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是一本由[俄]古泽尔·雅辛娜著作,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46.00元,页数:495,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精选点评:●通俗易读,戏剧性足,翻译很棒,爱不释手。●2019-19,动乱年代
《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是一本由[俄] 古泽尔·雅辛娜著作,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46.00元,页数:495,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精选点评:
●通俗易读,戏剧性足,翻译很棒,爱不释手。
●2019-19,动乱年代的鞑靼女性的成长故事,通俗易懂,横向铺的很开,纵向点到为止,读起来过瘾。(19.2.26-2.28)
●粗犷混沌的前半生,渐渐逝去。 一位好朋友推荐的,他给了我电子版,后来在图书馆借到了书,结果看完两个月了,这位朋友还没翻几页。
●虽然不懂俄语,但这个翻译版读起来每一帧画面都清晰在眼前展现
●只有读了这样的书,余粮征收制、农业集体化这些专有名词才不再是教科书上冷冰冰的文字,我们才能真正体会到时代背景下个体的命运辗转,感受到那个时期人民的悲哀与不幸。[Ps:本书中最喜欢国王鸟这一章,或许谢姆鲁格就象征着祖列依哈,也是这个在遥远的安加拉河畔的劳动村的映射。]
●所谓无底深渊,下去,也是前程万里。
●书名字写错了!祖列依哈
●一顆星給翻譯!十分流暢。簡直把整個三十年代蘇聯集體化的實質體現得淋漓盡致
●混乱年代的浪漫故事。缺纵深,但线索铺的足够用心,作者的功力和回望历史时的敬畏显而易见。
●书名字写错了!祖列依哈
《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读后感(一):阅读祖列伊哈第一天想写的话
作者真的很会写作,一直能抓住读者的心。先是展现了一个背着丈夫和婆婆偷偷摸摸去阁楼只为偷两块苹果软糕的鞑靼女人,而后又通过婆婆乌佩里哈迷信的梦境营造要出大事的气氛。忍不住一直一直读下去。
这本书的基调很沉重,从一个被压迫的女性到余粮收集制对百姓的压迫。
祖列伊哈的一天:蹑手蹑脚偷苹果软糕,伺候老公穆尔塔扎婆婆乌佩里哈的起居,扫院子的雪为砍柴做准备,冒着暴风雪砍柴四只僵硬走回家,找到村神祭拜为四个去世的女儿祈福,烧热澡堂给婆婆洗澡,承受婆婆和丈夫的怒火,履行夫妻义务时做一台榨油机。最独特的一点,在心里自我暗示:毕竟是个不错的丈夫。
男女地位的差异如此明显。鞑靼人的生活中,一般是小孩睡在柜子上,丈夫睡在板床上,妻子就在板床上妻子的那一边占一个小位置,中间用一块大布隔开。祖列伊哈却因身材娇小,失去了睡床的资格,一直住在柜子上。惊讶的是,这样生活的家庭在苏联时期被划为富农。
她的婆婆在年轻的时候被丈夫用绑着小疙瘩的鞭子鞭打地生不如死。可现在仍然用变态的手段祖列伊哈,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整整十四年,从1919年开始以余粮收集制为首的各种政策使百姓每天都担惊受怕。这一年,上头赋予的权利肆无忌惮地将祖列伊哈的丈夫杀死,并在她家中随意翻找,向强盗一样掠走所有看上去还过得去的物件,即将拉着祖列伊哈走向西伯利亚流放之路。一切都源于一个口号“一切都属于集体农庄”。
但在窒息地读完祖列伊哈的前半生后,穆尔塔扎的死亡让我为她松了口气。现在压在她身上的只有余粮收集制的压力了。未来是一片崭新的生活。
《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读后感(二):阅读祖列伊哈第二天想说的话
祖列伊哈睁开了眼睛 68%
昨天写的感想又太主观了。我没有资格为祖列伊哈开心,尤其是因为她丈夫去世这件事。纵然她丈夫对她不好,那也是她前半生中的灯塔。纵然此后新生活多了无数色彩,也是以苦难为代价挣得的。
