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秀英觉得女儿真真最近很奇怪。刚开始是几次接到女婿大强的电话。大强打来电话问秀英,真真在娘家好吗?她这回回娘家没怎么带衣服,要不要把衣服送过来?可是女儿并没有回娘家啊。秀英让大强自己和真真联系。电话那一端的大强嗫嚅着不怎么说话。秀英便明白两口子肯定是吵架了。真真的脾气很暴躁,大强向来怕真真。刚开
一秀英觉得女儿真真最近很奇怪。刚开始是几次接到女婿大强的电话。大强打来电话问秀英,真真在娘家好吗?她这回回娘家没怎么带衣服,要不要把衣服送过来?可是女儿并没有回娘家啊。秀英让大强自己和真真联系。电话那一端的大强嗫嚅着不怎么说话。秀英便明白两口子肯定是吵架了。真真的脾气很暴躁,大强向来怕真真。刚开始,秀英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小两口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呢?床头吵架床尾和,过两天也就好了。可是这样的次数多了,秀英便觉得有点不正常,于是,她也开始关注起了真真。还真的被她发现了一些异常情况。首先是发现真真删掉了朋友圈中关于大强和儿子乐乐的所有信息,并且现在真真带3岁的乐乐出门玩耍再也不给乐乐拍照了。小孩子都是妈妈的心头肉,儿子一点点进步,做妈的比谁都开心,哪有不着急献宝卖弄的呢?以前真真带乐乐出门也爱给乐乐拍照,“乐乐来,笑一个“,”乐乐,比个心”,真真总是招呼着儿子做各种各样的动作,她好拍照上传朋友圈。可是现在真真带乐乐出门像是刻意回避拍照似的。秀英有时候会故意说真真,拍几张照片吧,有空我可以翻翻看看。每次真真都是一个大白眼甩过来。女儿向来任性不听话,秀英拿她也没辙。还有就是女儿现在回娘家,把孩子往妈妈怀里一放,自己就出去了,一出去就是一整天还经常不接电话。有一回,女儿回来,傍晚开始精心打扮说朋友英子过生日,约着要一起出去庆祝。英子秀英认识,她和真真从初中开始就是同学兼好友了。那天,真真直到11点了还没回来。乐乐哭着要找妈妈,秀英打电话给真真都被她掐掉了。秀英就让丈夫郑东莱打电话叫真真回来。电话接通后是男男女女喧嚷吵闹的声音。东莱是闽南人,闽南男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大男子主义,东莱这方面更是严重。他白天去车行打理生意,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晚上回来就是想落个清静好好休息的。乐乐在旁边老是哭着要找妈妈,虽然是外甥,但东莱向来烦小孩子,尤其是哭闹的孩子,他的心情也早就像冬天湖边吹了一夜风的塑料袋,憋着一肚子气了。一听到真真那边那么吵闹,更是来气,自然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扔出去的第一颗炸弹,你死哪里去啦?接着是一连串的狂轰乱炸,现在都几点了,还不赶快回来?做妈的不管自己孩子,你是怎么当妈的?可是,真真也不是好惹的,在这个家里,她谁也不怕。接到爸爸东莱的电话,真真先是不说话,由着东莱狂轰乱炸,接着用比东莱还高的声调炸回来,我怎么了?不过就是出来和朋友过个生日而已,犯得着这样给我电话连环call吗?带孩子回娘家就是希望你们可以帮我带一下,你们不好好帮我带孩子,老给我打电话干嘛?孩子哭了,哄一哄不会啊?东莱被这乍一吼,有点找不着北,可是又不知道怎么骂回去,只好气愤地悻悻挂断电话。秀英没有办法,但又怕女儿这样会出事,只好给大强打了电话,话说得比较委婉,大强,真真晚上去和英子家过生日了,很晚了,刚刚有听她说那边还不好打车,要不你待会开车去接一下她吧。大强倒是爽快,马上就应下来了。等真真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2点多了,夫妻两个前后脚进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真真臭着脸对等到现在的秀英连理也不理,直接走进卧室,“啪”一声把门给关上了。大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朋友生日聚会,回来晚了,让妈担心受累了。现在回来了,没事了,妈赶紧休息去吧。还有一次是听儿子郑如无意中说起姐姐前几次去新马泰玩,姐夫大强并没有跟着一起去。真真是自己跟着朋友去玩的。真真去新马泰,秀英是知道的,但当时真真说大强也去,足足去了一个礼拜。秀英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一轰,女儿这样到底是要弄哪一出?