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乡的水稻田,坡田上,有一道道用石头砌起的坎,高者三四米,低者不足一米,全部是用一个一个不规则的石头叠加磊砌而成。一道道坎,就是田野的回肠五脏,把农田的水土围护起来,无论暴风骤雨,突发山洪,土壤的
故乡的田坎,是父辈们留给田野的标识,也是田野追授给父辈们的劳动勋徽。
在故乡的水稻田,坡田上,有一道道用石头砌起的坎,高者三四米,低者不足一米,全部是用一个一个不规则的石头叠加磊砌而成。一道道坎,就是田野的回肠五脏,把农田的水土围护起来,无论暴风骤雨,突发山洪,土壤的肥气不会流失。从远处看,一道道田坎,如湾湾臂膀,把庄稼护在大地的怀抱,不让恶风刮去农民的收成。一层层的坎,如一根根绳,一条条链,与田野缠绵着、纠结在一起,显现出田野婀娜多姿,曼妙迷人的曲钱,乡亲们在田里耕耘,那牛、那人、那树,就成了依偎在田坎的一个个五线谱符,一首田园诗里的特定标点。几十上百道田坎,如动感十足的龙蛇,扭在一起,构成一幅雄浑奇丽的画卷。
满山满坡满坪的田,因为有了坎,才在太阳下变得舒展,展示出丰厚的肌肉和轮廓。田,才有了姓名,有了梯度,有了韵律,有了和弦。好多年过去了,田坎上长出了地盘果,一茬一茬细嫩的草,那坎上的小缝隙,成了蛇的营地,那松软细腻的泥土,成了青蛙歇脚乘凉、蚂蚁盘蛋的场所,那鲜嫩的草,为耕牛们无偿供应着劳动之余的零食,那芳菲的牵牛花上,还飞来了多情撩人的蜻蜓……
父亲是村里砌坎的能手,他砌的田坎是齐整精致的,从河滩上,从溪沟里,野山里捡来的石头,好似他前世的熟人、知已,在他长满粗茧壳的手里,变成了一个个听话的孩儿,乖乖地,俯首听命,大大小小的石头,在父亲眼里,只要质地坚硬的,都是有用之材,大的作基础,小的作垫石、塞坎缝,形形色色的石头堆积在一起,因为有我父亲高超的砌坎技术,而石尽其用,比呆在山野当千年绊脚石风光多了,因为有父亲的重托,它们从无怨言,在田坎,由我父亲安排岗位,承担起护卫农田的使命。
有的老农砌田坎,要么是基础不牢,要么是重要岗位用了风化的麻骨石,要么是石头放的不妥贴,经不过三个月亮晒,经不住麻雀落,就垮了,田坎一垮,一田的土和庄稼就毁了。父亲做的田坎,不仅基础夯实,牢固,那奇形怪状的石头如粘了万能胶一样,几十年纹丝不动,如钉子钉着,水泥砂浆凝固着,父亲一辈,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农业学大寨时做的田坎,半个世纪过去了,还是刀削斧劈一般,那样挺拔,那样安祥,为村寨里子子孙孙繁衍生息,护卫着家园,护卫着土地,护卫着庄稼,从远方看去,那一圈一圈一屯一屯的田坎,就是父亲脸上的一轮轮皱纹,田里的禾苗,就是父亲嘴角和下巴上长出的胡须。
故乡的田坎,刻录下父辈的沧桑,解读着一个村寨的历史年轮。每当我们走近那一道道熟悉的田坎,分明能看到父辈们的手指纹烙印,依稀闻到他们滴落汗水的芬芳,聆听到他们激越的号子声,读出他们慈祥而宽厚的脸庞……
父亲的田坎,长在我们的心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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