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因。我住在妈妈家。我催眠自己让自己认为妈妈家就是我家。但我心底暗暗发誓,将来某一天要是我买了一套大房子,绝对不让老妈插手我的生活。我讨厌家这边的人身上的气味,是一种很低俗、衰败的气质,附近小摊贩扯着嗓子说话,看见我总是一直盯着,医院这段路上的车子很容易就堵得不见缝隙,这些的一切之于
我是因。我住在妈妈家。我催眠自己让自己认为妈妈家就是我家。但我心底暗暗发誓,将来某一天要是我买了一套大房子,绝对不让老妈插手我的生活。 我讨厌家这边的人身上的气味,是一种很低俗、衰败的气质,附近小摊贩扯着嗓子说话,看见我总是一直盯着,医院这段路上的车子很容易就堵得不见缝隙,这些的一切之于我是两个世界。我向往的生活,是超级大城市的生活。那里地铁上人们两眼都不与陌生人对视,偶尔碰到了也会巧妙移开,人们对着亮亮的手机和温暖的空气度过一站又一站。那里的上班族既不摆出一副自鸣得意的神态,也不轻易停下生生不息的脚步,只是在高速公路上连环堵时才不得已驻足翘首。那里晚上看到最多的不是天上的繁星,而是路边的保安,一张张棱角脸在帽子的阴影下闪烁起警车上警报器的光彩。我梦想的是比现实的大城市更美好的存在,在那里,无论高跟鞋行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优质的磨得平平的水泥的响应和强有力的支撑。踩过劣质水泥的人知道,那带有颗粒的粗糙表面,是很伤鞋跟的。
一边臆想着大城市,一边内心激动不已,我筹划着未来要干哪一番大事业。但是为了囤积未来干大事业的基金,于是我成为离家三百米附近一名xx银行的“窗内人”。前几天,我遇到一对母女,蠢笨至极,母亲经常来存钱,不会写字,隔着窗,那女儿不理解取钱要签自己的名字,我再三提醒,她看了我一眼,眼里有克制的不悦和冷淡,看到她们离开的背影,我抑制不住心中的一股怒气:一个大姑娘,二十多岁的模样,长得——嗯——算不错,怎么老是围着妈妈打转,真是个妈妈控。换做我,虽然尚未有所建树,但好歹是个独身自立的女强人。我时不时跟老妈顶顶嘴,用冷冽的口气宣示我的独立人格。每一次,我都从这宣示中相信,我愿为自由抛弃亲情和爱情。这决绝使我感激涕零。
由此,我理直气壮地成为了以家为圆心方圆几十里最趾高气昂的人。我没有钱,更别说有积累,但我有值得夸耀的美貌。我有无双的美貌,据说,xx国外整容医院是以我的脸为模版的。但当美貌成为我唯一自豪的一点,这就有大麻烦了,麻烦倒不在于被异性追求很是烦躁,而在于我高傲。每一次,我和女友出街购物(大多是促销产品),那些路上的车子从我的身边停下或者慢慢滑行,对面的车窗摇下来,我都假装没看见,我始终挺长光滑、奶白色的脖颈,想象着自己是只美丽动人又内敛的长颈鹿。
有人看真烦,我所作的每个表情都只能点到为止,我眼睛虽然像葡萄一样又圆又水亮,但由于被人盯着不敢眨眼,眼皮都快支撑不住要耷拉下来了。我的感性和魅力在不自觉中能吸引到方圆十里的蚊群,但现在我无法充分活动我的脸皮,因此每个表情都不能释放我内心的情感,不能尽兴,使得内心郁结不化,令我烦不胜烦。但假如没人看,就会更烦。我的自信心全都倚仗着那一辆辆开过的男人的注视,当一个对面的男人不看我时,我就想我是不是气色不好,或者其实我并没有像周围人给我的反应那样美丽,我气馁了,走路都没力气了,只想立刻躺回家中的床上。
这又有什么办法?我生性害羞,没法像《国产零零漆》里的陈宝莲一样,让见着的人的目光禁不住先从她从人群中出一条细长的美腿抚摸起,然后一直到她脸上的风采。我不禁眼冒星星对着她赞叹:真不愧是风姿绰约!