莫不是要出事?秀英开始对真真旁敲侧击,她拐着弯问起真真马来西亚那边的情况,那边有什么好吃的啊?吃的东西跟我们这边差别大吗?大强喜欢那边的什么菜啊?是什么做成的啊?你们两个人一起出去玩好玩吗?可是女儿滴水不进,对母亲的这些问题爱答不答,倒是留下了一句掷地有声的话,哼,跟大强出去玩?要是再出去玩,我们肯定就完了,肯定就离婚了。秀英一怔,女儿的话无意中说出了她的担忧。是,其实她担心这么多,就是生怕女儿身在福中不知福,太出格亲手毁掉自己的幸福。虽然现在没有什么证据说明女儿出轨,但女儿几次三番的夜不归宿,又不说明原由,秀英的内心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她曾经悄悄提醒大强要注意多关心真真,委婉地说真真这孩子打小任性惯了,说话做事由着自己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请大强多担待。大强是好孩子,每次秀英这么说,他都连连劝说秀英放心,真真很好,他们全家都很喜欢她,也对她很好。这,秀英是知道的,就说这大强。当初,真真与大强也是自己愿意的,那时候真真还小,在师大学生街附近的一所职业中专读书,真真从小聪明,本来成绩也不错,只是上了初中,突然开始叛逆,书就读不进去了,成绩直落千丈,高中也没考上,只好去读了中专。学校旁边就是这座城市有名的学生街,吃的喝的玩的用的,样样都有,刚刚脱离父母管束的真真岂有认真学习的道理,天天下课就到学生街上去逛,不知道怎么就认识了刚从部队退伍回来在街上做生意的大强,两个人一见钟情,就像天雷勾动地火,一下子爱得深沉,那时候的真真才17岁。大强大5岁,天天骑着一辆改装后的摩托车风驰电掣地带着真真满城瞎逛。有一回,大强带着真真回车行,刚好郑东莱在,远远地传来摩托车劲爆的音乐声。郑东莱向来保守,在他看来,这些在街上骑着摩托车放着音乐满城瞎逛的年轻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个个都是流氓土匪,不务正业。因此,看见自己的女儿竟然是从一辆平时自己正眼看都不看的放着很响音乐的摩托车上下来,他气得操起一根棍子追着就要过去打大强,把大强给吓得赶紧骑上摩托车跑掉了。对于这桩婚事,郑东莱坚决反对。在旁人看来,东莱是好好先生,他待人诚恳,顾家仗义,有责任感,少小离家在异乡打拼出一番自己的事业,让一家人衣食无忧。虽然脾气有点急躁,但其他方面着实没得说。东莱有洁癖,天天洗澡,屋里一点脏乱差他都容不下,必得催着秀英赶快打理清楚,甚至下班回家自己动手清理,他也非常在意打理形象,常年保持锻炼的习惯,无论何时你看到郑东莱,他都是一副神采奕奕、清清楚楚的模样。这样的东莱怎么能够接受自己的女婿纹身,骑着一辆改装摩托车放着很响的音乐满街瞎逛呢?因此,对于女儿与大强的交往,郑东莱明确坚决反对,甚至扬言要打电话报警说大强诱拐未成年少女、在校学生。可是儿大不由娘,女大心也大。真真铁了心要跟着大强,东莱几次逼得急了,真真口无遮拦,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你呢?郑东莱顿时哑口无言,只有任由着真真与大强继续交往。好在,女儿没有挑错人,大强这孩子,接触之下才发现不羁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多情温柔的心,他脾气温和,家境优渥,最重要的是对待真真是真好,真真说东他不敢往西,真真说西他不敢往东,真的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有时候秀英看着自己瘦弱的女儿使唤着个头高大的大强乖乖做这做那,心里边都觉得又好笑又感动。可是也不过才结婚四年时间呢,大强对待真真一如既往,甚至因为儿子乐乐,对真真加倍疼惜,而现在,真真是要闹哪出?二秀英隐隐觉得自己对真真的担心也许与内心深处的一桩隐秘有关。现在的秀英,人人都说她命好旺夫。二十多年前,郑东莱不过是闽南偏远山村里的一个穷小子。秀英嫁给郑东莱后,两个人来到福州,东莱在外打拼,秀英负责操持家务。丈夫事业有成,又是好好先生,前几年在市区买了一套150多平的大房子,装修得豪华气派,儿女都长大了,无须牵挂,车行的生意红红火火。在亲朋好友们看来,他们一家人的生活真的是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秀英只要等着好好享福就可以了。可是谁说安稳的日子可以一眼到头?一棵树自然保持向上生长的势头,即便深扎沃土,枝繁叶茂,也保不齐会有电闪雷鸣、风吹雨打等飞来横祸,更何况要是这棵树从内里开始腐烂了呢?