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之岛》是一本由[意]翁贝托·埃科著作,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58,页数:450,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昨日之岛》精选点评:●说真的,我没看懂。。。●他在写这本书时一定非常嗨。随处可见他最爱的“愚蠢”和“清单”。但这也是最
《昨日之岛》是一本由[意] 翁贝托·埃科著作,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58,页数:450,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昨日之岛》精选点评:
●说真的,我没看懂。。。
●他在写这本书时一定非常嗨。随处可见他最爱的“愚蠢”和“清单”。但这也是最难看下去的一本书。
●埃科小说作品中掉书袋的极致、可读性最差的一本。
●很努力的读到第五章,放弃,给不出评分。
●real难读,看了一个月才看完,超级喜欢石头那章!
●埃科式的掉书袋,前三分之一是历史小说,后三分之二是哲思小说。即有政治、宗教、爱情的世俗,也有子午线、潮汐现象、平行空间等宇宙的探讨,还有游泳技能、潜水钟及望远镜制作等实用技巧,以及时间与空间、我是谁的终极命题,加上埃科式的清单,再来上那么一点埃科式的幽默,读完书后才发现只不过30多万字,简直包罗万象,对了,回到文学本身,还探讨了小说的创作,人物的双重身份,也少不了伪悬疑的色彩,神秘的岛屿、所罗门的遗迹、新大陆的探索。一句话,真的非常埃科,估计好多读者会望而却步了,其实倒也不难读,只是驳杂,但是也蛮好玩的。
●学霸炫技现场……场面完全失控~~
●
●2019-47:
●一如既往的是埃科的驳杂,小说写了一个被囚困在“达佛涅号”上的罗伯托,通过他留存下来的记述,又将故事带到关于卡萨莱围困的回忆中,其间穿插了无数关于宗教、天文和地理等知识。被困船上的罗伯托想象了一个自己的分身费兰特,于是在小说的世界中,罗伯特想象并杜撰了他与费兰特的较量,最终为了解救妻子,罗伯特选择漂浮在超越时间之外、将今日与昨日分隔开的边界上,以此无限延缓因船难濒死的妻子的死亡。相交于埃科的其他小说,这部显得弱了一些,无非是想要说明小说虚构与想象的真实与现实的问题,还是属于埃科一贯的题材,所以小说里也不断穿插关于小说创作的理念。但是,埃科在小说中掉书袋显得有些过渡,很多清单式和博物学的铺排都游离在故事框架之外。
《昨日之岛》读后感(一):思考的尝试
在生活中发生了那些事情,就是因为发生了,而只有在小说的国度里,事情才似乎是为了某种目的或者由于某种天意发生。 ——《昨日之岛》 之前阅读过埃科极为犀利有趣的两本社评,第一次阅读他的文学作品——还真的是极为典型的文学作品。这部从一份埃科偶然入手的十七世纪的手记整理出来的作品,以一种“不受人欢迎”的方式推进着,却以一种富有说服力的方式结束。 十七世纪的欧洲,尽管经历了文艺复兴的洗礼,但作为人类社会进程来说也只是刚刚从对神的无限崇拜中意识到人本身的奥秘,而不论是关于自然科学还是文学哲思,依然是十分混沌的(因此莎士比亚充满道德教诲的戏剧创作也犹如达芬奇能对人物的微表情做细腻表达一样,启蒙了当时社会),而在这种蒙昧下,与其说人会思考,不如说人正在尝试思考。 要说《昨日之岛》中蕴含的道德教诲,或许是这样:只是生活着的人,也能观望头顶的星星。但想要构筑生活的人,则需要更多地想象观念描绘出来的繁星。因为问题在于对时间的感受,对空间的感受,是世界观,这些是生命运动的条件而非结果,这些是灵魂产生的要件,否则书写下的探索也只能归于虚无。
《昨日之岛》读后感(二):你所有的记忆与人格,都遗落在这座昨日的岛上
“可怜的孩子,他建造机器来计算有限,而我们却用太多无限的永恒沉默吓坏了他。啊,这就是一种美好志向的结局。”我们的罗伯托是这样的,他软弱无聊虚伪,结合了众多读者的特质,然而他胡思乱想的能力却是非凡。为自己的缺陷和错误,他从小想象出一个被家族藏匿的孪生兄弟。砍倒了家中的小树的人是他,于是挨罚的罗伯托成为协助家族隐瞒私生子的功臣;战争中去往地方军营通敌的人是他,于是目睹父亲因此死去的罗伯托成为代表光荣意志的继承者。
来到巴黎,罗伯托为自己找到新的归属地——沙龙。先是倾听城市人的喜好与谈吐,再转述道听途说的奇妙观点,逐渐博得女士的关注……可是谁又知道,罗伯托亲爱的兄弟也来巴黎了呢?
