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三天假的头一天,我决定回老家看看。 回到老家,父母都不在家。我决定到老家附近的刘富贵家看看。刘富贵已经七十多岁了,为人善良可亲。我童年时代,他还没有收亲,他家就他一个单身大男人,很多孩子都乐意到他家玩耍。 那时候,刘富贵家里有两间房屋,土墙筑得
端午节三天假的头一天,我决定回老家看看。
回到老家,父母都不在家。我决定到老家附近的刘富贵家看看。刘富贵已经七十多岁了,为人善良可亲。我童年时代,他还没有收亲,他家就他一个单身大男人,很多孩子都乐意到他家玩耍。
那时候,刘富贵家里有两间房屋,土墙筑得高大,可惜上面盖的是稻草。厨房开设有门,堂屋兼卧室留的门洞高大方正,用两块并排的杉木板子靠着门洞的墙沿挡着。没有猪圈茅坑,没有养任何一样家禽家畜。厨房前面的门正对着一口浅土水井,刘富贵会掬晕计。某人肌肉里有哪点不舒服了,就来找刘富贵。刘富贵从土水井里舀起一碗水,大拇指在水里浸泡一下,小拇指伸开点着病人的肌肉,把浸泡过的大拇指放在嘴里使劲吸,大约几十秒的时间,刘富贵拿出嘴里的大拇指,嘴巴对准装有井水的碗吐出几缕血液,病人的肌肉疼痛就能好转。
我们这儿有对人长言子的风俗。关于刘富贵的言子可不少。诸如“富贵打酒——空跑一趟”,“富贵吃豆花——要奶拐”,“富贵借米——我没得哪个都没得”。其中有两个言子我知道来历。富贵不识字,他家又在赶场大路边。据说有一个外地人来富贵家骗了一顿饭吃,临走时说自己和某商店有很好的关系,仅凭一张字条,不要钱也可以在商店买酒。那时候的富贵年青善良,信以为真。富贵送走骗子后,拿着骗子的字条到附近商店打酒,没有钱怎么能买到酒呢?富贵空跑了一趟,这个言子就在村里传开了。第三个言子是这样传开的,大约富贵五十岁那一年,他那不会干农活的老婆已经为他生育了一个女孩。家里一份土地一个劳力三张嘴巴,青黄不接的时候富贵确实着了慌,他拿着一个盆子走家串户地借米。先头还颇有收获,多借几天,只够自己养家糊口的村民们就用“没有米”对富贵婉言相拒。有了家室的富贵开始领略贫困的艰难,自己总结了一句人生格言“我没得就哪个都没得”。这句格言很精辟,后来又在村里传开了。
我们小时候到村小去上学,要从富贵家门口经过。有一段时间富贵居然有一块手表,那时候很多农村家庭是没有手表的。我们就问:“富贵,几点了,上学要迟到不?”富贵根本不计较我们有没有对他尊称,总是乐呵呵地回答几点了,上学要注意安全之类的话语。村里老老小小都用“富贵”称呼他,有个孩子曾经问刘富贵:“富贵,你究竟是姓富呢还是姓贵啊?”孩子们真的不知道富贵姓刘。富贵满四十岁那一年,我在村小读三年级,富贵看见我和弟弟的书本书皮破损了,就把亲戚为他生日写的对联纸张送给我和兄弟包书。当时,我们学校,有些同学的家长是大小队干部,他们有旧报纸包书,我们没有旧报纸的孩子有的只是羡慕。富贵拿生日对联纸给我们包书,当时直到现在我都很感动。
我在镇上读初一那一年的暑假,富贵很兴奋,喝点小酒很高兴地走东家串西家地吹:“自己就要娶媳妇了,二十多岁的媳妇,四川合江外面的。”其实,富贵有吹的理由,人家以为他会光棍一辈子呢,现在就要摆脱光棍,颇有自尊心的富贵自然高兴。结婚那一天,新媳妇来了,打扮得水灵灵的,两个脸嘟儿像豆腐一般又白又嫩,和富贵拜堂的时候很是害羞,有几次竟然吵嚷着要回娘家去。中午的喜酒摆了几十桌,晚上闹洞房前没有摆晚餐——富贵一个人的口粮,中午就已经吃了一大截了,以后富贵家是两张嘴,亲戚朋友还真能为富贵夫妇吃饭问题考虑。
后来人们才知道,富贵的媳妇叫傅二,虽然年轻漂亮,可是智力有点问题。有一次富贵不在家,他的干女儿给富贵拜年。傅二知道客人来了要做饭,就把汤圆放在甑子下面煮,米饭没有蒸熟,汤圆也煮煳了。富贵家里,劳力只有富贵一个人。
田间水里的劳作,买进卖出的算计,找柴做饭的活路,大小卫生的打扫,都是富贵一个人干,富贵的生活水平渐渐掉队了。更为糟糕的是,房顶上的茅草越来越腐烂,有的地方只剩光溜溜的几根檩条。结婚三四年后,富贵妻子就要分娩,天下大雨,富贵夫妇睡觉的地方下小雨。房顶腐烂得已经爬不上去,富贵就在楼檩上铺上几块竹席子,再在竹席子上铺稻草避雨。人心本善良,傅二坐月子,乡亲们有送蛋的、有送米的,有送肉的。我四爷爷以书信的形式向乡政府反映了富贵家的情况,不久,乡政府出钱出粮,乡亲们出劳力,对富贵的住宅进行修缮,重新换了屋柱屋梁,屋顶盖上了崭新的瓦,富贵一家终于结束了风雨侵蚀的生活。后来,富贵一家被纳入计划生育“三结合”帮扶对象,再后来,富贵妻子有了农村低保。有极少数的人说富贵安逸,有国家照顾。富贵当面保持沉默,背地里也曾嘀咕:“如果不是媳妇智残,如果不是自己年老,谁愿意要国家照顾呢?”