外人看着枝叶婆娑、小鸟啁啾一番安静祥和景象,谁料得到这树竟然承受着虫子啃撕、筋脉衰腐之难之痛呢?10年前的秀英也是以为自己的日子可以现世安稳,一片岁月静好的。郑东莱来到福州后,吃得了苦,下得了力气,先是修理摩托车,凭借着过硬的技术以及热情豪爽的个性很快就在福州站稳脚跟,这之后,几个朋友介绍东莱试着接触二手汽车市场,那几年正是汽车红火的时候,东莱的二手车行慢慢走上了正常轨道,开始盈利了。秀英细心操持家务,真真和郑如还小,秀英耐心辅导子女学习。真真从小就是个机灵的鬼丫头,而郑如懂事稳重,一个小家庭也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可是谁料得到,斜刺里竟然杀出陈乔灵这个破烂货来。秀英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她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不再重提,那些曾经的伤痛就像埋葬进土里的枯枝败叶,掩盖的土壤已经和漫无边际的原野连成一片无甚分别,已经好了的,可是女儿这段时间以来的异常表现就像往一泓平静的湖里丢进了一颗石头,湖水趁势泛起波澜。秀英陡然往回看,伤口赫然还在,那些尘封的旧事,一个女人隐秘的伤痛逐渐清晰起来。秀英知道陈乔灵是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那个女人让她现在赶快去车行里看看,出事了。没头没尾的一个电话,慌的秀英火急火燎往车行赶。正是六月正午时分。福州的夏天是一个残酷的季节,火热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没有一丝风,空气里除了闷热的气息还是闷热的气息。秀英头上无遮无拦地骑着电动车赶到车行,只觉得头晕眼花,眼前直冒金星,可是眼前看到的一幕更是让她喘不过气来:郑东莱的腿上竟然坐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手里剥着葡萄皮,正往郑东莱的嘴巴里送,两个人状极亲密。看到秀英,两个人慌忙跳起来,郑东莱语无伦次,是,是,是朋友……今天刚好过来看,看,车。秀英一时反应不过来,郑东莱老实本分,秀英一向很放心,虽然说这几年郑东莱事业有成,男人有钱就变化,但要说郑东莱变坏找女人,秀英打死都不会相信,郑东莱这个人孝顺传统,有悖伦理违反道德的事情从来不做。有一瞬间,秀英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她愣一愣神,眨眨眼,但眼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慌慌张张、惊慌失措的一对男女。她看看四周,车行雇了一个伙计小周,可是这会小周明显不在。秀英也慌了,一股热浪堵住喉头,她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也许是刚刚炎热里晒多了日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秀英觉得自己快支撑不住了,一个趔趄往前面倒去。秀英后来想,应该是郑东莱扶住了她,那个女人趁着这会子功夫跑掉了。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家里了,眼前是郑东莱焦急的一张脸。车行里看到的那一幕霎时浮现在眼前,秀英现在反应过来了,气愤羞辱的感觉充斥心头,她扬起手掌一下子就给了郑东莱一巴掌。郑东莱自知理亏,讪讪地不敢说什么。“她是谁?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秀英愤怒地咆哮。郑东莱没有回答,他默默地转身坐在沙发上,沉默让他像一尊麻木的木偶。秀英更生气了,东莱对那个女人的包庇让他们更像是一对同伙,而她,这个正妻反倒被排挤在外了。极致的愤怒使秀英失去了理智,她挣扎着站起来,扑到郑东莱身上,要撕他掐他咬他,扯他的头发,扇他的耳光,可是郑东莱还是没有说话,他抓住秀英的双手,像一把钳子,秀英使不出力气,转而用腿来踢他,两个人在沙发上翻滚摔打如同暗夜荒原上的两只野兽。最后是郑东莱摔门而去,那一晚,郑东莱没有回家。安顿好郑如和真真之后,秀英一个人坐在卧室里。出租屋是一座60多平的小户型房子,平日一家四口住着,觉得拥挤不堪,可是那晚郑东莱没有回来,秀英突然觉得这座房子好大,卧室里空荡荡的,雪白的日光灯照着,人的影子在墙上显得异常诡异。