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人喜欢依山傍水而聚居,这除了与古代以农业生产为主的传统休戚相关,应当还跟道法自然的处世思想亦有莫大关联。先人以为,人应当遵循或效法自然,只有与自然走得最近,方能汲纳自然之营养,之精华,之灵气,从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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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人喜欢依山傍水而聚居,这除了与古代以农业生产为主的传统休戚相关,应当还跟道法自然的处世思想亦有莫大关联。
先人以为,人应当遵循或效法自然,只有与自然走得最近,方能汲纳自然之营养,之精华,之灵气,从而达到种族繁衍不息、蔚然大观、名噪一方之目的。
所以,当我们翻开祖国浩繁如星的卷帙,一座座灿若珠玑美玉的村庄,宛如一位位天然去雕饰的少女,立马娉婷而雅致地映入眼眸,让人喜不自禁、心旌摇荡。
而最吸睛最摄魂的,永新县禾川镇的东梅楼当属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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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梅楼,其名不俗。东,代表方位,象征旭日东升、如日冲天;楼,代表位高,象征龙楼凤阁、锦绣富贵。二字明显契合了阴阳五行之说。而梅,与松、竹、兰并为花中四君子,素以高洁坚贞、奋勇当先、自强不息见称,同时又寓意传春报喜等,嵌入此字,无疑为村庄的文化品味和意蕴内涵作了最好的注释。
起初,我暗自揣想,这“梅”恐怕只是附会而已吧。因为,在永新这块沃土上,梅可谓是极为稀罕之物。孰料,以前村里居然真有一株货真价实的梅。此梅,居村东,立高处,沐过元时的风,浴过明清的雨,披过民国的霜,饮过共和的露,最后死在了时光的隧道里,湮逝于大地的深处。
据年长的村民讲,此梅长得盘虬卧龙,瘦骨嶙峋,静默的姿态仿佛一位远古的酋长。待其盛开之时,满树洁白,仿若一位身着白纱的仙女,清丽之极。静立树下,唯觉清香淡雅沁人心脾,让人飘飘欲仙。那时,只要农闲时间,村民就会三五成群地跑到树下和梅相亲相近。梅俨然成了大家共同的母亲,孝敬母亲成了大家理所当然的事情。传说天上一位爱梅的仙女,听闻了此梅,竟连夜下凡一睹究竟,结果爱恋至极,以至流连忘返。要不是王母娘娘连下懿旨召她返回,她恐怕要世世代代与此梅相依相伴了。
如此而言,此梅濡染过世人梦寐以求的仙气,村庄濡染过世人梦寐以求的仙气。
怪不得当我轻轻地呼唤着“东梅楼”时,我隐约感觉到唇角间竟吐露出一缕缕仙气一般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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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须置疑,梅曾经是村庄重要的组成部分。也可以说,梅曾经是村民生活重要的组成部分。尽管现在它早已烟消云散,再也寻不见它曾经存在过的踪迹。但是我相信,在村民的心中永远镌有梅的印记,梅始终以高贵而独特的形象滋润着村庄、村民。
要不然,当我在村庄随意漫步时,我不会如此地感受到一阵阵梅似的清香扑鼻而至;要不然,当村民面对我这个不速之客时,他们不会如此盛情地递上一杯杯梅一般洁净的清茶。
当我轻啜慢饮着这一杯杯梅一般洁净的清茶时,我深深地感受到我喝下去的不只是村民的盛情,还有他们的善良、淳朴和爱。是的,当我觉得茶水微烫时,他们马上轻摇精致的蒲扇为茶水降温;当发现只是让我喝茶礼数略显不周时,他们立刻端来了陈皮、酱姜等。他们紧挨着我坐,陪我聊天,给我讲村庄的发展,给我讲生活的变化,给我讲未来的期盼……言之深切,语无遮掩。不知不觉间,我的心膛涌动着一股幸福的暖流和一种感动的情愫。
说实话,我也去过不少的村庄,也见过不少盛情的村民,像如此一般,却真的是第一回。我不禁要为东梅楼击节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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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接下来我不由要为东梅楼放声歌唱了。
在村庄的右侧,有一座宗祠叫做“仁让堂”。建造于康熙年间,距今有三百余年了。整体为三进木架悬梁结构,共用梁柱20余根,其中12根为圆柱形,均取材于直径为两尺许的原生柏木。外围青砖黛瓦,内设走马楼、扶栏若干,并配和谐景明木雕。远而观之,气正仪威;精品细赏,意丰蕴富。
一位年长的村民告诉我,之所以取名“仁让堂”,源于一个感人的故事。元朝时,罗姓祖先携妻带子,寄居到了这里,靠孵化与养鸭为生。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辛苦努力,家族日渐强盛、壮大。而这里,原先是刘姓建立的一座村落,由于世态变故,刘姓日渐衰微,到最后仅剩一孤寡老妪,而且境况十分凄凉。罗姓族人为了让她安度晚年,主动承担了赡养她的义务,直至她溘然长逝。在临终之前,她有感于罗姓族人的善行恩德,拿出地契,慨然献地。罗姓族人于是得以在此兴建宗祠。为感谢刘姓老妪的恩德,罗姓族人遂将宗祠取名为“仁让堂”。
故事虽然久远,但其中彰显出的高贵品质,穿越时空,如同花开,依然猛烈地撞击着我的心灵。我感觉全身的血液在沸腾,在咆哮,在呼喊!
