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正赶上今天天气独好,太阳从云彩里露出了身影,不似前两天那样冷风飕飕的,吹得人直打颤。陈军就是看上了这样的好天气,便站在阳台上抽着烟,思量着这次回老家的事情。他一回想,他们一口人已经两年没有回去过过年了,每次都是用这样那样的理由推脱掉了。按照他妻子周婷的说法是,“回老家干吗呀?待在这
1正赶上今天天气独好,太阳从云彩里露出了身影,不似前两天那样冷风飕飕的,吹得人直打颤。陈军就是看上了这样的好天气,便站在阳台上抽着烟,思量着这次回老家的事情。他一回想,他们一口人已经两年没有回去过过年了,每次都是用这样那样的理由推脱掉了。按照他妻子周婷的说法是,“回老家干吗呀?待在这里有暖气暖着,而且吃住都方便。”陈军不满道,“干吗?我爸妈都在老家,你说回老家干吗?再者了,老家虽然没有暖气,但是肯定也冻不着你,就算冻着那也无妨,我爸妈都在那边冻着呢!”陈军一听到周婷嫌弃他老家的言辞便来气,老觉得乡下就不是人活的地方。他正思量着,突然听见屋子里传出来的声音。“陈军,快进来!”周婷和他们的四岁女儿珠珠待在小房间里。“怎么了?”“看看这件衣服怎么样?我姐给珠珠买的。”是一件紫色儿童套装,一条裙子和一件外套,此刻已经穿在珠珠的身上,周婷用心地帮女儿扎了马尾辫。“真漂亮!”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陈军夸了一句便走过去准备抱起女儿,却被周婷拦了下来,“等等等等,你看你身上蹭的油渍,别把珠珠衣服弄脏了,后天回老家可是要穿的!”说着便转向珠珠,捏了一下她的小脸说道,“是吧?”珠珠也跟着她母亲笑了起来。“我这不是在检查煤气管子吗?不小心蹭到了。”“怎么样?是不是管子破了?”“是有一处,老家回来再找人换吧。”“好。”说完陈军也没有出去,就在那里站着,看着她们母女,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姑姑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吗?”“谁知道呀?我才不想和她一块走,指不定又要破费一笔,她可是一毛不拔的人。”讲起陈晴,周婷一脸的不满。“要过年了就别这样了,把关系弄僵也不好看。”“你就知道当好人,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对了,你这个月工资发了吗?”“还没有,领导说得过两天。”“你们领导也是,都到年底了还不发工资,想让你们喝西北风去呀?”陈军叹了口气出了屋子,一来确实因为没发工资不满意,二来实在不愿和周婷多说,她一副市侩小市民的嘴脸实在让他难说,但是又不好多说。在周婷看来,也不想多提这些烦心事,丈夫在外工,哪里知道家里的重担,反而整天觉得她是闲得没事干,所以只能抱怨这个那个。这两年来,两人谈话都超不过十分钟,到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地步。到了后天早上,一家人提着大包小包准时去往火车站。“带这么多东西干嘛?”“收拾收拾就多了嘛,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多。”“我看里面好多珠珠的衣服。”“哦,那是些珠珠不穿了的,拿去让你哥哥的三女儿穿,她穿正好。”“人家干嘛穿你的旧衣服?”“干嘛不穿?这衣服挺新的,再说,肯定比他们自己买的时髦。”陈军撇过脸去,不再争执。此刻要是手上没有这些行李的话,他倒想抽根烟吸。一家人坐在候车厅,百无聊赖。十几分钟过后,“你姑姑来了。”周婷搭在陈军的耳边轻声说。陈军往周婷是视线方向望了望,确实是姑姑陈晴。“我姑不是你姑?”周婷本想回一嘴,见到姑姑离他们不远了,便放弃了,立马摆出一副笑容。陈晴当天穿着一件黑色大衣,里面穿着一件红色高领毛衣。因为常年得病的缘故,脸色苍白得很,但是在穿着方面一直比较考究。看到陈晴穿得如此精致得体,周婷不免在心里妒忌道,“老了老了还这么会打扮,真不知道是给谁看的!”“姑姑。”陈军喊到。“姑姑你来了?天气太冷了,你穿得是不是少了?”“还好,上了火车就不冷了。”和大人寒暄之后,陈晴的眼睛扫到了四岁的珠珠,“孩子长起来真快,一年不见的功夫就变样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糖果递给珠珠。