心虽然很痛很痛,但秀英也从来都不是心思细腻会沉湎于伤痛中的女人,她开始梳理混乱的思绪:看两人亲密的情形以及郑东莱对那女人的包庇和决绝离去的身影,两个人也不是刚开始接触了。好啊,这对狗男女竟然瞒着我搞这种勾当,郑东莱这个王八蛋,我真是瞎了眼睛会找这样的男人,还如此信任他。满腔的恨意堵得秀英忍不住将牙齿咬得咯噔咯噔响,她觉得胸腔里有一团火在滚来滚去,可是脑袋是一团浆糊,她就这样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地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秀英偷偷来到车行。她没有去找郑东莱,悄悄地拐进了隔壁不远的二叔家。二叔也在这条街上做生意。秀英给小周打了个电话,让小周找个借口出来一趟。小周过来了,秀英问他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小周支支吾吾,秀英跟他说,放心,你把事情告诉姐,万事有姐呢。小周看看四周,知道这种事情瞒也瞒不住,索性跟秀英说了个清清楚楚,原来那个女人叫陈乔灵,最早的时候是跟朋友过来车行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女人自己一个人来得勤了,先是每次拎着一袋水果说要找郑东莱,东莱刚开始也都以礼相待,陪着泡茶聊天,这女的就越发上劲了,小周就不止一次见过这个女人趁店里没人的时候主动抱住郑东莱,后来郑东莱也开始跟陈乔灵出去,这事情已经很久了,大概有半年多了,隔壁店的也都在议论纷纷呢。秀英差点背过气,好你个郑东莱,平时看你老老实实的,原来背地里竟然在干这种事。她找了个私家侦探,将陈乔灵的身份背景查了个清清楚楚,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陈乔灵的年纪竟然比她和郑东莱的都大,比郑东莱大了三岁,比秀英足足大了7岁。陈乔灵几年前与她的丈夫离了婚,唯一的一个孩子给了前夫,她现在倒是单身,但男女关系不清不楚的,可以肯定在她身边不止有一个郑东莱。她有三个姐妹,三人一样的命运,个个都离婚了。看她的照片,也不过是个头高一点,比较会打扮,长得也不见得有多好看。秀英不明白,向来规矩本分的郑东莱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破烂女人,这狐狸精不就是一个破鞋吗?男人有钱就变坏,或者不变坏,有了钱也会有女人主动围上来教唆着变坏。这两年电视里新闻中看到的事情还少吗?秀英不想离婚,郑东莱虽然出轨,但他还是这个家的天,这么多年的家庭主妇生活,秀英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栓在石磨上磨磨的驴,被遮住了眼睛,现在就算给她自由,她也黔驴技穷,只会磨磨了。那么便也只能狠下心来将磨拉到底,与郑东莱将婚姻这条路走到底了。秀英想偃旗息鼓、息事宁人了。她想是不是自己平时做的还不好,对郑东莱关心不够。如果说被女人勾引的男人就是驴,眼睛里看到的耳朵里塞住的都是驴毛,那秀英就想要尽自己努力把郑东莱眼里看到的耳里塞住的驴毛清理干净,陈乔灵想鸠占鹊巢,李代桃僵,小三上位,见鬼去吧。三可是,做贼的郑东莱与陈乔灵反倒铿铿锵锵、锣鼓激越地闹起来了。秀英实在不明白,平日里规矩老实的郑东莱怎么突然会完全变了一个样子。自从那次在车行被秀英无意之中撞见之后,第二天郑东莱回来,趁孩子睡下之后,跟秀英摊牌。郑东莱表示他爱上那个女人了,他想要离婚。当然他是过错方,除了车行,财产包括孩子都给秀英,他可以净身出户。秀英当然不同意,她跟郑东莱吵闹,可是变了心的男人有一颗大理石铸成的心和一张青铜雕成的脸,无论秀英如何争吵挽回,郑东莱都不为所动,坚决表示要离婚。两个人陷入僵局,郑东莱开始夜不归宿了。秀英开始明白,结了婚的男人都是潜在的陈世美,只要可以另择髙枝,他们就能够抛妻弃子,连家都不要。可是她才不愿重蹈秦香莲的歩辙呢,既然郑东莱无法挽留,那这婚我就坚决不离。就拖着他,看他还能怎么办?秀英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孩子睡着之后,房间里空荡荡的,很静,很静。秀英搬到客厅沙发上去睡,打开电视机,把音量调小,有声音响着,可以让人的心安定一点点,经常是看着电视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电视兀自开了一个晚上。就那么几天的功夫,秀英恍惚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瘦的厉害,脾气也开始莫名地暴躁起来,时不时发脾气,把真真和郑如吓得躲在角落里不敢出来。