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画师|如月 文|陈若鱼+刘小爱

　　错过前两天原创故事的宝宝，点这里哦：

　　二婚穷老公的另一个身份，太恶心了！

　　去闺蜜家送东西，开门的却是我男友。

　　01

　　接到我妈电话时，我正在上班。

　　她平时很少打电话给我，大多时候都是微信联络，我以为她出了什么急事，没想到她在电话里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大事。

　　我有些不耐烦：“妈，我正上课呢，晚点再……”

　　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

　　“你爸……回来了……”

　　我顿时脑子嗡地一声响，半晌没回过神来，只在最后听见我妈期期艾艾地说，让我回一趟老家，看看他。

　　直到电话挂断，我也没有再说出一句话。

　　我仿佛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岁月如梭，15年，原来可以这么快。

　　此刻窗外，春光如画。我盯着一树繁华，目光冷冽。

　　我爸在十五年前，因贪污公款入狱。

　　我爸唐振山，最让我和我妈愤恨的，并不是他入狱这件事，而是他贪污的原因。

　　唐振山为人仗义，有个朋友急需用钱，唐振山偷偷拿了家里的全部积蓄还不够，居然铤而走险，想利用对账的时间差，用单位的一笔钱拆东补西。

　　被我妈发现后，让他把钱还回去，这是犯罪，如果被发现，我们这个家就毁了。见他不为所动，我妈又找来我跪在地上哭着求他。

　　但唐振山固执己见，说不会被发现。

　　结果，没几天他刚把钱送到医院，就被人举报了，东窗事发，他只能束手就擒。

　　唐振山入了狱，瞬间，流言像长了脚，跑遍了小城。逢年过节，我和我妈，不管走到哪里，都有无数或同情或嘲讽的目光，还有背后幸灾乐祸的指指点点。

　　谣言传着传着就变了味，说我爸是和那个朋友的妻子有染，所以才会那么尽心尽力，以身犯险。但我妈说，这一点她相信我爸。

　　可似乎有好几次，我在半夜听到我妈隐忍的哭泣。

　　那时年幼的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我要恨他一辈子！

　　而且，我一直都以为，我妈是和我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她应该比我更恨唐振山。毕竟，唐振山几乎是兵不血刃的，毁了她的一生，也毁了我们这个原本温暖的小家。

　　可现在，怎么唐振山一回来，她就做了叛徒呢？

　　02

　　第二天，我就赶回了老家。

　　果然，不出我所料，唐振山已经被我妈接回了家。

　　十五年没见，唐振山老了，也瘦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我长大了，他也不再像从前那样高大，有了老年人的姿态。

　　他站在门口迎接我，高大的身子略向前弯，脸上表情卑微，眼神里的讨好，显而易见。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但我却一言不发，避开了他的眼神，也避开了他，直接进了客厅。

　　我妈正在厨房里做我最爱吃的红烧肉。

　　家里香味弥漫，但我的眼里却雾气升腾。

　　我想起小时候，无数个这样温暖的黄昏，我妈从厨房里端出一盘色泽鲜亮的红烧肉，我和唐振山坐在桌前狼吞虎咽，大快朵颐。

　　饭后，唐振山抱着我，像坐滑梯一样，一层层地滑下去，楼道里，到处是我兴奋的尖叫，还有唐振山欢快的脚步声。

　　我忽然鼻子一酸，但还是板起脸把我妈拽进卧室，色厉内荏地质问她：“妈，你这是在干嘛，那些事情你都忘了吗？”

　　我妈布满皱纹的脸，看着我哀哀地说：“他是你爸，不回家让他去哪儿？”

　　“他不是我爸，我也不管他去哪儿，反正不能让他在这个家。这是咱们的家，和他没关系。”说完，我冲出去，开始四处搜寻唐振山的东西。

　　他的东西少的可怜，一只皮箱，一套牙具，一柄剃须刀，就是全部。

　　我把打包好的东西塞进唐振山的手里，不顾我妈的极力阻拦，粗鲁地将他推到了门外。

　　整个过程，我都没敢看他的眼睛。

　　唐振山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愧疚地低下了头。

　　我妈想把他拉回来，可他只轻轻地摇了摇头，转身走了，阴沉的楼道里，他的背影单薄寂寞，与当年那个背着我，一步跨三个台阶的男人，判若两人。

　　03

　　我妈生气了。

　　她居然一改平时柔柔弱弱的模样，浑浊的眼里泪水奔涌，嘶吼着痛斥我的冷血无情。

　　明明，从前是她无数次地向我控诉我爸的无情，不负责任，怎么现在就变了。

　　我也不甘示弱，指责她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些年，生活的难，心里的痛，一点一滴，都是我陪着她淌过来的。

