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田山故地的绿色情思

发布时间: 2019-11-12 09:33:28 来源: 励志妙语 栏目: 情感美文 点击: 135

六田山故地的绿色情思 吴建军 家乡平等六田山,梯田层层叠叠,绿意极致铺张,家乡人踩着梯田劳作,倚靠绿色生存。梯田里翠绿的禾苗,青山上绵延茁壮的树木,毫不吝啬地满足着一代又一代乡亲生活上的最基本需求。六田山附近的山林,是我们六田山和平等街几千人口一日三

六田山故地的绿色情思

  六田山故地的绿色情思

  吴建军

  家乡平等六田山,梯田层层叠叠,绿意极致铺张,家乡人踩着梯田劳作,倚靠绿色生存。梯田里翠绿的禾苗,青山上绵延茁壮的树木,毫不吝啬地满足着一代又一代乡亲生活上的最基本需求。六田山附近的山林,是我们六田山和平等街几千人口一日三餐的燃料来源地,一到秋后,每天至少上百担的柴火在人们的笑闹与喘息声中被挑进村寨街巷,为人们每天的一日三餐和驱除冬天的寒冷尽职尽责。好在家乡水丰土厚,自然条件极佳,肆意的砍伐虽使山中苍老古树急剧减少,但并未令她伤筋动骨,稍有喘息,她又能葱绿如故。

  六田山寨上的苍老古树虽是少了,但还是完好地保留了几处,那是人们刻意保护下来的风水树。有枫树、杉树、松树等,其中最为壮观的当数我们“亚盖”对面小山坡上的那一排松树了。它们默默挺立,有如一把把大绿伞,荫佑着“亚这盖”一方水土的平安,见证了我们每个“亚盖”子孙的人生足迹,记载着我们普通生活中一点一滴的喜怒与哀乐。

  松树共有五棵,都有两抱大小,顺着山势一字排开,枝繁叶茂,挺拔苍翠,把小山坡全置于自己的荫蔽之中。坡顶是一片开阔的平地,生产队在那里开出了一块椭圆形的大田。也许真的是有大树的佑护,这块田里的庄稼年年都长得非常茂盛。树下的坡地,常常铺着一层厚厚松针,象一块天然的戎毯,往外延伸的是绿油油的草地。这里是我们小孩子的乐园,放学后或假日里的闲暇时刻,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便飞一般跑到这里,或笑笑闹闹在树下玩捉迷藏、扮解放军抓特务等游戏,或虔虔诚诚站在林边的田垦上,凝眸静看禾田里轻盈跳跃的绿浪、松树上翻涌奔腾的碧涛,洗耳聆听风乍起时“绿浪”细碎的唏唰声与“碧涛”海啸般的轰鸣声所混杂而成的合声,沉静在一片奇幻的境界和无尽的遐想中。

  按照有文化又自学了一些风水术的堂兄陈维练的说法,这里的山是架,树是笔,田为砚,地理象形为文曲星。小山坡位于所处山脉的最尾部,整条山脉山势原本向东,到这里却突然向南一拐,恰恰围在“亚盖”这一小山坳的前面,形成围首之势,成就了“亚盖”这一地形的主象,最佑“文”,不佑“官”。想来也是,我们“亚盖”历代无“官”,但真出了几个“文人”。不过至今最大的“文人”,也就算正规大学毕业,现在龙胜最高学府──龙胜中学当人民教师的侄女陈永莉,而如我这师范毕业,小学老师出身的,自愧难以入流,不值一提。

  说到“文化人”,我同母异父的二哥也能算一个。二哥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开门办学时期推荐上学的初中毕业生。在那个年代,乡村里有点文化的年轻人的确是凤毛麟角,他实实在在成为我们一家的骄傲。而二哥的所作所为也确实与众不同,比如晚饭之后,别的年轻仔都是忙着唠寨坐妹,他却宅在家里看书,比如去田里打谷子,别人都是挑一对箩筐,而他偏带两只“蛇皮”袋。有一次,广南的舅妈姨妈一伙亲戚来我家做客,同来的还有同是“文化人”的舅表哥,二哥和舅表哥自告奋勇去水井边打办鸡鸭,大人们乐得清闲好扯家常,便由着他们去了。可等到太阳快落山了还不见回来,让我去催。我到水井边一看,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到,原来这俩“文化人”跑到大松树下畅谈理想去了,害得一家人这餐饭晚吃了两个小时,个个都饿得肚皮贴背皮。这些在现在已不是什么奇谈怪事,但在当时算是特立独行的了,招来的闲话也很不少。不过,由于社会、性格等诸多因素,再加上英年早逝,二哥最终没有什么作为,只能入“准文人”之列。