“快谢谢姑婆!”周婷在一边教唆道。“谢谢姑婆!”周婷的爸爸早已托熟人帮他们留了票,只需要去窗口凭身份证取出来便是。之后四人上了火车,赶回老家。2到了第二天中午,四人终于到站。来接的是陈军的发小刘胖子,两人近几年很少联系,倒不是感情不和,只是说来说去也没什么好说的,或许这就是岁月的力量。“胖子!”“军子!”两人一见面便大笑起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陈军忽的觉得好久没有这般开怀过。胖子个头低,但力气不小,按他的说法是,“这么多年的干粮是白吃的吗?”所以到了如今还是一肚子肥肉。胖子很有眼力劲,一把提起陈军姑姑的行李和周婷手中的包裹,又对珠珠进行了一番夸奖,直言陈军好福气,过上了好日子。“你现在还好吧?在做什么?”五人坐上了一辆面包车,陈军坐在副驾驶上,由胖子开着车。陈军心想,这下可是找到说话的人了,等回了老家,一定要把哥们几个都约出来喝喝酒,谈谈心。想到这里他不免雀跃万分,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周婷自然也听得出来陈军语气的喜悦,跟着也兴奋起来,毕竟他们对老家的人来说是稀客,物以稀为贵。周婷最喜欢被人捧着的感觉了。“还是在工地上干。除了这个,其他我也不会呀。”胖子嘎嘎地笑着,憨厚极了。又忙着问道,“你还在原处上班吗?”“是呀,还在那里上班。大概得上一辈子了。”“你这多好啊,有工资拿,又不出力。”陈军突然有些不适,他们之间就这些个问题可以聊了吗?他可不想让胖子以为他提起这个是为了显摆自己,便下意识转移了话题道,“对了我听说你和小雅结婚了?”“没想到吧?小时候她会扒过我裤子嘞!”结果胖子哭着跑回家告诉了他妈,又被他妈打了一顿,觉得一个男孩子被一个女孩子欺负,太丢脸了。后来转瞬一想,那小雅可是比胖子大三岁,可是说是姐姐辈的人了,怎么能这样欺负?但是到了最后依旧没去找小雅的茬。陈军笑起来,心想当初幸好没找茬,要不也没有这桩婚事了。“女大三,抱金砖!”坐在身后的姑姑突然笑着说起来。“对对对,抱金砖!”胖子应承道。车里一时热闹无比。但是陈军依旧想单独和胖子说说话,聊聊天的。但是看这情形,大概只能是明天了。这会儿等到了家,老人肯定急忙喊着吃饭。吃完饭,母亲肯定又想和长时间没见的儿子叙叙旧,一来二去,估计就到深夜了。就这样想着,车子已经停了,终于还是到家了。陈军率先下车,帮着胖子拿行李,他的身板在胖子面前不堪一起,只是个头稍大些,可力气是远远比不上的。老家的空气格外新鲜些,道路上的积雪还没有完全消融,除了中间被车轱辘碾压过以外,两旁都还是厚重的雪层。“陈军,珠珠睡着了。”陈军立马跑去后座,轻轻地把女儿接出来,让周婷帮着背在后背。“干嘛不抱着?”胖子问道。“背着她睡得舒服些,而且我也轻松些。”等到胖子停好车,他们便准备进家门了。陈军老家在一条巷子最里边,是二层小楼房,当时是老两口跟着大众思想修建的,那时候好几户人家看好日子,一块儿修房,修出来的款式基本一样,虽说是平房不是瓦房,但是屋子的进深和大小和中国传统房子没有什么两眼。到了现在,一些年轻人有了新思想、新想法,盖的房子和别墅差不多,让人忍不住多看两年。当然了,陈母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我觉得我家房子就挺好的了,谁家的我也不羡慕。”陈母虽说上了年纪,可还是像年轻时候一样爱干净,早上起早,打扫卫生、擦洗桌子,顺便再做些早饭。“妈!”虽说在城里的时候时常见周婷的母亲,陈军也随着喊“妈”,但是他总觉得喊出来的味道不一样,得到的回应也不一样,这句“妈”喊得发自肺腑,喊得情真意切,这可是他喊了二十几年的“妈”,即使过了很多年,这一句“妈”的味道依旧不变,只有对她喊得出来,也只有她听得出来。“哎!”陈母听见声音连忙从厨房跑出来,她身前系着围裙,围裙下边是黑色中款羽绒服,下面又是黑色长裤和一双棕色绒拖鞋,右手拿着锅铲,许是高兴坏了,都忘记放下锅铲了。“回来了?”不久陈军父亲也从大屋子里出来,笑容满面,“回来了?”他们陆续进屋,一一打过招呼。“这坏蛋,都睡着了!”陈军父亲格外疼爱孙女珠珠,将她从陈军的背上放下来,放在热炕头上,给盖上了被子。“在车上的时候就睡着了。”“看来晚上又要闹了!”陈母在一旁欣慰地说道。然而她最在意的依旧是自己的儿子,“你看着瘦了不少。”