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巢痕》是一本由拙庵居士(金克木)著八公山人评著作,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56.00元,页数:344,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旧巢痕》读后感(一):旧巢倾覆,只留痕迹“人生识字糊涂始,风雨尘埃旧巢痕”。本书是金克木先生
《旧巢痕》是一本由拙庵居士 (金克木)著 / 八公山人 评著作,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56.00元,页数:344,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旧巢痕》读后感(一):旧巢倾覆,只留痕迹
“人生识字糊涂始,风雨尘埃旧巢痕”。 本书是金克木先生的小说体回忆录。金克木先生是著名文学家和翻译家,与季羡林、陈玉龙并称“北大三支笔”。这本书的结构非常新颖,金克木先生以拙庵居士的笔名写文,然后以八公山人的笔名写评,文章客观,评论主观,非常有趣。 这本回忆录里讲述了金克木从出生到八岁的所见所历,也讲述了旧式大家庭在1912年到1920年之间遭遇的动荡和变故。1912年,正是孙中山先生推翻专制建立共和的一年,本书的主人公“小弟弟”呱呱落地。他的父亲——一个仕途不怎么顺遂的小县官当时已经五六十岁,而母亲只有二十一岁。他是这个家的“小老四”。没几年又经历了袁世凯复辟,然后是军阀割据的混乱世道。虽然外面的世界吵吵嚷嚷,但是这个旧式大家庭却仍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各种婚丧嫁娶,庆典礼仪,繁文缛节一概不少。从小弟弟的眼里看来多少有些滑稽可笑。 老父亲在小弟弟出生没几年就故去了,整一大家子全靠大哥在仕途上奔波养活。家里有主持家务的大嫂,丫鬟出身小心做人的妈妈,混日子的二哥,足不出屋的二嫂,给了小弟弟启蒙的三哥,还有一竿子苦命的姐姐。 在这样的环境里,家里的藏书成了小弟弟最大的精神寄托。从《四大名著》、《天演论》、《饮冰室文集》,到《茶花女》、《七侠五义》,无论是中外的还是老的新的,他都拿起来就读。他说自己俨然成了家庭图书馆的管理员。大嫂和三哥看出他是读书的料子,于是成了最先给他启蒙的老师,在妈妈的督促下,他的学识不断增长。总算是这个“书香门第”的一点好处了。 最终在1920年,小弟弟八岁的时候,由于大哥的病故,这个旧巢终于散架了。末尾,作者评道:树倒猢狲散,月明乌鹊飞。一个旧式大家庭的命运到此终结。 出生在和平年代的我们无法去体会那样的动荡会给幼小的孩童造成怎样的冲击。但是整篇作品中作者始终以小孩子的视角去看待周围的人事,所以并无多少成见和评价。除了评论中多少说几句而已。整部作品是非常客观的。这就给了读者很大的空间去自己体会和评价这一场国难和家难。
《旧巢痕》读后感(二):人生是时代的缩影
原谅笔者肤浅,初看标题《旧巢痕·评点本》,原以为是《旧巢痕》之评点本,结果发现不过是金克木老先生自娱自乐的一种写法。拙庵居士,八公山人其实同为一人,作者、评者之语当然也出自一人之手。但撇去写法不说,此作其实讲述了一个家族在时代中的变迁。由兴盛至衰落,由家族至零落,通过一个小老爷(四爷)的视角,真实反应的是时代的印迹。通篇看来,虽不如红楼梦之恢弘场景,人物繁多,但其实寓意是相通的,且更真实可读,毕竟不是所有的家族都像曹府这般庞大。稍有些名望地位(其实不然),靠着读过一点书有点钱捐过一点小官,死撑着家族在社会中的地位方才显现出更真实的一面来。文中的小少爷,是老爷临死前新收的小妾所生,老爷不久就死了,小妾担心没活路誓死守寡才换来的安宁。这就是封建时代妇女的命运。老爷死后,大哥(大老爷)就是家中的核心,大嫂有背景有威望却无子嗣,二哥“浑人”一个,三哥自诩读过些书,有些想法,有点新青年的味道,却也躲不过家族管制和婚姻包办。在这样一个家族中,长者为父,所有生活开销乃至个人出路都由长兄安排,包括婚姻嫁娶,读书识字等等。这样一本书中,许多封建陋习,如裹小脚,男性不得与兄弟女眷会面,用餐习俗等,却是一个家族死撑着维持体面的必要。直到丧钟传来,大哥离世,这个家族很快分崩离析,走的走散的散,散之前还要装模作样演绎一场,比如大嫂、二哥各承诺1000元给小四(空头支票),假装安顿了这一切,实则树倒猢狲散,名义上的责任和义务也早不尽然了。