罗伯托的生活是真实的,罗伯托也是真实的,他选择用一层虚幻的幕布遮挡在中间,于是一场表演在此间上映。时值17世纪,人类还没有发现经度的奥秘,地理大发现还没能让教士画出精确的地球仪。没有人能够忤逆和戏耍时间,那是沙龙哲学家的光辉仍在的世纪,他们坐在沙发上夸夸其谈把自己搞晕也把信众搞晕。不过这个时代,那么多如今视为寻常的定理有待探索,科学家怀揣热忱和野心争先恐后。这本小说里,亟待揭开的经度(国际日期变更线)的奥秘极有可能在一艘船上,主角是罗伯托,他作为密探来此探查事实。
有趣的事情在于罗伯托探索的地理知识关乎时间,或更精确地说,关乎时间流逝是否确定,在何处得到确定。可罗伯托的过去是不确定的,在巴黎的沙龙,在意大利的战场,在海难船上到底发生过什么?让罗伯托来接手思考这些,读者能看到迷幻的过程,在脑中权衡思考身边事是否存在,昨日是否存在,这座岛是否存在,于是日记变成了小说,本初子午线变成了鸽子,伯爵夫人变成在地狱燃烧受苦的……
在作者最擅长的象征写作里,昨日之岛上的一切记忆一切人格,全都变成象征,全都归还给昨日。这具有什么意义。这是对自然知识的声张,对人类不稳定的放大,这本来就没什么意义。“您知道……人们是如何写作的……都是些没有灵魂的人。”
《昨日之岛》读后感(三):《昨日之岛》是一本很难读,但会让人很开眼界的书
掉书袋,读起来很痛苦(这似乎是看过此书的人的共识)。
所有让我痛苦的实物,我都想弄明白原因。所以为什么要写这大篇幅的掉书袋?作者想说什么呢?从中,有各种沙龙聚会上名流们发表见解、有密友职期间小圈子的讨论、有两个人针锋相对的辩论,几乎所有的大篇幅内容都是关于自然科学,物理、化学、特别是天文(关于航海的)从现象到本质的讨论。从中我读到的是那个时代人们对于自然科学的见解,包含了后来被证实的真正的科学理论和抵达理论之前的混沌见解。
如果这本书有什么是作者想让我们明白的话,我想其中一个是:
各色人物对自然科学的讨论各种掺杂的各种混乱的见解(当然其中也包含真理),对真理的探索(不惜牺牲自己)使得科学真理从混沌到逐渐占领人们的认知领域。这一点个人猜测是和后半部分罗伯托和卡斯帕神父寻找分隔昨天和今天的经度线暗合,卡帕斯神父因此牺牲了。昨日,为混沌,明日为真理。当中的分界就是分日经度线。
再说主人公人物罗伯托的几个阶段:
吊儿郎当终日无所事事(富二代)、父亲去世遇到一个骑士朋友、遇到神父、进入巴黎社交圈、贝红衣主教威胁参加远航探险、船遭遇海难、独自待在船上一段时间(期间疑神疑鬼,个人精神几近崩溃)发现同样没有在海难中遇险的卡斯帕神父、和神父讨论各种科学并和神父一起寻找昨日与今日的虚拟的分日经度线。
在神父遇难之后,罗伯托的意识世界又出现了那个他幻想的自己费兰特!这个阶段我猜测罗伯托已经精神崩溃了,他再没办法回到文明世界可能会在海上一直漂泊最后因缺少食物而死,而且作者也并没有交代罗伯托最后的生死。这时候他陷入了自己幻想的世界中,想象自己和费兰特相处,费兰特和罗伯托世界相处,我想这可能是主人公对自己过去的怀念和另一种期许吧,他未能做到的,希望费兰特能实现。
额外提一点另一个印象最深的,卡斯帕教授在登岛之前做了看似“万全”的准备,罗伯托各种质疑都被完美解决,而且神父自身了解“流体力学”,于是带着自己制作的“大钟”进入了海底,从此再也没上来。罗伯托在船上焦急的等待,事实很明确神父的生还已经没有希望了。在他看来,这次是真的孤独了,他为了自己再次陷入孤独而流泪。
《昨日之岛》读后感(四):驶向昨日之岛
作为小说家、美学家、哲学家、历史学家、文学评论家和符号学家,埃科无疑是卡尔维诺在《新千年文学备忘录》中提到的那种书写“百科全书式小说”的作家。他擅长以中世纪为背景,把神话、宗教、历史、科学、哲学、梦境和幻想糅合为一体,以悬疑的故事情节吸引读者,故事如迷宫如万花筒,书写出了纷繁复杂、恢弘阔大的小说,让人沉迷其间,如痴如醉。1980年的《玫瑰的故事》,一经出版即席卷全球图书畅销榜,销售超过1600万册,荣登世纪畅销百书榜第十四位。八年后的第二本小说《傅科摆》同样恢弘厚重,再次引起轰动。1994年的《昨日之岛》是埃科的第三本小说。
