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酉夏四月十四日、督鎮史可法從白洋河失守、踉蹌奔揚州、堅閉城以禦敵。至廿四日未破城前、禁門之內、各有兵守。予宅西城、楊姓將守焉。...
己酉夏四月十四日、督鎮史可法從白洋河失守、踉蹌奔揚州、堅閉城以禦敵。至廿四日未破城前、禁門之內、各有兵守。予宅西城、楊姓將守焉。吏卒棋置、予宅寓二卒、左右舍亦然、踐踏無所不至、供給日費錢千餘。將不能繼、不得已、共謀為主者觴、予更謬為恭敬、酬好漸洽。主者喜、誡卒稍遠去。主者喜音律、善琵琶、思得名妓以娛軍暇。是夕、邀予飲、滿擬縱歡、忽督鎮以寸紙至、主者覽之色變、遽登城、予眾亦散去。
弘光元年【1645】年农历四月十四日,都镇史可法从白洋河失守,踉跄奔扬州、坚固城墙、关闭城门准备御敌。到二十四日未破城前,禁门之内都各有兵丁把守。我家所在的西城,是一个姓杨的守将的防区。兵卒像围棋一样安置,我家里面也住着两个兵,左右邻居也如此。兵到处折腾,每天供给要一千文钱,快撑不住了,不得已,一起请将主喝酒。我假装恭敬,好好应酬,逐渐关系融洽。将主高兴了,命令小兵离我们家人远点。将主喜欢音乐,擅长弹琵琶,想要守城之余的时候找名妓取乐。这一晚,请我喝酒,本来打算大喝一场,忽然都镇那里传来了一张小纸条,主将看完脸色大变,急忙登城墙而去,我们一伙人也散去。越次早、督鎮牌諭至、內有「一人當之、不累百姓」之語、聞者莫不感泣。又傳巡軍小捷、人人加額焉。午後、有姻氏自瓜洲來避興平伯逃兵【興平伯、高傑也。督鎮檄之、出城遠避】。予婦緣別久、相見唏噓。而敵兵入城之語、已有一二為予言者。予急出詢諸人、或曰靖南侯黃得功援兵至。旋觀城上、守城者尚嚴整不亂。再至市上、人言洶洶、披髮跣足者繼塵而至。問之、心急口喘莫知所對。忽數十騎自北而南、奔騰狼狽、勢如波湧。中擁一人、則督鎮也。蓋奔東城、外兵逼城、不得出。欲奔南關、故由此。是時、始知敵兵入城無疑矣。突有一騎由北而南、撤韁緩步、仰面哀號、馬前二卒依依轡首不捨、至今猶然在目、恨未傳其姓字也。騎稍遠、守城丁紛紛下竄、悉棄胄拋戈、並有碎首折脛者。回視城櫓已一空矣。
第二天早上【四月二十五日】,督镇将牌带来了他的训谕,内有“我一人承担,不连累百姓”,听到的人没有不感激涕零的。又传闻巡查部队打了小胜仗,人人顶礼。下午,亲家人从瓜州来,躲避兴平伯的逃兵。我妻子久没回娘家,相见不胜唏嘘。然而已经有一两个人告诉我敌军已经入城了。我急忙出门找人问,有人说靖南侯黄得功的援兵来了。我立即看城墙上,守城者尚且严整不乱,再去街上,人言汹汹,一个个披头散发光着脚的人从尘土中跑来,问怎么回事,心急又气喘不知他们说什么。忽然几十个骑兵从北向南,狼狈地奔腾而来,中间拥着一个人,是督镇。可能往东城跑,外面军队已经逼近城墙,不能突围。想往南门跑,经过此地。这时候,我才知道敌军入城无疑了。突然一个骑士从北向南而来,扔掉马缰绳,下马慢走,仰面哀嚎,马前两个马弁拉着辔头不忍离去,至今犹然在目,可惜不知道他姓名。骑士慢慢走远,守城兵丁纷纷逃窜跳下城,一个个扔掉兵器脱掉盔甲,有头跌碎、腿跌断了的。回看城墙和城楼,全走空了。先是、督鎮以城狹、炮具不得展。城垛設一板、前置城徑、後接民居、使有餘地、得便安置。至是工未畢、敵兵操弧先登者、白刃亂下、守城兵民互相擁擠、前路逼塞、皆奔所置木板、匍匐扳援、得及民屋、新板不固、托足即傾、人如落葉、死者十九。其及屋者、足蹈瓦裂、皆作劍戟相擊聲、又如雨雹挾彈、鏗然鍧然、四應不絕。屋中人惶駭百出、不知所為。而堂室內外、深至寢闥、皆守城兵民緣室下者、惶惶覓隙潛匿、主人弗能呵止。外廂比屋閉戶、人煙屏息。
