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的夏末,十三岁的我离开了小学进入了离家十几里路的镇初中。到了镇上初中,意味着不能天天回家吃饭,于是开始了长达四年的住宿生活。 到了新环境,很多同学因为想家而嘤嘤哭泣。而我脱离了父母的管控,自由的感觉让我兴奋不已,愁肠百结的凄楚于我丝毫不沾边。
1988年的夏末,十三岁的我离开了小学进入了离家十几里路的镇初中。到了镇上初中,意味着不能天天回家吃饭,于是开始了长达四年的住宿生活。
到了新环境,很多同学因为想家而嘤嘤哭泣。而我脱离了父母的管控,自由的感觉让我兴奋不已,愁肠百结的凄楚于我丝毫不沾边。
到了新学校,我们分到了新宿舍,女生宿舍处在学校最东北角的低洼处,不下雨的日子地面也是亮锃锃湿乎乎的,遇上连阴天就如同坐水牢。
农村来的孩子都是皮实的。妈妈把几个化肥袋子拆开按尺寸重新给我缝制了一个草褥子,里面装上新麦秸铺在床底隔潮。我们从家里拿来单薄的铺盖卷铺在上面,这里的方寸之地成了我们安身立命的根据地。
新宿舍里的床是上下铺,三间平房里大约有将近四十个人住在一起,除了一条过道,床挨着床,两个人对面走过来必须得侧身才能通过。
在镇上读书的孩子分成了几大阵营,离家近的中午晚上都回家吃饭,基本上和我们没有什么交集。父母在镇上机关和企事业单位工作的这些公子哥小姐们对于我们这些穷山沟里来的乡巴佬更是不屑一顾,一副高高在上的派头。他们把我们这些来自于穷山僻壤的农家子弟称之为东北蒙古片的土鳖。
从穿戴上就可以看出端倪,我们这些住宿的孩子大多家庭条件不好,家里兄弟姐妹多,通常是老大衣服小了老二穿,老二衣服补补老三穿。
十三岁的女孩子身体已经开始发育,但是我们连件合适的内衣都没有,那是个令人尴尬的年纪,因此都刻意地佝偻着腰走路。
第一次看见班上一个女学生穿着文胸,我们都一片哗然。在我们眼里,穿文胸不是正经女人应该穿的东西。而这位女同学的父母是在事业单位的公家人员,自然见多识广。看着她穿着漂亮的裙子光彩照人,每天的衣服不重样,我们的自惭形秽的自卑感油然而生。
那时候条件好点的同学吃食堂,中午散学后他们去食堂领来馒头和一份大锅烂菜端到教室。三人一堆五人一撮吃起来。而我们这些条件不好的同学,都是周末回家妈做一大锅馒头,周一回来的时候我们骑着自行车载着一大篓子干粮咸菜。其实在我看来,这已经是天堂的日子了。上了初中,不用在家天天吃难以下咽的窝头了。
开始的时候,我们用笼布把自己的干粮包起来送到伙房,放在笼屉上让伙房的大师傅给熥(teng)一下。由于去熥干粮的太多,有的同学就滥竽充数也去拿。碰上哪个老师拖课,等我们去伙房拿干粮时,笼屉上早已经是什么也没有了,于是我们就得饿肚子。
后来,我们几个索性就不去伙房送干粮了。散了学我们跑到宿舍从篓子里拿出凉馒头就着咸菜吃起来。夏天,馒头几天就发霉了,我们把发霉的馒头皮揭掉。有时候一掰开,拉的丝老长,但这总比饿肚子强。
最令人难熬的是漫长的冬天。
北方的冬天异常的寒冷,教室里的门窗封闭不好,北风萧萧飞雪飘摇,刮得玻璃哗啦啦作响。从门缝里溜进的寒风,如同幽灵般钻透我们单薄的衣裳吞噬着我们身上的热量。手上的冻疮结痂后一握笔就会裂开,里面的脓血就会流出来弄脏了书本。
吃食堂的同学有点热汤热水,而我们吃凉饭的同学个个冻得瑟瑟发抖。宿舍的馒头冻得成了冰蛋子,吃下去后手脚如同猫咬狗啃一般。其实那时候的一份菜也就四毛钱,条件一般的家庭都是两人合吃一份清汤寡水的水煮菜。而我们穷人家的孩子连每顿两毛钱都是奢侈的。
青春期的少女都是爱美的,我渴望着母亲能够给我买一双新棉鞋,但这个愿望是多么不现实的梦啊。我的床下摆着的是二哥穿不下的一双黑不溜秋的旧棉鞋,鞋脸上打着难看的补丁。我的脚小穿进去根本不打挂,课间操的时候跑起来呱嗒呱嗒跟不上队列,索性把这双旧棉鞋扔进床下的角落里。穿着单鞋的结果是脚上长满了冻疮,晚上到了宿舍上床的时候,伤口的结痂被破袜子粘掉又痒又疼。
我和同村的一个女孩我们两个人的被子搭在一起合铺。通常,我们都是不脱衣服的,只把外套脱掉,穿着毛衣毛裤抱团取暖。天天和衣而卧,虱子也在我们身上安了家。上课的时候哪有心思听课,脊梁上的虱子咬得你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地蹭一下。
那年头,家家都是虱子养殖专业户,虱子成群结队一坨一坨在你的身上头上攻城掠地。那天和同学说起虱子,她说那时候回到家,晚上在灯下听见吧嗒吧嗒掐虱子的声音。周末的晚上坐在热炕上,在灯下抓虱子是那时候家家一道独特的风景。
现在和孩子说起虱子,他都一脸茫然地问我虱子为何物。
我上初一的时候,二哥也在读初中。自行车是那时候我们上学的必需品。但那时候家里实在太穷,买不起新的自行车。就连那辆破自行车还是妈妈卖了家里的大黑狗换了三十块钱给了舅舅,他才把他的破自行车给了我们。所以每次上学的时候,都是二哥捎着我,我扛着我们两个人的干粮。
记得有一次,我和二哥闹了点别扭,我们两个人冷战不说话。我背着两大包干粮,二哥推着自行车翻过了村南的山头,下面是个很陡的下坡路。二哥骑上车子,我背着干粮不得劲,跳到后车座上用力过猛。车把在二哥手里不听使唤了,他歪歪扭扭地朝着路边的庄稼地里栽进去,我们两个连人带车摔了下去,庄稼倒了一片。我们两个人也不说话,扶起车子,收拾好干粮一路无言继续朝着学校驶去。
后来二哥去了济南读书,这辆破自行车才真正的属于我。那时候,我看到班里的一个女同学骑着一辆紫色的女士飞轮自行车,听着那如同小蜜蜂般的声音,再看看自己这辆除了车铃不响,哪里都作响的破车子我都羡慕得要死。后来我下了学第一个月挣的工资先去买了一辆三枪女式自行车才算圆了我多年的梦想。
三十年过去了,如今我们都有了家庭轿车。不知道二哥是否还会记得那青葱岁月留下的荒唐往事。
住宿年代,留下了太多的回忆。
青春的第一朵浪花就在此泛起,如今却都各自天涯。
那些青春往事成了一生的美好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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