祖列伊哈等特殊移民们在伊格列托哈的带领下经过六个月的奔波中终于到达了某个森林茂密,无人居住的处女地。看之后的生活描写就像看罗宾逊漂流记,只能看见打猎捕鱼,土窑炉子,为即将到来的冬天做储备的柴火,经历寒冬后每个人蜡黄的双眼,每个人只为活下去而做的努力,空气中希望和绝望混合的气味。向每一个为生命奋斗过的人致敬。
向每一个感恩的人致敬。春暖花开,委员会的人开着皮艇来了。这片处女地上的人从饿死的边缘活了过来。生活慢慢步入正轨。人们开始想温饱以外的事情,比如给这片处女地的人取一个响当当的名字。本想以带领整群人挨过冬天的四个人的首字母Вила命名,含蓄坚硬的人们当然不会立刻接受这个名字。最终便以семь рук(七只手)来当做村名,因为这四个人总共有七只手。
祖列伊哈以前是一个极其迷信的人。冒着被丈夫婆婆打骂的风险也要偷苹果软糕为四个女儿祈福,碰见难事随时都在祈祷,相信真主的目光注视着每一片大地,不能接受因不带头巾旁人投过来的目光。而现在的她,经历过寒冬的她,不再相信真主的至高无上了。曾经的她或许质疑过,真主的恩泽是否布满整片大地。现在的她已经明白了,在那个严酷的冬天,至高无上的真主,哪怕有一次能够听见祖列伊哈留着泪水的祷告,他就一定会对祖列伊哈施以慈悲的关怀。可见他高贵的目光并没有关注到这篇蛮荒之地。她祷告的次数越来越少,时间越来越短,好似敷衍了事。带不带头巾也不再是重要的事情。她更关注眼前的生活了,眼前的儿子优素福。
我认为,优素福在呱呱坠地之前就拯救过两条命。一个是他的母亲祖列伊哈。当时船沉下去,祖列伊哈坠入海底,在失去力气毫无向上爬的勇气时,优素福的小脚蹬了蹬母亲的肚子,祖列伊哈这才伸出双手开始向上游呼吸到空气。另一个是莱贝医生。莱贝医生封闭在自己的世界十年了。头顶上带了一个封闭罩(医生自己假象的),这个罩子美化了世间的一切。他忘记了战争,忘记了流血,流放也看作是领导带他去开会。直到他偶然脱去封闭罩,听见祖列伊哈分娩的痛苦呻吟,本能地为她接生,用力抵制封闭罩的诱惑,当他成功地把优素福接到世界上时,封闭罩又完全的笼罩了他,带给他一个想象世界。可优素福的第一声啼哭像是有扯碎山河的力量,扯碎了莱贝医生的封闭罩,他看这个世界终于不用透过封闭罩了。生命带来生命,生命唤醒生命。
《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读后感(三):完整和蜕变
完整和蜕变
文/米雪
在文学作品中,有的时候带有“某某醒了”“某某睁开了眼睛”字眼的,往往是带有寓意的,也许是从蒙昧到开窍,或许是时代变更带来的思想翻天覆地的变化,当然也不尽然。不过《祖列依哈睁开了眼》这一部取材于20世纪30年代苏联集体化运动的作品,寓意着一个女人的觉醒。如果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描写的是一个男人的成长,那么《祖列依哈睁开了眼》则是一个女人的蜕变。
作者古泽尔•雅辛娜,是当代俄国女作家。因处女作《祖列依哈睁开了眼》一炮而红,之前做过公关、广告、市场营销等方面的工作,但同时也在笔耕不辍,陆续发表了不少中短篇小说,为处女作的写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的写作背景是苏联集体化运动,主人公祖列依哈的一生需要扮演的角色被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作为一个富人的妻子,另外一部分是杀死丈夫的政府人员伊格纳托夫的情人。作为富人,所拥有的一切都被征集,在这期间,丈夫死于枪下,婆婆在她被迁徙之后不知生死。此时的她懦弱、胆小、毫无主见,依附于强壮的丈夫,她与丈夫年龄差距巨大,无共同语言,也无同甘苦共患难的经历,在家中地位低下,丈夫不知道尊重她,婆婆恶言相向,在这种压抑的生存环境之下,她只会听命于丈夫。所谓靠人不如靠己,被迁徙在严酷的环境之后,祖列依哈的头脑不得不去思考,不得不想自己的生活的如何经营以及未来的去向,因为没有人可以依靠,所有的事情都要靠自己,正是这一个相对独立的环境,她的思想才渐渐活跃,从固有的模式中渐渐蜕变。
作者所选取的视角比较独特。所谓有压迫就有反抗,被压迫的阶层的反抗更能体现一个时代的需要。保尔柯察金的贫苦出身,使他义无反顾的参加了苏联红军,走上反抗资产阶级的道路,这样的成长历程,鲜明而深刻。而作者独辟蹊径,以一个富人妻子作为主角展开小说的叙述,使得读者明白:不光是富人压迫穷人,富人自己人中间也存在压迫和不平等。这种不平等,不如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对立这样明显,却又真实存在的。平衡只有富人的财产全部被征收之后才能打破,凸显他们之间的不平等。
