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长河》是一本由沈从文著作,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25.00元,页数:200,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边城·长河》精选点评:●泛泛地读●130221《边城》毕●经典之作,不可不读●边城读完却感觉故事并未完●谁还
《边城·长河》是一本由沈从文著作,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25.00元,页数:200,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边城·长河》精选点评:
●泛泛地读
●130221 《边城》毕
●经典之作,不可不读
●边城读完却感觉故事并未完
●谁还能有这个文字功底
●上学时就爱上了的故事,爱哪的风水人情,付出而不求回报的美,痛有心意而不说破的遗憾。翠翠和二老的相遇细索,阳光羞涩,瞬间而心悠长,年轻的心像是虎耳草暗暗的长。以爱之名的不说破,伤害了两家人,翠翠的爱情未来附加生死恩怨的色彩。
●那种离开学校几年或者早已放弃阅读的人,始终无从接近学校,关心整个民族在空间与时间所有好处和坏处的,对早年农村生活没有体验的估计要花点时间和心思。 茶垌士兵和老人的独生女相爱后,由于两人无法离开,并相约一同死去,而此时女儿已经怀有身孕,不忍心还未出生的孩子,待孩子生下后,吃了冷水死去,留下渡船老人养育孙女翠翠,一眨眼,遗孤已长成十五岁的落落少女,两人相依为命,为来往的客人摆渡。
●对传统乡村的眷恋和深沉感情在字里行间倾泻而出,下笔温柔却读来心痛。可历史就是如此前行的啊,沈从文的那种乡土感情也只能作为文人的小小慰藉了吧。
●热情、质朴、真诚是人应该具备的,同时愚昧、无知、迂腐也同样存在。所以要做善良真诚而有智慧的人类。
●翠绿笼罩下,水道边小社群的神话,窥见老中国人的生命河。
《边城·长河》读后感(一):边城·长河
相比于我往常读的一些比较激动人心的,情节高起高落的书来看,这本书感觉读完了就仿佛跟没读一般,这里面的一些家常小事尽管看上去好像没什么意思,不过仔细想想,这种乡村风光别有一番意味。书中的情节很淡,就从我本人看来,就仿佛吃惯了重口味的,再去吃一棵水煮青菜的感觉,不知为啥总觉得没有满足。
《边城·长河》读后感(二):边城部分
翠翠慢慢长大了,爷爷开始忧心,常回忆起其母亲,怕翠翠也终究养成其母亲的性格。端午节是当地一个较大的节日,爷爷、翠翠带着黄狗进城看龙舟赛同时还有捉鸭子比赛,鸭子也都放进河道里,谁人捉到就归谁,正看的入迷时爷爷走开去别处找杨马兵,且去看了碾坊,很是喜欢,据说碾坊主人打算将此作为女儿的陪嫁妆,细问发现原来是船总顺顺家的二儿子(二老)得此荣幸。翠翠发现爷爷不见的时候已经是比赛快完,此时下起了雨,二老参加了捉鸭子比赛,提着鸭子回家时,看见在河道观赛避雨的翠翠,邀其到自家楼里歇息,可是翠翠并不领情,二老笑她“大鱼要来吃你了”,翠翠觉着有点轻浮。等到天全黑了,爷爷还是没有出现,二老却来要送她回家,到家时还把今天捉到的鸭子送他们。
后来两个端午节因各种原因都没有再有那时的兴致。又是一个端午节,船总顺顺家大儿子(大老)遣杨马兵探爷爷的口风,表示对翠翠甚是喜欢,希望能够有机会继承他的渡船,爷爷表示要看翠翠的意思,他可以走车路(让父母长辈正式到家里面提亲)或者选择马路(自行到其屋对面的山上为翠翠唱三年零九个月 的歌,待翠翠认可),后大老选择车路,正儿八经地到家里提亲,爷爷询问翠翠的意见,翠翠不置可否,一直沉默,其实她心中意属二老,但她似乎也不确定不清楚。
一次,大老二老知悉了彼此的心意,决定两人都走马路,十四、十五、十六月圆夜到对面山唱歌,看翠翠对何人歌声给予回应,大老心知自己唱歌不行,其实已有意要放弃,也好把机会给二老,但二老也是有原则的人,他认为一定要两人一起去唱,最后当晚还是只有二老唱,二老代替大老唱他那份,可翠翠那天睡得正香,只觉得梦中歌声悠扬,全不知是真实的事,只爷爷认真听了,反而更加烦恼,第二天爷爷进城顺便见大老,打趣的问他昨夜唱歌之事,大老并没有明说,只是爱答不理,其实他已经想好要放弃,今天就要乘船出外。