  二哥对我一生的影响是颇为深刻的,甚至于后来他那么苛刻地对待我都没能减低他在我心中的位置。逢年过节去哪玩,他必定会带上我,我用的第一根钢笔是他给的,我唱的第一首歌是他教的,我爱上看书作文,他是引路人。记得我看的第一本课外书,是一本薄薄的描写苏区赤卫队闹革命的小册子,就是在他的房间里找到的,印的是繁体字,看得我半懂不懂的仍是爱不释手。看到我爱看书,他又千方百计帮找来了《回顾长征》和《欧阳海之歌》两本书,更是让我百看不厌。里面的许多描写还被我用到了作文里,得到了老师的百般称赞。他让我明白了做人要讲义道,要一诺千金。有一年六月二十四,他早一个月就承诺了要给我两块钱去平等街赶会集。要知道当时的干部工资每个月才十几块,一个农民累一年年终核算可能也就进款几十块,弄不好还会超支。两块钱对他一个未满二十刚从学校出来的年轻人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对我一个几岁大的孩子来说更是一笔天文数字。对他的这个承诺,我也不很当真。不曾想六月二十四那天早上,他真给了我两块钱。后来听妈说,这两块钱,是他摸黑卖了几担柴火攒下的,因为白天要在生产队出工抢工分,像这种当时被称为“野马副业”的事情,都只有在晚上偷偷摸摸去做的。这更让我感觉到了这两块钱的弥足珍贵,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现在我为人憨直,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他的影响。

  二哥曾经风光过一段时间。那时公社推行科学种田,成立了农科技术员培训班,学习“三系杂交水稻”制种。作为当时为数不多的初中毕业生,二哥有幸成为培训班的一员。跟着辅导老师和学员们一起培训学习、参观考察,走了很多地方,着实见了不少世面。我二嫂就是二哥在那段时间里认识的。二嫂是平等街“务衙”人,姓谢,长得苗条清秀,嗓音甜美,是平等大队文艺队的骨干,平等街尾一枝花。在平等街,谢姓是外来户,仅二嫂一家,家中人丁又不旺,就二嫂和她哥姐兄妹仨。她父亲早逝,母亲辛辛苦苦拉扯他们三个孩子长大不容易,很想二嫂能就近找个人家,相互有个照应。现在二嫂却偏不随母愿看上了我二哥这个高山上的儿郎,把当娘的气得个半死。虽家人再三阻挠,可二嫂还是铁了心要嫁我二哥,不要嫁妆不办酒席,背个小包自己就和二哥进了洞房。真正是“窈窕谢家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那时的二哥真像是掉进蜜罐子里了。

  后来,农技培训班进入实验阶段,各学员要回各自的生产队进行“三系杂优水稻”制种。二哥选了老松树坡顶的那块大田做试验田,一来它够宽够大,二来它独处坡上,与其它田隔有一小段距离,不大容易受其它禾苗花粉的干扰。二哥对这次制种试验非常在意,把它当作一次难得的机会,每道工序都不敢有丝毫马虎。在二哥的精心打理下,试验田里的各系禾苗长势都很好。其中我也帮过一些忙,最难忘的是帮禾苗“授粉”的工作。我和二哥拉着一根长长的细绳,各站在田垦的一边,牵着绳索,推着绿浪慢慢地向前走,禾田泛起的绿波装载着我们无数的憧憬,好似许多的梦想就将在松林佑护下的这片绿色中实现。因为出色,二哥的试验田迎来了好几拨参观团,二哥也就更加志得意满了。到了收获的季节,二哥的试验田收获了近百斤种子,在培训班里是首屈一指的,是难得的成功。这是二哥人生辉煌的顶点。

  之后,培训班解散,所有的生活又折回到原点,二哥终日为出工挣工分和家里的柴米油盐奔忙,慢慢少了许多浪漫和梦想。直到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位稍有点背景的亲戚,据说能知晓一些内幕消息的,在闲谈中为二哥叹惋,说道二哥不该那么早结婚,那年公社招收干部,本来在推荐名单里有二哥的,后来得知二哥已经结婚,才去掉了。二哥由此失去了摆脱农门的难得的大好机会。姑且不论这话的真假,原本有许多梦想的二哥和我们一家却真真的激起的些许怅惘。

