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收大忙季节,我们学校放了几天忙假,我携妻带子匆匆赶往百里之外的老家去。几番周转,我们终于回到了久别的故乡。下了车,阵阵清风拂面而来,目之所及是穹苍下一马平川的渭北平原。故乡的道路、故乡的田野、故乡的村庄、故乡的一草一木都让我倍感亲切
我以为忘记了历史,在喧嚣的流放中早已沦为了他乡子民。接近这片土地之前,内心竟没有多少涟漪。我一直以为,她永远会像一位亲人或者朋友,无论年长日久,任凭岁月风霜,都会以默然之姿,静候我的到来。
可是,我错了。错的不是因为她的情感,而是她突然让我惊讶的沧桑的身影。一别短短一年,她却又苍老了许多。这是我不想看到的,却又无可奈何。我曾经多次在梦里念起过她,我的故乡,应该是青砖壁瓦绿树环绕,即使时代变迁,即使子孙往复,她也是这喧嚣尘世外的一隅,有着婴儿般的纯净和呼吸。
正是清明时分,天气却好得出奇。我不想有太浓郁的愁绪,以免惊扰了她的宁静。踏入她的那一刻,我才知道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地属于她了。好久没有如此沉溺于她的怀抱,天空是湛蓝的,鸟鸣有绿色的生机,就连墙角下晒太阳的老猫也有温和的气息。池塘的野草可劲地疯长着,风一吹,浮萍立刻荡漾开来,芦苇像瘦高的书生,随风襟袖盈动。极目之处的春意,纵是再好的妙手丹青,我想也是绝难描调出来的。
天地之间犹如一幅画卷,有新生的力量,有破旧的残缺,甚至怀念。彼此辉映。古老的木门,精致的雕窗,烙满岁月尘封的影子。置身其间,呼吸是干净的,灵魂也是干净的,每一个旧物上的光芒,仿佛都渗透童年的身影。
立在巷口,风从弯弯曲曲的巷子里挤出来,有些微小的凉意。偌大的青石路面,呈不规则的凹形,可以想象,曾经的这里,是怎样的人丁兴旺物事繁华。青苔遍布墙面和砖缝,野草丛墙角蔓延至路面中间,放眼望去,目光在巷子的弯处折断,仍然可见巷子的墙壁有倾斜的痕迹,巷子里零落一些断裂的砖头,隐隐约约野草之间。巷子的墙是古老的砖泥混合结构,檐头保持原有的徽派风格,当时风靡一时的大户建筑,如今也是断壁残垣,不胜唏嘘。
不胜唏嘘的又何止那些过往烟云?院落大多关门闭户,穿屋过弄,已不见几个人影。老的老到白发苍苍弯腰驼背,不识曾经模样。小的小到呀呀学语,不识归客。偶见几位迟来的清明祭扫者,也是寒暄几句,仓促离去。
阳光明媚,春色如此美好。去父亲坟头祭扫,心情并不沉重。逝者已逝,生者定要好好珍惜生活,我想天堂的父亲应该最想看到。父亲睡在风景大好的周家山,前有良田万顷,背靠青山绿水。父亲生前曾多次独自为他的墓地选址,得此宝地,父亲也应该含笑九泉了。
正是油菜花开时节,黄灿灿一片亮色,我的眼神清亮。从墓地回来,我没有再去村庄,而是驱车返回。故乡于我而言,也许真的只是一种念想。那里有我的童年,有我的青春,以及陪我荒度青春的人。我们一直在路上,他们都相继离开,或归于黄土,或远隔天涯。远方,也许惟有远方,才是我今后的方向。
不过,故乡我还是会来的。轻轻地来,轻轻地离开,不打扰她半点的宁静。其实,我深深地知道,故乡的苦难从未改变,以前,现在,或未来。但她会永远停留在我的内心深处,偶尔打开翻阅,一片泪光。
作者:秋风向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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