祖列依哈的蜕变恰恰是从一无所有开始的。先是她失去了唯一的依靠,促使她不得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后来是在严酷环境中与对立的伊格纳托夫共同经历苦难产生的情感觉醒,使得她精神上一个升华,最后 “睁开了眼”。在金庸武侠中,张翠山和殷素素的结合,正是因为环境使然,本来是敌对的二人,在长久的相濡以沫中逐渐产生了爱情。祖列依哈,前半生有阴魂不散的婆婆、强势的丈夫,以及本身无子女活下来的事实,却是因为丰衣足食而谨小慎微,后半生穷困潦倒、恶劣的环境反而惊醒了沉睡中的她,逐渐独立起来。环境能破坏一个人,同时也能造就一个人。
在大时代背景下,苏联集体化运动正确与否,历史自有定论。作品中,富人中也有被压迫者需要被解放,唤醒她的正是却是她的对立阶级。这不是一个巧妙的组合,而是作者着意的安排。旧有的体制被打破(富人的所有财产被征集,公有),新的体制的形成(集体化),在两种体制交替的过程中(丈夫死去,政府的代表者伊格纳托夫的感染)逐项倾向后者,伊格纳托夫的情感契机使祖列依哈最后蜕变为成为一个富有血肉和精神的完整的女人。完整和蜕变,恰是作品所要重点体现的主题,这也是一个国家,一种体制,所不能缺少的。
《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读后感(四):《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动荡年代与受苦女人
文/吴情
俄罗斯文学总是以深沉的面目示人,俄罗斯作家,也因对灵魂、道德的问题追索让人敬重,这似乎早已成了俄罗斯文学的“大传统”。2019年,俄罗斯女作家古泽尔·雅辛娜以一部长篇小说,《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摘得了好几项大奖,在惊讶之余,读者或许也觉理所应当,在这部小说里,一位年轻作家,竟然“能够创作出这种讴歌苦难之中爱与温情的伟大作品”(柳德米拉·乌里茨卡雅言)。
《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主要讲述了动荡年代中一个女人的生存故事。鞑靼女人祖列依哈嫁给了一个打人成性的丈夫,穆尔塔扎,从此还有了一位坏心肠的瞎眼婆婆,乌佩里哈。生活对她来说,不过是忍让受苦。一次意外,苏联红军打死了她的丈夫,将他们一家视为富农,流放了祖列依哈。与祖列依哈一道被流放的,还有来自大城市的知识分子、医生、艺术家。一群素不相识的人,在流放途中结实了彼此,为了同样的生存目标,与饥饿、疾病、暴力,展开了无声的斗争。
流放途中,犯人策划逃跑,祖列依哈决心不参与其中,与医生莱贝等人被继续押送。后来,因为押送犯人的船只遇险,他们意外在密林深处安营扎寨,开始了艰辛的生活,同时也等待苏联长官的营救。然而,营救缥缈无迹,犯人们甚至开始和唯一的看守长官伊格纳托夫合作,以服从纪律换取最低限度的生存、安全、团结。后来,祖列依哈被医生发现怀孕,不久更是在公众场合生下了儿子优素福。新生命的到来,似乎让犯人村内部产生了些许微妙的不同。优素姆见证了犯人之间的暴力,也看见了不少彼此协作、互帮互助的情形。而成长着的他,后来更是走进了美妙的艺术世界——尽管荒诞的现实丑陋不堪。
小说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形象莫过于祖列依哈。作为一名未受过正式教育的鞑靼女人,她的生命中心是丈夫,是家。作为妻子,必须忍受丈夫的一切:性爱上的支配权、生活中的暴戾。然而,当意外作为富农被流放后,祖列依哈的世界,却意外扩大了。友谊、基于自愿的性,慢慢走进了她的世界。小说多次写道,“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她与穆尔塔扎的婚姻生活中,她在流放的火车里,她在犯人劳动村中……虽然有时看见的是荒诞的现实,但更多时候涌进眼睛里的,是光;而光,多少象征着启蒙,象征着新生。
