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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十年前，丁蓉和邓涛准备结婚时，婆婆给丁蓉的妈妈打电话，说小两口结婚后，他们会给十几万的买房首付。

　　丁蓉的妈妈客客气气地应了。想到女儿要出嫁，女婿看着也老实，心里挺欣慰。

　　当亲家公在小两口扯证后，拿了五千块钱上门，说是聘礼的时候，丁蓉一家也没放心上。

　　小两口感情好最重要。亲家虽然是东南沿海发达地区的，但两口子都是工薪，经济实力有限也正常，何况，不是说了还要拿钱帮付首付嘛。

　　丁蓉的妈妈给了女儿五万块钱，让她拿去买家俱电器。

　　后来婆婆大概听人说聘礼不过万不像样，他们这才又让儿子邓涛补过来五千零一块。

　　这一万零一元，丁蓉的妈妈一分没留，都给了小两口。

　　小两口结婚后的第三年，婆婆中午打电话给正上班的丁蓉，“小山年纪大了要相亲，我们这里没有房子根本相不到人家，我想先去帮小山看看房子”。

　　小山是邓涛的弟弟。

　　丁蓉一直听说老两口不宽裕，便回答婆婆：“小山的事要紧，不能耽误，家里要是不宽整，就先解决小山的事吧。”

　　当天下午，婆婆就买下了新区一套一百来平的房子，付了首付。

　　婆婆之前说好给丁蓉的十几万，自此没了下文。

　　反倒是邓涛心里不忿找他妈问过。他妈说，我说了给，又没说什么时候给。

　　2

　　婆婆给小叔子买房没多久，丁蓉怀孕了。结婚三年才有了这个小宝贝，小两口当然开心。开心完了又发愁，有孩子了，就得去买房子。租来的房子终归算不上家。

　　邓涛开始各处看房子。

　　他俩工作时间不长，手上没多少积蓄，买不了好地段的大房子，最终只能在一个老小区贷款买了一套建于80年代的小两室。

　　房子不大，50多平，而且在五楼，没有电梯。但拿到本本的那一天，两人还是开心得在那个破房子里兜了半天。

　　丁蓉妈妈知道女儿手上没什么钱，又给了她两万。

　　婆婆则一分没给。她为了给小儿子买房子、结婚，已经欠了不少钱。

　　儿子出生后，婆婆自告奋勇来照顾月子，丁蓉便把怀孕时就来照顾自己的妈妈劝了回去。

　　整个月子，丁蓉是咬着牙熬过来的。毕竟婆婆不是妈，有很多事丁蓉不好意思丢给婆婆。她年纪大了，也不容易。

　　实在扛不住，丁蓉便找了个保姆过来帮忙。

　　保姆没做几天就被婆婆辞了，“她做得了什么？手脚慢得很，做的活也不好，浪费钱”。

　　丁蓉出了月子后，婆婆的青光眼复发，累的。

　　婆家亲戚得知，暗含指责地规劝丁蓉，“你们年轻人不知道深浅，老人经不起劳累的。以后好好孝敬你妈。”

　　3

　　婆婆回去休养，丁蓉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一住就是一年。

　　这期间，邓涛的事业有了起色。他琢磨着拉他弟弟一把。

　　他弟弟毕业后，在一家小公司里搞软件开发。邓涛觉得他弟做这个没前途，想让弟弟跟着自己做。

　　结果他弟还没过来，婆婆却先来了。

　　听说公婆是过来帮忙带小孩的，丁蓉感激婆婆的体贴，压下了自己内心深处冒出的那点不合时宜。

　　由于房子太小，且没电梯，丁蓉带着孩子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小区附近物色了一个二楼的大两室，希望老人过来能住得舒服些。

　　没多久，小叔子来了。丁蓉担心他觉得不方便，就把五楼的房子给他住。

　　没过俩月，小叔子提出要把他老婆和刚出生半年的儿子一块接来，“长期分居两地不太好，何况孩子还那么小”。

　　这也是人之常情。丁蓉表示理解。

　　等小叔子一家三口团聚，住在哪里就成了问题。

　　在丁蓉看来，弟弟一家当然是住五楼那套房子呀。婆婆却坚持要他们一家三口搬来一起住。

　　What？八口人挤在这个两室一厅？

　　丁蓉提出，自己一家去住五楼。

　　“我妈说不行”，邓涛转述他妈的指示，”实在要过去，只能我们两个过去，孩子留在这边。”