《昨日之岛》延续了埃科的创作风格,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渊博繁杂的知识,同时又富有诗情画意,构建了17世纪一个交织真实与幻想的世界,讲述了一个年轻梦想家探索爱情真谛的成长历程。文中有很多关于科学、地理、战争和动植物学的的描写和叙述。埃科虚构了一些颇具想象力的物质,行文虽然挥洒自如却也与物理科学息息相关。例如能够引起物质跨越时空出现一致性的“武器膏药”和“交感粉末”,既推进了故事的发展,又神奇且极具说服力。这种想象力并非空穴来风,隐隐约约让人想起了爱因斯坦的量子纠缠理论,似乎真的可能存在这种神奇的膏药和粉末。关于时间的讨论,在于如何通过精确测定经度来确定航海中的时间,找到那条精确的日期变更线,而跨过日期变更线就可以回到昨日,就有可能回到昨日之岛,回到过去改变历史,让人不禁联系起如今流行的时间旅行和平行世界理论。
虽然小说中各种知识的描述容易让人眼花缭乱,但如果从纷繁的描述中抽离出情节,就会发现故事并不复杂。1643年,带着秘密测定180度经度线任务的商船“阿马丽利斯号”不幸发生海难,罗伯特在海难中侥幸存活,被海浪冲上了空无一人的废船“达佛涅号”。小说的前半部分通过回忆倒叙了罗伯特的前半生,叙述了意大利文艺复兴的战争、法国宫廷的纠葛,又用间谍的穿梭来增强故事的趣味性。后半部分,罗伯特在船上遇见了博学的神秘“闯入者”卡斯帕神父。卡斯帕渊博睿智,教会了罗伯特很多有意思的科学知识,两人一起进行实验,参与测定经度。后来卡斯帕神父乘坐能在海底行走的水底钟离开了,剩下罗伯特一人与他幻想中的小说人物费兰特一起在船上争夺爱人莉丽雅,幻想与现实相互交织,直到死亡来临,最后只留下记录了这一切的手稿。
写专著的学者埃科文风缜密、博学隐讳,写小说的作家埃科却思维跳跃、风趣幽默,行文带着一种孩童似的天真,特别风趣。书中除了繁复的知识和枯燥的辨思,还包含很多匪夷所思的元素,既才思敏捷又绕有趣味。例如诡异的“武器药膏”作为一种外伤疗法,不是涂抹在伤口处,而是涂抹在致伤的武器上,并美其名曰为这是大自然的法则,“它的法力无边,它的用意善良,遥遥控制着世界的运作”。又如与“武器药膏”功能类似的“交感粉末”,书中声称是运用符合某种星体运动或与星体本身相似的东西,其特殊的效用就可以通过宇宙的灵魂,影响到正好有准备的物质,这并非远距离作用,也不是魔法,而是由于原子的不停交流使然,真可谓是一本正经的奇思怪想。艾柯在自己创造的完美故事中淋漓尽致地挥洒他毕生积累的博闻才学,这种想象力与科学相结合的写法,既能让读者思考,又能让读者感悟,是埃科特有的写作风格。这种特别的文学趣味无人能够模仿。
跟《玫瑰的名字》和《傅科摆》一样,《昨日之岛》全书弥漫着一种神秘的气氛。小说一开始的海难和空无一人的废船以及各种离奇的死亡勾起了读者无穷的好奇心,加上中世纪的历史背景、深奥的宗教辩思、精彩绝伦的哲理分析、独具一格的美学见解以及复杂的符号象征意义,这本描写海上探险和成长故事的小说真是如万花筒般引人入胜,读罢又回味无穷,不愧是喜欢埃科的读者的一场文本盛宴。
《昨日之岛》读后感(五):《昨日之岛》:再说,我已经开始讲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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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块石头,我是一块石头,他对自己说。后来,为了避免自我意识,干脆说:石头,石头,石头。 ——《三七 荒谬习作:石头如何思考》岛屿还是岛屿,虽然在海水的冲刷下越来越远;石鱼还是石鱼,尽管那一种毒让身体变得虚弱;珊瑚礁还是珊瑚礁,即使曾经它们是那些活着的珊瑚虫……当所有一切都以物的方式存在,并且趋向于存在的永恒状态时,对于一个频临死亡的人来说,反倒变成了安慰?从生到死,无法逃脱的宿命总是会降临,当寻找京都和定点的“阿马丽利斯号”发生海难,当“达佛涅号”的船员都被登岛之后的印第安人残忍地食用,当卡斯帕神父进入水底钟而消失于海底,甚至当自己被石鱼的毒所侵害,死亡再也不是遥远的事,再也不是他人的经历,它已经发生,它正在迫近,它将把一切都变成最后的物。