几个月后一天,传来大老在途中被风浪雨给吃了,大老死了。二老为此很自责,爷爷也觉得无法相信,但经求证后发现是真事,内心十分复杂,他找到二老,二老心情不好,但也大概说了那晚唱歌的其实是他,可是他现在已经没有那份心了,爷爷各种试探的态度让二老甚是不悦,甚至都不想多说了。
回家后爷爷心情复杂,将大老去世的事告知翠翠,翠翠并没有上心。再过一段时间,爷爷特地找到船总顺顺,表达他的意思,但顺顺表示无法把间接害死其大儿子的女人娶做二儿子的媳妇。爷爷闷闷不乐,那天夜里雷雨大作,第二天醒来船找不到了,屋后 的白塔也被冲毁了,翠翠见爷爷没有任何动静,赶紧到屋里叫爷爷,可是爷爷已经怎么叫都没有反应了。翠翠很伤心,此时有人来渡河,呼喊多次仍无人搭理,便用石子扔到那屋上,翠翠哭着说爷爷死了,消息很快传到城里,道士、船总顺顺和他派来的帮忙打点的人,还有杨马兵都来了,翠翠只是一直哭,无法接受现实,爷爷的身后事弄好后,船总顺顺告知翠翠到城里他家住下,待二老回来,可是二老一直没有回来,翠翠还是守在那个渡船边!!!
《边城·长河》读后感(三):长河部分(写给自己看仅防遗忘罢了)
这部分是以湘西为基底的一些短篇散文,分别是天与地,讲述辰河边三十年的变迁,如何从河上谋生到陆地生根,许多人挣了点小钱就移到陆上来做点小买卖,接着捐钱建个祠堂类得到重视,成为一方员外或者是迎合社会,送小孩上省城的学校,学了点知识回乡各种看不惯,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却心心恋恋外界的光景;多情的女人更是为追求所谓的独身主义,新社会的自由,稍微受了点教育就不受控制。
秋(动中有静)/橘子园主人和一个老水手,辰河中部的吕家坪,盛产橘柚,萝卜溪是吕家坪上一个较为富足的村子,均以种瓜种菜种橘子为业,尤其是橘子,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有橘子园,当地堪称首富的是滕长顺,年轻时也是在别人船上做短程水手,手脚灵活且勤奋不久就发财,扩张自己的事业,最后做了大船主,娶媳生有二子三女,儿子继承父母的优点,体力活手脚麻利都能自己带船下河了,大女儿也出嫁,二女儿和小女儿夭夭也均许婚,只待男方省城读书归来即可出阁。一家甚是齐全让人羡慕。吕家坪还有一小土坡名“枫树坳”,上有个滕姓祠堂,由一五十多岁老人驻守,名满满。满满年轻时原是这方混得还可以的老水手,后来在陆上置业娶媳生子,可人生总是没有一帆风顺的事,出船时遇事故,媳妇和两个儿子均淹死了,唯有卖了船买棺木安葬;瞬间给这个年轻人极大的打击,后来把家当都卖了打算再搏一次,可天不从人愿,依旧一无所获。于是离开这里隐姓埋名二十年,兴许是年纪大了,总想着落地归根故又回来吕家坪,大家都对这个昔日的老人基本无印象,只橘子园主任滕长顺依旧记得且接济他,让他在自家吃住,可老人始终不自在,于是长顺提议让老人到附近的祠堂看守,做个祠堂看守人,这正合老人意,立即同意了。
吕家坪的人事,吕家坪由于近水,上下货船不断,颇为兴旺,于是成立了商会,会长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胖子,与滕长顺交情甚好,两家也常见面,都不免诉苦,生活不易,一方土豪都被保安队各种委员剥削,而商会会长更是如此,义务为其服务,虽得几分薄面,但亦不好当。
摘橘子,商会会长打算买一船橘子到省里送礼,正好今年橘子结的很好,于是到滕长顺的橘子园去。橘子在湘西本不值钱,家家户户均有,可到下面去就不一样了,凭两家的交情说钱本就是客气话,但会长硬是要付钱,现钱买现货200元,长顺自是挑顶好的送,夭夭和全家人甚至老水手满满都来帮忙了。
大帮船拢码头,橘子既已摘好,长顺让满满到镇上通知会长,恰遇大批货船靠岸,正在卸货,满满见会长忙,便自行到处打听先前已经听说的“新生活”,走路要挨左右,不然就被打竹板,老水手无法理解新生活,竟各种被取笑忽视,夜来了觉着没劲摸黑往祠堂走被守城保安拦住,理论后放行。
