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扉别集（19）

　　那一场劫持与反劫持的较量（四） 

　　张国领

　　自进入现场之后，我的摄像机一直架设在楼顶之上，视野十分开阔，虽说我的人身安全得到了较好的保护，但对宣传报道来说，有许多非常重要的细节，镜头却捕捉不到，等我听说或看到那些需要记录下来的场面，再去移动机身时，往往早已是时过境迁了。

　　于是我就觉得必须要换个拍摄位置，最好是能进入到监墙之内，近距离跟随部队行动。于是我找到王总指挥，把我的想法作了汇报，不料他不但没有同意，还把我给批评了一通，说现在内围情况不明，劫持人质的死囚随时可能做出极端行为，部队分分秒秒都在准备出击，你们进入监区只能是添乱，人身安全谁来保障？出了问题谁来负责？你们为工作表现出的勇敢精神可嘉，但现在任何行动都要以保证战斗任务的顺利完成为前提。

　　想法没有实现我并不感到遗憾，因为领导说得对，此时此刻反劫持战斗是第一重心，我是现场记录者，不能成为战斗的负担或累赘。

　　当我为如何拍到最佳画面而思谋着调整机位的时候，在省会郑州，总队作战值班室内，空气更加凝重，满屋缭绕的香烟更增添了几分紧张严肃的气氛。

　　首长们一个个神情专注，目不转睛地盯着登封市看守所监房的平面图，心情并不比现场指挥部人员轻松。他们面前有一块大屏幕，现场的每一步进展和每项兵力部署都通过电波传到了他们的眼前。

　　两级指挥部的决心都是一致的：一是确保人质安全，把人犯控制在监区内；二是保证不引起监狱内近300名犯人的骚乱；三是尽快选择最佳时机安全解救人质。

　　北京总部的指示和公安部领导的批示几乎同时传来：确保人质安全，力争和平解决，危急时刻果断处置。首要任务是想尽一切办法把被劫持的武警战士解救出来，不能造成我干警、武警人员伤亡。

　　登封人质解救的战斗，也时刻牵动着河南省委、省政府领导的心，书记和省长也临时改变了原有的工作计划，随时关注着营救现场的情况报告并及时作出指示。

　　一道道电文从登封县城传出，一道道电文从首都和省会传来，几个死囚制造的劫持人质事件，一时绷紧了上下方方面面的神经。

　　此刻，在监狱里面，自从哨兵小张主动作为人质被人犯控制后，指挥部决定加大政治攻势。同时从机动支队特勤中队紧急调来20名特勤战士，由机动支队金支队长和刘参谋长带领，于15时35分赶到了现场。

　　特勤中队是执行特殊勤务的，他们平时的工作就是进行特殊训练，关键时刻作为尖刀，直插犯罪分子的心脏。官兵们政治素质好，军事素质过硬，具备在任何复杂情况下，保持超强的攻击力和战斗力，他们人人身怀绝技，飞檐走壁、跳涧越障、泅渡驾驶等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无论飞刀或射击，都能达到百步穿杨、百发百中的水平，是拳头支队中的拳头中队，多次圆满完成过急、难、险、重任务。

　　金支队长一米八几的个头，黑里透红的脸膛上写满了刚毅和果断，既能身先士卒，又能随机应变。他们这次被紧急调往事发现场，将作为强攻时的先遣队，直捣敌方命门。因此他心中非常清楚，此次任务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处突行动，不但情况复杂、任务艰巨，而且责任重大、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17时40分，省市两级警方的主要领导一同赶到现场，指挥部里各个相关部门在汇报了自己负责的工作准备情况之后，领导首先决定，由郑州市公、检、法负责人分别向人犯喊话。通过喊话告知人犯，只要释放人质、缴枪投降，原犯罪刑可以根据表现从轻处罚。