手机上开始发来一些莫名其妙的短信和图片,诸如“你老公现在和我在一起,你们怎么还不离婚?”,“你真笨,连自己的老公都看不住,还是赶快离婚吧。”之类的,图片则是郑东莱和陈乔灵在一起的图片,秀英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在暗夜里单骑行走的战士又虚弱又疲惫,她已经出离愤怒了。但离婚之后又怎么样呢?秀英突然想起以前在女儿书上看过的一首诗,是卓文君的《白头吟》: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秀英向来对读书不感兴趣,但不知为何那会陪女儿读书,在女儿的书上看到这首诗,很喜欢,一种莫名的感觉,竟然还翻来覆去把它给背了下来。原来是应在这里。司马相如变心,卓文君用这首诗挽回了司马相如,可她张秀英没有卓文君这样的才气与背景,郑东莱出轨闹着要离婚,她除了僵持着,又能怎么办呢?郑东莱回来了,胡子拉碴,满脸憔悴,直挺挺在床上躺了两天。秀英要他起来,喊他吃饭。郑东莱理都不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秀英问他到底要怎么样?郑东莱慢悠悠地说,不离婚也可以,但每个礼拜要让他出去外面住两个晚上。郑东莱与秀英结婚以来,坚持每天洗澡,从无例外。为了一个破鞋,竟然可以两天不洗澡,这么折磨自己。秀英简直要疯掉了,她退无可退,可郑东莱还在那苦苦哀求。到最后甚至说出了如果秀英不答应,那他就去死这样的话。秀英忍无可忍,最后也豁出去了。她死劲拉起郑东莱,两个人踉跄到阳台边,秀英拖过一把椅子,要郑东莱踩上去,你不是要去死吗?那阳台就在这边,7楼,跳下去,够你死的了。秀英探头下去,出租房阳台正对马路,正是下午三四点钟,马路上空无一人,惨白的阳光照着路面,街道两旁的树木叶子落满灰尘更是显得无精打采的,灰茫茫的世界一如自己灰茫茫的人生,望出去,绝望也就像这白扑扑的街道一样绵延没有尽头。郑东莱终是没有跳,秀英又拉着他要出门,你不想跳楼是不是?那我们就去跳江,闽江就在边上,我带你去。郑东莱手扶住门把,不肯出门。不过秀英这一闹,倒是把郑东莱闹好了。他不再寻死觅活,开始回复往日的正常生活,只是有时候回来的非常晚。秀英给大伯子,也就是东莱的哥哥郑东成打电话,告诉郑东成陈乔灵的事情。郑东成说,东莱好奇怪,哪有一个正常男人会这样对自己老婆说话,提这种要求的呢?他会不会是被陈乔灵下蛊中邪了?郑东成急急赶来福州,在车行里认真观察了一整天,郑东莱待人接物举止正常,充分显示着一个生意人的精明和事故,一点也不像中邪的样子。郑东成把郑东莱骂了一顿,东莱低着头不吭声。郑东成给秀英做工作,这事错在东莱,我们支持你。事情既然发生了,我们一起想办法应对。看着秀英瘦下来的憔悴脸庞,郑东成以长辈身份温和地说,弟妹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放心,我们不会让东莱干傻事、糊涂事的。郑东成还小心提醒秀英,两口子的事情最好两口子商量着解决,这事不光彩,斟酌着不要告诉娘家人,不然到时候娘家人干涉,让东莱没面子,下不了台,那后果肯定不好收拾,只怕你们这婚啊也就离定了。秀英肯定不会跟娘家人说这回事,两口子再怎么闹,关起门来也是两口子的事。家丑不可外扬,闽南男人大都好面子,就算是内里的伤疤再怎么痛,也是藏着掖着不会轻易示人。秀英知道自己娘家人的脾性,要是知道这档事,还不奔到福州把东莱给撕了?可是撕了这之后如何收场,东莱怎么下台?内心里,秀英还是顾着东莱的,说到底她还是怕东莱铁下心来把婚给离了。豢养久了的金丝雀已经适应了笼子里的生活,习惯了主人的爱抚宠爱,即便有一天获得自由她也失去了野外生存的能力。秀英就像这金丝雀,她害怕离婚,想到离婚之后自己要独自拉扯着两个孩子生活就觉得无能为力。更何况,秀英心里还是有东莱的,毕竟是10来年的夫妻情分啊,虽然是东莱不仁,但秀英已经习惯了生活中有他的存在,她实在不敢想象没有了东莱,她还有没有独自面对生活的勇气。两个人的世界现在闯进了个陈乔灵,实在是太过拥挤了。四秀英开始了私家侦探一般的日子。她从小周那得知,郑东莱在金鸡山公园附近为陈乔灵租了一个房间。郑东莱过去的时候,小周给秀英打电话。秀英急巴巴地拦一辆摩托车往金鸡山公园赶去。在山脚下的一排五层楼房那秀英发现了郑东莱的黑色卡罗拉。正是春天,下着细如牛毛般小雨,雨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青烟似的哀愁。房子前面种了一排高大茂盛的美人蕉,开红色的花朵,那红色张狂醒目得让人突然想到张爱玲笔下的红玫瑰。