买橘子,保安队的队长获悉商会会长从滕长顺处买了一大船顶好的橘子,于是和师爷谋划着也拿个一船到下面去卖,想着各种施压,旁敲侧击让橘子园主人半卖半送,给个几十块钱拿一船,可是长顺视乎识破两人的伎俩,说是要吃可免费任吃,要送人的话亦可明日送十担到府上,就是不让其得逞,队长见下不了台只好离去,遇见夭夭,想着气不顺于是乎逗她,说起要买橘子的事情,夭夭的天真纯朴竟引起队长的歹意。
一有事总不免麻烦,队长和橘子园主人闹矛盾了,总是要解决,商会会长知道后特意到保安队队长府上做说客,说得大概也就是当天长顺的意思,队长本身理亏,以为可以通过会长来达到目的,且不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最后还是以长顺给队长免费送十担上好橘子为结果,事情总算顺利解决。
枫木坳/巧而不巧,老水手守在枫木坳祠堂也一段时间了,许多长路跋涉的人在此地稍作歇息,这天夭夭无事在坳对面唱歌,要引起老水手的注意,老水手邀请其到坳上吃碗大的板栗,两人边打扫边聊天,相约要去舀鹌鹑。忽听得马匹欲来的声音,一种不详预感也随之而来,原来来着正是当天的保安队队长和他的几个手下,队长见是夭夭,不免调戏她,老水手并不知道来龙去脉也不便插话,只是由得队长说各种不合适的话语,夭夭并不想要理他了,径自走到河边,看见有宋家的河要拢岸了,船上下来身材黝黑男子,定睛一看原是三哥,甚是兴奋,更是将保安队队长撇在一边,老水手看到三黑子也十分高兴,三人攀谈起来,队长虽还想继续宣示自己的威风,看并未得到注视,只好离去。
社戏,吕家坪、萝卜溪既发展得不错,人事兴旺,便由当地富人邀请浦市戏班子来个大伙唱个戏,以增加文娱生活,同时也丰富大伙的眼界,辛苦一年也好轻松一会,戏子既已邀请,选举几个当地代表商量是否演出,何时演出,商定后变把戏子的大衣箱和行头家私扛到岸上。长顺一家忙着把橘子下树上船,为的是款待原来看戏的亲友,并准备茶饭,既供给官员也给普通乡下人。每天只轮流去看戏,看戏的群众都用高台凳占位,穿戴光鲜,有过年时新衣和刚洗好的首饰,带着碎零钱买吃的。三黑子并没有心思来欣赏这种娱乐,他正在装船,想到家里受了保安队队长的气便一直高兴不起来,社会的扭曲已经让他心寒了,稍有点权力的人都欺善怕恶,对待百姓各种苛刻。夭夭和老水手正开玩笑中。
《边城·长河》读后感(四):讲故事的沈从文
沈从文作为中国现代文学家,以小说创作为其主要成就。而小说源自中国传统的传记体裁,本是用来讲故事的。如果不用现代职业术语去框定他,沈从文就是这样一个漫游于天地间寻其所“自”、善讲故事的诗人(storyteller)。
一、“叙事的抒情”
很多人把沈从文称作“水边的抒情诗人”,这当然没有错。而作家借以“抒情”的方式,则是叙事的小说。这些故事,不以情节取胜,而以有情见长。或者说,他的故事,写得像诗。
传统中国式的抒情,从来不是孤立个体的自我挖空、无病呻吟。抒情亦即抒怀,是人处天地间的同声同气。人心点染了山水,便“欸乃一声山水绿”,于是万物有情,春花秋月皆可兴寄。天覆地载,四时运行,人处其间,并不孤独。
古人云“诗人感物,连类不穷”,而任何“感物”都在“引譬连类”、“喻意象形”,是对时间尘埃、生活琐屑怀有一颗善感的心,留连于此岸无常世界。耽也好,迷也罢,诗人是深深流连于生活本身的。而好的故事,其境界应包容一个天地的存在,是呼出一口气,整个世界便腾空而出、活灵活现。原来诗人所言说的故事,是生活本身,而诗人将感慨兴寄其间。
至于沈从文,他更是将文学视为人生教育。或者说,他依凭小说创作,将人事的体感糅进对天地的吟咏中,已达到人生的诗化。关于自己的身世,他在《从文自传》篇首写到:
拿起我这枝笔来,想写点我在这地面上二十年所过的日子,所见的人物,所听的声音,所嗅的气味,也就是说我真真实实所受的人生教育。
生活首先是体验,是经受,而文学显现生活,在直观凝想之后发觉了“美”与“真”。且听一个说书人,将光阴抖落的吉光片羽娓娓道来。正因文学作为人生教育,在沈从文那里,文学便是要表达完整的人生,是“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
