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南京下雨了，就像以往那样，就像你还在时的那样，尽管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画面，那儿灯火通明，那儿的湖面在夜色下波光粼粼。

脑海里唯一能动的景物，就是那湖面了，我不知道有没有风，不记得那时季节何许，甚至脑海里更没有一丝丝你的画面，那儿没有任何人，只有灯在亮。

也许这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的臆想，又或许是对一个城市最浅显的想象，其实我更倾向于前者，随着自身的成长，连字都不识的儿时对一个城市能有什么记忆呢，从来没听你说过，说过也只是干过的事情，而要是一个村子，一个只存在于记忆中的老宅，亦或能够称之为家的一间几十平米的地方，才能勾起无限的回忆吧。

谁能把天当作被子，地当做床，山做枕头，月作灯呢？

关于家，我的记忆与你的汇合或许只存在于我的童年时光。那时天很蓝很蓝，我的记忆中几乎没有冬日的痕迹，大多是在夏天，那个地方有干裂却被耕被的田地，有你满身是汗劳累的身影，我甚至已经忘记了你大多数时间是在做什么，只记得你喜欢单田芳老先生说的书。

那时的一日三餐很早，一大早就能闻到与早霞一齐的炊烟，在没有高楼的地方看着太阳从天那头慢慢升起，看着如帛的粉红色早霞，淡淡地如水墨，随着天际阳光洒满大地时逐渐晕开。早上的空气很清澈，抬头是阔大的蓝色圆盘，在这片天地下，世外的一切似乎都与我无关。

家中养的那条小黑狗，从窝里出来，在院子里摇着尾巴。

晚上，晴朗的天，站在高处，抬头望去就是晚霞了，绮红一片。西沉的落日，在山边逐渐暗淡，落入在山外的大海。直到晚间，丛间的蛐蛐儿，时不时飞舞的萤火虫，零星的光闪动，沟里的蛙声不断。

白日里不仅有夏日的热浪，还有蒲扇徐徐清风和墙边的阴凉。记得天太黑时，我想上厕所，你总陪在我旁边，似乎你若不在，葡萄架下的或者石榴树，柿子树下面的鬼就会出来吓我。

记得你曾斥责我在干涸的河里乱跑，用石头去砸别人已经不住的房玻璃。

后来，那里如同玻璃的碎渣，成了废墟。

自那以后我的童年时光似乎终止了。

我知道了更多，知道了鸡蛋花不是海里面的；知道世界上或许真的不存在龙这种生物，即使你说你看到过，当时我在妈妈怀里时不记事，当然不记得；知道大岛山没有能吃人的青蛙；没有要用火车才能运送的蟒蛇......

也许时间总会是这样吧，让我们知道了更多。

可在一些我没发现的角落里面，你变得不清晰了，就像墨水撒进池子里，慢慢地整个池子混浊，再也不能见底了。

你只记得一些陈年旧事了，有时像个小孩发脾气，家中也总是被你的威严被你的喊叫所震彻。那个时候，我开始反感，反感你所说的话。

但你还是会把鱼的腮边肉给我，尽管我在很早之前就开始讨厌你夹菜给我。我总是在碗里放着一块肉，去吃自己要吃的，每次你要夹时，就说“我碗里不还有嘛”，而你的筷子也总停留在碗边，不知所措。

后来我想起了很多很多，曾经，我为了找一张老人抱着猫睡觉的图片，翻遍浏览器，不曾想，你也抱着家中的一只小猫在椅子上眯了过去，此时正清晰地浮现。

有时我觉得自己总在寻找什么，有时，我望向天，看着飘忽的云。

但其实我心中本就空虚的如同一口干涸的废井。

是不是一切最安静的美好都留在了过去？

我不愿去想象未来，似乎也没有努力地去珍惜把握住现在的人和事。

挥手之间，就阴阳两隔了。

后来，我做了一个梦，见到了你，还是那间屋子，你踉踉跄跄佝偻行走，面容憔悴，说着你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满是泪水的纸巾，把我推出了房间。

逐渐地，我似乎明白了你的那种痛苦，是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涌，在众人皆知却又不可说的种种无奈，你哀怨旁人。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叹着气。

我从没想过你会忘记我的名字，但还好你仍知道我是谁。

到了高中，见你的时间不多了。

当我沉浸在人与人之间时，似乎忘记了身后举我起来的人。

我承载了很多期望，我努力地把一个一个变为现实。你在我身上最大的期望就是考上大学，或许一定程度上能够缓解你没有上过学的遗憾。小学初中时的我还对大学没什么概念，甚至以为一塌糊涂的我，难以进入大学，却还是连声答应。

可我真正实现时，你却先行一步了。

为何不能再等我两个多月？

我只在接到电话时泣不成声，在没见到你之前，我大脑空白一片，不知所措，老师不知那个电话代表什么，把我点起来，我望向白板，说不出话了。

那天是雨天，我清晰地记得是雨后，快走过高架桥时，一列火车轰鸣而来，从没对火车的长度有过什么印象，只知道走过桥时，我往后望去，那列火车仍和原先一样，似乎没有尽头。

抬头，天上的云被微风剪断，露出一抹悠悠的蓝色。

无论是如诗的早春三月，还是繁花烂漫的五月，一场风雨就有了寂寥秋日的感觉。

落叶铺满大地，仿佛在掩盖尘封已久的记忆。

不忍放手的一次一次，总在最后无法平分怀念。

原谅我，你走时，我不在你的身边。

父亲总说，你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见到我，见到了又能如何？不过是在旁人眼中，稍微圆满的结束罢了。

当你看到一个无动于衷的陌生人为你哭泣，或许还会带着疑惑离开，尽管那时你的思维已经再难以跳动了。

原谅我的后知后觉，真正离开你的身体后，我才感到难过。

我在朋友面前，哽咽着，哭泣着，艰难地吐出一个个字。

男人与男人之间永远也难以互相安慰，除了无保留的倾听，无言的陪伴，让你知道“没事的，我还在这呢”。

哭或许最适合我了。

儿时的哭泣，多数是被训斥，是被打骂，是做错事后的内心与身体上的痛感。

长大后的哭泣，却是更多的无奈，青春消失殆尽，情感无疾而终，朋友身影渐行渐远，再难见面，一次简单的Goodbye似乎就是Farewell的悲哀。

如今，相距甚远；

我来到了你去过的地方。这儿的交通不知比以前好了多少倍，那时的车马也好火车也罢，都已经老朽陈腐。

你从此站下车了，生命的列车也不会因此停滞，我还会再往前，轰隆隆地往前，就像你眼中那个奔跑的我，你一看到就会笑的我。

我也会从一颗没根的绿树下走出来的，长着翅膀，响亮清晰。

曾鼓励我良久的那段话：

我愿意与世界握手言和，温柔的向世界妥协。或许是目睹了生死才能恍然大悟，自己有多么想要遇见一个人，原则没有那么重要，底线也没那么死板，妥协也不代表软弱。让自己松弛下来，才能从沉重的过往中解脱自己。——莎拉雷纳

云在半空中

被微风剪碎

回忆也许美

可是正在飞走对不对

（最先发布于 微信公众号：PC的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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