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扉别集（22）

　　被微笑温馨的旅途 

　　张国领

　　安徽的地理位置在河南的东南方向，自从入伍到了位于安徽的军营之后，每次探家归队，我都从郑州站出发，登上东去的列车，经商丘、过徐州、从蚌埠再转向合肥，这是乘火车从河南去合肥的必经之路。

　　从当兵的第三年开始，我每年都有探亲假，每次回到河南老家度假还没有结束，就得琢磨着提前几天出发，到郑州火车站参加抢票大战了。

　　由于合肥到郑州没有直达车，都要在蚌埠站中转，来回的旅途很不方便。

　　那时候铁路上跑的大部分还都是绿皮车，也就是逢站必停的慢车，无论是大站小站，走走停停，十分耗费时间。

　　在这条线路上跑得次数多了，郑州到合肥一共有多少个站点，哪些是大站，哪些是小站，我都了然于心，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在我从安徽调回郑州之前，回部队坐的都是东去的列车。而这一次出发的方向，却恰恰相反。因为我调回了老家河南。

　　调回河南后第一次出差，去的是三门峡市。三门峡的位置在郑州的西方，所以我就从郑州出发，第一次坐上了西去的列车。

　　而那次乘坐的也不是绿皮车，是我之前从没坐过的“游5次”旅游列车。

　　正因为是好几个“第一次”重合在了一起，所以让我既感到新奇、好奇，又感到有一些惊喜。那个日子我便记得格外清楚--1994年3月4日，春节刚过，正是春运高潮之际。

　　在中国的幅员辽阔的大地上，每年海啸般的春运浪潮，一直让全世界感到不可思议，也让那些外国人目瞪口呆、瞠目结舌。特别是改革开放的大门打开之后，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化，生产方式的转变，劳动力的大规模迁移，国人们大都亲身体会过，每年春节前后，自己作为一滴小小的水珠、一朵单薄的浪花，被汹涌的人海浪潮裹卷着，推来搡去、身不由已、左冲右突的威力。

　　毫不夸张地说，作为一名每年都乘火车探家归队的军人，我对旅途的艰辛深有体会。所以，按照多年来的乘车经验，登车之前我先备足了漫漫旅途上的饮用水，再吃得饱饱的，攒足了劲头抵抗拥挤。

　　郑州地处中原，交通四通八达，早听说这个全国最大的交通枢纽，每日客流量超过了20万人。那天上午10点钟，我便匆忙赶到了车站，我乘坐的游5次列车是从郑州到西安的旅游专列，在候车室里，我看到那逶迤的长蛇阵，早已排开，等候购票的旅客，就像黑压压的兵马俑士兵，检票口前，急着进站的人们，也列开了阵势，你争我抢地向前蠕动着。

　　好不容易买到了车票，我也开始往检票口行进。看着前方乌泱泱一眼望不到边的人头，我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带包裹，只背了个黄挎包，包里只装了个笔记本，轻装上阵，可以说这是我坐火车历史上最轻松的一次旅行了。要是像探家那样背着大包小包，从广场到检票口那一段距离，也够我挤一个小时的。

　　此时仍是寒风料峭的早春，车站广场周围的树木还没有发芽吐绿，但在通往检票口的路途上，我却看到了一排绿色的身影，他们不算高大，但那绿色是如此醒目和熟悉，给人以希望和安全感。

　　走近了我发现，原来是几名身着橄榄绿军装的武警战士，在这里执勤的。他们在这人潮奔涌的巨浪面前，用弱小的身躯，奋力控制着人流的冲击、维持着交通秩序。他们更像是一座绿色闸门，无论库容多么庞大，闸门却始终是平安的保证，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旅客，无论心情多么急躁，都瞬间变得宁静安然。

　　看到武警在执勤，我想我如果上前亮明身份，告诉战友们我也是武警部队的一员，正在执行公务、因公出差，他们应该会给我一些照顾。但那时还没有“军人依法优先”的规定，即使有，这么多群众都在排队，我又怎么优先得了呢？

　　心里这样想着，我仍然遵守秩序，排队跟着长蛇阵“闯过”了进站关。

　　进站之后，排起的队伍并没有消失，因为我们又开始排队登车了。这时我发现车厢门口，有一名戴着执勤牌的武警战士，笔直地在女乘务员对面站立着，他个子不高，很是精干，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是帮人提包裹就是上前扶老携幼，帮助旅客登车。当我走到他跟前时，他迅速抬起右手，向我行了一个很标准的军礼。