之前督镇认为城墙太窄了,不能排开大炮等防具,在城垛上设一张木板,前面放在城墙上,后面架在民房屋顶,这样有余地可以安置大炮。到现在没完工,敌人带着弓箭先登上城墙的,乱刀砍下,守城的军民互相拥挤,前面路堵死,全部走之前安置的木板,匍匐攀援。到民房上,因为新安装不牢固,脚踏上去就倒了,人像落叶一样,十个人死九个人。侥幸登山屋顶的,踩碎万片,像兵器互相击打声音,又想冰雹,乒乒乓乓,四处乱响。屋里的人惊骇非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屋里屋外,乃至卧室里面,都是从屋顶下来的士兵,惶然找缝隙藏起来,房主人不能呵斥阻止。城厢外面一家家都关上门,看不到人烟。予廳後面城、從窗隙中窺見城上兵循南而西、步武嚴整、淋雨亦不少紊、疑為節制之師、心稍定。忽叩門聲急、則鄰人相約共迎「王師」、設案焚香、示不敢抗。予雖知事不濟、然不能拂眾議、姑應曰唯唯。於是改易服色、引領而待。良久不至、予復至後窗窺城上、則隊伍稍疏、或行或止。俄見有擁婦女雜行其間、闞其服色皆揚俗、予始大駭。還語婦曰、兵入城、倘有不測、爾當自裁。婦曰諾。因曰、前有金若干付汝置之、我輩休想復生人世矣。涕泣交下、盡出金付予。值鄉人進、急呼曰、至矣、至矣。予趨出、望北來數騎皆按轡徐行、遇迎「王師」者、即俯首若有所語。是時、人自為守、往來不通、故雖違咫尺而聲息莫聞。迨稍近、始知為逐戶索金也。然意頗不奢、稍有所得、即置不問。或有不應、雖操刀相向、尚不及人。後乃知有捐金萬兩相獻而卒受斃者、揚人導之也。
我家厅堂后面对着城墙,从窗户缝里看见城墙上军队从南向西,步履严整,怀疑是军纪良好的部队,心里稍微安定。忽然有人急敲门,原来是邻居相约一起迎接“王师”。摆桌子烧香,表示不敢抵抗。【待续】次及予楣、一騎獨指予呼後騎曰、為我索此藍衣者。後騎方下馬、而予已飛遁矣。後騎遂棄余上馬去。予心計曰、我粗服類鄉人、何獨欲予。已而予弟適至、予兄亦至、因同謀曰、此居左右皆富賈、彼亦將富賈我、奈何。遂急從僻逕托伯兄率婦等冒雨至仲兄宅。仲兄宅在何家墳後、胕腋皆窶人居也。予獨留後以觀動靜。俄而伯兄忽至曰、中衢血濺矣、留此何待。予伯仲生死一處、亦可不恨。予遂奉先人神主偕伯兄至仲兄宅、當時一兄一弟、一嫂一侄、又一婦一子、二外姨、一內弟、同避仲兄家。天漸暮、敵兵殺人聲已徹門外、因乘屋暫避。雨尤甚、十數人共擁一氈、絲髮皆濕。門外哀痛之聲悚耳懾魄、延至夜靜、乃敢扳簷下屋、敲火炊食。城中四周火起、近者十餘處、遠者不計其數。赤光相映如雷電、熚烞聲轟耳不絕。又隱隱聞擊楚聲、哀顧斷續、慘不可狀。飯熟、相顧驚怛、不能下一箸、亦不能設一謀。予婦取前金碎之、析為四、兄弟各藏其一、髻履衣帶內皆有。婦又覓破衲敝履、為予易訖、遂張目達旦。是夜也、有鳥在空中如笙簧聲、又如小兒呱泣聲者、皆在人首不遠、後詢諸人皆聞之。
廿六日、頃之、火勢稍息。天漸明、復乘高升屋躲避、已有十數人伏天溝內。忽東廂一人緣牆直上、一卒持刃隨之、追躡如飛。望見予眾、隨捨所追而奔予。予惶迫、即下竄、兄繼之、弟又繼之、走百餘步而後止。自此遂與婦子相失、不復知其生死矣。諸黠卒恐避匿者多、紿眾人以安民符節、不誅。匿者競出從之、共集至五六十人、婦女參半。兄謂余曰、我落落四人、或遇悍卒、終不能免。不若投彼大群、勢眾則易避。即不幸、亦生死相聚、不恨也。當是時、方寸已亂、更不知何者為救生良策、共曰唯唯、相與就之。領此者三滿卒也、遍索金帛、予兄弟皆罄盡、而獨遺予未搜。忽婦人中有呼予者、視之乃余友朱書兄之二妾也、予急止之。二妾皆散髮露肉、足深入泥中沒脛。