沈从文的故事,是对人事的描状,对天地的抒情。借叙事表达抒情,犹如拿现实这块佐料,来酿诗情的酒,所谓“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现实借了抒情,便成了出传奇。
这就是叙事的力量。这就是文学的力量。
二、故事的两类模式:《边城》与《长河》
1. 地域与时间
沈从文的地理意识很强,他用两个空间上的地名,作为他两篇小说的名字:《边城》与《长河》。或者我们不用“地理”这一学科化的词语,他所不能忘怀的,实则是生养他的家乡土地。如果说“天”意味着不可妄断的宿命,“地”却是包容生命的归属所在。人把敬畏留给上苍,却对大地母亲怀着深沉的爱。而整片土地所承载的,是乡间风俗,是世代更迭生生不息的人事。
沿着“边城”和“长河”的来路,读者感受到的是两种不同的时间体验。而时间,从来都是伴随着“故事”一并带出的。时间有待被激活、被注入生气。对“生生”之前鸿荒的追问,只是无解;只有在作家从开天辟地讲起,告诉你这个世界存在(“有”)的时候,时间开始了。
而“边城”与“长河”两种不同的地理形态,也呈现出两种不同的时间模式:前一个世界是一座偏僻的“城”,依山傍水,既非封闭自守的“围城”,又有小溪穿流其间,尚温存着诗意的梦,时间在此姑且被悬置,以保留梦的完满象征(“地方不出坏人只出好人”);而后者是在码头发生的故事,货物与人事在那条“河”上沉沉浮浮,船只熙熙攘攘往来其间,同这条河水一样历经曲折而流转不息,所谓“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更何况其故事背景正处于时代的断层,我们在此体验到的是逝者如斯的历史。
《边城》与《长河》各自的时间观,带来的是“常”与“变”的两相对照。《边城》展开的是一个“常”的世界。而那个“常”所投射的,恰是岁月流转下的人事变更,是人处天地间的生死枯荣,然而世世代代绵延千年,依旧生生不息。
《长河》却经历着“变”,而且是时代的“大变”,是对那个“常”的颠覆。而小说却在“变”方兴未兴之际戛然而止,作家仍旧留恋于对“常”的描摹,亦即乡土历世流传、亘古不变的风俗,搁笔于社戏的“照旧”上演。
2. 《边城》:天地的“常”
《边城》的故事,表面上交待了摆渡老人和翠翠同顺顺一家纷繁的人事关系,实则所要言说的,是有关时间的谜与结,是“人事的不得安排处”,以及时隐时现、并最终决定故事走向的“天”。整个故事最揪人心的,是翠翠和她母亲之间宿命的勾连,以及翠翠与老人的相伴相依——而开启宿命的契机,是翠翠母亲身世的反复诉说重现,老人的不祥而无奈的预感,还有翠翠对失去爷爷的担心。这些都是关于“天”的无可奈何的事。
《边城》全篇贯穿了老人对“天”的领受,收尾于翠翠的梦醒。读完这篇不长的故事,也就走过了一段宿命的开启、推进、实现,以及当事人最终的了悟。
我读《边城》的感觉是,天地始终处于前景,她包容着人间悲喜,她渗透于人事之中。而其中流淌的时间,便是自然物事本身——是沿途可寻到的山城小溪,是毁而复起的白塔,是经年供人摆渡的小船,是大水冲去屋宅后,人的伫立呆望。时间中,翠翠和她母亲的命分契合相遇;时间中,老船夫体念出人事的无可安排处,却一遍又一遍执拗地编着编不完的草鞋耳子。
什么叫“天”?在沈从文笔下,没有这样的“天问”,而首先是经受。其间充满无法挽救的不幸,无可奈何的悲伤,也有对生命勇敢的承担。
3. 《长河》:人事的“变”
在《长河》中,人事的紧张关系,冲淡了自然抒情的一面;或者说,“现代”的到来,妄图霸占原先自然的位置。
在沈从文的笔下,“长河”是“历史”的隐喻。“历史是一条河”,《长河》之名不仅具有地域色彩,还是时间上“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绵延变更。作者在创作时,或许首先感受到的,正是时代滔滔洪流的来袭: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中国,正是“变天”的时候。小说注入了一个确切的历史坐标:抗战前国民政府统治时期,开战的阴霾征兆笼罩着整个故事。