　　其次是根据人犯要吃要喝的要求，决定在给人犯的食物和饮料中放进麻醉剂和催眠药，待人犯食用后进入麻醉和睡眠状态时，解救人质。

　　方案一出，立即组织登封市的医务专家论证方案的可行性，并调省城郑州的药剂师、麻醉师火速赶到现场，参与配制有效的麻醉和催眠药。

　　就在麻醉方案加紧实施之时，监狱里劫持人质的死囚，也在为他们进一步向警方讨价还价，不断加码，他们以不容商量的口气向警方提出了第四个要求：一小时之内，给他们送进去200发步枪子弹。最后还是那句蛮横强硬的话：不同意他们的要求，就先杀害一名人质。

　　指挥部指示在大门口喊话的中队长席云安，可以答应人犯的要求，但必须以先放出一名人质为条件。经过一番交涉，人犯同意收到200发子弹后放出一名人质。

　　“200发子弹换一名战士的安全，值得。”王总队长抓住这一时机，果断作出决定。

　　但前提是，送给人犯的子弹不能是真的，如果是真子弹，就算交出一名战士，人犯拿到200发子弹后，会给我方造成更大损失。

　　当时现场没有教练弹，王副总队长指示以最快的速度改造出200发假子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造出200发假子弹，谈何容易，但是从别处调教练弹已来不及了，怎么办？有人提出临时改造，将真子弹的弹头拔出，倒出弹壳内的火药，再将弹头装上去。这样的子弹进入枪膛后，一扣扳击就会发生卡壳，重新退出需要一定的时间。我们可以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冲进去将人犯制服。

　　拔弹头是一项大胆而心细的工作，不仅要保证自身的安全，还要做得不露痕迹。

　　改造200发子弹至少需要一个小时时间，这期间，人犯的要求也在不停地发生着变化，为防止人犯对子弹提出更高的要求，他们特意多改装了200发子弹。

　　不出所料，罪犯真的改变了主意，但不是多要子弹，而是他们合计来合计去，认为送进子弹就放出一名人质，自己的风险就会成倍增加，手里有两名人质，才是最安全的挡箭牌，为了不使这个挡箭牌变小，人犯主动取消了送子弹的要求。

　　夜，越来越深了，对峙已整整持续了20个小时。21时许，坐镇指挥的李副省长，在听取总队前指的情况汇报后，决定由武警总队王副总队长任现场处置行动总指挥，把部队何时出击、什么情况下出击，采取何种方式出击，都交由王副总队长全权决断。

　　时钟嘀嗒，撞击心弦，指挥员们的心也在分分秒秒的时间流逝中，经受着焦灼的考验。

　　检察院、法院的领导们，在前沿不间断地对人犯喊话、规劝，可谓是苦口婆心。尔后，被从各地接到现场的人犯家属，也轮流对人犯进行反复喊话和劝说。

　　但狡诈的人犯对喊话和规劝的回应，时而是表示愿意听从，时而又怒羞成怒，出尔反尔、反复无常，一会儿说“我们考虑考虑”，一会儿又狂喊“你们开枪吧，反正是一死”。

　　起初，家属们在大门外声泪俱下的规劝，好像起了点作用，狂躁嚣张的人犯出现了长时间的沉默。但等到再次规劝时，他们又大声叫嚷“我没爹没娘，不要再喊了，回去给我准备棺材吧”。

　　鉴于这种情况，指挥部看喊话再进行下去已毫无意义，便在第二天凌晨1时许暂时停止了规劝……

　　张国领，河南禹州神垕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丰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原《橄榄绿》主编、《中国武警》主编，武警大校警衔。出版有散文集《男兵女兵》、《和平的守望》、《和平的断想》，诗集《绿色的诱惑》、《血色和平》、《铭记》《千年之后你依然最美》《和平的欢歌》等1１部，报告文学集《高地英雄》等２部，《张国领文集》十一卷。作品曾获“冰心散文奖”，“解放军文艺新作品奖”一等奖、“战士文艺奖”一等奖、“中国人口文化奖”金奖、“群星奖”银奖、《人民日报》文艺作品二等奖、“2009中国散文排榜”第六名、 “河南十佳诗人”等多个奖项。作品被收入《军事文学年选》《我最喜爱的散文》《中学生课外精读》等三十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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