一妾猶抱一女、卒鞭而擲之泥中、旋即驅走。一卒提刀前導、一卒橫槊後逐、一卒居中、或左或右、以防逃逸。數十人如驅犬羊、稍不前、即加捶撻、或即殺之。諸婦女長索繫頸、累累如貫珠、一步一蹶、遍身泥土。滿地皆嬰兒、或襯馬蹄、或藉人足、肝腦塗地、泣聲盈野。行過一溝一池、堆屍貯積、手足相枕。血入水、碧赭化為五色、塘為之平。至一宅、乃廷尉永言姚公居也。從其後門直入、屋宇深邃、處處皆有積屍、予意此間是我死所矣。乃逶迤達前戶、出街復至一宅、為西商喬承望之室、即三卒巢穴也。入門、已有一卒拘數美婦在內、簡檢筐篚、彩緞如山。見三卒至、大笑、即驅予輩數十人至後廳、留諸婦女置旁室。中列二方几、三衣匠、一中年婦人製衣。婦揚人、濃抹麗妝、鮮衣華飾。指揮言笑、欣然有得色。每遇好物、即向卒乞取、曲盡媚態、不以為恥。予恨不能奪卒之刀、斷此淫孽。卒嘗謂人曰、我輩征高麗、擄婦女數萬人、無一失節者、何堂堂中國、無恥至此。嗚呼、此中國之所以亂也。
三卒隨令諸婦女盡解濕衣、自表至裏、自頂至踵、並令製衣婦人相修短、量寬窄、易以鮮新。諸婦女因威逼不已、遂至裸體相向、隱私盡露。羞澀欲死之狀、難以言喻。易衣畢、乃擁之飲酒、嘩笑不已。一卒忽橫刀躍起、向後疾呼曰、蠻子來、蠻子來。近前數人已被縛、吾伯兄在焉。仲兄曰、勢已至此、夫復何言。急持予手前、予弟亦隨之。是時男子被執者共五十餘人、提刀一呼、魂魄已飛、無一人不至前者。予隨仲兄出廳、見外面殺人、眾皆次第待命、予初念亦甘就縛。忽心動、若有神助、潛身一遁、復至後廳、而五十餘人不知也。
三个兵随即命令妇女们把试衣服脱掉,从外到里,从头到脚,并叫做衣服的女人看看长短胖瘦,给她们换上新衣服。妇女们因为威逼,最后光着身体面对着站着【稍微挡住隐私】,隐私都露出来,羞涩欲死的样子难以言喻。换好衣服,兵抱着他们喝酒,高声大笑个不停。一个兵突然拿刀跳起来,对后面疾呼道:蛮子过来、蛮子过来。近前几个人都被捆着,我大哥也在其中。大哥说,事已至此,还说什么。急忙拉住我的手向前走,我弟弟也跟着。当时被抓来的男人五十多个,满兵拿刀一喊,魂都吓没了,没一个人不乖乖向前。我和二哥出到大厅,看外面杀人,一个个等着被杀,我一开始也想就这样等死吧,突然心里一动,如有神助,弯腰偷偷逃走,又回到后厅,这五十个人都没察觉到。廳後宅西房尚存諸老婦、不能躲避。由中堂穿至後室、中盡牧駝馬、復不能逾走。心愈急、遂俯就駝馬腹下、歷數駝馬腹匍匐而出。若驚駝馬、稍一舉足、即成泥矣。又歷宅數層、皆無走路。惟旁有弄、可通後門、而弄門已為卒加長錐釘固。予復由後弄至前、聞前堂殺人聲、愈惶怖無策、回顧左側有廚、中四人蓋亦被執治庖者也。予求收入、使得參司火掌汲之役、或可倖免。四人峻拒曰、我四人點而役者也、使再點而增人、必疑有詐、禍且及我。予哀籲不已、乃更大怒、欲執予赴外、予乃出。心益急、視階前有架、架上有甕、去屋不甚遠。乃援架而上、手方及甕、身已傾仆、蓋甕中虛而用力猛故也。無可奈何、仍急趨旁弄門、兩手棒錐、搖撼百度、終莫能動。擊以石、則響達外庭、恐覺。不得已、復竭力搖撼之、指裂血流、淋漏兩肘。錐忽動、盡力拔之、錐已在握、急掣門㧀。㧀、木槿也、濡雨而漲、其堅澀倍於錐。予迫甚、但力取㧀、㧀不能出而門樞忽折、扉傾垣頹、聲如雷震。予急聳身飛越、亦不知力之何來也。疾趨後門出、即為城腳。時兵騎充斥、觸處皆是、前進不能。即於喬宅之左鄰後門挨身而入。凡可避處皆有人、必不肯容、由後至前、凡五進皆如是。直至大門、已臨通衢、兵丁往來、絡繹不絕、人以為危地而棄之。予乃急入、得一榻、榻顛有仰頂、因緣柱登之、屈身向裏、喘息方定。忽聞隔牆吾弟哀號聲、又聞舉刀砍擊聲、凡三擊遂寂然。