在人类关于永生之梦平破灭之后,对于唯一的罗伯托来说,他内心充满了嘲笑,“假如人只不过是个影子的话,你们就是一缕青烟。假如人只不过是一场梦的话,你们就是幽灵。假如人只不过是个零的话,你们就是一个点。假如人只不过是个点的话,你们就是零。”船只、机器、观象台、水底钟,都是人类对于征服世界的工具,但是在最绝望的时刻,它们就是青烟,就是幽灵,就是一个点,就是一个完全被忽略的零——再过不久,连“达佛涅号”都将不存在,还有什么能解救人类?再过不久,连生命都不存在,还有什么能命名为一个不死的“我”?
唯有物不死,而物之存在,它消灭的是灵魂,让灵魂见鬼去吧,没有肉体的依附,没有机器的解救,所以一定没有了自我意识,没有了意志,没有了自由——当没有“我”之存在,就没有了“我思故我在”,所以“我是一块石头”在唯名主义中就变成了“它”,甚至连这种关系也被解构了,“石头,石头,石头。”就是取消了我的命名,我的定义,我之存在的关系:
我是什么?如果我说我,代表的是格里瓦的罗伯托,那么我便是作为我过去所有时光的记忆,即我所记得的所有事情的总和。假如我说我,代表着此时此地的某个存在,而不是主桅或珊瑚,那么我便是此刻我所感觉到的一切的总和。但是,此刻我感觉到的是什么呢?是假定不可分割的原子之间的关系的总和,它们排列在那种关系系统之中,在那种特殊的秩序之中,这便是我的躯体。
也许只有濒死之人,才会真正思考死亡,也许只有思考了死亡,才能想到“我说我”的哲学意义,也只有说到“我说我”,才能把世界的存在和上帝联系起来,但是在没有橘色的鸽子、上岸的岛、昨日之子午线的世界里,死亡是不是也会把一切带向虚无?“假如到现在我还不能将我的死亡变成为我生命中的杰作,那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去讨论哲学还有何意义?”而正是在死亡面前取消了我的命名、我的定义,在恐惧中回到了“一块石头”的物世界,罗伯托才会寻找另一个自己,即使那个自己是邪恶的,是残忍的,是伪善的,也可以将自己从这绝望的宿命论中带离出去。
费兰特,他是罗伯托命名的自己,“我”之外的自己,作为对立面而存在的自己,但是这样一种移植是不是可以完成最后的思考?他曾经在自己幼小的意识里出现,在卡萨莱围城的困境中出现,在巴黎的伊壁鸠鲁生活中出现,甚至在“达佛涅号”的死寂中出现,出现而逃避,出现而扼杀,出现而害怕,但是当最后以寻找的方式为自己的死亡寻找命名的出路时,罗伯托或许真的成为了费兰特,成为了“我”之外的另一个非我,成为了上帝之外的救赎者,成为了在思考中实现自由意志的寄托。
费兰特为什么会出现?罗伯托是如何命名的?十六岁以前的生活,似乎是解开这个谜底的唯一线索,也是死亡降临的时候,也是自我意志无效的时候,但那不是罗伯托,是父亲波佐。受伤而疼痛的时候,那个加尔默罗会的修士在刀刃上撒了一些粉末,这个曾在东方云游知道阿拉伯炼金术的修士,用这样的方式让波佐告别了疼痛,而且奇迹一般,第二天伤口开始愈合。粉末撒在刀刃上,刀刃没有碰到伤口,但是却把疼痛带走了,身为家庭教师的修士说,是粉末带走了疾病,带走了伤痛。波佐身上转移而发生的奇迹,最后也变成罗伯托内心里的一次命名,波佐在告别了伤痛之后,在一个授封仪式上对罗伯托说:“你,而不是别的什么人,才是我的第一个儿子。”