秀英向来不喜欢下雨天,原定计划什么活动一碰到下雨,无论是这种蒙蒙细雨还是瓢泼大雨,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天,秀英都是立马取消,能推脱就推脱的。下雨的时候,她更喜欢的是安静地待在家里,陪着爱人孩子,侍弄一桌的饭菜。初春时节,寒意若有若无,秀英不自觉地裹紧大衣。她抬起头看向楼房,一扇扇门就像沉默的树洞紧闭,到底是哪个房间?山上一男一女嬉笑打闹着下山的情景突然吸引了秀英的注意,微微小雨,那男的还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给女的披在头上,自己就只穿着一件衬衫。正是郑东莱与陈乔灵。秀英几乎是下意识地赶紧躲到了那排美人蕉的后面。两个人说说笑笑着一路小跑跑进了三楼靠左边第二个房间。结婚十多年来,也曾有过甜蜜的爱恋时光,但郑东莱何曾给过雨中漫步的浪漫。现在郑东莱倒是给了,可惜给的却是另外一个人。鸠占鹊巢的恩爱就像横生的荆棘落在秀英的眼里刺得她的眼睛生疼,心在流血。来时的勇气不知道怎么就没有了。她的内心轰然倒塌,一片山河破碎,眼里的霏微与这世界的霏微连成一片,绝望在内心里咆哮呼喊,可是她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秀英呆呆地在美人蕉下面伫立良久,突然一阵风过,秀英仓皇失措,跌跌撞撞跑着离开了金鸡山公园。这与陈乔灵的第一仗,还未短兵相接呢,秀英就被打得丢盔弃甲、落花流水了。陈乔灵越发蹬鼻子上脸、明目张胆了。像她这样一个40岁出头的女人,离了婚,无依无靠的,当初放浪形骸不加检点也算是玩了一段时间。当年好过的男人有些也慢慢疏远了,但还有新的人加入。郑东莱是她紧紧抓住的第一个男人,图的也是这个人老实且有点产业,为终身计的意思。她开始毫无顾忌地进出郑东莱的车行,以女主人的身份。车行举办活动回馈新老客户,那一天秀英九点多出门前往车行。等她到了车行一看,陈乔灵早就在车行呢,穿着一身大红的衣服,眉眼描得细细的正忙着招呼大家,给大家端茶送水呢。秀英当即火冒三丈,这个破鞋要上天了是不是?她倏地冲上去一手抓住陈乔灵的头发,一手掐住她的下巴。陈乔灵不愣丁吓了一大跳,滚圆结实的身体在红色的稠裙里滴溜溜转,挣脱不得。秀英怒气冲天,瞪大的眼睛里喷出火来,那火烧到了陈乔灵的脸上身上,直烧得她脸红心跳不敢反抗。众人急忙上前拉住了秀英,陈乔灵趁着这一瞬间赶忙溜得无影无踪。郑东莱也跟着跑了。那天晚上,秀英回到家来。白天亏得隔壁的二叔在、小周机灵,虽然少了正经主人郑东莱,活动还是热热闹闹、周全妥帖地顺利举行了。郑东莱还没有回来,真真和郑如正在认真写作业。秀英觉得自己好累,心力交瘁。夜里12点,好不容易等到郑东莱回来了,秀英束着手准备大吵一架,可是郑东莱冷眼看着她,也不说话,像是没有她这个人的存在似的。秀英觉得自己一腔气无处暴发,郑东莱反倒呼呼地睡着了。深夜,寂静的深夜,只听得墙壁上时钟滴滴嗒嗒的声音,时钟一声一声地响着,时间一分一分地流逝。秀英睡不着,她从房间踱步到阳台,盛夏凌晨四点的的马路,缺少了川流不息的车流、人流,一下子变得清静、空旷起来。昏黄的路灯照着孤寂的道旁树,地上树影幢幢,微风一吹,人的心也跟着地上的影子一摇一摆,无可归依。秀英迷上了算命,是娘家大嫂带她去的。闹腾腾的街道旁边,一个幽深阴暗的巷子,模糊不清的光线,白色水泥墙上、青石地板上长满绿油油的青苔,使人一脚踏进来就仿佛走进了一个迥异的世界。算命先生是个瞎子,脸上一对空洞的眼睛,大而无神,乍见之下每个人的内心都被吓了一跳,继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秀英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那瞎子嘴巴里念念有词,手指头摁来摁去。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瞎子问秀英丈夫是否属蛇,秀英说是,那瞎子偏着头说,那就对了。你们这几年会过的比较辛苦,你丈夫命中犯桃花就应在这个时候。秀英陡然被说中心事,眼睛里一道光闪过,可有得化解?瞎子用缓慢的声调悠悠地说道,不妨事的。命中注定,你们两个可以白头到老。这句话说到了心坎上,秀英觉得眼前的模糊被注进了一束光明,她定一定心,看得清瞎子坐在一张家常的竹凳上,竹凳边缘已被磨得光滑,泛着一层黄中带绿、绿中透黄的光泽,凳子旁边的竹筐里装着一本已经被翻烂的发黄的《周易》,旁边树立着一根年深日久的竹拐杖。顾不得想瞎子是否可以看得见书上的字,秀英的心里咂摸着“命犯桃花”、“白头到老”这几个字,内心里是无限的滋味。