少間、復聞仲兄哀懇曰、吾有金在家地窖中、放我、當取獻。一擊復寂然。予此時神已離舍、心若焚膏、眼枯無淚、腸結欲斷、不復自主也。旋有卒挾一婦人直入、欲宿此榻、婦不肯、強而後可。婦曰、此地近市、不可居。卒復攜之去、予幾不免焉。室有仰屏、以席為之、不勝人、然緣之可以及梁、予以手兩扳梁上桁條而上、足托駝梁、下有席蔽、中黑如漆。仍有兵至、以矛上搠、知是空虛、料無人在上。予始得竟日未遇兵、然在下被刃者、又不知幾何人。街前每數騎過、必有數十男婦哀號隨其後。是日雖不雨、亦無日色、不知旦暮。至夕、軍騎稍疏、左右惟聞人聲悲泣、思吾弟兄已傷其半、伯兄亦未卜存亡、予婦予子不知何處。欲蹤跡之、或得一見、且使知兄弟死所。乃附梁徐下、躡足至前街、街中枕屍相藉、天暝莫辨為誰。俯屍遍呼、漠無應者。遙見南首數火炬蜂擁而來、予急避之、循郭而走。城下積屍如鱗、數蹶、聲與相觸、不能措足、則俯伏以手代步。每有所驚、即仆地如僵屍、久之始通於衢。衢前後舉火者數處、照耀如白晝。逡巡累時而後越、得達小路。路人昏夜互觸、相驚駭。路不滿百步、自酉至亥、方及兄家。
宅門閉、不敢遽叩。俄聞婦人聲、知為吾嫂、始輕擊、應門者即予婦也。伯兄已先返、吾婦子俱在。予與伯兄哭、然猶未敢遽告仲兄、季弟之被殺也。嫂詢予、予依違答之。予詢婦何以得免。婦曰、方卒之追逐也、子先奔、眾人繼之、獨遺我。我抱彭兒投屋下、不得死。吾妹踢傷足、亦臥焉。卒持我二人至一室、屋中男婦幾十人、皆魚貫而縛之。卒因囑我于諸婦曰、看守之、無使逸去。卒持刀出、又一卒入、劫吾妹去。久之、不見前卒至、遂紿諸婦得出。出即遇洪嫗、相攜至故處、故倖免【洪嫗者、仲兄內親也】。婦詢予、告以故、唏噓良久。洪嫗攜宿飯相勸、哽咽不可下。外復四面火起、倍於昨夕。予不自安、潛出戶外、田中橫屍交砌、喘息猶存。遙見何家墳中、樹木陰森、哭音成籟。或父呼子、或夫覓妻、呱呱之聲、草畔溪間、比比皆是、慘不忍聞。回至兄宅、婦謂予曰、今日之事、惟有一死。請先子一死、以絕子累。彭兒在、子好為之。予知婦之果於死也、因與語竟夜、不得間、東方白矣。
廿七日、問婦避所、引予委曲至一柩後、古瓦荒磚、久絕人跡。予蹲腐草中、置彭兒于柩上、覆以葦席、婦僂居於前、我曲附於後。揚首則露頂、展足則踵見、屏氣滅息、拘手足為一裹。魂少定而殺聲逼至、刀環響處、愴呼亂起、齊聲乞命者或數十人或百餘人。遇一卒至、南人不論多寡、皆垂首匐伏、引頸受刃、無一敢逃者。至於紛紛子女、百口交啼、哀鳴動地、更無論矣。日向午、殺掠愈甚、積屍愈多、耳所難聞、目不忍視。婦乃悔疇昔之夜、誤予言未死也。然幸獲至夕、予等逡巡走出。彭兒酣臥柩上、自朝至暮、不啼不言、亦不欲食。或渴欲飲、取片瓦掬溝水潤之、稍驚則仍睡去、至是呼之醒、抱與俱去。洪嫗亦至、知吾嫂又被劫去、吾侄在繈褓竟失所在。嗚呼痛哉、甫三日而兄嫂弟侄已亡其四、煢煢孑遺者、予、伯兄及予婦子四人耳。相與覓臼中餘米、不得、遂與伯兄枕股忍饑達旦。是夜予婦覓死幾斃、賴洪嫗救得免。
廿八日、予謂伯兄曰、今日不卜誰存。吾兄幸無恙、乞與彭兒保其殘喘。兄垂淚慰勉、遂別、逃他處。洪嫗謂予婦曰、我昨匿破櫃中、終日貼然、當與子易而避之。婦堅不欲、仍至柩後偕匿焉。未幾、數卒入、破櫃劫嫗去、捶擊百端、卒不供出一人。予甚德之、後仲兄產百金、予所留餘亦數十金、並付洪嫗、感此也。少間、兵來益多、及予避所者前後接踵、然或一至屋後、望見柩而去。忽有十數卒恫喝而來、其勢甚猛、俄見一人至柩前、以長竿搠予足、予驚而出、乃揚人之為彼鄉導者、面則熟而忘其姓。予向之乞憐、彼索金、授金乃釋予、猶曰、便宜爾婦也。出語諸卒曰、姑捨是。諸卒乃散去。喘驚未定、忽一紅衣少年摻長刃直抵予所、大呼索予、出、舉鋒相向、獻以金、復索予婦。婦時孕九月矣、死伏地不起。予紿之曰、婦孕多月、昨乘屋墜下、孕因之壞、萬不能坐、安能起來。紅衣者不信、因啟腹視之、兼驗以先塗之血褲、遂不顧。所擄一少婦一幼女一小兒、小兒呼母索食、卒怒一擊、腦裂而死、復挾婦與女去。