授封仪式,听起来像是起死回生后的重生言说,不是别的人,是“你”,当罗伯托听到那个加重强调的“你”字,似乎就开始出现了转移,不仅仅是人称,而是自我的一次外化,在“你”之外还有另一个人?他是“他”还是“我”?为什么父亲要突出这个人称?当罗伯托经历了没有朋友的童年,习惯了独自一人的生活,突然自己变成“你”的时候,那个自己之外的存在者似乎就被激活了:一定有一个阴魂不散的“另一个”。他甚至给这个丢失的兄弟起了名字:费兰特,“费兰特得益于身份被抹去,可以在罗伯托背后行事,而罗伯托也隐藏在费兰特的身后。”
实际上,阴魂不散的费兰特绝不是罗伯托地位受到威胁的存在,而是在他命名之后成为化解矛盾、逃避困难的一个解救者。当曼托瓦公国的继位纷争波及到波佐的地位时,当卡萨莱被围城的时候,父亲让罗伯托和自己一起出发去包围卡萨莱,这是卷入战争的一次行动,但是对于罗伯托来说,却是一段美好的经历,因为,“从长途跋涉者嘴里可以听到许多富有教育意义的故事”,而这也正是他从一个人的孤独状态突围而寻找另一种存在的有效方式。
这是一六三〇年的那个夏天,选择自己进驻卡萨莱的罗伯托经历了自己被塌落的草堆保护的幸运,也看见了敌人“为了抢走一只手镯,则砍掉整只手”的残忍,听到了父亲关于“战争是一只丑陋的野兽”的性恶论,也发现了所谓的神圣队伍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的现实,但是在卡萨莱围城期间,那些富有教育意义的故事的确开启了罗伯托的心智,关于宗教,关于道德,关于英雄,关于上帝,关于死亡,以及关于我,而这些所谓的教育是交错的,混乱的,甚至是对立的。圣萨万身为神父,却告诉罗伯托:“一个正派人的首要品质是藐视宗教,它要我们恐惧世界上最自然不过的事情——即死亡,憎恶命运给予我们的唯一美好的事情——即生命,而去向往只有星球才永恒至福地生活着的天空,那些星球既不因奖赏得意,也不因谴责动容,只在虚无的怀抱中享受它们永无休止的运转。”当死亡会自然发生,上帝还有什么意义?这是一种生命的虚无观,圣萨万的神父身份也是一种虚无,在他看来,那些说道,那些哲学,是“舌头割去之前”可以充分利用的资源,是为了和偏见决裂,是为了发现事物天然的道理,所以在语言的对面,圣萨万面对的是一个存在着的自然,““我在自然里找不到相信上帝的理由。”那些所谓的国家秩序,所谓的宗教信仰,所谓的牺牲精神,其实在圣萨万看来只是一种违背自然的东西,只是为了在贵妇人面前写一首手好诗,写一部时髦的小说。
圣萨万无非是用神父的身份去定义了一个上帝,上帝当然变成了自然之外的“他者”,我们依靠他者存在,是用想象构筑了另一个世界,所以圣萨万希望陷入自我困境的罗伯托去寻找一个爱人,而这个爱人就是想象之中的产物。罗伯托似乎爱上了一个名叫安娜·玛丽亚·诺瓦雷塞的妇人,她有着纯洁的形象,有着丰腴的美丽,也有着英武的美丽。想象或者只是罗伯托欲望的产物,但是正如圣萨万所说:“因此,您既渴望又不渴望。爱情会把人变成自己的仇敌。您害怕达到目的之后会失望。您要在门槛上,就像神学家所说的,您享受延迟。”他给安娜写情书,想象自己向她表白,也想象她回复了情书,甚至和自己一样感受到了爱,正是这种想象,他甚至把围城的卡萨莱也变成了自己情感的世界,“把街道、喷泉、广场变成了倾慕之河、冷漠之湖或敌意之海;他把这受伤的城市变成了自己得不到满足的柔情之乡,他的孤独之岛。”
这是灵魂的激情?这是绘制的柔情的地图?想象之存在,超脱了欲望?对于罗伯托来说,圣萨万构筑的这个世界反而使得那个阴魂不散的费兰特合理化了,“也许您不如您以为的那般爱您的父亲,您曾经觉得他教导您德行时过于严厉,您因此埋怨他,而后用另外一个人的、而不是您自己的过错来惩罚他。”这是第一种层次,是“另一个自我”产生的原因,而当“费兰特”被命名之后,他又承担了罗伯托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当他看到战争的疯狂时,他从窗户似乎看到了走向斜坡的费兰特,那时一个对宗教产生怀疑的人;当波佐在卡萨莱被敌人的炮火击中时,他想到是费兰特向敌人告密。被命名的费兰特走向了合理化的道路,也在这种“非自我”的实践中让罗伯托摆脱了负罪感。