我看见马路对面,绿灯秒数只剩十秒了,我脑子里“高效率”的生活理念指引我赶紧冲过去。由于我挽着的女友行为举止太过淑女,腿脚迈不开,我就像拖着一个大手提包,无法健步如飞,所有停着的右方车辆都看清了我脸上的尴尬。我怨恨地呵斥女友为“小短腿”,女友的脸颊通红,默不作声,不知是由于突如其来的剧烈活动还是被我责斥所致。我仍心烦意乱,这一路走来,时而抱怨女友腿脚不利索,时而抱怨这次陪她购物发生的种种小事。但一旦坐到床上,我的内心就平静得不得了,这使我不禁怀疑我自己有些狂躁症的苗头。
一旦平静时刻,我就开始思考。我总觉得所有人向我投来的目光都是有问题的,淫荡、鄙视、不怀好意,没有一个人不是可疑的。我整个人就像腌过头的咸菜,软趴趴,失却脆嚼,仅余过度的酸劲。
而如今什么人是最容易被鄙视的?答案是没钱的人。因为没钱,我底气不足,我怕成为那个被人鄙视的人;因为没钱,我自卑,尽管我相貌出众。被人鄙视的人走在大街上是什么感觉?被戳了一个小洞的自行车轮胎,在恣意中缓慢下来,然后可能只能推行,不能让外衣在后背潇洒地飞扬了。
其实我早去过大城市,但我没法去我幻想的超级大城市。当模特,但我只能让摄影师拍拍照片,做成高清壁纸,我上不了T台秀,也当不了车模。首先,我身材不够好,我吸收特别好又易胖;其次我气场不够强,一上台就紧张到腿软;紧接着,我耐力不行,没办法让我出窍冒烟的灵魂眼睁睁观望着那些——一直盯着我胸部嘴里还边砸巴砸巴口水的男人,保持假笑不变形。
这以上三条使我在大城市里艰难度日。有天我躺在一张底下满是灰尘的长方块床上,唯一的一张桌子上叠着的圆桶预示着再过三天,只要再过三天,我就吃不起泡面了。曾有些富二代、大老板说想帮助我成功,给我钱。对此我权衡再三,盯着空空如也的泡面桶,良久,想着——回家,再啃几年老。
老妈嘴上再刻薄,她也不会真的惦记上了我,有天以利相威胁,而我终得以死偿债。至于那些有钱人,老妈话说得分毫不差:外债肉偿,天经地义。我总得付出我身上至少与钱等值的东西,如今恐怕外表这层肉也快不值钱了。
直至今日,我什么都没成为,我什么都不是。唯一被人放在眼里的美貌,成了束手束脚的锁铐,而钥匙在我手上握着,我心心念念就是无法转开。我步履维艰地行走在自尊和现实间,我哀叹天妒红颜、红颜命薄,我的尊严要重重地把我的脑袋“哐当”砸到另一头去。而此生买不到大房子,连买区区一百平方米的套房,都成为了天方夜谭。虽然我那位淑女朋友时常一副欲解囊相助的热心模样,但只要不是母上大人的救济,我不肯勉为其难地接受。老妈起初开始讨厌我,最终还是会与之和解,而别人喜欢我,未必不是讨厌我。接受讨厌我的人的表面人情,也是相当伤自尊的。毫无疑问,淑女朋友总不可能喜欢我吧?
我的自尊心或许处在命运前进的尴尬点,多一分少一分都比当下的这个份量好。我常敷着面膜对着模糊不清的镜子哀叹着:即使是我无双的美貌,也无法拯救我落叶般欲无声息凋落的人生。我还能再坚持会,但假若命途多舛,我心中亦没数,我不晓得我的自尊心和我——两者的未来是否随一阵轻风就过去了?抑或是从此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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