这个家族的衰退是必然的,有历史的原因,也有自身的原因。许多线索穿插其中,如洪水,如战争,如“花会”(赌博组织)的解散,如鸦片的盛行……都意味着时代的变革,而这样一个家族,并未去迎合这个变革(赌博和鸦片),它用固有的思维,认为读书可以改变,认为家族威望比什么都重要,认为所有的责任都应该压在长子身上,而最终的事实证明,在这样环境之下的“少爷”们是毫无生存能力的,比如二爷,最终草草把两个女儿嫁了了事,女儿们都死在他的前面。这也说明了,社会是公平的,活成怎样,终究是要靠自己才是。
这本书充斥着浓烈的后封建时代的缩影,而几千年来封建时代最人类最大的伤害,其实是文化的荼毒,比如小脚,比如女子无才便是德,比如三从四德,比如守寡,女子在这样的时代里更加是受害者,而主人公虽然时运不济,但毕竟也是“少爷”,虽然儿时也和厨子家收养的小女孩一起玩耍,但终究命运是不同的。旧巢痕书写了一个家族的事迹,实则是时代的变革,而如此“平凡”的一个家族,虽也要历经百年,但也终究不过是历史车轮下的一抔尘土罢了。
《旧巢痕》读后感(三):一家一世界
“燕园三老”之一的金克木,我最初是从他自学拉丁语的传奇故事开始对他感兴趣的。
只有小学学历的金老先生,看着书本附录的拉丁语法概念,然后把《高卢战记》这书的英文和拉丁原文对照阅读,就能把拉丁文学得七七八八,简直叫人五体投地。
还有一次,他和一位女性好友在南京莫愁湖玩耍,因为被困单浆小船,也是现场研究木浆拨水方式得以解困。
再往下看他的生平事迹,更是叫人佩服。金克木是北京大学东方语言系的教授,通晓英、德、法、拉丁语和梵文,但他的学识并不局限于语言文学方面,“看天象,知宇宙,有助于开拓心胸”,在20世纪30年代就翻译了加拿大西蒙•纽康 (Simon Newcomb)的《通俗天文学》,其博学多才可见一斑。
对于浩如烟海的书籍,胸有丘壑的他极其豪迈写了本书叫《书读完了》。理清了东西方文化脉络的,知识传统的内在联系,因此才推论出把那些最初最基础书本看完就算读完的惊悚结论。
这也是梁文道开卷八分钟推荐的第一本书,有兴趣可以去找来看。
那么他是怎么做到学贯中西,融通古今,以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或许《旧巢痕》这书可以略窥一二。
这书是他自写自评的小说体回忆录,作者拙庵居士和点评者八公山人,其实都是他自己,所做的的眉批、夹评与回评,以及每章节代拟回目,均出自金克木笔下。
金克木既受过旧式私塾教育,又受过早期西式启蒙学堂教育,其文字功力之深厚无需赘述。看这本书,不仅可以了解一个典型官僚家庭的衰落和他幼年所处那个时代的各项风俗习惯,还能看到同时作为作者和批评家的金克木是如何左右互搏,夹叙夹议。
第五回之前主要讲述了家族衰落背景,之后便以自身为主线,讲述识字念书的过程。把自身经历以小说形式写出,并加以客观犀利的点评,不仅是文本批评,其实质上抒发是对那时的社会现象和人情世故的愤慨之情。毕竟当时他只是个小孩,只能隐约感受到些许不公,比如对于旧时女子的悲惨命运缩影的二嫂和艾姑娘遭遇,他也只能是事后点评才感慨不已。
更好看的是每回还有回目,比如第五回人之初,说他认的第一个字是”人“。真难懂啊,人。于是代拟回目为:
子曰诗云 共说读书能上进
诛心索隐 岂知识字是灾星
评点本是我相当喜欢的一种方式,金圣叹批评系列翻过多遍,此次又得以观看另一大家批评文本,十分庆幸。
《旧巢痕》读后感(四):会玩星人,金克木先生“吐槽体”自传
自写自评,这本自传很有东西!