但是,想象是不是另一种虚无?当自己以异乡过客的心情体会战争的溃败,当自己用他者的身份抚摸所爱的肉体,当自己以非自我的方式逃避疾病、疼痛,是不是取消了罗伯托这个本我?“他将发烧想作爱情,当他将草褥子的折痕处弄皱时,或者当他抚摸着自己身体上出汗和疼痛的部分时,他也梦想着在触摸诺瓦雷塞的肉体。”也正是由于此,狂热变成了妄想,欲望变得扭曲,所以罗伯托开始转向另一种超越自我的理论:埃马努埃莱神父的“机器观”。
机器不是物质意义上的机器,是思想的连接方式,是认识世界的方法论,是上帝给世界提供的隐喻。“亚里士多德机器”是将本质、数量、性质、关系、活动、遭受、姿态、时间、地点和状态十种范畴放在机器上,然后建立字母世界,然后设立几十条名目,所以当摇把转动,滚轴便独自运转起来,当当停下来的时候,随机组合的世界里便会出现相关的字母,而这些字母便是在本质之下的命名。所以当大家选择“侏儒”的时候,“亚里士多德机器”就产生了如下的命名:“脚靠近头的体格,在开始之处结束的肉质切片,在一个点上凝结的线,针尖,对其讲话须加小心、害怕一喘气就将其吹跑的人,小到不能接受色彩的物质,黑芥的火花,比它所拥有的既不多任何一点、也不少任何一点的小实体,无形状的物质,无物质的形状,无身体的身体,纯理性的实体,天才的发明……”
范畴、本质,在机器的随机组合世界里,变成了原子,肉点,以及词语,而这些命名只不过是隐喻,就像埃马努埃莱神父所说,机器制造的是“词汇的纬纱、颖悟的思想”,只有雄辩者才能理解这个宇宙,所以他实际上把机器当成了另一种上帝,而反对圣萨万所说的想象:“为什么上帝给世界制定法律,为什么它禁止私通,为什么上帝之子化为肉身,他们用无数问题向你发起进攻,再利用你的每一个回答将它们转变为无神论的证据。这些就是所谓时代的才子,实际却是伊壁鸠鲁的信徒、皮浪主义者、犬儒主义者,以及放荡的不信教者!因此,你不要听信这些来自于魔鬼的诱惑。”微量、原子、随机,这种观点其实就是德谟克利特以及伊壁鸠鲁概念的机器化。这似乎又为罗伯托开辟了一条道路,“无论是艺术还是大自然,都喜欢密谋策划,原子也是一样,在它们聚集的时候,一会儿呈现出这种方式,一会儿又呈现出另一种姿态。”而在这样的想法之下,那个费兰特又成为了罗伯托用自己的面孔、愿望、思绪组合而成的另一个自己——“一个隐藏起来的闯入者。”
一个是用想象建立的孤独之岛,一个是以原子的方式隐藏起来的闯入者,一个是推翻了上帝的命名而呈现而自然状态,一个是被上帝命名而呈现不同的组合,圣萨万的“想象说”和埃马努埃莱神父的“机器观”是不是一种对立?当那场决斗发生,实际上就是两种观念和思想的直接冲突,但当最后圣萨万被剑刺中而死去的时候,似乎宣告了“想象说”的破灭,而伴随着死亡,安娜不见了,波佐不见了,战争不见了,但是那个费兰特呢?那个另一个自己呢?他却一直在罗伯托的世界里,所以在卡萨莱围城告一段落之后,罗伯托离开了自己的家,前往了巴黎,而在巴黎的时光,他更多在埃马努埃莱神父的伊壁鸠鲁学说影响下,寻找原子意义中的上帝和世界,以及自我。但是这种寻找最后却又让他回到了原点,他在那里遇到了自己的爱情,那个叫莉丽雅的女人让他感觉到欲望世界被打开了,但是这仿佛又变成了想象,当他写信给她,是进入一种想象构筑的世界,但是当她邀请他的时候,他却害怕了,“他为受激情驱使而表现出来的厚颜无耻感到局促不安,他把鲁莽和悔恨写成不平静的诗句,然后对自己说,一个绅士可以像疯子一样去爱,但却不可以成为笨蛋似的爱人。”他学习了英语、医学、击剑、火枪,进入到知识的世界,但是当伊洛比通过武器治愈伤口的时候,那种叫做“交感粉末”的方法似乎又回到了父亲波佐受伤时的那一幕,即使伊洛比解释说:“大自然刚一遭遇真空,便会设法用原子去填满它,此时会展开一场争夺每一寸空间的斗争。假如不是这样的话,我它的交感粉末便不会发挥作用,况且实验证明情况恰是如此。”那种所谓的原子,所谓的组合,反而让自己想起了“你,而不是别的什么人,才是我的第一个儿子。”反而回到了被强调的“你”时代。