分明就没有什么变化,胖子先前还说看着陈军似乎胖了。“没有,一直这样。”陈母噜了噜嘴,便去招呼其他人了。“都累了吧?快歇歇,饭马上就好了。”“嫂子你别忙活了,我们在火车上都吃过了。”“那哪儿行,火车上能吃什么实在的东西?都是充充饥,哪能填饱肚子?”陈母又说陈晴脸色不太好,刚巧认识了一个老中医,改明儿带她去瞧瞧。说完又和儿媳妇周婷搭起了话,周婷也是嘴甜,一个劲儿问,“爸妈的身体还好吧?”陈母答道,“都挺好的,就你爸偶尔得个小感冒。”周婷放心地说,“那就好,爸妈一定得照顾好身体,我和陈军还想着来年缓和了,带你们去城里住一段时间呢!”这只是周婷的客套话,她从未提过,更没有和陈军商量过。“好好好,来年去看你们!”陈母忙着去厨房看菜,来不及说太多话,便随便糊弄过去了。“行,你们坐着,我先去厨房。”周婷和陈晴懂事地跟着去帮忙。临走前陈军不满地看了一眼周婷,周婷也看了一眼陈军,示意他,“我过去了。”陈军最烦周婷虚情假意的做派,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永远是相反的。她这样对待外人也就算了,还要这样对待他父母!他想想就来气。陈军摇摇头,走去客厅,和胖子一同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想在他那里得到一丝慰藉。但是胖子起身说要走了。“吃完饭再走吧?”“不了,小雅已经做好饭菜了,我要是不回去,家里就她和小容了。”胖子的父亲早在他读小学的时候便出事去世,母亲也在前两年因病离世,如今家里只剩下他和小雅,还有一个孩子,就是小容。“那好吧。”陈军虽说嘴上答应了,但是他依旧迫切地想和胖子说说话,此刻胖子还未走出他家家门,他突然念头一上来,跑出去追胖子,“胖子等一下。”胖子闻声转过身来,“怎么了?”“想和你说说话……”胖子怔了怔,立马会意过来,道,“走,去我家,我请你喝酒!”陈军顿时顺心不少,和父亲打过招呼便走了。听到陈军走了,陈母跑出来,看到已经没了儿子身影,不满道,“才刚回来就往外跑!”瞬间没了做饭的动力,但一大家子人还等着她,也不能撂下担子不干了。便又回去厨房。3相比于陈军家,胖子家里显得冷清不少,不过收拾得倒是干净整洁,看得出来小雅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你小子真是有福气,居然娶了小雅!”陈军搭在胖子耳边轻声说道。“那是她有福气,找上我了!”陈军知道这是胖子的嘚瑟话,等到了小雅跟前,给他十个豹子胆也不敢这样说。“对了,小容几岁了?”“两岁。”“比珠珠小两岁。”“对。”想起小容,陈军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空手来的,连糖果都没带,“糟了,我忘记带礼物了。”“带啥礼物呀,哥们喝酒还带礼物!”“这样,下次我把酒带来,怎么样?”“可以可以,带酒可以!”说着说着两人进了屋子,只见炕头上躺着一个小女孩,就是小容。她正在熟睡,姿势的珠珠一模一样。见到孩子,陈军总会想起珠珠。“小雅!我回来了。”胖子虽然有意压低声音,但是太小又担心小雅听不见,于是出了屋子去厨房找,果不其然,小雅正在烧饭。“你看谁来了?”小雅听到这话皱皱眉,走到胖子跟前,“谁?”她视线一挪,便看到陈军。“呀!陈军。”“好久不见,小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哦,对了,你看看我这脑子,胖子还跟我说过今天去接你。”说着便轻敲了一下她自己的脑袋。又道,“一家人都回来了吧?”“对,还有我姑姑。”“姑姑也是有几年没来了。”胖子跟着我喊我姑姑为姑姑,小雅便也跟着胖子喊,但是按照她娘家辈分的话,她只需喊“姐姐”。想到这里,陈军觉得还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小雅忙活半天又填了几个菜,将屋子给我们留了出来,自己抱着孩子去了小屋。“变化可真大!”陈军向胖子家中张望一会儿,感叹地说道。“是呀,一切都变了。想当年我们还是少年呢,突然一下子就变成老男人了!”听到这话陈军不免扑哧一笑。“老男人?你可真会说。”“可不是吗?年轻时候多稚嫩呀,我们整天就知道当破坏分子,想着翘课、打架,反正就喜欢装老大。”“对了,凯子去哪里了?”凯子是他们的死党之一,大名张凯。