很早之前我就写过《第一炉香》的读书笔记，原本想照搬过来，却在这个肚子疼的夜晚，忽然有些话想说，于是重写。

印象中这本书我看过两三遍，最初听说拍电影了还很期待，等看过预告片，只能用失望二字来形容，很文艺，可那不是《第一炉香》，也不是张爱玲。

《第一炉香》的故事发生在纸醉金迷、混乱不堪的战乱时期的香港，按书中所写，我总以为场景应是笼在一团暗橘红的雾中，影影绰绰的。

“请您寻出家传的霉绿斑斓的铜香炉，点上一炉沉香屑，听我说一支战前香港的故事，您这一炉沉香屑点完了，我的故事也该完了。”。

这是故事的开始，也是张爱玲成名的开端，完成这本4万多字的小中篇那年，天才女作家刚满23岁。

说实话，《第一炉香》有着诸如过度描写，写得有些急之类的小毛病，和后来的作品相比确实不够好，哪怕是没那么出名的《琉璃瓦》也要更好一些，更遑论《金锁记》、《封锁》等等。

话虽如此，《第一炉香》依然是很吸引人的故事。

“她的脸是平淡而美丽的小凸脸，现在，这一类“粉扑子脸”是过了时了。她的眼睛长而媚，双眼皮的深痕，直扫入鬓角里去。纤瘦的鼻子，肥圆的小嘴。也许她的面部表情稍嫌缺乏，但是，惟其因这呆滞，更加显出那温柔敦厚的古中国情调。她对于她那白净的皮肤，原是引为憾事的，一心想晒黑它，使它合于新时代的健康美的标准。”。

张爱玲笔下皮肤细嫩如粉蒸肉的葛薇龙出身教师家庭，从上海前往香港念书，日子过得十分窘迫不得已投奔寡居多年，住在半山的姑妈。

在那里，薇龙像误入糖果屋的小孩，忍不住偷偷反锁房门，抱出衣橱里崭新的衣裙，试了又试，夜夜在派对声响中睡去的她，日后学着姑妈在大宅中迎来送往，周旋在各色男人之间时，是否曾想过从一开始就合上柜门。

无论如何，遇见乔琪乔之后，她看着自己变，心甘情愿。

“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和石膏像一般。在那黑压压的眉毛与睫毛底下，眼睛像风吹过的早稻田，时而露出稻子下的水的青光，一闪，又暗了下去了。人是高个子，也生得停匀，可是身上衣服穿得那么服贴、随便，使人忘记了他的身体的存在。”。

白得像石膏像一般的乔琪是爵士家的混血儿子，因妈妈不过是赌场的发牌女郎而不受重视，不学无术，口袋里没几个钱，又享惯了福，毕生梦想是靠这张脸入赘，哪家都可以，对他而言不过是换个寄主的事。

他说：“我不能答应你结婚，我也不能答应你爱，我只能答应你快乐。”，乔琪从不掩饰，薇龙还是爱上他。

有所察觉的姑妈对这个脸嫩心软，又没决断，一来就动了真感情的侄女愤恨不已，精心调教出来的人正准备卖个好价钱就被偷了，只好转而逼迫乔琪娶薇龙。

乔琪反复衡量，姑妈说的倒也没错，薇龙性情温和，不会管他，又能赚钱，结婚不过是换了身份，过几年想离婚了，把她靠身体换钱的证据摆出来就是。

心知肚明的薇龙只说：“怎么没有分别呢？她们是不得已，我是自愿的！”。

自愿，自愿。

这种自愿并不罕见，甚至多到让人麻木，时至今日，几乎每座城市里都藏着许许多多的薇龙。

无论是赵薇龙、钱薇龙，还是孙薇龙、李薇龙，问起来，总能说出那么一二三点来佐证“我是自愿的”，不管别人信不信，自己信了日子才能过下去。

至于这份自愿是出自爱还是源于恐惧，不必深究。

陷入此种境况的人，像被藤蔓死死缠住的树，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不知哪天就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