原先始终被安排在前景的风景美和人情美,在《长河》中,却时时被人事的强势所遮蔽而隐退其后。“大时代”的意识形态、“新生活”运动、迫近的战争形势、保安队长的蛮横虚伪,以及他与滕长顺一家的波折纠纷——“现代”闯进乡村,带来“无边的恐怖”:消失的是“正直朴素人情美”,却滋长了“唯实唯利庸俗人生观”。
这些现实的堕落处,是诗人所痛恶而无力扭转的;对于抽象古怪的“现代”,他始终困惑而不解;只因他是沈从文,他从头至尾就是那个“乡下人”,相信“天”,相信经验和“迷信”,相信自己所扎根的土地,最重要的是,他是在踏实而认真地生活,信其所信,己然而然。
《长河》最终没有写完。其间隐现的那个“未来”,作家写不出来。这个“未来”,已然不是他的。她跟着沈老的后半生一起,在大时代中沉默了。作家在《长河》校对完后的文字中写到:“这热忱与虔敬态度,唯一希望除了我用这支笔来写它,谁相信,谁明白?然而我这支笔到当前环境中,能写些什么?纵然写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后半生的沈从文,“遗老”气息是很浓重的。时代洪流在“现代”萌发处迅速地转向,裹挟涤荡着古旧的传统,向前奔流不止,教人猝不及防。于是沈从文所要极力保存的“常”,终成了他一厢情愿的执著——所谓“常”,也是“信”。而“信”是要守、要定的,容不得随意更改,有如生命可以抛弃,却不可转移。于是,诗人的脚步跟不上时代,那个沿着自传的来路所找回的“自我”,在人事沿革与历史转变中,呼告无应,无处安放。
这是沈从文的悲哀,也正是他的骄傲——骄傲地对这个世界说,即使什么都变了,我尚有我的“信”,我的“常”,我的“自”。
三、沈从文故事中的世界
虽然《边城》和《长河》两部小说给人带来不尽相同的感受,但却有一个最大的共性,或者说,是沈从文文学之所以重要的关键:亦即人事所依托的自然乡土背景,而作家将其称为“气运”、“风水”。以大地为归宿,由此铺展开的是风土人情,是经古流传的传说,是有根有自的“迷信”。在两篇小说中,作家对此均着力甚著,以至在主角亮相前,先点染出包容万象的宏大天地。
在《边城》中,是先有了山水,有了“茶峒”小山城,有了小溪,有了白塔,才有了老人、翠翠和黄狗,而人处天地间,自有了他渺小而安分的位置。同样,在叙述翠翠与顺顺家大老二老的因缘之前,沈从文也不忘先把当地风俗细细讲来,尤其是端午节的热闹与欢悦。而正如前文所赘述,整部《边城》要呈现的,正是自然这首“纯粹的诗”。
《长河》开头采用了相同笔法。小说第一、二节的标题分别是“人与地”、“秋(动中有静)”,将吕家坪的变动世事放置于更广阔的天地四时之中,然后才言及橘子园主人和老水手的身世,情节加快推进。而在之后的行文脉络中,仍不时有对远景的凝望和自然活物的描状,来冲淡人事的对立紧张,也不失为一种抚慰与调适。而贯穿全文的家乡话,更加重了《长河》的地域标记,也就是老师在课上讲的“交心一定得用方言”。
天地存在于人事之前,人事依托于天地之中。而生命与自然最亲密的交接,只能从生命的来处,故乡风情中寻根。这造就了沈从文小说式的抒情,是以他的文学世界更开阔,要大于人的世界。
另一方面,沈从文故事中的世界,展现的对象是天地间的芸芸众生,而非与凡俗疏离隔阂的君子大人。在《长河》题记中,沈从文自己将《边城》与《长河》说成是“平常故事”,作家所关心的,始终是平凡、鲜活而有力的生命。而人间的故事之所以平常,是因为与天地永在相比,人生于世只是刹那芳华,所谓“万古长空,一朝风月”,但这般渺小与平常,并不妨碍生命的伟大。
然而,沈从文同时将生命体验置入《边城》的诗境、梦境,以及《长河》的历史情境中,借着诗人的抒情与诗性,足以将现实酿成春醪,化寻常为传奇,而不失人性原来的真性情。这些故事,有如诗人饱尝世事酸辛后,用心血凝成的珠玉,是“虽凝珠圆,仍含泪热;已成珍饰,尚带酸幸”。把传奇注入平常生活,而人间世事本是出传奇。
这里似乎存在“真”与“美”的抵牾。若是“平常故事”,应使人感到亲近而真切;而若要企及抒情的艺术境界,那么定有梦的成分,从而幻化成美的传奇。沈从文在《七色魇集·水云》的末尾写到:
一切都沉默了,远处有风吹掠树枝声音轻而柔,仿佛有所询问:“你写的可是真事情?”
