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本书的文体翻译实践

上文谈到诗体翻译的必要性，现在谈一下本书翻译不同文体的方法：

莎士比亚的诗剧，沿循着古希腊、古罗马的文学传统，以素体诗 (blank verse)为主要文体，并夹杂韵诗 (rhyme)和散文 (prose)，我们分别讨论。

1. 散文

散文通常使用自然的语言和普通的语法结构，一般没有格律、押韵等要求，限制较其他文体小得多。

依照创作-翻译对等之原则，本书翻译散文时不对字数、音律、形式等多加限制，但尽量保留原文每个句子之间的相对顺序。

2. 诗歌

诗歌和散文的主要不同之处在于节奏：一种是由于分行造成的从一行的末尾到另一行的开头之停顿；另一种则是每一行内部大体遵循的节奏，即格律。

前者是诗歌区隔于韵律散文的主要特征，但在翻译实践中，我们只需要同样分行即可 (关于分行与文字之诗性的详细探讨，则请参见序言的第四部分)；对于后者，则需要细致考察莎的格律使用。

2.1五步抑扬格

莎一般使用五步抑扬格 (Iambic pentameter)，这一术语分为两部分：抑扬格描述每个格律单元内部的结构：由一轻音 (抑)和一重音 (扬)按照顺序组成一音步 (foot)；而五步则表示一行由五个音步组成，以下分别讨论标准五步抑扬格与其变体的译法。

2.1.1 标准五步抑扬格与以顿代步

为方便读者理解，举标准五步抑扬格诗行两例：

《奥赛罗》5.2.1It is the cause, it is the cause, my soul!《十四行诗》18.1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依照对等原则，我们需对译文保留相当的限制，然而每一音步内抑扬格的限制几乎无法在现代汉语中找到对应 (除助词外，可以认为每一个字都是重读)，因此只能退而求其次，寻找对音步的模拟方法。本书基本采用孙大雨等人提出的以顿代步译法。

孙大雨认为，在我们阅读中文时，依照语义的思考、轻音助词的间隔等原因，会下意识地有所停顿，而以普通二字与三字名词的发音时长为基准，可以将一行分为不同的『音组』，而将五个音组和英文的五个音步对应，就达成了一行中『以顿代步』的模拟。

以上面两诗行为例，译文如下：

《奥赛罗》5.2.1这就是/原因，/这就是/原因，/我的心！《十四行诗》18.1我怎能/把你/比作/夏日/的时节？

(请读者注意十四行诗中『的』字被分配到后面，这是由我们自然阅读的节奏决定的。)

2.1.2 主要变体 (十一音节体)

在英诗中，十一音节体 (Hendecasyllable)通常由正常的五步抑扬格和结尾的轻音 (阴性结尾=feminine ending)组成，因为添加的不是重音，所以基本不影响阅读的节奏，主要以五顿来模拟，例如：

《哈姆雷特》3.1.55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 tion:生存，还是毁灭，那才是问题：《麦克白》1.7.2It were done quickly; if th’assassinationit WERE/ done QUICK-/ ly; IF/ th’a-SSA-/ ssi-NA-/ tion赶快/做完吧；/如果/这场/谋杀

2.1.3 关于标点符号和语气词

素体诗计算格律一般与标点符号无关，例如

《奥赛罗》4.3.2O, pardon me, 'twill do me good to walk.o, PAR/ -don ME,/ 'twill DO/ me GOOD/ to WALK.

其中"O,"仍然算在第一个音步的轻音中，没有因为逗号的停顿而单算​；因此我们翻译时也对等地将『单个字的感叹词』归到后面的音组中​：

哦，请您/见谅，走一走/对我/有好处。

2.1.4 关于人名和地名的顿数

原则上，专有名词的顿数取决于原文的顿数 (如果跨音步，则观察重音数)，这是自然生发的规则，但会产生几处反直觉的细节，需要特别说明。

2.3.161-162Are we turned Turks, and to ourselves do thatWhich heaven hath forbid the Ottomites?我们变成土耳其人了，对自己做出苍天禁止奥斯曼人做的事？

在这里，『土耳其人』四个字只对应原文的Turks一个音节，因此『土耳其人了』五个字也只算做一顿；而四个字『奥斯曼人』对应the Ottomites，应当算作两顿。

另外，Turk在本书的翻译不尽相同：

1.3.21 the Turk指代土耳其军队。

Th'importancy of Cyprus to the Turk,对土军来说、塞浦路斯是何等重要，2.1.114-115一处韵文，直接按照英语Turk音译：Nay, it is true, or else I am a Turk:没错，确实，否则我就当土耳克：You rise to play, and go to bed to work.你们起身玩游戏，上床去工作。

这些都是我自己根据实际情况进行把控。

Cyprus=塞浦路斯也有这样的问题：

1.1.28At Rhodes, at Cyprus and on other grounds,在罗德岛，在塞浦路斯还有其他战场，

at Cyprus=『在塞浦路斯』，只一重音，算作一顿。

地名之外，还有人名的音译计算：

2.1.97Let it not gall your patience, good Iago,莫为此激怒耐心，好伊阿戈，2.3.1Good Michael, look you to the guard tonight.好迈克尔，请您今晚负责警戒。

在不同的人名面前，同样的good轻重音不同：good Iago里good发重音，『好伊阿戈』算作两顿；Good Michael则发轻音，『好迈克尔』算作一顿。

还有Roderigo这个人名，一般来说发音为ro-DRI-go，算作一顿：

1.1.118This thou shalt answer. I know thee, Roderigo!此事你负责。我可认得你，罗德里戈！

但在1.1.56，格律的要求和伊阿戈的语气都要求发为四音节：RO-de-RI-go，因此同样的人名算作两顿 (原文里加了着重号)：

1.1.56It is as sure as you are Roderigo,好比您确实是罗德里戈一般，

总之，专有名词的顿数，与日常语词并不完全相同 (例如『五字一顿』和『四字两顿』的对比)，这是专有名词音译的结果。

2.1.5 其他情况

莎有时会使用其他格律，译本翻译时主要依照重音数计算顿数，并在译文中尽量重现表达效果。

例如《雅典的泰蒙》4.3.26Gold? Yellow, glittering, precious gold?˰ GOLD? |˰ YE | llow, GLI | ttering, PRE |-cious GOLD?

Gold和Ye-两个音节都是单音音步，而-ttering应连起来发作一个音节。Wright认为这一行『改变了五步抑扬格的结构，成为五重音诗行 (accentual five-stress lines)，有一种超乎寻常的表现力度。』

我们翻译时保留五顿，尽量翻译出力度：

金子？金黄、璀璨、宝贵的金子？再如《奥赛罗》1.1.1Tush! Never tell me, I take it much unkindlyTUSH!/ NE-ver/ tell ME,/ i TAKE/ it MUCH/ un-KIND-ly

这一行有六个重音音节，我们以六顿翻译：

咄，莫和我讲起，我觉得实在不够交情

2.2 韵脚

以上我们讨论了格律的对应，基本解决了素体诗翻译格式问题；至于韵诗方面，则在素体诗基础上依照原文情况添加韵脚即可，不再赘述，仅举一例：

《十四行诗》18.1-4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Rough winds do shake the darling buds of May,And summer's lease hath all too short a date;

原诗是ABAB式押韵，译文也需要如此：

我怎能把你比作夏日的时节？你却是更加可爱、更加温婉：狂风会摇落亲爱的五月蓓蕾，夏季那租约的时限又未免太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