当罗伯托最终因为交感粉末而被认为是策划反对国家的阴谋时,他反而失去了自由,但是被捕入狱之后,红衣主教却赦免了他,让他潜入荷兰船只,去寻找经度的奥秘,寻找定点的真相,“在我们看来十分明显,发现经度的秘密而又秘而不宣的国家,必将获得凌驾各国之上的巨大利益。”大航海时代似乎已经到来,人如何确认自己的位置,在了茫茫大海上,如何找到参照,解决这个问题,其实反映了人类的迷失,只有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人才是孤独的,才是渺小的,才是危险的,那么伯德率领的那艘“阿马丽利斯号”是不是和罗伯托命名费兰特一样,是为了一个自我解救的合理化设想?
“谁如果找到了确定子午线的方法,那他就是海洋的主人了!”是想成为自己的主人,是想驾驭无际的大海,在这个意义上,人仿佛想成为自己的上帝,而这个上帝之存在,需要的就是“另一个人”,个合理化的非自我。“阿马丽利斯号”发生海难似乎是人类茫然的一种写照,当罗伯托幸免于难而走上“达佛涅号”的时候,他开始经历了第三个关于解构自我的阶段。在卡萨莱围城中,无论是圣萨万的想象说还是埃马努埃莱神父的“机器观”,其实对于罗伯托来说,都面临着一样的境况,那就是死亡的威胁,瘟疫流行让他患上了疾病,卡萨莱被围困让他看见了战争残酷,所以在死亡面前,他才会从想象或者机器的世界里找到另一个自我,在合理化意义上获得解脱,而当海难发生之后,他幸存下来便第三次面临死亡,而在所有的死亡的威胁中,他都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个闯入者。
“达佛涅号”上醒来,圣萨万发现了物品,发现了食物,发现了那些动物,甚至发现了原处的岛屿,但是这不是一个人的世界,那些神秘的声音总是传来,于是他确定有一个闯入者,一个在他之外的人,实际上,在罗伯托经历的种种遭遇中,他一直活在闯入者的阴影中,那个叫费兰特的兄弟尽管不断被他合理化,但是在内心来说,他是期望把自己的所有不安、恐惧和孤独都转移到他身上,甚至在死亡面前,他也需要这样的解脱。所以在“达佛涅号”上,当他最终发现那个神职人员卡斯帕蜷缩在床铺上的时候,他似乎再一次摆脱了死亡的威胁,而卡斯帕神父又从灿烂的航海学、神圣的地球理论、巧夺天工的机械和星系漫谈中,为他构筑了另一个世界,而这个世界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时间的空间化。
“假如你从美洲向亚洲旅行,你会损失一天,假如你以相反的方向旅行,你便赢得一天,这便是‘达佛涅号’选择了亚洲路线的原因,而愚蠢的你们则走了美洲路线。现在你比我更老一天!这不让你觉得好笑吗?”所谓的经度,所谓的定点,其实不单是地理上具有一种革命性意义,而是成为另一种时间,罗伯托的感悟是:“如果在那同一个瞬间,我人在子午线上,那将是午夜整点,但如果我朝西望去,我将会看到星期五的半夜,而朝东望去,我将看见星期四的半夜。嗳呀,上帝!”他喊出了“上帝”,因为一切都在已知之外,而神父之所以告诉他这些,只是为了让他知道这个世界的答案不是从历史中获得的,而是从神圣的天文学中去寻找,“应该把《圣经》上的指示与我们已知的天体规律知识互相印证。”世界之无穷,《圣经》上已经写好了答案,世界之无限,子午线已经划分了昨日和今天,“世界不只在空间里可以是无穷无尽的,而且在时间里也是一样。”
时间的空间化,或者空间的神圣化,在罗伯托那里又一次完成了超越死亡的命名。但是正如想象说、机器观一样,卡斯帕尽管有观象台,尽管有远处的岛屿,尽管有橘色的鸽子,似乎在世界中建立了和上帝有关的隐喻,但是最后当他进入水底钟去往岛屿的时候,永远无法返回的现实让这个想法又彻底破产。罗伯托又成为一个人,一个中毒的人,一个面临死亡的人,一个无法逃脱命运的人,而在这个时候,他却进入了最具悖论的世界中:他想成为这个世界的创造者,成为自己的上帝,“一位哲学家曾经对他说过,上帝比我们更了解世界,因为是他创造了它。为了与神的见识相符,哪怕只是稍许接近,就应该把世界作为一座大建筑来理解,并设法试着去建造它。”