就像俄罗斯大作家托尔斯泰、契诃夫,在书写祖列依哈个人的苦难同时,雅辛娜并没有略过那个动荡的年代:威权国家以公平正义的旗号行强制掠夺,个体的基本欲望让位给政治标语,人的性命,贱如草芥。很多时候,无法将苦难与受难的主体区分,以至于无法弄清楚,究竟谁是谁的注脚。无法逃离大时代,固然是祖列依哈的苦难所在;另一方面,身处动荡时代的个体,又能有几个能称得上获得了真正的幸福(不是通过牺牲别人)?
苦难是祖列依哈等政治犯生活的一面,另一面则相对温情、人性,有时也不乏愉悦、乐趣,比如,祖列依哈与照顾她儿子的医生莱贝住在一个屋檐下,可在她的观念中,只有夫妻才能如此,她甚至想献身莱贝,直至被医生点破她的心思方才作罢;又如,伊格纳托夫虽然寻欢作乐,但一想到祖列依哈,便近乎柔情似水,这份朦朦胧胧的情愫,最终因祖列依哈的个人原因——认为与他结合会遭到神的惩罚,发生在儿子身上的一次意外便是明证——未能成为现实,无疑是本小说中一大遗憾,却也同时因这遗憾而分外感人。在小说结尾,优素福成功逃跑,决心出走城市学习艺术,也许,同祖列依哈相比,下一代的命运,可以多一些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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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读后感(五):《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前苏联三部经典中提炼出的俄罗斯新思维
《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前苏联三部经典中提炼出的俄罗斯新思维
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文学究竟发展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在文学中,又如何看待前苏联的功名与遗痕?这是关心俄罗斯文学的人,都会隐藏在内心的问题。
最近,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俄罗斯女作家古泽尔·雅辛娜所著的《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可以让我们看到俄罗斯文学所取得的令人称羡的最新进展。
这部小说表现的是一个苏联时代的题材,它再现了1930年发生在前苏联的由斯大林操控的消灭富农运动中一个被驱逐的个人命运,主人公祖列依哈在这场残酷而没有人性的运动中,被发配到西伯利亚,而在那个苦寒之地,这个女人开始了她的一段匪夷所思的新感情。
小说里表现的主题意旨,在前苏联文学中,就是一个并不陌生的概念,而现在看来,《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正是对前苏联的相关类似作品进行了一次富有技巧而同时也是震撼人心的合并与浓缩。
在《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中,我们至少可以看到前苏联三部经典作品在小说里的交相辉映,打造出了耐人寻味的今日的俄罗斯集体无意识或者是一种“有意识”。
从某种程度上讲,《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沿续了对前苏联的控诉主题,但这种控诉,并没有声嘶力竭,刀光剑影,溢于言表,而是深藏在叙事文本之下,藏而不露,哀而不怨,甚至用隐晦的情节,特别是通过那种深藏着的爱的抉择,体现了对前苏联时代的某种精神与意志的好感与称许。
实际上,今日的俄罗斯文学在展开自己的叙事部分的时候,必须面对的是如何应对前苏联文学的庞大体量与高优质量的问题。
是把苏联文学全盘推倒,打翻前苏联文学里的所有描写与意境?这样的背叛,估计是没有一名后来者敢于做到也能够做到。这是因为前苏联文学毕竟取得了举世共睹的骄人业绩,就是诺贝尔文学奖也不得不半推半就地曾将它的奖项奉送给《静静的顿河》这样的伟大的作品。这部著作的作者肖洛霍夫也曾经在《新垦地》里表现过1930年苏联合作化运动。而肖洛霍夫的存在意义,就是不管在他当年书写的文本中,对斯大林充满着怎么样的歌功颂德,但是他的形象化的文学叙事里并没有多少谎言与虚构,反而是在他的表层的浪漫文字里,保真了那个时代非常逼真与生动的阵痛及血色。《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在面对着那个同样时代的时候,它可以批判那个时代,但在细节的呈现上,是无法颠倒那个时代的映像与影像的。