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站在一座万丈高崖上,只要一抬脚自己这具血肉之躯便能随着翻滚的世间万物一起摔成肉酱,但现在秀英决计回头,眼前虽然是荆棘密布,但她隐隐约约看到了更远处的燕舞莺歌、草木葱茏。五一家人兵荒马乱、人仰马翻的日子,谁也顾不上正在长身体的真真和郑如。真真记得,自从家里闹出陈乔灵这个事件之后,这个家就变了味道了。爸爸郑东莱不再像从前那般顾家,虽然人还是经常在的,可是那心早就已经被勾走了。妈妈秀英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从前平静安详的笑容,原本一张秀丽的脸庞突然间就塌陷下去了,大大的圆眼睛更加明显,咕噜噜的眼珠间或一闪,眼神里是仓皇疲惫多疑的神色,露出略微发黄带点血丝的眼白。真真瞬间就明白了“人老珠黄”的意思。关于陈乔灵这个女人,用妈妈张秀英的话来说叫陈乔灵这个贱货,真真从二婶那边也听了不少。二婶曾经无意中对真真说过这么一件事,陈乔灵在洗手间里洗衣服,手机突然响起来,不知道是谁的电话,陈乔灵接起来很大声地回答,我现在在洗衣服啊,你以为我在做什么呢?在做鸡吗?这话说的尺度有点大了,原本是不应该对真真这种不经事的女孩子说的,但二婶当时话已经收不住了,虽然后面也自悔多言。真真给她的好朋友英子看过陈乔灵的照片,是偷拍的,照片中的陈乔灵披散着一头长发,穿着一件紫红色上衣,黑色百褶裙,赤着一双腿。英子吃吃地笑起来,你爸好歹也是一个车行的老板,这什么眼神啊?是啊,在她们这种年纪的女孩子看起来,女人过了四十岁还叫女人吗?难道不是应该直接叫大妈吗?但真真也不可怜自己的妈妈,在真真看来,张秀英实在是有够傻,男人都出轨了还哭哭啼啼哀求着,挽留着做什么?难道不是应该快刀斩乱麻,直接一刀两断吗?两个中年女人围着一个男人上演一出出闹剧,真真看腻了也看烦了,这个世界很没有意思,对于这个家,小小年纪的她并不怎么留恋,她冷眼旁观着家里发生的一切,觉得自己的心也老了,她开始无心上学,原本尚可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其实深究下来,这其实已经类似一种“死谏”了,但没有用,她就像那忠臣比干一样,被赐了死,剖了心,郑东莱依然不闻不问。真真想起历史书上学到的唐玄宗,被迷了心窍的圣主明君从此置泱泱大唐、国计民生于不顾,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这也是真真当时为什么一定要嫁给大强的原因。自己的爸爸不是最老实本分吗,后面不也一样要出轨?自己的爸爸不是最讨厌年轻人染发、纹身,不务正业吗?那好,那我就偏偏找一个这种类型的来气死他。秀英的手机还是经常可以收得到陈乔灵发来的信息,以前是短信,现在是用郑东莱的微信号,有时候是他们深夜在一起的图片,有时候是他们出去旅游的照片。秀英现在已经心静如水了。好几次,陈乔灵发来信息告诉秀英说她怀孕了。秀英把这件事情告诉郑东成,郑东成跟秀英说,下回你就告诉那只狐狸精,跟他说郑东莱的父母可喜欢抱孙子了,让她尽管生,有几个就生几个。秀英照着郑东成的话回了过去,陈乔灵没有回复,孩子也没有生。在持续数年的拉锯战中,秀英觉得自己练出了超强的感应能力。有一回,她觉得自己实在是撑不住了于是跟亲戚说好趁国庆假期去厦门亲戚家玩几天。才刚放下行李,秀英就觉得自己的内心隐隐地不对劲,一种迫切要回到福州的念头怎么也挥之不去。秀英顾不上一头雾水的亲戚,立马买了回程的动车票,回到家里,只有真真和郑如在。秀英问,郑东莱哪里去啦?真真撇了撇嘴,还不是跟那狐狸精走啦?秀英逼着真真跟郑东莱打电话,告诉郑东莱说郑如肚子痛得厉害,让他赶快回家。郑东莱让真真带弟弟到楼下的诊所看看,吃点药。秀英狠狠掐了下郑如,郑如不妨这么一痛,哭了出来。秀英不出声,让电话那头的郑东莱听。真真懂得秀英的意思,也用带着哭泣的腔调跟郑东莱说,爸,你赶快回来吧。弟弟肚子痛死了。郑东莱估计是正和陈乔灵在一起,他叹了一口气,驾着车往回赶。秀英在楼下等着,看郑东莱车停在路边,走上楼去。秀英往没有关严的车窗户里望进去,陈乔灵就坐在副驾驶座旁边,泛着淡蓝色光芒的金属玻璃像冬天阴冷天气里的湖面。秀英操起路边水果店里的一根扫把冲到车旁边拉开车门,将陈乔灵拖下来打。陈乔灵被吓了一大跳,又叫又喊又挣扎,那扫把是塑料做成的,秀英一使劲就断成了两节,打在陈乔灵的身上扑哧扑哧地响。周围的人慢慢聚拢过来,大家看着这一对扭打在一起的女人议论纷纷,秀英扯住陈乔灵对大家伙说,大家快来看啊,这个女人勾引我丈夫。路人一听说是打小三,齐声叫好,几位大婶嘴巴里叫嚷着,打死她,打死这狐狸精,一边也摩拳擦掌,想冲过来帮着撕打陈乔灵。