　　这是为什么？丁蓉连连追问。

　　原来，婆婆觉得这个房子的房租水电都是丁蓉两口子承担的，如果丁蓉一家三口都走了，她老两口住在这里倒没什么，小叔子一家，按道理就得分担房租了。

　　丁蓉快气笑了，这他妈真是算得一笔好帐啊！

　　她第一次明确提出反对。

　　可是反对无效，八口人硬是挤在了一起。

　　4

　　丁蓉很想拍桌子说，她一个人出去住。

　　可她要上班，每天早上七点出门，晚上六七点才能到家，一天下来天跟儿子相聚就临睡前一点时间。如果出去住，连这点时间都没了。

　　丁蓉再一次怂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噩梦。

　　两个房间，小叔子一家一间，公婆带孙子一间，丁蓉和邓涛住客厅。个人空间是不能指望了，所有隐私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刷牙洗脸上厕所都要排队。

　　每天丁蓉都得赶早起来抢着用完卫生间再去上班，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听着他们一家人用家乡话聊着天，沉默地吃饭。

　　如果不是为了多陪陪儿子，她一分钟都呆不下去。

　　夏天，邓涛嫌客厅空调效果不好，晚上跟他爸妈挤一间房。丁蓉不愿去，晚上热得睡不着，整晚失眠。

　　她的身体越来越差，早上起来脸浮肿得厉害。她知道这是因为心情抑郁，可到底该怎么办？

　　两年后，终于盼到小叔子一家回去了。丁蓉以为，糟糕的生活终于要结束了。

　　这天周末，邓涛去加班了。

　　中午，婆婆拿勺子给孩子喂饭。勺子在碗沿刮一刮，汤水没刮干净，婆婆伸出舌头舔了舔勺子底，然后递进孩子嘴里。

　　丁蓉忍着恶心，转过头去不看。

　　婆婆不光舔勺子，还舔碗，舔锅铲，凡是沾着食物的餐具她都要舔干净，一滴汤都不肯浪费。

　　5

　　丁蓉顾及婆婆面子，从不说什么，只是自己吃饭时尽量多吃米饭少吃菜。

　　可一想到是自己幼小的儿子在用被舔过的勺子，她就忍不住了，冲儿子说道：“你自己吃饭呀，干嘛总要奶奶喂？”儿子已经快四岁，应该自己吃饭了。

　　不料儿子却闹起来，不肯自己吃。丁蓉也不妥协，严肃地盯着他，“老师怎么说的？自己的事情必须自己做 ”！

　　“哎呀你干什么”，婆婆一把搂过孙子，继续将舔过的勺子递到他嘴边，“只要他吃就行了，又折腾什么”？

　　婆婆这么一说，丁蓉更火了，她拉过儿子的小手就准备去房间。

　　儿子不听话，只要带到房间里，把门关上，没了保护神，不用打不用骂，他立刻变乖。

　　可这一次，却出现了意外。

　　一直坐在旁边不出声的公公突然冲过来，狠狠地一把将丁蓉掼在地上。

　　丁蓉懵了，下意识地爬起来想再去抓儿子的小手，不料再一次被掼在了地上。

　　而婆婆，则扯过孩子嚎啕大哭……

　　丁蓉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吵，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她完全不知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

　　生活就像一场醒不了的噩梦。

　　而在这个过程里，邓涛什么也没干。甚至，他觉得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挺好的。妻子的抱怨直接被他理解成了小心眼。