自传看了良多,但自己写自己评的自传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不得不说,金克木先生真会玩。
这本《旧巢痕》是金克木先生的小说体回忆录,用化名拙庵居士著,第三人称写作手法,借孩童的眼睛书写了一个小官僚家庭在晚清明初时代的兴盛与衰败,穿插自身的成长轨迹。再用化名八公山人去评,评语或一针见血,或诙谐有趣,甚至还有评语解释自己如此书写的原因(真的也是很可爱了)……品读间感受封建思想与现代思想的激烈碰撞,由大家庭的世事变迁感受当时社会的动荡与变迁。
封建社会对女性的残害
诞生于晚清时的金克木先生,目睹了整个时代对于女性的残害,如“裹小脚,女子无才便是德”,在作品中,我们能看到作者对此的不满与批判。
因没有一双小脚备受嫌弃的母亲,他在评语里写到:
“无法想象。不知今日男士还有没有如古时男人欣赏“三寸金莲”者?有没有人还想恢复“束胸”和“贞操带”?若有,那就给男人恢复“宫刑”吧。想到古时男人怎么对待女人,那就不必怪女帝武则天对男人那么仇恨那么轻蔑了”摘自第一回(世纪儿)评再对比有着一双“美丽的三寸金莲”的大嫂
一双小脚真正只有三寸,一点不见歪曲痕迹,仿佛天生如此,真是中国封建压迫妇女传统的最丑恶表现,可是当时却算是一“美”摘自第三回(大老爷)评就算如此美丽的大嫂,因为有才华,更因为“庶出”却只能下嫁给一个拖家带口死了几个老婆的男人。
“女子有才学者自从卓文君以来就多了。所以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是怕她学了卓文君私奔穷文人司马相如。古来女子并不全是文盲。”摘自第三回(大老爷)评这是我第一本读的金克木先生的作品,我以往会有一点偏见,认为爷爷那一辈的人,总归会有一些轻视女性,就算是女性自己,也会“自觉”将自己摆在低位。并不是因为说读书少或是什么,而是因为他们的生长环境造就他们的思想固态,“男为尊女为卑”,就像书中第一回写到,因为生了男孩,所以松了一口气,自己终于不用被卖掉了。
但金克木先生在这本作品里花了很长的笔墨书写出了对那个时代女性的尊敬与痛惜。对旧时代腐败思想的憎恶和批判更是字字珠玑。
腐败官场环境,一步一步被腐蚀的旧王朝
这个官僚家庭,随着时代的起起伏伏,一件件发生的变故,将官场的腐败体现的淋漓尽致。
买官、以婚姻求职:
“以婚姻求职位者多矣。凤求凰。队伍中少不了乌鸦、喜鹊,但不知麻雀去不去”欺下怕上:
官者管也。管人又被人管。对下,“颐指气使”,“生、杀、予、夺”。对上,“多磕头,少说话”“何前倨而后恭耶?”以权谋私:
“抄家”是不是也算一种几千年不变、古已有之、史有前例的传统?真不知这该破的“旧”后来如何混入要立的“新”重复出现,而且不必“奉旨”?......