四月二十八日,我和大哥说,今天不知道谁能活下来,大哥要能幸存,求你把彭儿养大。大哥垂泪安慰我,然后道别逃到别的地方。洪大妈对我妻子说,我昨天藏在破柜子里,一整天都没事,应该换你藏了。我妻子解决不去,依然躲在棺材后面。不久,几个当兵的进来,把柜子砸开抓走洪大妈,百般拳打脚踢,始终没有供出我们。我极为感激,后来二哥家里的一百两银子、我剩下的几十两银子都给了洪大妈,都是为了今天的恩情。不久,兵来的更多,到我藏得地方的一个接一个,但一旦到屋里一看棺材就走了。突然,有十几个兵骂骂咧咧进来,来势汹汹,突然一个兵到棺材钱拿着竹竿子捅我脚,我被吓出来,原来是给他们当带路的本地人,见过忘了叫什么名字。我苦苦哀求,他要钱,钱给了才放了我,还说,㒲妈的,便宜你媳妇了。出门对兵说,各位总爷,就一口棺材,走吧,这些兵才散去。我喘息未定,突然一个红衣少年拿长刀到我藏身之处,大叫着要捉我,我爬出来后,拿刀对着我,给他钱,又要抓我妻子。我妻子当时怀孕九个月,死死地趴在地上不起来,我骗他说,我妻子怀孕多月,昨天从屋顶掉下来流产了,坐都坐不住,实在是起不来。红衣男不信,就过去扒开衣服看肚子,又看了我事先涂上血的裤子,才不管。他强了一个少妇,一个小女孩还有一个小婴儿,小婴儿喊妈妈要吃的,这兵一怒,一拳头捣碎小孩的头,架着妇女和小女孩离开了。予謂此地人逕已熟、不能存身、當易善地處之。而婦堅欲自盡、予亦惶迫無主、兩人遂出、並縊于梁。忽項下兩繩一時俱絕、並跌於地。未及起、而兵又盈門、直趨堂上、未暇過兩廊。予與婦急趨門外、逃奔一草房、中悉村間婦女、留婦而卻予。予急奔南首草房中、其草堆積連屋、予登其顛、俯首伏匿、復以亂草覆其上、自以為無患矣。須臾卒至、一躍而上、以長矛搠其下、予從草間出乞命、復獻以金。卒搜草中、又得數人、皆有所獻而免。卒既去、數人復入草間、予窺其中、置大方桌數張、週邊皆草、其中廓然而虛、可容二三十人。予強竄入、自謂得計、不意敗垣從半腰忽崩一穴、中外洞然、已為他卒窺見、乃自穴外以長矛直刺。當其前者無不被大創、而予後股亦傷。於是近穴者從隙中膝行出、盡為卒縛、後者倒行排草而出。
予復至婦所、婦與眾婦皆伏臥積薪、以血膏體、以糞綴髮、以煤飾面、形如鬼魅、鑒別以聲。予乞眾婦、得入草底、眾婦擁臥其上。予閉息不敢動、幾悶絕、婦以一竹筒授予、口銜其末、出其端於上、氣方達、得不死。戶外有卒、一時手殺二人、其事甚怪、筆不能載。草上諸婦無不股栗、忽哀聲大舉、卒已入室、復大步出、不旋顧。天亦漸暝、諸婦起、予始出草中、汗如雨。至夕、復同婦至洪宅、洪老洪嫗皆在。伯兄亦來、云是日被劫去負擔、賞以千錢、仍付令旗放還。途中亂屍山疊、血流成渠、口難盡述。復聞有王姓將爺居本坊昭陽李宅、以錢數萬日給難民、其党殺人、往往勸阻、多所全活。是夜悲咽之餘、昏昏睡去。