　　绝望。

　　6

　　每年春节婆婆都会回老家。那年春节前，婆婆照例带着放寒假的孙子回去了。

　　丁蓉和邓涛早已说好，这次在她娘家过年。

　　谁知还没出发，邓涛接到电话，说婆婆病重住院，让他俩赶快回去。

　　婆婆得的是直肠癌。

　　她把放寒假的孙子接回去没两天，就感觉浑身无力，年三十那天强撑着起床去买年货，却在菜场晕倒了。

　　医院很快安排了手术。大家都在宽慰婆婆，不要紧，手术很成功，直肠癌是存活率最高的癌症了。

　　丁蓉却一遍遍回想着婆婆说的话。她说，她刚犯病躺床上那几天，孙子超级乖，一直窝在她脚边陪着她，叫他出去玩也不去。

　　是被吓坏了吧？

　　那几天，家里只有个不会做饭的公公，婆婆无力下床，孩子吃什么？

　　一想到孩子守在他奶奶床前时的无助惶恐，丁蓉的心跟针扎一样。

　　然而她还是什么也没说。这个时候，不合适。

　　幸好，婆婆病了。

　　这么想不道德，可是，丁蓉真的觉得，婆婆要不病倒，她就要病倒了。

　　7

　　带着儿子回家后，丁蓉辞了职。她要自己好好照料孩子。

　　婆婆病了，丁蓉的世界却仿佛明朗起来，她眼里的一切又恢复了曾经的生机勃勃。

　　眼看孩子要上小学了，丁蓉和邓涛把原来的房子卖掉，在学区买了套二手房重新安家。

　　邓涛这两年事业有起色，但还是没能力全款。丁蓉妈妈又及时伸出援手给了十万，婆婆只借给他们两万。然后，没过半年，这两万就被要回去了。

　　老人生病要用钱，丁蓉表示理解。但也只是表示理解。

　　这么多年，公婆在全款首付之后，基本上都在帮小叔子付月供。作为大儿媳，丁蓉其实是介意的，但她很少表露出来。老人的钱，爱怎么用是老人的事。

　　她知道自已是个包子，但一直都自我安慰说，自已这是懂事明理。

　　儿子上小学后还是爱生病，耽误了不少课。丁蓉便给他报了个羽毛球班，想提高下孩子的身体素质。一学期下来，效果不错，小家伙看着结实了不少。

　　婆婆恢复得不错，暑假前好久，她就叮嘱邓涛一放假就把孩子送过去。

　　丁蓉跟自己的外婆、奶奶都很亲，拒绝不了这样的渴望，所以从没阻止。

　　但这一次她给孩子报了羽毛球的暑期班，没法一放假就去。邓涛大惊失色，连说两句“糟了，妈妈会生气的”。

　　丁蓉觉得，事情应该不至于象邓涛想的那样。一期暑期班也就十天而已，她也是为了孩子身体着想，婆婆想必能理解。

　　可转眼邓涛就给他妈打电话了。

　　8

　　“妈，小宝被他们老师选中参加特训，放假后就开始，对，不要钱。要不您和爸过来住十天？等他集训完，直接带走？好的好的，丁蓉没意见！”

　　丁蓉只觉得一团黑云罩顶，“这是我的家，你喊人来住不应该跟我商量一下吗”？

　　邓涛也有些气，“我们买了新房子，我妈还没来看过呢！她年纪大了，又有病，来一回少一回，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丁蓉强忍怒气，好吧，邓涛说得也有道理。

　　他！妈！有！病 ！

　　只是，丁蓉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婆婆再次跟她住到一个屋檐下时，她的态度很疏冷。

　　某天吃饭时，一个没忍住，她向婆婆复述了邓涛的那句“我妈会生气的”。于是，婆婆果然生气了。

　　婆婆把孩子带走后，邓涛向丁蓉转述婆婆的留言，“本来看我们买了新房子，我妈带了两万块过来。哪晓得你是这个态度，她又带回去了。”

　　去NMD两万块！

　　不久，婆婆生日。邓涛打电话送祝福，一边打，一边举着电话示意丁蓉，让她也说两句。

　　有什么可说的？丁蓉摆摆手，继续看儿子的功课。

　　打完电话，邓涛一脸不高兴，“我妈生日，问候一下是基本礼节，你真不懂事！”

　　9

　　不懂事？又是不懂事！

　　呵呵，我就是太懂事了，才惯得你们这些人成天欺负我！

　　丁蓉突然爆发，“我告诉你姓邓的，我还就这么不懂事了，高兴就过，不高兴就滚，哪里来的你给我回哪里去！你们一家欺负人，还要我上赶着讨好？我就那么贱吗？由着你们踩？”

　　“谁欺负你啦？”

　　“呸，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妈，你们家干的那些事，你随便到路上扯一个人来问问，看人家怎么说？我就是太懂事了，结果让你们一家骑到我头上。我也是人，我也是我妈十月怀胎辛苦养大的，凭什么给你们一家作践？”

　　丁蓉一把砸了手上的铅笔，“离婚，我不过了，谁想过你跟谁过去！”

　　“丁蓉我告诉你，话说出来容易，想收回去就难了。你别以为我不敢跟你离！”

　　“离！儿子和房子归我，你们一家人天长地久去！你妈是我儿子的奶奶，这我没办法，但除此之外，我不要跟她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我不要她当我婆婆，就为这个，宁可不要你这个老公！”

　　要爆就索性爆彻底。丁蓉自己拿起电话打给婆婆，“你总在你儿子面前说我势利，只认钱，我今天就背这个名声做这个事，你说，答应我的十几万什么时候拿来？你要是不给，我就离婚，房子孩子都归我，你儿子给我净身走人，你也休想再看到我儿子！最后，祝你生日快乐，长命百岁！”

　　也是奇怪，一通发泄之后，婆婆竟真的没再隔空作妖，邓涛也消停不少。尽管那十几万还是没有给，但丁蓉却很满意。

　　从头到尾，她就没想过，真的要去拿那笔钱。她只是不希望，婆婆过强的控制欲，干扰到她的生活。

　　经此一役，她悍妇的名声算是传扬出去了，可现在的丁蓉却根本不在乎。只有那些没有实惠的人，才会在乎名声呢。

　　对她来说，她得的实惠，就是拿回了属于自已的生活。

　　而且，以后谁要再想踩在她头上，那就得先掂量掂量，看看自己脚底板够不够硬！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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