啊!这就是东梅楼!东梅楼原来是一个如此情义并重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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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梅楼,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绿色王国。
这里,除了梅,还生长着许许多多的绿色生命。譬如,那“碧玉装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的翠柳;譬如,那“常绿不分秋夏冬,问风不逊桂花香”的香樟;譬如,那“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的山菊;譬如,那“有风传雅韵,无雪试幽姿”的青松……它们和谐相处,葳蕤挺拔,像东梅楼人一样有情有义,为营造东梅楼良好的生态环境添砖加瓦,不遗余力,立下了汗马功劳。其中尤以香樟为最。
据年长的村民讲,昔时村周香樟环绕,繁茂成荫,用“绿树村边合”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它们像一位位钢铁战士一般,忠实地履行神圣的职责,日夜守护着这座美丽的村庄。每到春夏之时,各种鸟雀聚集,唧唧、咕咕……交互成韵。树下稚童成群,老鹰捉小鸡、跳田格子、打包……各种有趣的游戏“粉墨登场”,欢声笑语从早到晚撒满整个天地。劳作一天归来的村民,通常也会端着饭碗过来坐在树下吃。边吃边聊,海阔天空,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幸福与满足的笑容。
毫无疑问,香樟曾经与梅一样,在村庄里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前些年由于肆意熬樟油和村庄扩建,大多数的香樟遭遇了杀戮,勃发的生命就那样匆促地结束了。现如今,全村仅剩三棵香樟。
默默注视着它们孤零零的身影,陡然而生的酸楚浸满整个心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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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那株梅尚在,那该是一种怎样的清美啊!
假如那些香樟尚在,那该是一种怎样的壮美啊!
当我驻足凝思之时,思绪恍然间又落在一口古井之上。
据族谱记载,在村前原有一口圆形古井,相传建于元朝末年。四周和内壁均由青砖铺砌,呈现出一种古朴的韵味。深达十四余米,站在井口往下望,感觉幽深之极。井水汩汩,常年不绝,清澈甘甜,冬暖夏凉。
一位热心的村民告诉我,那里曾经是村里非常热闹的地方。从第一缕晨曦到最后一抹余晖,总见人来人往。你挑着担,我提着桶;你说着笑语,我放喉飙歌;你追着我,我赶着你……大家用最朴实的方式,编织出一派温馨的景象。
他还兴奋地对我讲,这口井又叫聪明井,凡是喝过这井水的人都会变得很聪明。你看,我们东梅楼虽然村庄不大,但是历史上却出了许多优秀的人才。明永乐年间从征有功的校尉罗春荣,嘉靖年间吏部侍郎罗朴仁、国学生罗定松,万历年间钱塘县主薄罗叔亮;清乾隆年间国学生罗国柜、罗世珣,光绪年间巡政厅吏员家祯等;民国时期从军少校罗炳哉,台湾高科技人才罗元盛,医学专家罗壮丽、罗健吾,高等教育者罗健予等……真是枚不胜举啊!