我又到妻子藏身处,各妇女都趴在柴草里面,身上涂满血污,头上糊满了屎尿,脸上涂满了煤灰,就像鬼一样,只能靠声音找人。我求妇女才许我到草底藏起来,妇女们趴在我上面,我屏住呼吸不敢动,差点憋死。妻子给我一根竹筒让我叼着,一头探出来通了气,才没被憋死。门外有兵,【待续】次日、則廿九矣。自廿五日起、至此已五日。或可冀幸遇赦、又紛紛傳洗城之說、城中殘黎冒死縋城者大半。舊有官溝、壅塞不能通流、至是如坦途。夜行晝伏、以此反罹其鋒。城外亡命利城中所有、輒結伴夜入官溝盤詰、搜其金銀、人莫敢誰何。予等念既不能越險以逃、而伯兄又為予不忍獨去、延至平旦、其念遂止。原蔽處知不可留、而予婦以孕故屢屢獲全、遂獨以予匿池畔深草中。婦與彭兒裹臥其上、有數卒至、為劫出者再、皆少獻賂而去。繼一狠卒來、鼠頭鷹眼、其狀甚惡、欲劫予婦。婦偃蹇以前語告之、不聽、逼使立起、婦旋轉地上、死不肯起、卒舉刀背亂打、血濺衣裳、表裏漬透。先是婦戒予曰、倘遇不幸、吾必死、不可以夫婦故乞哀、並累子。我死則必死子目、俾子亦心死。至是予遠躲草中、若為不與者。余謂婦將死、而卒仍不捨、屢擢婦髮周數匝於臂、怒叱橫曳而去。由田陌至深巷一箭地、環曲以出大街、行數步必擊數下。突遇眾騎至、中一人與卒滿語一二、遂捨予婦去、始得匍匐而返、大哭一番、身無完膚矣。
第二天,四月二十九日,从四月二十五日起,到现在已经五天了,或许有幸遇到赦免,又有人传言要屠城,城里一大半幸存的人冒死从城墙吊出去。过去的官府修的河沟,河水被死人堵住不能流通,到现在就像平路一样。夜行昼伏反而被杀死,城外的亡命之徒要谋城里的财富,动辄结伴夜里到官沟上盘问搜刮金银,逃亡的没一个敢问的。我们想既然不能冒险逃亡,大哥又因为我不忍心独自逃跑,拖到黎明才打消了念头。之前躲避的地方知道不能再呆着了,我妻子因为怀孕屡屡得以保全(不被掳走强奸),于是我们躲在护城河边的草丛中。【待续】忽又烈火四起、何家墳前後多草房、燃則立刻成燼。其有寸壤隙地、一二漏網者、為火一逼、無不奔竄四出、出則遇害、百無免一。其閉戶自焚者由數口至數百口、一室之中、正不知積骨多少矣。大約此際無處可避、亦不能避。避則或一犯之、無金死、有金亦死。惟出露道旁、或與屍骸雜處、生死反未可知。予因與婦子並往臥塚後、泥首塗足、殆無人形。時火勢愈熾、墓木皆焚、光如電灼、聲如山摧、悲風怒號、令人生噤、赤日慘澹、為之無光。目前如見無數夜叉鬼母驅殺千百地獄人而馳逐之。驚悸之餘、時作昏眩、蓋已不知此身之在人世間矣。
驟聞足聲騰猛、慘呼震心、回顧牆畔、則予伯兄復被獲。遙見兄與卒相持、兄力大、撇而得脫、卒走逐出田巷、半晌不至。予心方搖搖、乃忽走一人來前、赤體散髮、視之、則伯兄也。而追伯兄之卒、即前之劫吾婦而中途捨去者也。伯兄因為卒所逼、不得已向予索金救命、予僅存一錠、出以獻卒、而卒怒未已、舉刀擊兄、兄輾轉地上、沙血相漬、注激百步。彭兒拉卒衣涕泣求免時年五歲、卒以兒衣拭刀血再擊而兄將死矣。旋拉予髮索金、刀背亂擊不止、予訴金盡、曰、必欲金即甘死、他物可也。卒牽予髮至洪宅。予婦衣飾置兩甕中、倒置階下、盡發以供其取。凡金珠之類莫不取、而衣服擇好者取焉。既畢、視兒項下有銀鎖、將刀割去、去時顧予曰、吾不殺爾、自有人殺爾也。知洗城之說已確、料必死矣。置兒于宅、同婦急出省兄、前後項皆砍傷、深入寸許、胸前更烈、啟之洞內腑。予二人扶至洪宅、問之、亦不知痛楚、神魂忽瞶忽蘇。安置畢、予夫婦復至故處躲避。鄰人俱臥亂屍眾中、忽從亂屍中作人語曰、明日洗城、必殺一盡、當棄汝婦與吾同走。婦亦固勸余行、余念伯兄垂危、豈忍捨去。又前所恃者猶有餘金、今金已盡、料不能生。一痛氣絕、良久而蘇、火亦漸滅、遙聞炮聲三、往來兵丁漸少。予婦抱彭兒坐糞窖中、洪嫗亦來相依。有數卒擄四五個婦人、內二老者悲泣、兩少者嘻笑自若。後有二卒追上奪婦、自相奮擊、內一卒勸解、作滿語。忽一卒將少婦負至樹下野合、餘二婦亦就被汙、老婦哭泣求免。兩少婦恬不為恥、數十人互為奸淫。仍交與追來二卒、而其中一少婦已不能起走矣。予認知為焦氏之媳、其家平日所為、應至於此、驚駭之下、不勝歎息。