我到富贵家的时候,我不得不惊叹富贵家的变化了:公路已经到了家门口,屋顶又换了新瓦,堂屋的大门新装修,朱漆大门显得崭新富贵,水泥肩坎和水泥坝子光滑平整,屋里安装了有线电视、自来水管、打浆机。紧靠堂屋的东侧,政府脱贫办为富贵新建了水冲厕所,装有瓷砖的水冲厕所洁白耀眼,还可以当澡堂用——真是一间名副其实的卫生间!
身着新衣新裤的富贵很有精神,傅二穿着新衣服在坝子里悠闲地散步。富贵递给我一支香烟,我说我不吸烟,富贵接着和我友好地交谈起来。
他先为我介绍坝子外面的三棵果树。一棵是柑橘树,秋天柑橘成熟时他会把柑橘摘下来给坡里坎下的小孩子吃。一棵是杨梅树,杨梅成熟了他要摘下来泡杨梅酒招待客人。这个我知道,富贵喜欢喝酒,也热情好客。还有一棵是黄柏树,夏天,周围的小孩有生热疮的,他会用黄柏树叶子熬成汤给他们洗澡治疗,当然,和他掬晕计一样,是不会收乡亲们一分钱的。我还观看了他家的菜园:西红柿挂上了青白灯笼似的果实,辣椒开出了白白的小花,茄子枝丫上垂挂着肥胖饱满的紫色茄子,四季豆架子上悬吊着弯弯的豆荚。富贵还说,这几天,他在外打工的女儿已经回来了,女儿二十五岁,在外面学打电脑,一回来就为母亲洗头洗澡,蛮孝顺的。富贵说女儿在家,他要陪我在田间走一走。我们边走边吹,富贵向我补充了关于他的一些往事。
“我母亲也算是富农人家的女儿,解放前嫁给了我父亲。我还一两岁的时候,父亲就得急病去世了。母亲后来改嫁过一次,改嫁后生了个妹妹,妹妹半大人的时候也去世了。我刚刚成年不久,母亲也去世了。”
我们走过一块一块的水田,水田里的稻秧已经发青分蘖。一个中年男人在自己承包水田里懒洋洋地清理水草准备插秧。富贵小声对我说:“像他这种人,解放前做佃农都不行。只有勤劳能干的佃农,才能在地主手中租到水田耕种。否则就只能到荒山谋生。”
“解放前我们一家也到荒山谋生。原因是我的父亲是地下党,一个合江来的肖同志介绍入党的。父亲有地下党的嫌疑,伪政府就要捉拿我父亲。我们一年搬了很多次家,后来不得不搬到山上去了。秘密入党之前,我父亲是当时的教书先生,他的很多学生解放后成了新中国的县乡干部。”
“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孤身一人。我在山上拼命劳作,把种出来的玉米拿出去卖,卖了五十五块钱,用这些钱向陈家买了现在的屋基。你不要小看这五十五元钱,在当时是很管钱的,大约值现在的几千块钱吧。有了屋基后,我就用干水田的活路来和懂筑墙的老表交换,老表为我筑墙,筑成了两间屋子,当时的瓦很贵,又有计划,无奈之中我就只能盖上稻草,就这样我在山下开始有了新家。”
“下山那几年我也很勤劳,有一年栽种稻秧,耕牛不够用,我就约了几个年青伙伴人工翻地,也把秧苗栽种下去了。没有父母倚靠的人不容易娶到媳妇。一眨眼我就三十岁了,人就开始消沉,后来我就喜欢上了喝酒,甚至开始打牌,一直到了四十四岁娶了傅二。现在,像我这种人,感谢共产党,也过上了小康生活。在过去几十年的贫困日子里,我接受了母亲生前的教导,无论多么困窘的日子,我没有去偷过一粒粮食,不论队里的还是私人的。”这个我知道,我小时候听到周围的大人都是这样评价富贵的。
“过去,政府逢年过节发几袋米,发几件衣服,真正要过生活还得要靠自己,我六十岁那一年,女儿读小学,我在工地上干活给女儿挣午饭钱,膝盖受伤,直到现在走路也还是拐的。”
“现在政策好了,女儿也能自谋生路了。傅二的低保钱按月发放,特别是今年的精准扶贫,家里缺啥政府就为我买啥。要感恩,光靠国家还是不行。我的菜地一直是种着的,水田也是耕管着的,现在,家里还有两担稻谷。”富贵是个感恩的人我知道,生活条件好转以后,凡是以前资助过他的亲戚朋友,红白喜事富贵都要去帮忙送礼,而他一家人很少办收礼的红白喜酒。
走着走着,我们已经到了富贵承包的水田边。田埂清理得干干净净,一行行绿色的秧苗在明媚的阳光下精神抖擞。“你看这长势,很是喜人哈。我已经为秧苗施了一次肥,隔一段时间还要来施一次。政府提供的免费鸡屎肥料,肥气好得很!”这时候,我的手机铃声响了,我母亲来电话,叫我回家准备吃晚餐了。和富贵告别的时候,我说:“富贵叔,有党的好政策,有你的勤劳善良,你们一家人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富贵剪得短短的头发并没有被岁月的风霜染白得太多,他乐呵呵地说:“托老师的吉言,会的,会越来越好的。”就这样,在明媚的阳光下,在碧绿的田野里,我和富贵互相祝福,握手告别。
在回来的路上,我真的很兴奋,为党的好政策兴奋,为勤劳善良的富贵过上了好日子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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