“听说在外地创业,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头两年还有联系,现在大家都各忙各的,联系少了,也就不知道彼此的现状了。”陈军听完点点头,道“这样啊。”“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看见有人抬着花圈,是谁家有白事吗?”陈军当时就想问的,但是一想,还是等过会喝酒时候再问,反正也不急那一时。幸好没有忘记。“你不知道吗?”胖子反倒一脸诧异。“不知道啊。是谁呀?”陈军越发好奇。“许志昌死了。”胖子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但是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陈军听得清清楚楚,已经没有再问一遍的必要的,然而他还是不敢相信地问,“什么?”“许志昌,志昌,萍儿的丈夫死了!”陈军顿时没了精气神,整个人处于游离状态,“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一周了。明天就要送葬了。怎么死的?只能是被酒喝死的。”许志昌和陈军他们年龄相仿,但是性格处不来。即使陈军有些妒忌他,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许志昌是个天才。别人知道的他也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他还知道。他一向自负,用鼻孔看人,上小学的时候便名气大燥,传说出了个天才。然而这样的天才却没能考上大学,这才是众人跌破眼球也想不到的。高中时期许志昌翘课成性,迷上了看小说,还偷偷拿他爸的酒喝。虽然后来被发现,教训过几次,但是死性难改。最后大学没考上,人又懒惰,不愿出去干活,家里只能张罗着给娶媳妇,想着结婚之后应该会收一下脾气,毕竟被老婆管着。婚后的许志昌不但死性不改,还变本加厉,他喝酒喝上了瘾,晚上不喝两口睡不着觉。恰好他父亲在煤矿当过工人,退休工资也算一点积蓄,勉强供着一家人的生活。乡下不及城里,出门就得花钱。然而陈军的念头完全不在许志昌身上。他死了,无非只是一件惋事,听听便罢。但是他死了,却和另一个人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而这个人,也曾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人和人的关系就是这样的,呈网状的,你连着我,我连着他,直接或间接。而这“另一个人”便是许志昌的妻子,萍儿。陈军的初恋,差点嫁给陈军的女人。那萍儿呢?他心想。许志昌死了,萍儿怎么办?当寡妇吗?“倒也是苦了萍儿,以后就自己一个人了。”胖子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有些提防,他到底是知道陈军和萍儿的底细的。“许志昌家里怎么说?”“老两口肯定希望萍儿留在家里,他们指定不提让萍儿回家的话,他们都不傻,相反比谁都聪明。”“那萍儿自己呢?她是怎么想的?”陈军说话的时候,眼神空洞的很,他还没有从刚才的惊讶当中走出来。“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萍儿和许志昌关系一直不太好,两人几乎不交流,到了现在,许志昌死了,萍儿一滴眼泪也没流。这不又被抓着话柄了,骂萍儿没良心、无情无义,丈夫死了连眼泪都没有,眉头都没皱一下。”“我没听说过。”“说起来,许志昌也真不是个人,喝醉酒后就人都不认,打过萍儿好几次了,脸都打肿了!”听到这些话,陈军的心里莫名揪得疼,他当初可是格外护着萍儿,外人连一个手指头都碰不得的。他紧握拳头,想要去报复似的,但是又找谁去呢?许志昌已经死了……“要是当初萍儿跟了你……”胖子大概觉得不该再说这个话,也就吞了下去。“当初还是你帮我递信给萍儿的,没忘吧?”“当然没忘了,那时候你们不好见面,只能我去帮你送。”那年陈军考上大学,萍儿还是他女朋友。萍儿虽然也担心自己配不上陈军或者将来被陈军嫌弃,但是陈军屡次向自己保证,一定不会辜负自己。年少时期的爱情就是这样纯粹,认认真真许诺,觉得眼前人便是一辈子的人。后来陈军去了大学,萍儿呆在老家等他回来娶她。