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今年的冬天,天气格外寒冷。大雪已经连续下了一天一夜,地面上积攒了厚厚的一层,踩上一脚,感觉如同陷入泥潭一样寸步难行。“真是太可惜了,真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想的……”前来吊唁的人无非都说着类似于这样的惋惜之词。“她可是我们家族最优秀的
1今年的冬天,天气格外寒冷。大雪已经连续下了一天一夜,地面上积攒了厚厚的一层,踩上一脚,感觉如同陷入泥潭一样寸步难行。“真是太可惜了,真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想的……”前来吊唁的人无非都说着类似于这样的惋惜之词。“她可是我们家族最优秀的人啊!”在出事之前,我和这些人的想法一模一样,她是一个格外优秀的人,我一直以为她会是我们兄弟姊妹当中最有出息的人。“太可惜了!当年高考的时候她可是离学校第一名只有两分之差的好学生啊!”几乎所有人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做?都不明白这样优秀的人有什么难处难以启齿?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愚蠢?我站在她的墓前,盯着她那张灿烂的笑脸,时间久了,仿佛她真的出现在我面前一样。我看着她笑,我也不自觉笑起来,她对我来说,可是一个活泼到让人手足无措的丫头。我还记得她打视频给我,突然问了我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评价一下我的性格!”她的性格?当时我为了展现我的博学,故意卖了一下关子,斜着头沉思了一会儿,“你是一个活泼开朗,比较刁蛮的人。”听到这样的评价,她大笑起来,拿着手机转圈圈,我从屏幕的另一边都能感受到她的快乐。但是接下来,她神情突然变得沉重,非常严肃地告诉我,“但是你知道吗?这里的人都评价我,说我是一个温柔内向的人……”她丝毫不喜欢这种评价,接着叹了口气。“不过没事,我现在已经想好了,我打算读完大学便回老家,当教师也好,公务员也可以。”“我们这里小地方,回到这里干吗?”我一度觉得她肯定在说胡话,或者和我开玩笑,指不定哪天又会说要去北京上海之类的地方。“虽然小,但是在那里,我最起码是快乐的。”“考上那么好的学校,居然又要回来?”“不要这么肤浅好吗?不是有钱才能快乐的。只要可以养活自己,不给别人添麻烦,不就可以了吗?”“你是不是童话之类的东西看多了?”她的想法太异想天开。我自打结婚以来,身上的重担越来越重,我深深明白,在社会上存活有多不易。“算了,不和你说了,你是不会理解的!”我们开始陷入沉默,她陷入了思考,我看着她陷入思考,最后,她又开口了。“哥哥,你知道吗?在这边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听到这里我大为一惊,她已经升入大二,在那边生活学习了一年多的时间,却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她说是性格的问题,说在那边并不喜欢和他人交流,她归结为自己太内向。我本就不是什么外向的人,性格沉闷至极,但是在大学期间我依旧有好朋友。“你该不会是抑郁了吧?”大概是她也猜到了,正好被我说到点子上,开始发愁起来。我理解她了,她认为。她认为我看出了她现状的窘迫,打心底觉得难受。后来我建议她放假回来找中医先看看,得慢慢恢复过来,她狡辩说,“这是心理问题,为什么要看中医呢?”我也忘记了这是道听途说的还是在哪一本书上看到的了。到了上课时间,我们结束聊天,她去上课,我去上班。再后来她又发信息给我,说心态好了许多。我信以为然,便不再像以前那样上心……回想起和她的聊天,往事还历历在目,可现实却是我永远看不到这个机灵活泼的妹妹了……仪式差不多快要结束了,摆在她墓前的蜡烛在冬风的侵袭下摇摇欲坠。我们迈着艰难的步子朝山下走去,一些小孩子因为贪玩摔了好几下,抱着屁股喊疼。“这鬼天气!”身形魁梧的大姨夫缩着脖子,皱着眉头不满地说道,走在他前面的大姨娘猛地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说,“这话该说吗?”大姨娘很疼她,虽说上了年纪,但是和她可是朋友间的相处模式。听到这样的消息,她整日整夜没法合眼,哭肿了眼睛,此刻眼睛里面还充着红血丝。下了山,走到停车的地方,年长的长辈坐在一辆车上,剩下我们哥哥姐姐辈分的,被安排坐在一个较大的面包车里。我的旁边正好是和我关系不错的表弟,我们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他虽是一个男孩子,但是脾气和女孩子一样柔和,几乎没有和家里人吵过架。在我们家族里面,最优秀了除了她,就属这位表弟了。“工作还好吧?”毕业之后他迁到了天津,在一所大学当老师。对了,当初我还给她举过表弟的例子,说她应该朝他看起齐。但是当时她不以为然,坚持己见,觉得我是一个肤浅的人,我又觉得她是一个不切实际的人。2车子到了半山腰突然停了下来,我们为之一怔,“怎么了?”大家都探头看望窗外。突然有人从前车下车,朝我们这辆面包车走过来,正是我的大姨夫。他敲了敲车窗,示意司机开门。“我要坐这辆车。”“怎么了?”我往里面挪了挪,让出了位置,他“咚”地一声,一屁股坐下,两腿分叉着,占了两个人的位置。大姨夫称得上艺术家的名号,喜欢玩弄一些乐器。他们家有小提琴和二胡,还有鼓。