我答非所问:“美不能在风光中静止。”
沈从文眼前所展现的世界,首先是灵动而捉摸不透的变幻更迭。其感受尤如音乐,如汩汩清泉一刻不止,流淌不息。如果人事的“真”只是变,又何必去追寻一个确解?在这里,梦与真的界限开始模糊,“人生如梦”的偈子难以参透,有如一个无解的结。
而在沈从文那里,他温存着一个好梦,即便在最黑暗的精神失常期间,尚有做梦的凭依与解脱。当沈从文在绝境中唤着“翠翠”名字的时候,是“梦里不知身是客”,生命与诗、与梦交织叠合在一起,不可分离。诗人已默许了梦与美的存在,只因他相信,并化作他生命的一部分。
试由海面向上望,忽然发现蓝穹中一把细碎星子,闪灼着细碎光明。从冷静星光中,我看出一种永恒,一点力量,一点意志。诗人或哲人为这个启示,反映于纯洁心灵中即成为一切崇高理想。……我仿佛看到一些种子,从我手中撒去,用另外一种方式,在另外一时同样一片蓝天下形成的繁荣。
这一把细碎星子,这些极好的故事,以及其间偌大的文学世界,便是“希望的种子”。所以即便在人生低谷,沈从文在踽踽独行中,尚能看见“天边一星子,极感动。”
而《边城》这个被悬置的美好故事,尚透露着一丝微弱的、怀着希望的现世允诺: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四、讲故事人的姿态
《从文自传》中,作家说自己“常常为人生远景而凝眸”,这恰恰是讲故事人的姿态:在生命的某一时段,他孤独地从原先他所归属的人群中走出,凝神远眺着芸芸众生,却对这个有情世界怀着深沉的爱,直至吟诵方休。
沈从文最拿手、写得最好的地方,往往自己从前景隐退至幕后,化身为看客。这是作家沈从文的习惯姿势,如《从文自传》里的看风景、看闹市、看杀人;《湘行散记》里没有定见、定位、定向、定范围的“看”。因为将人生看成远景,是以能跳出人事的樊笼,企及至全新的境界,从而与自然为伴,静观天地运化。
在《边城》和《长河》两部小说中,作家并不以“我”的身份发言,没有第一人称的有限视角,他只是在讲故事(而作者的身份的是传统传记文学的第三人称旁白/叙述者),力图全面地呈现出一个世界,之后才将自己的身世感触编织渗透于自然情境中。
而更重要的是,正因为是凝神远望,是以在沈从文的笔下,包括“我”在内的“人”,是疏阔天地间的一粒芥子。有了天人之间的“通气”,才见得人之渺小与生命之伟大,从而生悲悯心,境界也就开阔了。试看沈从文在《湘行书简》的随手素描,多画的是静物或山水,而少有人影,即使有,也是零星的小点;但这样不经意的简单勾勒,反让人感受到生命的流淌涌动,犹如“此间有人,呼之欲出”。而天地就处于素描中的大量留白中,人不曾占据,只能观赏,只能凝眸。
沈从文的故事,便是人与境的写意画。
当然,诗人的静态旁观,并不意味着“圣人无情”,与世事无涉无挂碍。恰恰相反,文人的心是敏的,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体验着周遭的人事,归属于有情众生;而正因为众生有情,才会有无常、悲欢、生死。作家的“澄怀观道”,首先便是目送一去不复返的光阴,对流转不穷的世事有所感怀。世事的永恒状态,恰恰是一刻不止的运化;永远不变的,只有“变”本身;而诗人却在“变”中发现了“常”,把“动”化为“静”。在天地面前,他将人事的无可奈何,转换成对“天”和“命”的领会,并由此发现了心的恒常:流转变更的是这个世界,心却极静,她只是接受,只是包容,一切“动”在处静的心中安放妥贴——这便是寄寓。人寄寓于天地,而时世寄寓于人心。