因此,我们可以说,《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尽管抱着挑剔前苏联的意图,但是它在具体的文学细节上,并没有违拗之前的前苏联的经典作品。这样,我们便可以在《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中能够捕捉到前苏联作品的蛛丝马迹,并且从中感知到作者是如何在前苏联作家提供的丰富的反思与探讨的基础上,重新在俄罗斯当下的现实语境与情境下,去找寻今天俄罗斯相对于前苏联的矛盾立场,以及俄罗斯在脱去前苏联的华丽彩衣之后,如何确立自己站位与立场的新姿态。
因循着这样的思路,我们可以在《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中发现三部前苏联经典作品的内质与核心。第一部作品,就是同样表现苏联1930年集体化运动的《新垦地》。肖洛霍夫的这部作品看起来是歌颂斯大林的集体化政策的,但小说里呈现出的真实状态下的残酷性,仍然让小说里弥补着一种不祥之音,也使得小说成为宝贵的历史记录的文件夹。我们不妨粗略地比较一下,小说里通过人物之口对当时集体化政策议论道:“牲口也好,粮食也好,鸡鸭也好,房子也好,不是统统得交出去吗?看样子,连老婆都得让给人家,自己只好去狂窑子……(见安徽人民出版社版《新垦地》P22)。
在《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里,几乎有此同样的议论:“粮食已经征收了,牲畜也没有了。土地如果想要——也能收走。而娘们——要遭殃了。”(P39)
可以说,《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里对集体化运动的残酷性的表现,并没有超过《新垦地》,可见,在《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里,作者也不得不尊重着前苏联作品里对同一事件的表现角度与态度,在事件本身的还原上,必须遵守前辈作家的细节认定,这是一个诺贝尔文学奖作家留下的文本所具有的经过时间淬炼的真金价值,同时,也是后辈作家在回溯历史时必须恪守同一律的根本原则。
在《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里,祖列依哈的丈夫听说政府又要来搜括粮食了,便把家里的所有东西,都藏了起来,有的藏在地板下,有的藏在墓穴里,听说家养的牲畜要缴公了,便杀死家里的牛,当政府人员勒令他交出隐藏的粮食,他抡起斧头,高吼:“我就是不交……这一次——我什么也不交!”被政府人员一枪击毙。小说里呈现的现实,在《新垦地》里也以如出一辙的方式表现过,最终得出的就是历史书上刻印的事件框架:富农藏匿粮食——政府勒令交粮——富农抵抗——出台“消灭富农政策”。
富农被发配到边远地区,在小说里,就是发配到西伯利亚。这个情节在《新垦地》里也展示过,这部小说里一个被发配的富农,也在车站被打死。这样,《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的故事链条,便随着主人公命运的线索,延伸到西伯利亚这块广大的区域里。而在这里,我们又可以在前苏联的此类文学作品里看到类似的发展路径。
小说里提到,富农分子被发配时,是沿着一条著名的路线前往远东地区的,包括科雷马,叶尼塞,外贝加尔,萨哈林。科雷马是一个著名的劳改营集中场所,去年有一本前苏联作家所著的《科雷马故事》就重点反映了劳改犯发配到科雷马的劳改营发生的耸人听闻的奇闻逸事,而“叶尼塞”地区,则可以在前苏联著名的长篇小说《鱼王》里,找到历史的回声。在《鱼王》中提到了西伯利亚密林里那些傍河而建的小镇是如何建立的:“在一九三二年的时候,一个移民的车队经过这个地区,聪明的首领带着大家往北,一看到这块乐土就让车队停下,下令在这里建立家园。”(上海译文版《鱼王》P154)。在《鱼王》里,已经隐约其辞地提及了这种兴起的小镇里,有着囚犯的身影,而在之前的苏联文学作品里,对此更是讳莫如深。如表现开掘通往萨哈林(库页岛)的输油管道建设的长篇小说《远离莫斯科的地方》里,根本没有提及那些建设者都是劳改犯,而日后披露的真实情况是,这部小说的作者都是一名劳改犯。