“他必须建造它”,而这个建造便是他让自己变成了作者,一部小说的作者,一个自由创造的作者,“他想到可以创作一个故事,他肯定不是故事的主人公,因为故事不发生在这个世界里,而是在一个小说的国度里,故事的情节将与他所生活的世界里的那些事件平行发生,但两个系列的冒险却永远不得相遇和重叠。”没有发生过,但是可能发生,它甚至超越了现实,超越了真实,而在罗伯托自己建立的“小说起源说”中,他把费兰特再一次激活,他有着阴暗又顽强的野心,他觊觎着权力,他有着对女人的美色之好,他是贪婪的家伙,当然,他也把自己的那双手伸向了罗伯托不敢抚摸的身体。于是,费兰特上了船,向红衣主教出售情报,而且他和莉丽雅一起带着爱情上船,他们成了间谍,他们杀死了穿上的人,他们最后向着岛屿而去……
所有这一切是罗伯托没有完成的任务,费兰特让他实现了,但是当遭遇石鱼攻击之后中毒,面临死亡的罗伯托似乎醒悟过来,费兰特所带着的原罪如何从那个小说中清除出去?或者说,费兰特只是为罗伯特完成无法完成的任务,但并不是取代他,甚至杀死他,而这个在死亡之前思考的问题终于变成了关于“我”的一次终极命名:我是罗伯托?我是经历了不同死亡的幸存者?我是建造了小说王国的上帝?我是费兰特?或者说我就是永恒的石头?“由于石头不懂爱,于是他坐起身来,又变回一个热恋的男人。”这便是他永远无法逃脱的悖论,也是作者遭遇的永恒难题:“他不知道,尤其是当作者已经决意赴死的时候,小说便常常是自行写下去,并且走向它自己想去的地方。”
但是作者只是一个罗伯托?一个创造了非自我却又将他合理化的费兰特的罗伯托?死亡是生者的死亡,是创造者的死亡,所以在小说的世界里,作者看起来是可以永恒的,但是罗伯托的故事在未知的情况下像大海一样迷惘的时候,在他之上却还有一个作者,一个“我”:当罗伯托从“阿马丽利斯号”爬上“达佛涅号”,是谁叙述了这个幸存者?当他不知道睡了多久的时候,是谁在别处计算了时间?当他写给自己的爱人那封信的时候,是谁将它完整呈现出来?罗伯特身后有一个闯入者,不是卡斯帕神父,不是费兰特,而是“我”,一部小说的作者,第一人称,单数:“再说,我已经开始讲述了。”
开始讲述,从幼年时期出现的那个被强调的“你”,到卡萨莱围城时的想象、机器,从巴黎时的交感粉末到“达佛涅号”上的子午线,“我”之存在,就如那个昨日之岛一样,“总而言之,岛屿就在那里,一如往昔。”所以在这个意义上,他有没有发现定点和子午线并不重要,有没有看见橘色的鸽子也不在重要,甚至有没有最后死去也没有了意义,因为罗伯托也无非是另一个费兰特,是作者“我”之下的一个原子,排列组合,充满了可能性,“总而言之,在生活中发生了那些事情,就是因为发生了,而只有在小说的国度里,事情才似乎是为了某种目的或者由于某种天意发生。”所以最后单当罗伯托变成了“我”叙述的一个人物,他的所有经历都在虚构中变成了一种戏谑,正如对于那封信的评价:“字迹倒是端正秀丽,但正如您看到的,已经褪了颜色,纸张上还有水渍。至于内容,从我所辨认出来的不多的部分来看,是传统的习作。您知道在十七世纪人们是如何写作的……都是些没有灵魂的人。”
信件之死,是没有灵魂的人的堕落,罗伯托之死,是小说虚构世界的抉择,那么在这个故事,在这个小说之外,“我”又是何人?文本之文本,原子之原子,无限多的链条,无限多的可能,最后也只是一种可能:小说《昨日之岛》,450页,作者:翁贝托·埃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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