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走进检票厅回头的时候,本以为能够看见爸妈望着我远去的不舍眼神,可是除了熙熙攘攘的嘈杂人群,什么都没有。 那一刻想起朱自清《背影》中的片段——“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
在我走进检票厅回头的时候,本以为能够看见爸妈望着我远去的不舍眼神,可是除了熙熙攘攘的嘈杂人群,什么都没有。
那一刻想起朱自清《背影》中的片段——“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
我竟也有些泪目。
学校在杭州,而家在浙江省内的一个小镇上,从家到杭州,自驾差不多是两个小时的车程,但如果乘坐公共交通,先坐两次公车,换一辆大巴,到火车站取票安检,坐列车,然后换乘一班和一次公车才能到学校。尽管如此,从大一开学到现在,父母从没有特意接送过我去学校。
今年我大四,没满22周岁,而在过去的二十多年时间里,父母教会我最大的一件事叫做独立。
我没有上过幼儿学前班,但自从上小学起,我就自己走路上下学。学校离家有两里路,我要沿着汽车路走四十多分钟才行。后来考上了市里的高中,自驾只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而爸妈依旧很少来接我。当我下午三点半放学,再换乘两班公车到家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有时候运气不好,赶上下雨下雪,或是五一国庆这样的假期,车站里满是人,班次少的车就开始坐地涨价。印象深刻的一次是我抢座位抢不过别人,连车门都挤不进,打电话给家里人问能不能来接一下,得到的回复是:“我们哪有空来接你?”我挂了电话就开始哭,眼看着车站里的车一辆辆减少,可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后来是小卖部的阿姨看我可怜,到车里好言请大家都再往里挤一挤,才给我腾出一点可以立足的空间。我也记不清那天到家是几点了,反正天很黑,已经过了吃晚饭的点。我回到家已经精疲力尽,走进房间写作业的时候,爸爸说:“社会就是这样的,你什么都不争不抢,就会被淘汰。”
那句话我记到现在。
在我写上一篇《你不是一定要成为父母期待的样子》后,有读者评论说:“你根本就不懂得父母的苦心,还在这里宣扬这样的观点。”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在我成长的时光中,父母很多的教导的确让我深深受益,但也存在一些问题。我不能去说这样很不好,或是批评他们的教育,因为没有人是完美的。我只是想把自己在这不长不短二十年里得到的想法,理性地梳理,并且如果幸运的话,希望可以得到一些沟通和理解。
小学过六一儿童节的时候,老师说每位同学可以在小纸条里写一个愿望,这个小纸条会被收集起来,随机发给班上的同学,并且由收到你纸条的那位同学,来替你实现愿望。同学们的愿望有很多,想要一支漂亮的笔、玩具熊、风筝、小汽车,或是考试拿满分、数学考优秀、周记评上优+。而我只在小纸条上写了一句话:“我想每天放学都有人来接我。”
这个小小的愿望看起来很可笑,我也忘记这张纸条后来传给了哪位同学。反正这个愿望并没有人来帮我实现,在我过完了六个儿童节、经历了中考、高考、研究生考试后的今天,我依旧是那个放学后没有人接的我。
在我九岁左右,开学前夜吃饭的时候,爸爸问我说:“明天我们有事,你自己去交学费然后报到。”我以为他们骗我,就撒娇说:“当然不行,学校那么远,7点要到的话,我走路去就要走很久,而且明天是分班后的新班级,我都不知道我认识谁。反正我就要你们送我去学校。”说完就跑去睡觉了。可是第二天早上醒来,桌子上放着钱,家里只剩我一个人。
我可能就是从那次开始知道了“独立”这两个字。
我读书的时候很不喜欢下雨,因为那意味着朋友们的爸爸妈妈会来接她们,回家的路上就只剩我一个人。有时候会受到同学父母的照顾,顺路载我一程,这样子次数多了,我也就不好意思再麻烦别人了。
父母对我的教育就是这样,他们对我有很高的期待,处处都有隐形的标准和界限,但在大部分的生活上都选择了放手。我初一开始住校,一个星期回一次家,高中以后两个星期回一次家,高三一个月回一次家,大学可能两三个月回一次。初一刚住校的时候,晚上熄灯前看见同寝室的同学在哭,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很想家。我反而变得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们会这么想家,不就是住校吗,学校离家也不过几分钟就走到了。我安慰她说别哭,她反问:“难道你就不想家吗?”我摇摇头。她说她从没有见过像我这样的人。
今年元宵节,爸妈与友人有约要出去聚餐,而我希望元宵节能一家人在家里过,就坚持自己一定要留在家里。然后爸妈就带上老弟准备出门了。我无奈地叹气,爸爸转过来问我:“有什么好叹气的,你不是生活能力很强的吗?”我就不想再继续说了。
我一直都知道,父母有时候对我苛刻,有时候甚至让我掉了很多眼泪,都是为我好。他们希望我能够具备照顾自己的能力,而不去依赖别人,不必为了得到帮助而乞求别人。他们希望我独立有主见,可这样的独立现在却让我有些害怕,也变得有些怯懦。而当我拥有自己主见的时候,他们开始觉得我不再如从前懂事了。
我有一位很亲密的朋友对我说过:“你以为你自己是独立,其实这是假的独立,是有毒的独立。”我可以处理自己的一些日常,尽管是个路痴也不怕去陌生的地方,可以把衣食住行都安排得当,但我依旧很害怕孤独,甚至处理不好这件小事。
长久以来我都拒绝承认这一点,特别是在父母面前,也才让他们觉得我即使是一个人,没有他们陪,也可以过得很好。但并不是这样。和我真正亲密的朋友,都是给予了我很多陪伴的人,即使在我个人状态或是情绪很差的期间,都始终愿意做我很好的朋友。再到后面那个让我喜欢了很多年的男生,也是一个曾经给予过很多善意陪伴与体谅的人。
这可能是我成长里最大的一块软肋,让我失去了很多亲情的陪伴,却也意外拥有了很好的友情。
“爸妈,如果有可能的话,六月我毕业典礼的时候你们能来接我吗?”我这样问过父母很多遍。
“看情况,没空就不去。”他们的回答一直是这样。#p#分页标题#e#
龙应台在《目送》中写到:“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
而我,却一直是那个目送的人。我习惯了自己下车之后站在原地看着爸妈的车远去,习惯了与父母道别,习惯了自己背起行囊走向远方。
今天我返校,在快要上公车的时候,爸爸第一次提出要带我去火车站。道路颠簸,他甚至都不知道火车站要怎么去,而这样的道路我一个人走了四年。从大一的时候大包小包,因为晕车呕吐滞留在车站、还有无数次数不清的晚点,到现在能够头脑清晰地知道在哪里取票、换乘、候车、改签,这可能都是猝不及防的所谓成长。
也许真的也有成长吧,那些害怕一个人面对的事情都已经过去,躲在被窝里流的泪也早就干了,眼前的父母也不再年轻如泰山。我并不想要责怪什么,只是再回头想时,心里有一些遗憾。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真的很想和父母说出自己的愿望。
“我会努力成长,但我也很想做那个放学后有人来接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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