《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里,祖列依哈被运送到叶尼塞河的支流上,扔在了一个孤零零的密林旁,四周数百里都是无人区,逃离此处,必须穿过相隔三四百里的水道与密林,环境可以说是极其严酷,几乎是让他们自生自自灭。就在这个恶劣的情况下,这些移民们度过了第一年,终于得到了上级政府的认可,之后小村不断扩建,补充了新的源源不断送来的发配来的移民,一直延续到二战结束后。《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里的第二部分,就重点延续了前苏联西伯利亚题材小说中的如何抗争自然、求得生存的主题基调,表现了俄罗斯人骨子里的那种极强的耐力、毅力与伟力。《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的“中间部分内容”几乎就是一部西伯利亚移民荜路蓝缕的开发史,具有历史的纵深感与现实的真切性。相比较而言,在中国作家中曾经产生过强烈影响的《鱼王》里就对这一段西伯利亚渔村的开发史半遮半掩,欲说还休,所以,对这部小说非常欣赏的王小波当年一面对此小说敬佩得五体投地,另一方面,慨叹小说不知表达了什么真实的底蕴。其实,在苏联解体之后,通过《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这部小说里提供出的几乎是编年史式的小说构架,可以更清楚地明白《鱼王》里真正的事件背景。
而《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里的情节构架,就是祖列依哈在一路流放的过程中,竟然与杀死丈夫的政府工作人员产生了感情。这个主题,同样我们会在前苏联经典的文学作品里找到模板与母本。这个主题,实际上表现的是处于敌对阵营中的男女,会在一个孤立的封闭环境里,产生互相依恋的情结。这一模式的最有代表性的作品,可以举例出拉夫列尼约夫的《第四十一》。这部小说描写了前苏联内战期间,一支出没在吉尔吉斯的红军团队,遇到敌人的伏击,撤退过程中,女红军押解男白军,上了孤岛,不得不面对生存的第一要义问题,两个人相濡以沫,撇开了身上的阶级身份,产生了爱情。而当白军的增援部队即将上岛之际,女红军开枪打死了男白军。这个小说的关键部分是,当人被推送到纯粹的自然环境中,让人失去了自己的社会属性,只留下生物属性的时候,人与人之间应该保有一种什么样的关系?男女之间的自然属性,能否代替人的社会属性,让他们获得灵魂与肉体上的超越?
这种人类的本质属性的思考,可以说是文学作品里非常乐于去表现的主题。即使在前苏联小说《鱼王》中,我们也看到过类似的情节展演。在其中的最长的一篇作品《白色群山的梦》中,一名女大学生与一个西伯利亚的渔夫被困在密林深处,艰难地应对恶劣的自然环境,在这种封闭的风刀霜剑严相逼的自然压力面前,两个人产生了爱欲,然而,一旦环境解封,社会属性回归,两个人产生的互动关系也就烟消云散。
《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的核心情感问题,也正是这一主题的再一次奏鸣。祖列依哈的丈夫被警备长伊格纳托夫枪毙,之后,警备长押解富农移民,一路东迁,走了半年时光,来到了西伯利亚终点站,又把移民送到密林里的支流中,这样,猫与鼠两类不同属性的人群,共处于人烟隔绝的封闭空间中。在这里,祖列依哈对自己的杀夫仇人产生了情感上的依靠,小说里把女人的这种奇怪的情感体验,表现得相当真实而细腻,祖列依哈只要有伊格纳托夫出现的地方,就感到一种甜蜜的情感,在心里荡漾。她抗拒过,但终于控制不住心里对情感的渴望,走到了警备长的房子里,与他发生了亲密的肉体关系。
这也是《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这部作品里最惊心动魄的地方。为什么作者要把一个被迫害的富农的女人,会成为一个杀死她的丈夫的代表着苏联体制的警备长的心甘情愿的情人,作为小说里最出人意料、最不可思议的情节主线?为什么作者在小说里设置出的对苏联的不遗余力的控诉,已经难以让人有振聋发聩之感,而恰恰表现了一个被迫害的女人,却对体制内的男人产生了欲罢不能的爱恋,才使得小说里荡漾起一种让人难以接受却又觉得合乎情理的矛盾的纠结?