平常尽玩这些东西,也不帮衬着姨娘做点事情。姨娘在背地里老是埋怨,但是面前什么都不敢说,他们的婚姻本身就是封建社会的产物,依旧保存着封建婚姻的习俗。“今天这鬼天气!”“姨夫,你现在还拉二胡吗?”表弟问道。在大家看来,她的事情已经可以告一段落了。“不拉了,老了,拉不动了。现在我就敲鼓,那玩意儿才好玩,一敲,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下次去你家你得让我们瞧瞧!”“我每天敲,你什么时候来我都会敲。以前静静来我家的时候,都是碰上我在敲鼓。她小的时候还会过来趴在我跟前和我说说话,后来长大了,也和你们姨娘一样,觉得我是疯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敲鼓!”大家伙大笑起来,车内的气氛变得热闹不少。“也不知道那丫头怎么想的,大好的前途啊……”大姨夫盯着窗外,大喊惋惜,脸上却不见有关惋惜的表情。或许对他来说,她的出事,只是“世上多怪事”中的一件。“是呀。她这样一来,小姨和小姨夫……”表弟还没说完便低下了头。“现在的孩子想得太多,压力太大,心态不好。”“不都这样吗?”我显得有些不耐烦。“静静初中的时候是住校吗?”“初一的时候是,到了初二便开始通校了。”“那时候她爸妈好像不在家吧?就她一个人?”“对。小姨小姨夫在外工作,臻臻在县城寄宿读高中。”臻臻便是她的亲哥哥,坐在前面的车上,我们晚辈中只有他坐在那辆车上。“小时候没陪着?这不是缺爱吗?”“小姨小姨夫不也是没有办法吗?全家还得过日子!”“那倒也是!”大姨夫不再讲话,我也停了下来,直到快要到家的时候,他又开口了。“你们外公外婆还没回去吗?”小姨是外公外婆最小的女儿,自然格外疼爱些,自打静静出了事,便时常过来看看。“外婆腿不好,没有来,只有外公来了。”“是吗?又要去见老丈人了。”如果没有外公的话,在家里他可就是老大了。终于到家了,我看了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我们逐个下车往小姨家赶,一来室外温度低,二来从早上忙活到现在,肚子早就饿扁了。“回来了?”小姨家附近的邻居过来帮忙,男男女女都有,男的有端盘子的,女的有烧饭的,都是淳朴热情的人。此刻便是一位大娘正坐在门口刷碗,脏水里冒着热气。“回来了。怎么不在里面洗?外面这么冷。”大姨回答道。“里面人多不方便。”她指了指旁边的一盆明火,“这不,他们给了我一盆火,也就不冷了。”大姨点点头,说了句“辛苦了。”便领着我们进屋子了。“还在睡吗?”大姨轻声地问小姨夫。我跟着大姨去了小姨的房间,从出事到现在,我还没见过小姨,我想总归要见见的。小姨夫点了点头,便出去了,把位置留给我和大姨。我仔细一看,只能看到小姨的后脑勺,黑色头发乱蓬蓬地散落着,整个身体被蓝色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一点气息,还呼吸声都听不见。我们知道,她睡不着的。“大姨,小姨没吃饭吗?”“好几天了,就昨晚吃了点米粥,后半夜还吐了。”大姨和小姨差了快二十岁,情如母女。讲到这里,大姨开始哽咽,眼睛瞬间又变红了,她是在心疼自己的妹妹。“这样下去身体可怎么办?”“那也没办法呀,谁劝也没用。她就出事当天哇哇大哭了一场,之后一直躺着,连姿势都不动。你姨夫怕把胳膊压麻了难受,时不时把她翻一下身子,真的,跟死人没啥区别了,脸上挂着两行眼泪,嘴唇跟脸一样白……”大姨上床帮小姨翻了翻身,坐在她旁边守着,我打了声招呼走了出来,心里突然复杂得很,一股说不上来的心酸席卷而来。“哎!”突然有人拍了下我的后背,我惊慌地转过头来。“咦!王伟!”这人是我的初中同学,住在小姨家的周围。“你什么时候来的?都没看见你。”“我去坟上了,刚回来。”“对了,静静得喊你哥。”“是呀。”突然他的脸色一沉,和刚才好友偶遇时的喜悦不同。“静静可是出了名的好学生,好榜样。”“嗯。”“真是太可惜了。我还记得她高考那年,因为考得好都被传疯了。那些大妈逢人就说自己邻居考了个状元。其实她们都不懂什么是状元。”“静静不是状元,和状元差了十几分呢。”“对呀。但是就这样传开了,也不知道谁是源头,总归是风光无限。”“是呀,在这里大家都捧着她,到了外面,没人捧了……”她就受不了了。顿时我又想起和静静的一次对话,“哥哥,以后千万别逼你孩子考第一名,你要让他快乐一点,压力别那么大,只要成绩不是太差就可以了。”我是这样回复她的,“尽自己的努力吧。”或许在我的心里,觉得她是有点饱汉不知饿汉饥的节奏,就像有钱人说钱不重要一样。厨房那边喊了声王伟,“我先忙去了!”我点头。又剩我一个人了。晚饭结束,所以的姨娘,包括我母亲,全部住下来帮忙。她们都垂着脸,眼睛红肿,脾气火爆,即使对我们这些亲儿女都没有什么好言语。她们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整夜诉说着和静静有关的往事,越说越多,越说越哭,不过她们不敢在小姨面前说,都是聚在隔壁房子里面说的。静静和姨娘的关系都很好,是她们的开心果。而我因为明天还要上班,只能回家去了。在车子开动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对不起静静,没有将她的事情放在心上,没有全心全意帮助她……眼泪不由得淌了下来,我懒得管它,双眼一直看向窗外,那是一副漆黑的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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