他似乎意犹未尽,继续侃侃而谈,其实这口井还叫长寿井。我们村庄如今虽然只有一百来户,但是年纪上了八十的老人有近五十人,他们个个神采奕奕,生龙活虎,平时还耕着田种着地呢。为什么?这全是喝了这井水的缘故。
我微笑不语。在心里,由衷地赞叹道:真是钟灵毓秀地,健康幸福邦啊!
不过,这口井前些年因为修路被填埋了,他突然显得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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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梅楼,一些美好的事物已经消逝,或者说一些美好的事物正在悄然消逝。
消逝,是一只魔手,杀伤力超人,让人措手不及;消逝,是一把利刃,猛插人的心膛,令人剧痛不已。
面对消逝,我们难道束手无策?面对消逝,我们岂能坐以待毙?是该保护隆重登场的时候了。
保护先人留下的宝贵财富,不至于让它们变成不堪回首的记忆;保护后辈向前发展的动力,不至于让他们举步维艰难以为继。
在梅死去的地方,重新种上一株梅;
在香樟被杀戮的地方,重新植上一棵棵香樟;
把填埋的泥土挖出来,让井水重新汩汩而流。
但是,仅此而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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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梅楼,现存比较完整的古老建筑不在少数。据族谱记载,明朝建筑9栋,清朝建筑20栋,民国建筑19栋。它们生动记录下了东梅楼人生活的轨迹,是东梅楼人生活的有力见证。换句话说,它们就是东梅楼人的根。
远望,它们静坐大地,缄默不言,任人去遐想与组合;近视,它们好象突然间就醒了过来,眨眼、挥手、示意,令人心涌如海,神迷意颠;触摸,它们每个毛孔仿佛都在吟咏,娓娓婉婉,清清扬扬,犹如阵阵清风掠过耳际……
不难想象,它们曾经有过威武的爪檐,有过青黛的砖瓦,有过雄壮的壁柱,有过雅致的木雕,有过如生的雕梁,有过似花的画栋,但是,因为风雨的侵蚀,因为时光的斑剥,现在大多黯淡了光彩,憔损了身影。
也不难想象,它们之中肯定有快要支撑不住的了,也许再过几年,十几年,或者几十年,就会成为新的牺牲品而消逝在东梅楼。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不信,请看看那些建于元朝的建筑吧。生命的风华早已灰飞烟灭,唯有那一片片断壁残垣证明它们曾经确实存在过;再去看看那座建于清朝、解放前曾盛极一时的建筑吧。那里,曾经是一座基督教教堂。前来信教的村民,跑来念字的村童,密密麻麻挤满了整个教堂,成了村里人气指数最高的地方。然而岁月沧桑,现在只剩半具残骸在那擎着基督教的标志苟延残喘着时光。
所以,保护的雨露更要惠及这些古老的建筑。
保护这些古老的建筑,保住东梅楼人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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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梅楼的祖先,善于孵化与养鸭,并兼通晓烧制青砖黛瓦。这两门技艺世代相传,从未断绝。
据年长的村民回忆,村里有两口池塘(我见到过其中的一口,有多大呢,感觉像条大江似的。),养鸭兴盛时,水上浮着、岸上蹲着的全是鸭,那场面就像阅兵似的,煞是壮观;村前原先有一大块空地,烧制兴盛时,上面堆满的青砖黛瓦,像座小山似的,远近的村民大凡要修建房子,都争先跑到这里来抢购……
可以看出,这两门传统技艺,曾经在东梅楼形成了相当可观的产业,也曾经给东梅楼人带来了生活的富足与幸福。
然而现在面对市场经济的冲击,村民对这两门传统技艺的热情明显大不如前了。一些村民干脆弃之出外打工或者改做其它行业。如果任其发展下去,也许会有愈来愈多的村民走上这条路。如此一来,这两门传统技艺就有可能在某一天也消逝在东梅楼了。
所以还需要保护的,应当是这两门传统技艺。
保护这两门传统技艺,保住这份非物质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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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县城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所有的保护都落实到位了,那时东梅楼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呢?
美,大美,比现在要美上N倍,这是不言而喻的。但是,到底是怎样的美,美到什么地步,一时半会我还真无法用文字描绘出来。
罢了,且化用辛弃疾的一句诗来形容吧——满眼风光东梅楼。
这应当不是过之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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