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太龚治世

发布时间: 2019-09-16 20:35:06 来源: 励志妙语 栏目: 散文 点击: 110

一八七七年九月三十日,一声如唢呐般嘹亮的啼哭,划破了黎明的黑暗,一个平凡的小生命龚治世,于现今三台山村腊肉坝组的高岩墙呱呱坠地了。 治世公,本是我的外祖太,因了姻缘的关系,他也成了我的祖太。过去,我对这位前四代的祖先,与其说是知之甚少,不如说是一概不

我的祖太龚治世

  一八七七年九月三十日,一声如唢呐般嘹亮的啼哭,划破了黎明的黑暗,一个平凡的小生命龚治世,于现今三台山村腊肉坝组的高岩墙呱呱坠地了。

  治世公,本是我的外祖太,因了姻缘的关系,他也成了我的祖太。过去,我对这位前四代的祖先,与其说是知之甚少,不如说是一概不知。可是,自从去年,我负责管理给他打碑的相关事宜,看了他的玄孙龚崇仁写的墓志铭后,我对他的生平才有所了解,并慢慢地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以至于现在,我对他是满满的崇敬和缅怀……

  由于家境贫寒,治世公从小没有进过一步的学堂门,而是过早地帮助父母做着各种家务事,从事着各种农业生产。因而,十七八岁时,他就已经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

  公目不识丁,但脑瓜子极其好使。一百多年前的张二小溪,只要是山洪爆发、沟壑水涨之时,就能看到一位身材魁梧、披衰戴笠的放排汉子,手握长篙,迎风沐雨地向常德方向飘摇而去。那就是常年在张二小溪与常德两地,从事着木柴、木料生意的青年龚治世。

  凡是有过放排经历的人,都知道放排是集刺激、饥寒、困苦、凶险于一体的营生。可是,治世公年轻时,就已经是身怀绝技的放排能手。在故乡至洞庭溪的途中,要经过十数处急流、险滩、暗涌、幽涧,有世代相传的顺口溜为证:“吊(鸟)儿槽的胆子,乱石峪的篙。千弓坝的脑撞,开不得交!”不出事便罢,出了事就是九死一生。据说,有一处叫“鬼门关”的地方,不足三米宽的峡谷,壁立千仞,水流湍急,深不可测。于两百多米急涧的尽头,崖壁陡转,突兀崔嵬,恶浪滔天。拐角处,状如碗口大小的“生死穴”,是千百年来,放排人一篙定阴阳而戳下的印痕……某一天,由于治世公想增加一些收入,便超负荷地搭载了许多的木材。结果,于此就不能“驾轻就熟”了,眼见着他就要排毁人亡之时,只见他竹篙急速一点,借助惯性,身轻如燕。随着“轰”的一声巨响,他先是一个蚂蚁上树,躲过了搭在排尾疾如闪电的杉木的撞击,后是一个蛟龙戏水,“扑通”一下,人如山蛙般钻进了对面崖壁根的漩水中──他又一次避免了人撞杉尾的“万箭穿心”……

  公娶杨氏为妻后,彼此相濡以沫,恩爱有加。夫妻育有三儿三女,公对子女重“德、孝、勤、俭、善、信”之教育。并据三子不同的天赋与秉性,为他们创造了三份不同的家产,设计了别样的人生:三子启冠,体弱多病,公为其在腊肉坝修建商房铺面,以助其经商谋生;次子启宇,身壮体健,腰阔背圆,公便在张二坪为他修房建舍,以令他农耕为本;长子启祥,天资聪颖,公便请当时的名流全翼之为专师,为其传道授业解惑。由于启祥勤奋好学,聪明过人,终修成一代鸿儒。他曾在贺龙麾下担任师爷(文书),与之义结金兰,并成为其良师益友。后来,启祥与部队失散了,遂回桑梓执教,闻名遐迩。

  尤其是,公之故居高岩墙:八位工匠不畏酷暑严寒,历经四载,终在巍峨峻秀的牢眼岭之山腰,于砌成的数丈高的塌式梯台之上,落成了一幢雕梁画栋、转檐扳爪、凌空欲飞的吊脚楼。在呈四十五度的坡面上,自下至上五十二步丈余长的台阶,与之顶端庄严肃穆的八角槽门,那磅礴壮观的气势,总给人以仰视和敬畏之感。至今,镌刻在数米高的拱状槽门两边的方形石柱上,当时的王老县长“四面拥青山爰得我所,双溪环绿水亦爱吾庐”之亲笔,依旧在沧桑的岁月中,叙述着昔日的辉煌。在我儿时的记忆中,高岩墙坐落在苍松、翠竹、古枫之间,集肃穆、幽静、盎然于一身。正如公之长子启祥有《咏自居》诗云:

  悬崖石墩淡烟笼,

  最喜身居景物中。

  四面山围翠霭合,

  双溪水绕碧流重。

  庭前鸦鹊声穿树,

  房前杉松影蔽空。

  宛如一幅精美山水画的高岩墙,如今早已破败不堪了,可往日恢宏之盛迹,依然清晰可考。因后人感佩公之辛德,现已将高岩墙称之为龚岩墙了。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公之三子启冠,中年夭折后,公为其血脉龚福生,请了两名老中医学医。如今九旬高龄的龚福生,已被收录入中国名老中医之书。先后故去的龚卓生、龚界生,曾经都成了家乡有名的草药郎中。在公的脑海里,他所有的儿孙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宝儿”──无论成人小孩。即使是在三年自然灾害的日子,公看着米粒可数的饭碗,对自己的重孙、重孙女说:“宝儿,莫急,一个一个来,一口一口地七(吃)……”而他自己常常忍饥挨饿!

  公对家人宅心仁厚,那么,他对乡亲邻里又会怎么样呢?毛泽东说:“吾于今人,独服曾文正(曾国藩)”,我要说:“吾于农民,独服龚治世!”

  公每天睡半夜,起五更,常常就蓑衣于火坑岩上而睡。他开田垦地多达数百亩,植树造林不计其数。尤其是,他亲手栽下的杉树,几近是遍布家乡的山山水水,湾湾垴垴。乃至人民公社时期,家乡人所采伐的杉树,大都是治世公所栽。乃至七旬以上的很多老人,还常常念叨着:“这些都是享地治世公公的福啊!”乃至如今还有人描摹:大雪压枝时,公为护木育林,挥篙打雪的情景……

  公草泽行医,善治疑难杂症与跌打损伤,名传十里八乡。在那刀耕火种的年月,时有人出现不同程度的意外或疾病,因交通不便,凡上门医药施救者,公分文不取。相传,某农民长了一个碗口大小的背花(长在背部的一种疮),化脓溃烂达胸腔之深,毒素扩散入内后已成败血。当时,患者气若游丝,可谓病入膏肓。公为其采用烟熏、气蒸、口饮、药敷等方法治疗,并亲自煎熬,定时喂服,最终起死回生。至于接骨头、治烫伤之类的意外案例,更是手到病除,难以数计。每年的秋初冬末之季,无论是在腊肉坝垴上、高峰、三台山,以及马虎界的深山老林或悬崖峭壁上,都能见到公为采药而攀爬的身影。

  由于公之所在的腊肉坝组,被张二小溪的汇流一分为二,给家乡村民的生活与生产,带来了极为的不便。因此,公倡议集资并捐资最多地修建了风雨桥──新桥。在建桥的过程中,因资金不足,公遂在七甲坪、蚕芒、青榔等乡镇,逐家各户地化缘(乞讨)。他常常日行夜宿百里,以红薯、荞粑裹腹,就凭着他一腔不变的信念,终将一座双檐翘角、雕梁刻画、护栏屏障的新桥,飞架于潺潺的溪流之上。在我的脑海里,天堑变通途的新桥,在八方形的木柱上,仅墨客骚人刻下的对联,就有十二幅之多。我依稀记得其中之一为:“上下影摇波底月,往来人渡镜中梯。”然而,承载了近一个世纪乡亲脚步的风雨桥,终成了修建村级公路的炮灰!当年承载了贺龙部队的红军桥,你凄惨的晚景里,是否还保留着红军刚毅的面容?

  公之一生,自始至终恪守着农民之本分。晚年,因毕生过度地劳动,他两头落地,两双手指也无法自然伸展,总呈握拳之状。每当他要劳作时,先要将工具贯穿其手中,方能显其身手。公之一生,历经晚清、民国、新中国之初,可谓饱经沧桑,但他依旧幽默风趣,豁达乐观。如今在家乡的茶前饭后,总是畅谈着他留下的许多笑话:如摘一枚空心萢儿(比草莓略小),七(吃)一半另一半当斗笠戴啦,他扳弯火铳,打一碾槽铁麻雀啦……

  公之一生,开田垦地,植树造林,修桥补路,治病救人。公之一生,上孝父母下爱儿孙,对乡亲和睦相处,慷慨助人。因受公之家风的影响,其后辈在军、政、医、教、商等领域各有重大建树。因公之平凡而伟大的一生,如今家乡人依旧念叨着他的名字。因公之救死扶伤的衣钵行将失传,我感到深深的痛惜!

  一九六零年四月十五日,公在他火房屋的柴旮旯里的长板登上,寿终正寝,脸上安祥如眠。享年八十三岁。尊其遗愿,葬于家乡的圣山──马虎界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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