　　现在，我都没忘，她怎么可以忘？

　　那晚，我和我妈，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吵完了，我盯着桌子上那盘红烧肉发呆。我实在不明白我妈，到底怎么想的。其实，在我爸被判刑之前，他们就离婚了，根本没义务管他。

　　是我爸提出的，当时我那么小，我也记得他说，他做错了事，不能耽误我妈，让我妈找个人改嫁。

　　但是这些年，我妈或许是为了我，或许是为了等我爸，一直没有再嫁。

　　我跟我妈吵完架，再也没说过一句话，赌气赌得心痛。

　　因为还要上班，第二天我不得不赶回去，临走前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要不，你跟我去城里，这里给他住。”

　　我到底心软，那个人再错，也是我爸，但是我不能接受他再染指我妈的余生。

　　可是，我妈不肯走。她坚定得像一块石头，无论我如何软硬兼施，她都无动于衷。

　　愤怒和失望像一张网，将我牢牢困住。

　　我擦了一把泪跑出门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04

　　回到省城后，我依然每天上下班。

　　但是内心却异常沉重，唐振山苍老的样子，像刻在了我脑海里，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就变得慈祥了。

　　我能感觉到他和从前不一样了，眼里都是悔意，但是我依然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跟我妈的赌气，仍在持续，想过几次投降，又放弃。

　　我不甘心，不甘心她如此轻易就原谅了唐振山。

　　然而一个礼拜后，我忽然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内心闪过的一丝愉悦，在听见唐振山的声音后，瞬间消散。我盯着电话，心里冒出的火呈燎原之势。可下一秒，唐振山的话犹如一瓢冰冷的水，兜头而下。

　　“想了想，还是要告诉你，你妈病了，很严重，肺癌晚期……”

　　我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是唐振山与我妈联合起来想骗我原谅他们。前几天还跳着脚和我吵架的老太太，怎么可能转眼就生了这么重的病。

　　我对着电话不以为然地嗤笑。

　　可唐振山越往下说，我嘴角的笑越僵硬。到最后，滚烫的泪倾泻而出，灼得我生疼生疼。

　　原来，我妈的病是在几个月前，一次单位免费癌症筛查中发现的，她怕我知道了担心，就又一个人去城里做了检查，检查结果，是最坏的那种。

　　她一直在想怎么告诉我，却又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直到这次，唐振山出狱，她才明白，再不说就晚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我妈跟唐振山站在门口，远远地望着我。我朝他们飞快地跑过去，眼泪飞溅。

　　我用力地了抱住了我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妈也哭，却安慰我。

　　“没事，别怕，你爸爸回来了。”

　　我一听，眼泪更加汹涌了。

　　我妈说，她不想再去医院做那些痛苦的治疗了，她只有一个意愿，就是希望在死后，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依靠，有人能照顾我。

　　“不行，我们不能放弃，马上去医院，我们去找最好的医生。哪怕是贷款，卖房子，我们也要治好！”我哭得泣不成声。

　　我妈也哭了 ，摸着我的脸，“妈妈怕疼，医生说了我这个状况，已经没办法了。乖，让妈妈体面开心地走吧。”

　　我拼命摇头：“不行，不行不行……”

　　唐振山也来劝：“小君，还是按照你妈的意愿吧。我们可以去完成她她的心愿。”

　　我忍不住吼道：“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做决定？你算什么东西！”

　　“小君！”我妈打断我：“不能这么跟你爸说话。”

　　我妈说完，不停地咳嗽，吓得我再不敢多说。直到我妈平稳下来，我才放心。

　　我妈握住我的手说，“我知道，你还在怪爸爸，可是我让你回来，不是担心你爸，是担心你。小时候，别人总说你没爸，你回来偷偷躲在被窝里哭，妈妈都知道。妈希望以后我走了，他能继续陪着你，我不想让你孤单一个人。”

　　“那你原谅他了吗？”我擦了擦眼泪问。

　　我妈沉默不语，“原不原谅都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你。”

　　我再次泪崩。

　　05

　　我回城办了辞职之后，就回了老家。

　　一个，有我妈，有唐振山的家。唐振山对待我妈的百般呵护，看我的眼神也永远带着讨好。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我依然没有原谅他。