秋成熟一切。大河边触目所见,尽是一年来阳光雨露之力,影响到万汇百物时用各种式样形成的象征。野花多用比春天更美丽眩目的颜色,点缀地面各处。沿河的高大白杨银杏树,无不为自然装点以动人的色彩,到处是鲜艳与饱满。然而在如此景物明朗和人事欢乐笑语中,却似乎蕴蓄了一点儿凄凉。到处都仿佛又生命在动,一切说来实在又太静了。过去一千年来的秋季,也许和这一次差不多完全相同,从这点“静”中即见出寂寞和凄凉。
在对时间“动”与“静”的领悟中,这个讲故事的人,应是对生生世界倍加留恋,同时又沉痛得真切的吧。因为欢悦从来与悲伤被生命一道带出。
五、人生百年长勤
最后,仍忍不住对沈从文的创作原由赘言几句。上文已经提及,作家将文学视作人生教育,是以将文学作为事业,因为他深信文学的力量。
而在《边城·题记》中,沈从文更进一步,说自己的故事是写给“有理性的人”、“复兴民族大业的人”看的,这不是自顾自的说大话,而是有一股热忱与虔敬充盈其间。当然,沈从文笔下的“理性的人”不太符合当下意义的“逻辑动物”,他的“理性”,实则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有为,而“人生百年长勤”也是沈从文笔下常用的字眼,这是沈从文文学世界的生命力源泉:
“伯伯,你说得好,我也是那么想。地方不出坏人出好人,如伯伯那么样子,人虽老了,还硬朗得同棵楠木树一样,稳稳当当的活到这块地面,又正经,又大方,难得的咧。”
“我是老骨头了,还说什么。日头,雨水,走长路,挑分量沉重的担子,大吃大喝,挨饿受寒,自己分上的都拿过了,不久就会躺到这冰冷土地上喂蛆吃的。这世界有的是你们小伙子分上的一切,应当好好的干,日头不辜负你们,你们也莫辜负日头!”
“伯伯,看你那么勤快,我们年青人不敢辜负日头。”(《边城》)
而人生长勤的背后,是世代繁衍的生生不息,是对生命勇敢的承担:
“怕什么?一切要来得都得来,不必怕!”(《边城》)
“好风水,龙脉走了!要来得你尽管来,我姓滕的什么都不怕!”(《长河》)
在此足以见沈从文笔力的雄健及其文字的分量。而故事中的诗与真,本就是生命的化身,并不因为是梦而轻浮,也不因其平常而失去力度。故事凝聚着作者深沉的爱,展现的诗真善美于现世的存在,好生发一颗颗向上的心,使人明了这个世界值得人去爱、去留恋,同时也是给寂寞的前行者以希望与慰藉。
这就是前文所谓“希望的种子”,因为种下这一因缘,方可催生信念,好让心有个安放处,而人才好动手干起实事来。
行文至此,我不能说自己有多理解沈从文这位作家,但我喜欢沈从文的故事,以及作为故事本身的沈从文。
一个好的故事,读来仿佛一种青春永葆的永恒:故事似乎能追溯到时间的源头,在生命孕育之初她就存在,有如那鸿蒙初开的邈远古音;但每当她重新被阅读,其间生气又鲜活如发生在当下,也就是艺术的重生:即便有数千年遥遥光阴的暌隔,即便是天各一方的分离,透过艺术,彼时彼地的不同生命,却仿佛互相沟通流注,心有所契,艺术的神奇就在于此了。
沈从文的故事,就这样一遍遍地被流传诉说着,她在场,她真实。即便人灭忆灭,故事本身却永远“年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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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期上张新颖老师的《沈从文精读》,这篇文章是期末的零星感想,写得时候还是很用心的。今天无故又翻出来读了一遍,文风一如既往地做作啊……但也不是一无是处,所以就放在这里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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