那时候没有手机,他们便经常通信,萍儿心里开心极了,将每一封陈军的回信都放在一个匣子里,放在自己的床头,她每晚看着它入眠,好像看到了陈军一般,也是因为这样,她每晚都会梦到陈军,梦到陈军来接她、娶她,他们拜堂、成亲,她每夜都在美梦中度过,嘴角都是浅笑的。但是梦是反的,所以陈军没有来接她、娶她,也没有和她拜堂成亲,和她成亲的,是另外一个人,许志昌。那晚,雨下得很大,萍儿的父母在外地打工不在家,她哥哥喊来几个哥们在家喝酒,还嘱咐萍儿做几个小菜。其中就有许志昌。雨越下越大,没有要停的意思。他们在主屋划拳喝酒,就属他哥和许志昌的声音最大、喝得最多,她知道她哥哥酒量不好,喝得太多第二天肯定又会头疼,她心急死了。那晚下着大雨,温度骤降,本该凉爽一点,然而她却无端感到异常燥热,心乱如焚,似乎要发生什么大事般。她斜躺在小屋的床上睡不着,听着雨声、嬉闹声,又看了眼床头的装满陈军回信的匣子,睡意渐渐袭来。到了午夜,雨声已经消失,只能听见几个人在说话,但是说的什么根本听不清楚,因为他们喝醉了,在说胡话。渐渐地,人声也没有了,萍儿睡得更安稳了。正当她睡得正熟的时候,突然,“砰!”第一声,门开了,萍儿被惊醒了,她吓坏了,连忙起身打开床头灯,是许志昌,他已然喝醉了。“萍儿?”“你干嘛?”“厕所……厕所在哪里?”许志昌脚下画着十字,整个人软得都快趴下了!“在隔壁!”“哦。”许志昌转身欲往外走,萍儿一颗悬着的心缓缓放下。突然,那颗心又悬起来了,许志昌走到门口又返了回来,趴在萍儿的床前,萍儿立马将身子往墙根处挪了挪,她害怕极了。“萍儿,你长得真好看!”“你,你喝醉了。”“酒后吐真言嘛。”他嬉笑着,她快要绝望了,便大声喊到,“哥,哥,哥!”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萍儿起身向外面跑,却别许志昌一把抱住,他的双臂紧紧缠住她的腰间,让她无法挣脱,而此刻萍儿的哥哥早已呼呼大睡,听不见任何声响,其他人也已回家,只剩许志昌说上个厕所再走……许志昌虽已喝醉,但是力气仍旧大得很,似乎比平时更大了。而萍儿本身比较惧怕这人,他油嘴滑舌,一见面就说要娶萍儿,她自当玩笑话,但也和他保持着距离。可想而知,萍儿此刻有多害怕。许志昌为了让萍儿安分些,狠狠地揪她的头发,让她筋疲力竭,终于萍儿没了力气,许志昌成功占有了她。第二天,萍儿的哥哥使尽全部力气,将许志昌打个半死,萍儿见了,觉得哥哥为这样的畜生坐牢不值得,她拦下了她哥哥,放走了许志昌,从此萍儿就像得了失心疯般,整个人看起来木讷极了,眼神空洞,看什么都没有心情。那时候许志昌家里刚好张罗为儿子提亲,许志昌回去将事情告诉了父母,他父亲拿出竹竿便抽他,抽得他身上红一块紫一块,都出血了,他母亲在一旁看不下去,蹲下来陪儿子受罚,哭喊着让他父亲别打了。他父亲打累了,气却没消。他母亲跑过来说好话,他无话可说,无奈淌下两行眼泪,眼睛继而盯着不成器的儿子,起身打算再打一番,却被旁边的妻子拦住了,“你要打死他吗?”听到这话,许志昌父亲默然了,只得又跌坐在椅子上。到了晚上,许志昌母亲提出向萍儿家提亲的主意,在她看来只能这么做了。许志昌父亲原来还想说着什么,却只是叹了口气,再没开口。许志昌躲在门外,咧着嘴笑,一不小心嘴角的伤口裂开了,他连忙闭上嘴,摸了摸伤口,眼睛里无限得意。萍儿父母得知后也是在家大闹了一场,不敢往外闹,怕对女儿和门户的名声不好,最后也只能打烂了牙齿往肚子里咽……萍儿自知自己已经不干净,却依旧对陈军抱有一线希望,她写了信给他,将自己的悲惨经历全部告诉他,她哭着写完整封信,又将信交给胖子,让胖子去县城工地的时候帮她寄给陈军。胖子自然照办,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萍儿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这是恋人间的相思信罢了。而正在此时,陈军的一位女同学正在追求他,写信说非他不嫁,纵使陈军说过自己有女朋友,她也不在乎,她似乎信心很足,这个女同学便是陈军后来的妻子,周婷。她几乎整日缠着他。过了几天,陈军的信终于到了萍儿的手中,她慌忙打开来看,“萍儿,我祝你幸福……”尽是如此简洁,他果真是嫌弃她,连多写几句话都不愿意。萍儿心灰意冷,撕掉了回信,也丢了匣子,但是临丢前又舍不得,便埋在了他们之前去的槐树下,与岁月长存。萍儿答应嫁给许志昌,还说越快越好。最后陈军也和周婷走到了一起。4“我替你们寄的最后一封信是什么时候来着?”“萍儿结婚那年的春天,快到晚春了。”