读金克木先生的自传,并不像一个单纯的自传,有点类似读红楼梦,作者将自身的回忆书写进时代的背景里,表面上看作品是对过往的一种怀念,但深入其中品读时,这个小家庭的起伏,就像整个时代的缩影,每一个故事的发生,都与时代的变迁息息相关。
《旧巢痕》读后感(五):《旧巢痕》评点本,金克木自写自评自省自娱的一部奇书
《旧巢痕》是金克木写的一部小说体回忆录,其评点本署名拙庵居士著、八公山人评。这里所谓拙庵居士、八公山人,其实都是金克木自己。这两个化名,也都有典可据。人们熟知的是,金克木中年以梵语文学和印度文化研究驰誉海内外, 晚年以学术文化随笔赢得更广大的读者, 但鲜有人知道,金克木早年是以诗名世的,他是20世纪30年代新诗坛的重要一员,与戴望舒、徐迟等人相契相知、交往甚深。金克木晚年编订的自作新旧诗合集《挂剑空垄》,其中的旧体诗集部分,名曰《拙庵诗拾》。《旧巢痕》评点本作者托名拙庵居士,想来“拙庵”或是金先生曾经使用的自号。金克木祖籍安徽寿县,寿县是古城,公元383年,淝水之战,八公山上,草木皆兵,说的就是这个八公山,《旧巢痕》评点本八公山人的托名,正是典出于此。
金克木为什么要玩这样一个自写自评的游戏呢?梳理一下《旧巢痕》的写作和出版情况,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旧巢痕》会有这样一个自娱色彩很浓的评点本。
《旧巢痕》写于1979到1981年间,1985年三联出版了这部回忆录,署名是金克木先生的笔名辛竹。十多年后,金克木回头看旧作,发现作品有一些缝隙,于是他自扮路人点评,于是就有了《旧巢痕》的评点本。1997年文汇出版社出版了《旧巢痕》评点本。
关于文汇版《旧巢痕》评点本,需要说明的一点是,这个版本署名拙庵居士著、八公山人评,无冰室主编,网传“所谓拙庵居士著,八公山人评,无冰室主编 ,皆金先生之游戏”,这里面就有个谬误,拙庵居士和八公山人确是金克木,但无冰室主并非金克木,而是一位资深编辑吴彬女士,她在编辑《旧巢痕》评点本时,写了一篇《编者的话》附在正文之后,为配合金先生化名自写自评的游戏,署名“无冰室主”,不想被一些不知情的读者误会为金先生的又一托名。金克木的女儿金木婴女士证实,文汇版《旧巢痕》评点本,除文后附录《编者的话》出自吴彬之手,正文、眉批、回目、批注与回评,均出自金克木自己。
2020年,乐府文化推出新版《旧巢痕》评点本,经与金木婴女士协商,撤掉了文汇版附录的《编者的话》,主要是为了消除部分读者将“无冰室主”当作金先生的另一托名之误会。
在《旧巢痕》评点本中,金克木假托居士、山人,游戏之笔、虚虚实实、真事假语,变幻莫测。以小说之名,述儿时过往;以评点之笔,推出自家的文化立场和艺术理想。
拙庵居士的讲述,主要以“小孩子”的视角展开,带着幼童的疑惑与天然的洞察力。不同阶层不同地位的旧时代女性的悲苦命运,不同出身不同个性的旧时代知识分子的辛酸坎坷,旧时江南的乡土风情、节庆酬酢、婚嫁丧仪,一代文化大家寂寞清冷的童年,一个旧知识分子小官僚家庭的衰败与分化,一段社会动荡与大时代变迁的缩影,如同纪录影片一般生动再现。
八公山人的点评,完全抽离了作者身份,以旁观者的眼光审视自己的作品。他的评点中有阐释背景的文化史料,有串联上下文的解说旁白,有褒贬时弊的杂想随感,看似是热讽冷嘲,其实是金克木认真的自我反省,他通过不断地质疑与反思,一方面织补旧作的缝隙,一方面引领读者更深入地思考。