  此后,二哥无端地信起命数来了,性情更是大变。虽经文革时破“四旧”的洗礼,但算命看相在农村还是偷偷地流行着。二哥不知从哪里掐算到这样的命相,说“亚盖”的“围首”不够高大威猛,几棵风水松恰长在龙尾,地理运势不强,每家每代只能佑护一人得道。而我家男丁有三,二哥识文断字,本来前途无可限量,偏在后面有个我,从命数上看我样样压二哥一头,二哥不管怎么拼命都难以出人头地。从此,二哥在心里对我有了芥蒂,最后矛盾终于在我初中毕业考取师范后爆发了。借了酒劲,借了点小根由,二哥对我百般辱骂,甚至令我向他跪下。为了不使家庭矛盾扩大,我不知从哪来勇气,都忍了,从了。但我的退让并未能缓和紧张的关系,最后还是演化成了父亲与二哥的矛盾,大嫂和二嫂的冷战,家庭矛盾全面升级。我还好,读书住校,工作了还住校,偶尔假期才回一趟家,只是为难了夹在中间的母亲,手心手背都是肉,帮谁心里都是痛。后来还是母亲劝说我和父亲,离开六田山,回到平等街父亲的老家去,说是“近怄气,远变亲”,兄弟俩离远了,关系可能反倒会慢慢调和起来。于是,我和父亲把老家原属于父亲的两间破房修缮了一下,和父亲母亲住了进去。这时早已分田到户,大家不用再靠到生产队抢工分吃饭,各家的农活均由自家安排,自由自在。这样,除了农忙,父亲和我也都少回六田山了,和二哥也少了许多正面的冲突,更何况我心中本来对二哥更多的是感激,很少有过真正的恨意,与二哥的矛盾还真缓和了下来,慢慢地就都不再提起了。就好像家乡的山,再大的伤害,只要给她疗伤的机会,就能青葱如故。

  这时的二哥却患上了肝癌绝症,自知已命不长久,反倒拼起命来。除了种田,还发狠砍山种杉树、茶油树。谁劝都不听,大家也都知道他是想提取生命的最后一点价值为儿女留下哪怕一丁点的财产,以尽自己作为父亲的最后一份责任,只能报以一声叹息。

  终于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二哥强忍着一口气被我们从医院抬回了家,经过那排大松树前时,二哥让我们停了下来,远远望着依旧青翠的大松树和曾给他无数梦想的大田,一滴眼泪慢慢挤出眼角……刚到家,二哥随即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走完了他复杂的一生。那年,他刚满三十六岁,是按老家习惯刚可埋进祖坟的年纪。

  二哥临走的那两个月里,脾气变得异常的暴躁。二嫂不但要对他细心服侍,还得时时忍受他无端的痛骂,把年轻时积攒的那点爱情之火浇灭殆尽,加上生活的重压,在二哥逝去两年后,她带着年幼的侄儿侄女改嫁广南,六田山的那点家业也渐渐变卖干净,留下的只是二哥的一杯荒坟,落寞地藏在衰草丛中。

  每年清明,我和妻儿回平等“坝常”的吴氏墓地奠扫祖坟时,都要特意转道去“交衙”陈氏墓地为二哥扫墓。为清除二哥坟墓上及周边的衰草,往往都要干到一个多小时,汗流夹背,力歇神衰,但我没有哪一年放弃,为的是让九泉之下的二哥也能像其它人一样能年年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抹新绿。

  两年前国家施行“林改”,明确林地权属,堪测绘图上证。那五棵大松树及养育它们的小山坡,堂兄力主在证书上剔除了我的名字,理由大概这是陈氏祖先的“风水”,我归属吴门,不应再共享这一福祉。其实我知道,证书上的除名只是一种形式而已,与故地渐行渐远的我早已没有资格再窃取她的福荫。不过,世界之大,何处无绿,心中有绿,又何必担心没有属于自己的一片绿,只要真正拥有过一片绿,这何必在乎他人怎么对待你心中拥有的那一片绿。

  珍惜着,渡过每一个阳光唤醒的清晨,微笑着,送走每一个日落云迁的黄昏。这才是人生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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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雨里,雨在窗外你是我深爱的人却不懂我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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