我想,作者在小说里,并没有推翻掉苏联历史上的“富农藏匿粮食——政府勒令交粮——富农抵抗——出台‘消灭富农政策’”的逻辑的合理性,因为这个逻辑是真实存在的,是经过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展现过与解说过的,是勿庸置疑的历史事实,作者不想在这个环节上对抗历史。我们看到,祖列依哈在富农丈夫所在的家庭里,根本没有享受过什么叫幸福。她是她的丈夫,在他44岁时而她15岁带回家的,到了丈夫家,她就成了一个可怜的劳动机器,婆婆对她一直恶语相加,近乎是虐待地对待她,打她骂她成了每日的功课,而丈夫根本没有把她看成是一个人,随时随地地让她供奉出她的肉体,满足他的兽欲。丈夫只顾自己的蛮力发泄,发泄完毕,便把她赶下床头,睡到箱柜上去。可以说,她在富农丈夫家里,从来没有体味到什么叫性爱之美。所以,她就是一个白毛女,是被黑暗的旧体制剥夺了生命的存在感的可怜的女人。当苏联政府采取剥夺富农财产并对他们发配的政策下达之后,反而给她的生命带来了转机。就在这一过程中,她遇到了那个曾经残忍地杀死了她丈夫的警备长伊格纳托夫。
然而,伊格纳托夫虽然杀了她的丈夫,但她却从没有对他产生仇恨之心,因为他杀掉的是一个她一直并没有任何爱恋的野蛮的丈夫,而婆婆更是一个巫婆一样的女人,时刻像幽灵一样,压迫着她的整个灵魂,让她从没有体味到做人中什么滋味。恰恰是那个杀死丈夫的伊格纳托夫,让她有了做人的感觉。而伊格纳托夫的身世,完全就是一个苏联体制的代表性符号。小说里交待,他打过邓尼金分子、捷克斯洛伐克军团分子、巴斯马奇分子(P281),为苏联体制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勋。他看起来气势汹汹,但他的心里有一块柔软的地方,在押解富农移民的过程中,他一直尽量给那些移民争取较好的待遇,保全他们的生命,对自己的职责也是一丝不苟,严加履行,在一船移民沉入河底的时候,他拼着生命的危险,想把这些移民从舱里释放出来,虽然功亏一篑,但他身上并没有丧失人的味道。用移民们对他的评价,就是:“他有自己的道德标准,有自己的原则,尽管他没有充分意识到这一点。”(P355)。他不顾生命危险,从冰河里救出了祖列依哈,之后,他总体来说对她还是礼貌对待,并没有利用手中特权逼她就范,也没有对她的拒绝进行报复,直到六年后,她才主动而心甘情愿地投怀送抱。
女人总是通过男人对她的性的态度,来决定自己的情感取舍。看看她的丈夫是如何对待她的:“丈夫从后面抱住她,将她脸朝下扔在长凳上,然后整个身体猛扑上去,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发出呼哧的声音,他开始欲行夫妻之事。”(P32)。过了一会,他“急不可耐地用双手脱下她的肥裤(嘴里发出不耐烦的咕咕声,真是个懒货,自己还没有脱掉!),将她仰面按倒,撩起了内衣。”为此,作者总结道:“在履行夫妻义务时,祖列依哈总是在心里把自己看作一台榨油机,女主人有力的双手挥动着粗大而坚硬的捣槌在里面榨油。”(P33)。多么恐怖,在富农的家庭里,她怎么能体验到正常的性爱?