“不是吧,我记得是在盛夏的时候,萍儿结婚前半个月。”“怎么可能?你肯定记错了。”“不会的。那天天气非常炎热,那封信揣在我的手里都快湿了。结果到了中午又下起了大雨,信也湿了一角,我还担心呢。”“明明是晚春啊。盛夏的时候我没有收到过来信,倒是萍儿结婚之后来过一封,说是要和我分手,所以那年暑假我都没回去。”“结果你就和周婷在一起了?”陈军点了点头,说了句,“嗯。”但是他越想越不对劲,自己为什么没有收到萍儿的信呢?他思前想后,要么邮局出了问题,要么他的信被别人收了去,而且是认识他的人。这个人,只有周婷。陈军知道现在回城多有不妥,但是一想起和萍儿有关,便心中无法释怀,他还是冲动了一回,称有事得先回去一趟,到了第二天坐火车连赶着回了城里的家中,翻箱倒柜硬是要找找。没过多久,周婷和珠珠也跟回来了。“你发什么疯?”周婷大发雷霆。“信呢?”陈军大声质问她道。周婷没见过这样发脾气的陈军,一时也吓得够呛。“什么信?”“萍儿,萍儿,记得吗?”听到这个名字,周婷的头皮发麻。当年她偷梁换柱,将萍儿写给陈军的信截了下来,擅自写了一封回信……“什么萍儿,我不知道。”她心虚地走去一旁,语气也不似刚才般狂妄。“你还装!”“你不知道萍儿?当初我们没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跟你提过萍儿,说她是我女朋友!怎么,忘了?”周婷突然站起身来,陈军居然到今天还忘不了那个女人。“对,我没忘。信是我换的,那又怎样?你现在还能怎样?”“信在哪里?”他真想揍她!周婷从床底拉出一个皮箱,上面挤满了灰尘,她打开箱子,翻了好长时间,终于翻出来那封信。封面已经泛黄,一角已经褶皱,因为被大雨淋湿过。“给。”陈军再也忍不住了,他缓缓地打开那份信,久违的心动和激动泛上心来。那是萍儿的字迹,她在给他写信的时候总是一笔一划,写得相当仔细认真,然而这封信却异常潦草,可见那时的她有多迫切,然而自己回应萍儿的这份迫切,却是“分手”……陈军抱头痛哭,萍儿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他却丝毫也不知情。他要回去找萍儿。来不及周婷的阻拦,陈军早已冲出门去。听到珠珠的“爸爸,爸爸。”他停住脚步,但是只是一秒钟,他还是走了。陈军想了很多,其实他思绪乱的很,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要说对周婷没有丝毫感情那是假的。但是当初他确实是为了结婚而结婚,甚至于只是为了赌气,和萍儿赌气。此刻他心乱意乱,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身旁连个出谋划策的人都没有。再次回到老家,天色还没有亮。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老觉得不真实。但是他又无比兴奋,因为萍儿的缘故。他们从小认识,青梅竹马,只有萍儿可以读懂他的心事,也只有萍儿理解他的难处,在萍儿面前,陈军格外放松舒适。这是这些年来,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即使他曾经拥有过。不过也或许正是因为拥有过,所以迫切希望再次拥有。因为天还没亮,陈军决定先来讨扰胖子,结果胖子不在家,他顿时吓了一跳。“小雅,胖子呢?”“他出去了。”小雅忧心忡忡道。“怎么了?胖子出什么事情了?”“不是胖子。”“那是谁?”陈军见小雅不答应,“到底怎么了?”“萍儿自杀了……就在昨晚。她好像看到你们一家回来了……”陈军跪倒在地,如同失聪般,听不到什么声音,只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小雅将陈军扶进屋子里休息,好一会儿陈军回过神来,却不说话,只是眼睛盯着天花板,两行眼泪流了下来。小雅见状既害怕又可怜,便安慰陈军道,“陈军你也别尽往坏处想,昨晚萍儿婆婆发现事情不对头后,立即跑来哭喊着喊去了胖子,发现得不算太晚,事情或许还是有转机的……”昨晚萍儿的婆婆准备熄灯睡觉时,却发现媳妇房里的灯迟迟不熄,按照平常,萍儿一到时辰就熄灯睡觉了。她转念一想,估摸着是有什么事情做,便也没在意。到了夜里她起身解手,萍儿房里的灯还亮着,她有些担心,结果跑去一看,萍儿平躺在炕上,盖着棉被,嘴唇已经泛白,活生生一具死尸。她是喝了老鼠药,包装纸被紧紧地攥在手心。