秀英心里边虽然是恨,但也担心郑东莱就在楼上呢,把陈乔灵打坏了,郑东莱饶不了她。心里一犹豫,那手不自觉就松了,又让陈乔灵给挣脱跑掉了。六秀英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原本两颊饱满结实的肌肉消失不见了,脸色是白的,偏黄了点,脸上斑斑点点,眼睛是斑点丛中最醒目的两个点,像龙眼堆中最上面放着的两颗葡萄,只是葡萄也有些老了。这一老便是十年的光阴。郑东莱现在似乎与陈乔灵断了联系,他从来没有说明原因,秀英也不打听。这十年,他们换了房子,新房子的地址郑东莱应该是没有告诉陈乔灵,陈乔灵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的周围了。听二婶说,陈乔灵好像收心了不少,现在开始上班了,在一家超市里当收银员。这座城市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但一个人若让你存心找不到他那也完全够了。秀英想起好多年前,小周告诉她,郑东莱又在金山附近给陈乔灵租了一套房子。秀英骑着电动车悄悄地把通往那套房子的道路熟悉了个透。那个房子刚好就在河的另一边,秀英知道有一条巷子是必经之路。那天她早早地就骑着电动车守在那个巷子口,就等着郑东莱经过了。她现在再也不怕让郑东莱知道她在跟踪他了,这么多年来,夫妻两个人由最开始的对抗发展到后面的隐忍,两个人都藏着一肚子说不出口的话。那话说不得也不能说,两个人就都默契地选择了不说。秀英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跟那条巷子一样,走近了,走进了,发现没有出口,只有巷子里的风呜呜地吹着,更远处是雾蒙蒙的天空和灰茫茫的河水,满是空虚与绝望。秀英想郑东莱应该也是一样的感觉吧。那天的秀英没有等到郑东莱,也许是情况有变化,秀英不得而知。后来秀英自己一个人骑车来到陈乔灵的住处,隔壁的邻居是一个热心的大婶听说秀英是来找陈乔灵的,扑突突喊出了一大帮邻居,都是一群中年妇女。大家七嘴八舌对秀英说,陈乔灵那个破烂货经常有各种各样不三不四的男人来找她,也经常有各种各样满腔愤恨的女人来找她。这个狐狸精有本事啊!秀英心里想,郑东莱你倒是有眼光啊,你养的这个女人还替你养着不少的汉子呢!郑东莱依然保持着健身的习惯,他给自己办卡的同时也给陈乔灵办卡。有一回,秀英带着真真与郑如在万达广场附近闲逛,突然在一家健身房的下面发现了郑东莱的车。母子三个人围着这辆车开起了会。秀英说打电话让小周赶快把备用钥匙送过来,我们直接把车辆开走,让你爸和那狐狸精待会下来找不到车。真真笑着对秀英说,妈妈,你千万不能这么做。不然你明天就上头条新闻了。秀英心里想,还是女儿想得周到。再回过头来想到这么些年来他们作为父母对待儿女的冷漠与亏欠,心里边是又痛又爱。回归家庭的郑东莱开始对秀英加倍地好,像是弥补这么多年来亏欠了的时光似的。他教秀英开车,不厌其烦,无比耐心。秀英经常肩颈莫名疼痛,郑东莱着急着四处寻医问药,无论多贵买回来煎好端到秀英面前劝着喝下。他们现在也开始手牵着手一起外出散步了,在外人看来,这也不过是一对寻常的中年恩爱夫妻,谁看得出来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剑拔弩张的时光呢?谁看得出来就是现在这个貌似幸福的中年妇人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在黑暗中叫嚣呐喊一个人战斗的时光呢?有时候秀英心里想,要是我一直都不是一个家庭主妇呢?要是我也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一份稳定的收入呢?要是我一个人可以经营起车行这一爿生意呢?那我和郑东莱应该早就分了吧,散了吧。但这漫长得空虚又绝望的人生又怎么说呢?郑东莱成全了她白头偕老的愿望,那她也就许他一个琴瑟和鸣的晚年吧。两人外出带着乐乐,恰好碰到下雨天,秀英的心里隐隐作痛,她忍不住挖苦郑东莱,你怎么不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乐乐披在头上挡雨啊?你不是惯会做这种事讨好狐狸精的吗?郑东莱没有说话,他用力握了握秀英的手。路上经过一家卖宠物小鸟的店,看见笼子里的一只红毛绿鹦哥叽叽喳喳跳来跳去,两人停下来,指着鹦鹉叫乐乐认真看。秀英心里想,晚上回去要好好跟真真谈一谈,详细地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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