当她与伊格纳托夫有了肉体接触之后,她终于呈现出一个平等的爱中的女人的真实状态,她可以“将手放在伊格纳托夫宽厚的背上,脸贴在他的脖颈上,感觉时间无尽漫长”(P427),“活了这么多年,甚至不知道还有男欢女爱。现在——知道了。”(P429)。她换来了新生,苏联体制推翻了富农丈夫施加在她身上的枷锁,而回归了她的人性与肉欲。
实际上,我们可以看到,在伊格纳托夫的身上体现了斯大林及他所建的体制的一个正方向的面向。这个体制使东部荒原与密林得到了开发,使愚昧的家庭枷锁轰然瓦解,让精神禁锢的女人睁开了眼睛,敞开了心胸,体验到了生命应有的美丽。毕竟这份人性的美丽的部分,曾经是苏联散发过的魅力所在,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苏联体制在小说里另有一个象征者,这就是移民小镇里的投机分子戈列洛夫,他无情无义,甘当政府机关的密探,不惜出卖别人的隐私,他身上所云集的正是苏联体制中的负面部分,而伊格纳托夫始终有一个人性与道德的原则在他的心胸之中,曾经上司让他制造假案,虚报业绩,求得升官之途,但他拒绝了,因为这样必须牺牲无辜者的性命,制造一批破坏分子。现在看来,正是这份人性的坚守,才是俄罗斯的精髓所在。伊格纳托夫在小说的最后,在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上司抛弃,利用最后的一点余力,开出了一张身份证,把祖列依哈与前任丈夫所生的孩子认作自己的孩子,给孩子一个干干净净的身份,让他脱离苦海,走上新的人生之路。可以说,伊格纳托夫用自己越来越闪光的精神能量,把苏联时代的那份人性的光辉,移交给一个新的生命,传承下了一个苏联时代即使终结后依然闪烁着动人光泽的精神力量,而正是这份精神力量,这份男性的精神力量,加上祖列依哈作为女人的柔性的内在情感,合成了今日俄罗斯的新的价值理念,新的精神支撑。
小说对祖列依哈的肉体与精神觉醒,有着明确的定位。“她被教育的一切,她从小记得的戒律——都荡然无存,无影无踪了。代之而来的是新思想,新思维,它驱走了恐惧,就像春汛荡涤着去年的枯枝烂叶。”(P428)。可以看出,在她的身上,苏醒的是一种新思维,新思想,而这种思想,正是俄罗斯精神的精髓所在,而这个精髓的启蒙者,恰恰是苏联体制中人。
因此,《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通过一个看起来的爱情故事,却暗含的喻意却是苏联体制,让一个昏懵无知的女人,张开了她的精神的眼睛,产生了她的真正的精神空间,形成了她的新的价值观念,这份观念,将穿透历史的云烟,永远在俄罗斯大地上动人地传扬着。苏联体制提供了相应的精神源泉,使一个女人获得了这份正能量的滋养,才使得她拥有了一个新的生命力道,铸造了俄罗斯未来的精神命脉。
《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确实给人一种惊艳之感。在小说里,作者通过细节叙写,还原了1930——1946年这近乎16年的漫长的时间距离,展现了占前苏联近半个面积大小的西伯利亚的浩大的空间面积,作者在历史的还原感与真实性上下了相当大的功夫。同时,作者更构思出了凄惋动人而又充满性感的爱情撞击,把大悲剧下的个人温情荡漾,作为体现自己对前苏联体制的深层反思的一个切入点,体现出作者内心里对前苏联的复杂的情感态度,正应和了今日俄罗斯人对前苏联的最具代表性的心理共性积淀,可以说,一部小说,是今日俄罗斯的共性的民众精神反映的集束反射,这才是这部小说能够在俄罗斯获得巨大反响的原因吧。而作者在文学的写作上,采用了戏剧化的冲突的手段(如警备长求爱的时候,出现了一只熊,她开枪之后,打死了熊,却未伤害警备长),加上魔幻的风格(如不断出现婆婆的幻影,以作为一个富农阴魂的影射),都使得小说充满了超越文本的精神内涵,让小说烙印上了现代派的先锋意味,也是对前苏联小说里的粗大笨重的现实主义模式的一次脱胎换骨的升级与升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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