陈军听到这话,泪不流了,腿也不软了,自顾自地奔去县医院,途中摔了一跤,脸跌在坚硬的结冰的路面上,顿时红了起来,那疼痛可不是一两天便可缓解过来的,但是他就像一个木头般没了感觉。等他赶到医院,天早已发亮。胖子躺在手术室前的椅子上睡着了,他张着嘴巴,双臂紧抱在胸前,发出有力的鼾声。陈军走到胖子身旁,急切地喊道,“胖子!胖子!”他皱着眉,渴求胖子睁开眼告诉自己萍儿的情况。胖子不满地睁开眼,眼前这人居然是陈军?他不是又回城了吗?怎么又出现在这里?“胖子,清醒点。萍儿现在怎么样了?”“医生还在抢救,好坏参半了。”陈军沉下头去,跌坐在胖子旁边,他渴望着再见萍儿一面,他希望解开和萍儿之间的误会,他希望萍儿能够原谅自己——除此之外,难道再没有什么了吗?萍儿是自己曾经的挚爱,却阴差阳错走到今天这般田地。如今和萍儿之间仅有几步之遥,陈军心中莫名激动起来,那些往事也不自觉地一一泛上心头,仿佛往事还在昨日。越往深处想,陈军越感到幸福,他憧憬着和萍儿的再一次见面、再一次聊天、再一次双眼对视,一想到这里他便情不自禁起来、忐忑起来……可惜这一切被另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军子!”是陈母。准是高婷打去了电话。陈军看到母亲便想。一想到这里,周婷那蛮横撒泼的刁蛮样子浮现在了陈军的脑海中,她肯定告诉陈母说陈军有多没良心,为了其他女人抛弃自己和女儿,肯定也是要死要活的,觉得这样的日子过不下去了。要是真是这样,那就别过下去了,离婚算了!陈军想着应付陈母的话。然而这也并非气话,自从得知了和萍儿之间的误会后,这个念头早已在陈军心中生根发芽,但是罪恶感压得他透不过气来,现在有了周婷这样一闹,反而顺水推舟,将一切都摆明了讲,毕竟她当年的手段也不光彩,要是弄得满城皆知,她大抵也是惧怕的。但是等到了那时候,周婷还会在意这所谓的“面子”吗?陈军又陷入了疑问。他抬起头来,陈母已然走到了跟前。“妈。”看到陈军这般狼狈样子,陈母更觉气愤,昨晚被儿媳妇闹得睡不着觉,一大早跑来收拾残局!“你在这里干什么?快跟我回家。”陈母打从前便不喜欢萍儿,觉得她是高攀了自己儿子,对待萍儿也就一直不阴不阳地。后来猛然听说萍儿要嫁给许志昌,倒是吃了一惊,但是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每逢萍儿都喜笑颜开地,觉得这姑娘懂事。如今又因为这女人,搞得家里乌烟瘴气,儿子和儿媳闹起了矛盾,陈母又憎恨起萍儿了。“你先回去吧,我等一会儿再回。”“什么等一会儿再回?现在就跟我回去。大过年的,你可别让我丢脸!”说着“丢脸”的时候,陈母用手狠狠地戳着自己的半边脸,脸部狰狞,故意将声音压得极低。“我不回去。”陈母见状,儿子只怕是吃软不吃硬。“那你什么时候回去?”“等萍儿醒了。”“周婷怎么办?珠珠怎么办?他们还在家里等着你呢。她可说了,你要是再不回去,就离婚!”“离就离,谁怕谁?”正合我意呢!陈军心想。“你就不能为珠珠想想?离了婚,珠珠跟谁?我可不想我的孙子跟了外人姓!”“你放心,你的孙子一定姓陈!”见儿子冥顽不灵,陈母只能打道回府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瞪了不懂事的儿子一眼,始终也没和胖子搭句话,仿佛没这人一样。“胖子你也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胖子原本打算推脱一下,一想到自己在那边也没有多大用处,便道了句“我改天再来。”就走了。手术室外还剩陈军一个人,他却不觉得冷清。他希望萍儿能快点醒过来,一想到这里他便兴奋起来。又过了半个小时,灯灭了,疲惫极了的医生走出来,“救是救活了,但是还得观察一段时间,不能掉以轻心。”陈军听到这话比中了头奖还开心,他仿佛获得了重生般,热泪又淌了下来。他终于再见到了萍儿,此刻她正躺在病床上,他两眼直直地观摩着她,她瘦了不少,脸颊的两处的颧骨像凸出的小山丘。脸上的血丝清晰可见,但是脸色苍白得很,和年轻时候那个带着婴儿肥、青春洋溢的萍儿没法比,想到这里陈军越发自责。不一会儿萍儿醒了,陈军起身,“醒来了?”萍儿没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这个人,这个一次又一次出现在自己梦中的人。