　　但是，像我妈说的，原不原谅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要让我妈看到她想看到的。

　　所以，我开始跟唐振山说话，他开心得像个孩子，从前不下厨的他，现在捧着手机看食谱，还学会了讲笑话，偶尔逗得我妈哈哈笑。

　　他还不会用微信，为了方便联络，我教他用微信，我妈看我们如此和谐，也很欣慰。

　　教会他用微信之后，我又教他用抖音，然后我给我们一家三口拍了很多抖音视频，我给我妈化了很漂亮的妆，我们一家三口走出去，眉梢眼角都是笑，不知情的人，一定会以为，我们很幸福，很美好。

　　但只有我知道，我们三个人都各怀心事。

　　我妈希望在她离开后，我能有爸爸，而我希望我妈最后的日子能开心，而我爸，他大概是后悔，他想要重新成为一个父亲，一个丈夫。

　　从不出门的我妈，居然提出，我们一家三口去周边旅行。

　　我开车带他们去了隔壁县的古镇景区，订了家庭民宿，我妈让我跟我爸一起做饭，她在门口看着，然后跟我说起小时候的事情。

　　“小君，还记得吗？小时候每次爸爸给你做饭，你都很开心。对了，你还说过，长大了要嫁给爸爸呢。”

　　我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唐振山，他也看了我一眼，然后眼眶渐渐红了。我妈，依然在说着我和爸爸过去的种种趣事，我的心柔软又疼，而唐振山终于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对不起，是我没做好一个丈夫，也没做好一个爸爸……”

　　我妈接话：“你已经没机会做个好丈夫了，那就做个好爸爸吧。”

　　我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06

　　旅行回来后，我妈的身体一天天开始变坏。

　　那是我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什么叫无能为力，什么叫恐慌无助，唐振山也是，整天唉声叹气，却尽心尽力地照顾我妈。

　　我妈偷偷说：“看，你爸还是挺好的，就像我们刚结婚那会儿。”

　　虽然我每次都低头不语，但心里其实还是很欣慰，因为记忆里，我妈跟唐振山的感情，一直挺好的。

　　我妈是在两个月后去世的。

　　那天，我妈难得地精神好了一点，起了个大早，让我教唐振山去练车，将来他学会开车，就不用麻烦我，还能帮我跑跑腿。

　　然而，在我们出发后不久，就接到邻居的电话，我妈晕倒了。

　　送去医院的路上，就停止了呼吸。

　　我站在病床前，呆呆地看着我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从此以后，我没有妈妈了。

　　我就那样看着我妈，仿佛她还会醒过来，很久很久都说不出一句话话，直到唐振山揽住了我的肩膀，我才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我的生命，在这一刻进入了另一个阶段。从今以后，我回过头再也不会看到我妈了，看到合适她的衣服，再也不能给她买了，失恋也不能第一个告诉她了。

　　她可以跟唐振山离婚，但我跟唐振山，却是永远也切割不了的血缘，她能够放心的，只有我爸。

　　她不知道，有一天夜里，我起来上洗手间时听见她跟唐振山谈话。

　　她罗列了我的喜好，一个不落地告诉唐振山，将来她不在了，要怎么跟我搞好关系。还要督促我恋爱，帮我把关对象，将来结婚了帮我带带孩子什么的。

　　口吻淡漠，却充满了对我的关怀。

　　在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其实她由始至终都没有原谅唐振山，她只是为了让我跟他握手言和，让我在这世间不是孤身一人。

　　我妈葬礼那天，太阳很大，亲戚们来了又走了，我跟唐振山留到最后，清扫我妈的墓碑。

　　我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看着我妈微笑的照片，久久移不开目光。

　　许久之后，我对唐振山说：“爸，我们走吧。”

　　这是我15年来，第一次叫他爸爸，没有人知道，这个词从我口中滑出去，我用了多大的勇气，没有人知道，我有多紧张，同时也有多喜悦。

　　一直压在我心里的那座山，终于消散了。

　　也是那一刻，我也终于明白了我妈的用意，她不仅是让我原谅爸爸，更重要的是释怀。只有释怀，人生才会快乐。

　　听见我叫他，唐振山那双苍老的眼睛，瞬间涌出泪来，小跑着跟上我的步伐。

　　我抿着嘴唇，低头看着他的影子，一点点接近我，终于与我并肩而行，就像小时候那样。

　　我们一起走到前面的山坡前时，我回头看着我妈的墓碑，在心里说。

　　妈，你放心了吧。

　　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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