拙庵居士的讲述,有时也会跳出小孩子的视角, 对时代和社会背景、对人物个性等进行描画与分析,使得这部小说有时看起来又不太像小说,因而在评点本中,金克木借八公山人的点评,为这部奇书做了很多的“文体之辩”。比如: 在第二回的眉批中,八公山人说:“写一百年前读书人做官的一条道路,实是一部长篇小说的材料。” 在其后还假设,“有位巴尔扎克或托尔斯泰来下笔,会不会出现另一套左拉著作那样的家庭小说系列?” 在第三回的一处夹评中,八公山人说:“书中夹此一段议论,虽不可少,却不符合现代小说的规格。” 在第三回的另一处夹评中,八公山人说:“写此书于七十年代末,为给上山下乡的子女知道前代的事,不为发表。过了三年才有出版之议,所以不像小说也不足为怪。”在第六回的文末回评中,八公山人说:“写的全是小孩子的见闻加上说书人的解说,不合已定的文体规格。” 第十六回的篇末回评,八公山人只讲了一句话:“像一篇新闻纪实,也可以是一篇散文。” 第二十回的一处夹评中,八公山人说:“一再涉及后来事,这不属于新小说体例,而是旧小说‘书中交代’一类。” 再后来,八公山人说:“文体分类本不容易。” “由此看来,这部《旧巢痕》不是小说,又是小说,但不是清末和现在的所谓事实小说。所以看书不必拘泥于商标,文体不等于分类招牌。” 到底,这部《旧巢痕》是不是小说?最后八公山人说:“作者不过是以不拘一格的文体表现他所见所闻的一个时代的一个角落而已。”
辩来辩去,得出这样一个看似不是结论的结论,然而这就是金克木的风格,不拘泥于文体,不拘泥于真假。关于真假,金克木在晚年的作品《孔乙己外传——小说集附评》中有更深入的阐释:“一般认为,小说讲假话,是虚构,历史讲真话,是现实。其实小说书是假中有真,历史书是真中有假。小说往往是用假话讲真事,标榜纪实的历史反而是用虚构掩盖实际。孙猴子七十二变是假,孙悟空的言行性格是真。堂吉诃德、阿Q是假的,但这样的人是真的。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要讲真话,谈何容易。镜中的花,水中的月,是假的,又是真的花月的影子。” 小说假中存真,历史真中有假,金克木始终秉持的是,破开小说和历史关于真假的障碍,去看真假背后更为重要的东西。
金克木假托八公山人的点评告诉我们,文体不重要,真假莫较真,这本《旧巢痕》评点本,你可以当小说读,看大历史下小人物的命运沉浮;也可以当散文回忆录读,看20世纪初叶的中国江南之一隅的乡土民俗、旧时风物。一代大家金克木早年接受启蒙教育与开启自我教育的过程与细节贯穿始终,使得这部作品又多少带有一些成长小说的特征。此外,它在中国近代史、家庭史和社会学研究方面亦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介于散文和小说之间独特的叙事,虚构与写实之间的空隙所留给人的无尽想象,写人记事中所悠然散发的文化情怀,以及置身其中的讲述者和抽离其外的点评者的隔空隔时互动,将一段发生在上世纪初十年间的前朝旧事,铺陈成一道跨越百年的旧巢之痕。百年沧桑的大命题由着那些过去的微末的小人物的日杂小事,变得有温度有细节,可触摸可感知。
北大教授陈平原先生曾这样评说金克木:“像金先生那样博学的长者,并非绝无仅有,但像他那样保持童心,无所顾忌,探索不已的,可就难以寻觅了。以"老顽童"的心态与姿态,挑战各种有形无形的权威,包括难以逾越的学科边界,实在是妙不可言。” 这里“老顽童”的说法颇为精当。我们知道有一位自诩“文化老顽童”的人物,那就是作家李敖,可李敖的“文化气”中始终沾染着“江湖气”,让人觉得他的“文化”少了点纯粹。而用“文化老顽童”描述金克木,却是恰如其分。通常作家,发现旧作中有松懈的地方,多会采取常规修订的方法去弥补缝隙,但金克木不同,他具备作家的想象力与情感,也具备学者的视野与严谨,他在历史、天文、地理、数学、佛学、美学、民俗学、比较文学方面都有涉猎,这让他跳出作者身份点评自己的作品变得举重若轻、信手拈来。有趣的人偏偏又有才华,有才华就有任性的资本,文化老顽童在小说体回忆录中加入传统史书列传“太史公曰”式的评论,成就了一部金克木自写自评自省自娱的奇书。