她一开始怔住了,觉得这个梦过于真实,一会儿又热泪盈眶,她意识到这次不是梦,因为梦里的陈军是年少时候的陈军,而此刻的陈军,正是两天前她见到的,带着一家老小回家过年的陈军。“陈军?”萍儿的泪腺终于奔溃了,她左思右想的人终于来到她身旁。虽然这几年来,岁月流逝,一些回忆已经模糊不清了,人也都变了,但是她总觉得陈军没有变,自己也没有变……“我是陈军,萍儿,我来看你了。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听到这话,萍儿伸出苍白无力的手遮住陈军的嘴唇,“不要这样说,你没做错什么。”她的手是如此冰冷,如此苍白纤细,看上去没有丝毫血色。陈军俯下身,抚摸着萍儿的脸庞,“怎么这么傻?你要是死了……”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萍儿将头转向另一侧,伤心地摆脱了陈军搭在自己脸边的手“陈军,别说了,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怎么不同了?”“我们来不及了,我们都结婚了,你有妻有女,而我虽然如今成了孤身一人,但是依旧不是自由身,我生是许家的人,死是许家的鬼!”陈军听到这话,按住萍儿的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坚定地说道,“一切都让我来,让我来解决!”可惜陈军没有任何好办法去解决。只是一想到能和萍儿在一起,他顿时觉得任何难题都不是难题了。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眼泪滴答在彼此的衣服后背,最后陈军在萍儿额头轻轻一吻。不一会儿萍儿的婆婆,许母赶来,见到陈军坐在萍儿身旁,怔了一怔后又明白了。她顿时一腔怒火,自己儿子还死不瞑目呢,儿媳妇却在这里和老情人私会,她被气得涨红了脸,一句话也没说,哇哇大哭起来。萍儿见状给陈军使了个眼色,让他先走,陈军本不想丢下萍儿,但是再待下去只怕会让事态越来越严重。陈军一走出病房,便听到许母大声哭喊着,“儿子,你怎么走得这么早啊?”陈军无奈赶回家去,只见母亲淌着眼泪,坐在炕头,似乎没看见陈军进去一样。“妈,你怎么了?”陈母没应。“你放心,我的事情我心中有数。”陈母依旧没应,眼珠子都没动,半晌开口说了句,“完了,一切都完了!”“妈,您能不能不要这样逼我?”陈军跺着脚走向沙发,双手环抱着头。突然,陈母大哭,嘴里喊着,“我的孙女啊——”陈军不知所以,“珠珠怎么了?”见母亲不说话,陈军迫切地提高了嗓子,“您倒是说呀,珠珠怎么了?”“珠珠她,她死了……”“什么?你在胡说什么?那孩子好好地待在家里……”“周婷打电话来说的,早上她瞧见珠珠还没醒,便出去买早餐,她说只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陈母哽咽着问道,“家里的煤气管子是不是破了?”陈军回想起来,煤气管子破了还没来得及修,打算老家回去后再修的。陈军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他突然感觉自己老了十几岁、二十几岁、三十几岁……“孩子大概是打开了煤气阀门,很快就……”爆了!陈军又一次赶了回去,又一次进了医院,这次的结果不同于萍儿,珠珠被医生当场宣告死亡,给他们夫妻连一丝一毫缓冲的时间都没给。周婷披头散发跌坐在医院的角落里,眼泪大概是流干了,双眼通红一片,身上冰凉凉的。陈军走过去,蹲下紧紧地抱着她,她好像没了呼吸、也没了意识,只有双眼时不时地眨动着,以此来证明她一气尚存。短短不到一周的时间,陈军却觉得仿佛经过了好几年。周婷变得沉默寡言,对待陈军也是冷言冷语,他们随便租了一间房子,里面到处都是珠珠的东西。周婷每晚拿着女儿的衣服睡觉,像哄珠珠一样哄衣服“睡觉”。活脱脱一个神经病。陈军让周婷不要疯了,却被周婷抓破了手,周婷看到,非但不心疼,反而大笑起来,或许陈军便是她报复和折磨的对象。她虽然疯了,但是心底明白得很——谁害死珠珠的。后来陈军没再回去老家过,只是偶尔写信。提起笔,却又不知道写什么,思前想后也只是问了声,“你好吗?”萍儿不会立刻回信,而是隔好久好久的时间,信上写道,“我很好。好好照顾周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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