　　由于春运严格控制客车超员，车厢内并不像想象的那么拥挤。列车启动后，女乘务员悦耳动听的开场白，让车内很快安静了下来。

　　乘务员话音刚落，给我敬礼的列兵也站在车厢走道中间，用他稚气却不失洪亮的声音来了段自我介绍：“旅客朋友们，大家上午好！我是本次列车随车执行勤务的武警战士，主要任务是负责维护车上治安和协助乘务员同志做好服务工作。我将随时为大家服务。”

　　介绍完毕，他又向大家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他的言行举止引来了全车厢旅客热烈的掌声。掌声刚毕，列兵已手提水壶开始送开水了。

　　“游5次”列车在向着目的地疾驰，我看看表，列车出站将近一个小时了，列兵还在不停地忙碌着，打扫卫生、整理货架、五分钟一次的送水......仿佛有干不完的活。虽然车厢内的温度并不高，但豆大的汗珠滚过他的额头，他都顾不得擦一把汗。赞叹和夸奖的话语，不时从各种身份的乘客口中传出，从他们那感激和敬佩的神情可以看出，大家对这名执勤战士的表现，十分满意。

　　列车在洛阳车站停站时，我见到了带队执勤的干部，他是武警河南总队一支队新兵二中队代理指导员赵公宇。

　　这位肩扛少尉警衔的指导员年轻而英俊，说起话来慷慨激昂，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他详细给我介绍了他们随车执勤的情况。由于今年春运期比往年长，客运量大，郑州车站的人力全部投入后，仍无法满足客运需要，为解决燃眉之急，省委、省政府决定，让武警总队抽出部分兵力担任乘务执勤。一支队接到这一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后，在自身执勤任务异常紧张的情况下，抽出一百多名官兵，到车站和部分旅客较多的车次执行任务。

　　听完介绍，我特意向他提出4号车厢的那位列兵，赵指导员听出了我的意思，知道我要对那名列兵提出表扬，他很自信地笑笑说，您说的那名列兵是在您乘坐的车厢里，他做了什么您都看到了，其实每节车厢里执勤的，基本上都是列兵，他们的表现应该是一样的，这都是每个执勤战士应该做到的。

　　列车继续向西行驶，我抓住一个间隙，和那名列兵交谈了起来，谈话中得知他叫张国超，是一名入伍不久的新兵，虽入伍不久，但已是第八次在这趟列车上服务了。

　　谈到执勤的收获，他很兴奋，他说他在家是一个油瓶倒了都不扶的社会青年，来到部队后，经过领导的教育和班长的传帮带，逐渐有了责任心。记得第一次单独完成任务后，自己把自己都感动哭了，因为感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成熟了。高兴的同时，也感到了肩头责任的分量，这是以前从未体验过的。

　　在执勤中当然也遇到过不愉快的事情，他说，一次一个女孩上车时被挤到了站台与车厢的夹缝里，他刚上前去拉，被几个急于上车的小青年骂作是多管闲事的看门狗，上车后还专门找到他进行侮辱。他说要是放在入伍前，那能受了这份窝囊气，非要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不可，可这次他忍让了，因为战士的名字和身份，让他控制住了冲动和鲁莽。

　　不知不觉中，我已到了该下车的时候，上车前准备的一壶水还未打开盖子。列车上的战士们，还要在这趟车上继续工作到春运结束。这也许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任务，但他们那甜美的微笑，辛勤的汗水，没有一丝懈怠的责任心，带给乘客的是安全、温暖、舒适的感觉，这种感觉必将在日夜奔驰的列车上，给每位乘客留下铭记终生的美好回忆。

　　如今，我还常常因为工作，乘坐各种交通工具，奔波在全国各地，我不知道“游5次”列车是否已经停运，因为现在的高铁取代了很多以前的车次。但无论高铁多么平稳、舒适，那次西去列车上的绿色身影，都一直印刻在我的记忆里，那名十八岁的战士，无论现在还在不在部队，他的微笑都将是一缕暖心的阳光，在我每次回忆起来时，温馨着我的旅途。

　　张国领，河南禹州神垕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丰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原《橄榄绿》主编、《中国武警》主编，武警大校警衔。出版有散文集《男兵女兵》、《和平的守望》、《和平的断想》，诗集《绿色的诱惑》、《血色和平》、《铭记》《千年之后你依然最美》《和平的欢歌》等1１部，报告文学集《高地英雄》等２部，《张国领文集》十一卷。作品曾获“冰心散文奖”，“解放军文艺新作品奖”一等奖、“战士文艺奖”一等奖、“中国人口文化奖”金奖、“群星奖”银奖、《人民日报》文艺作品二等奖、“2009中国散文排榜”第六名、 “河南十佳诗人”等多个奖项。作品被收入《军事文学年选》《我最喜爱的散文》《中学生课外精读》等三十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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