忽見一人紅衣佩劍、滿帽皂靴、年不及三十、姿容俊爽。隨從一人、衣黃背甲、貌亦魁梧、後有數南人負重追隨。紅衣者熟視予、指而問曰、視爾非若儔輩、實言何等人。予念時有以措大而獲全者、亦有以措大而立斃者、不敢不以實告。紅衣者遂大笑謂黃衣者曰、汝服否、吾固知此蠻子非常等人也。復指洪嫗及予婦子問為誰、具告之。紅衣者曰、明日王爺下令封刀、汝等得生矣、幸勿自斃。命隨人付衣幾件、金一錠。問、汝等幾日不食。予答以五日、則曰、隨我來。予與婦且行且疑、又不敢不行。行至一宅、室雖小而貲畜甚富、魚米充軔。中一老嫗、一子方十二三歲、見眾至、駭甚、哀號觸地。紅衣者曰、予貸汝命、汝為我待此四人者、否則殺汝、汝此子當付我去。遂挈其子與予作別而去。老嫗者、鄭姓也、疑予與紅衣者為親。因謬慰之、謂子必返。天已暮、予內弟復為一卒劫去、不知存亡、婦傷之甚。少頃、老嫗搬出魚飯食予。宅去洪居不遠、予取魚飯食吾兄、兄喉不能咽、數箸而止。予為兄拭髮洗血、心如萬磔矣。是日、以紅衣告予語遍告諸未出城者、眾心始稍定。
忽然见到一个穿红衣服佩剑、带着满洲帽子、穿着官靴的人,看年龄不到三十岁,姿容俊爽。随从一个人,穿黄衣服披着盔甲,相貌也很魁梧。后面好几个汉人背着东西追随。红衣男子盯着我看很久,指着我问,你的,和他们的不一样,说,你的,什么人?我想这时节,有的穷措大能凭读书人身份免死,也有因为读书人身份立刻被害的,不敢不说实话。红衣男子于是大笑着对黄衣男子说,你服了吧,我就知道,这个蛮子不是一般百姓。又指着洪大妈、我妻子儿子问是谁,都告诉了他。红衣男子说,明天,王爷下令封刀,杀人的不许,你们得活命,自己把自己弄死的不要。命令随从给我们几件衣服,一锭银子。问我们今天没吃饭了,我说五天了,他说跟我来。我和妻子一边走一边怀疑,但不敢不走,走到一个宅子,房子不大里面食物存货不少,咸鱼大米很多。其中一个老太太、一个孩子才12、3岁。见一群人来十分害怕,趴在地上哀号。红衣男子说,我留你们一条命,你替我这四个人的招待,不然杀了你。还有,你小孩跟我走。于是抓了孩子和我告别而去。问老太太,姓郑,她怀疑我和红衣男子关系近,我就顺着她想来安慰她,说孩子肯定能回来。天色晚了,我小舅子又被一个兵抢走,不知是死是活,妻子十分悲伤。不就,老太太拿出咸鱼米饭给我吃,这里离洪大妈家不远,我拿去给我大哥吃,他咽不下去,吃几筷子就撂下了。我替大哥擦头发清洗血迹,心如刀绞。当日,把红衣人说的话告诉没出城的人,大家心里稍微安定些。次日為五月朔日、勢雖稍減、然亦未嘗不殺人、未嘗不掠取。窮僻處或少安、而富家大室方且搜刮無餘、子女由六七歲至十餘歲搶掠無遺種。是日、興平兵復入揚城、而寸絲半粟、盡入虎口。前梳後篦、良有以也。
第二天是五月初一、情势稍微好点,但是还是在杀人、还是在抢劫。穷的、偏僻的地方还稍微安宁点,但是有钱人、大家族都被搜刮殆尽、子女6、7岁到十几岁的都被抢走不留一人。当天,兴平伯的兵又进了扬州城,剩下点的粮食布匹,都被抢走。贼过如梳、兵过如篦,果然如此。初二日、傳府道州縣已置官吏、執安民牌遍諭百姓、毋得驚懼。又諭各寺院僧人焚化積屍。而寺院中藏匿婦女亦復不少、亦有驚餓死者。查焚屍簿、載其數前後約計八十萬餘、其落井投河、閉戶自焚及深入自縊者不與焉、被擄者不與焉。是日、燒綿絮灰及人骨以療兄創。至晚、始以仲兄季弟之死哭告予兄、兄頷之而已。
五月初二,传闻府道州县各级政府已经设置管理,拿着安民牌子到处告知百姓不要惊慌;又命令各寺院的僧人焚化积尸。而寺庙中藏着的妇女也不少,也有吓死、饿死的。后来我查了寺庙的焚尸卜,记载前前后后烧了八十多万具尸体,还不算跳井投河的、关门自焚的、不知道哪里吊死的、也不算被掳走不知道死哪里的。当日,我烧棉花灰和死人骨头,磨粉给大哥治疗伤口,到晚上,才哭着告诉他二哥、小都死了弟,大哥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初三日、出示放賑。偕洪嫗至缺口關領米。米即督鎮所儲、軍糧如丘陵、數千石轉瞬一空。其往來負戴者俱焦頭爛額、斷臂折脛、刀痕遍體、血漬成塊、滿面如燭淚成行、碎爛鶉衣、腥穢觸鼻、人扶一杖、挾一蒲袋、正如神廟中竄獄冤鬼。稍可觀者猶是卑田院乞兒也。奪米之際、雖至親知交不顧、強者往而復返、弱者竟日不得升斗。
五月初三,官服出榜文放赈济粮,我们和洪大妈一起到缺口关领大米,这些大妈就是之前史阁部存储的军粮,虽然堆积如山,但数千担转瞬一空。往来背粮食的,一个个都焦头烂额,缺胳膊少腿,浑身刀伤,血迹成块,满面泪水如同蜡烛流淌过,破衣烂衫,浑身腥臭味呛人鼻子。一个个扶着拐杖,夹着蒲包,就像神庙里面逃狱的怨鬼一般。稍微能看点的,也如同救济院里面的乞丐。抢大米的时候,就算至亲好友也不管不顾,强者领大米一遍又一遍,弱者一整天得不到斗升之米。初四日、天始霽、道路積屍既經積雨暴漲、而青皮如蒙鼓、血肉內潰、穢臭逼人。復經日炙、其氣愈甚。前後左右、處處焚灼、室中氤氳、結成如霧、腥聞百里。蓋此百萬生靈、一朝橫死、雖天地鬼神、不能不為之愁慘也。
五月初四,天开始放晴,道路上死尸结果雨水泡已经暴涨,死人发青的皮肤像鼓一样,血肉在里面溃烂,臭味逼人。再经过太阳晒,味道越发强烈。前后左右,到处在烧死人,房间里的烟气结成了雾霾,腥臭味百里之外都能闻到。大约这百万生灵,一朝横死,就算天地鬼神,也不能不为之哀愁凄惨吧。初五日、幽僻之人始悄悄走出、每相遇、各淚下不能作一語。予等五人雖獲稍蘇、終不敢居宅內。晨起早食、即出處野畔、其妝飾一如前日。蓋往來打糧者日不下數十輩、雖不操戈、而各製梃恐嚇、詐人財物、每有斃杖下者。一遇婦女、仍肆擄劫、初不知為清兵、為鎮兵、為亂民也。是日、伯兄因傷重、刀瘡迸裂而死、傷哉、痛不可言。憶予初被難時、兄弟嫂侄婦子親共八人、今僅存三人、其內外姨又不復論。計揚之人如予之家不知凡幾。其數瀕於死、幸死而不死、如予與婦者甚少、然而愁苦萬狀矣。
五月初五,躲在偏僻之处的人才悄悄出门,与人相遇,各自流泪说不出话来。我们五个人虽然稍微恢复了一些,但始终不敢住在屋里。早上起来吃点东西,就出门处在野地里,打扮的和之前几天一样惨,因为来回抢粮食的人不下数十个,虽然不拿刀,但拿着木棍恐吓诈取财物。常常有人被活活打死。一遇到妇女,依然肆意掳掠,也不知道是清兵还是本地兵还是乱民。当天,大哥因为伤加重,刀伤迸裂而死,我伤心到说不出话。回忆我们刚刚遭难的时候,兄弟三人和嫂子、侄子、妻子儿子一共八个人,现在仅存我一家三人,更不必说内外的小姨子都没了。算算扬州人像我家的不知凡几。如我和妻子一样,多次濒临死亡,想死又死不了的虽然少,然而愁苦万状,不可胜言。自四月二十五日起、至五月五日止、共十日、其間皆身所親歷、目所親睹、故漫記之如此、遠處風聞者不載也。後之人幸生太平之世、享無事之樂、不自修省、一味暴殄者、閱此當驚惕焉耳。
从四月二十五日到五月五日,共十天,期间都是我亲身经历,亲眼所见,因此随手记录,是那些处庙堂之远的风闻奏事之人不记录的。后世的人如果幸运生在太平之世,享受太平无事的快乐,如果不知道自省社会弊端、一味地浪费太平时节不去解决问题,读这篇文章应当惊恐警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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