《旧巢痕》读后感(六):《旧巢痕》评点本,金克木自写自评自省自娱的一部奇书
《旧巢痕》是金克木写的一部小说体回忆录,其评点本署名拙庵居士著、八公山人评。这里所谓拙庵居士、八公山人,其实都是金克木自己。这两个化名,也都有典可据。人们熟知的是,金克木中年以梵语文学和印度文化研究驰誉海内外, 晚年以学术文化随笔赢得更广大的读者, 但鲜有人知道,金克木早年是以诗名世的,他是20世纪30年代新诗坛的重要一员,与戴望舒、徐迟等人相契相知、交往甚深。金克木晚年编订的自作新旧诗合集《挂剑空垄》,其中的旧体诗集部分,名曰《拙庵诗拾》。《旧巢痕》评点本作者托名拙庵居士,想来“拙庵”或是金先生曾经使用的自号。金克木祖籍安徽寿县,寿县是古城,公元383年,淝水之战,八公山上,草木皆兵,说的就是这个八公山,《旧巢痕》评点本八公山人的托名,正是典出于此。
金克木为什么要玩这样一个自写自评的游戏呢?我们梳理一下《旧巢痕》的写作和出版情况,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旧巢痕》会有这样一个自娱色彩很浓的评点本。
《旧巢痕》写于1979到1981年间,1985年三联出版了这部回忆录,署名是金克木先生的笔名辛竹。十多年后,金克木回头看旧作,发现作品有一些缝隙,于是他自扮路人点评,于是就有了《旧巢痕》的评点本。1997年文汇出版社出版了《旧巢痕》评点本。
关于文汇版《旧巢痕》评点本,需要说明的一点是,这个版本署名拙庵居士著、八公山人评,无冰室主编,网传“所谓拙庵居士著,八公山人评,无冰室主编 ,皆金先生之游戏”,这里面就有个谬误,拙庵居士和八公山人确是金克木,但无冰室主并非金克木,而是一位资深编辑吴彬女士,她在编辑《旧巢痕》评点本时,写了一篇《编者的话》附在正文之后,为配合金先生化名自写自评的游戏,署名“无冰室主”,不想被一些不知情的读者误会为金先生的又一托名。金克木的女儿金木婴女士证实,文汇版《旧巢痕》评点本,除文后附录《编者的话》出自吴彬之手,正文、眉批、回目、夹评与回评,均出自金克木自己。
2020年,乐府文化推出新版《旧巢痕》评点本,经与金木婴女士协商,撤掉了文汇版附录的《编者的话》,主要是为了消除部分读者将“无冰室主”当作金先生的另一托名之误会。
在《旧巢痕》评点本中,金克木假托居士、山人,游戏之笔、虚虚实实、真事假语,变幻莫测。以小说之名,述儿时过往;以评点之笔,推出自家的文化立场和艺术理想。
拙庵居士的讲述,主要以“小孩子”的视角展开,带着幼童的疑惑与天然的洞察力。不同阶层不同地位的旧时代女性的悲苦命运,不同出身不同个性的旧时代知识分子的辛酸坎坷,旧时江南的乡土风情、节庆酬酢、婚嫁丧仪,一代文化大家寂寞清冷的童年,一个旧知识分子小官僚家庭的衰败与分化,一段社会动荡与大时代变迁的缩影,如同纪录影片一般生动再现。
八公山人的点评,完全抽离了作者身份,以旁观者的眼光审视自己的作品。他的评点中有阐释背景的文化史料,有串联上下文的解说旁白,有褒贬时弊的杂想随感,看似是热讽冷嘲,其实是金克木认真的自我反省,他通过不断地质疑与反思,一方面织补旧作的缝隙,一方面引领读者更深入地思考。
拙庵居士的讲述,有时也会跳出小孩子的视角, 对时代和社会背景、对人物个性等进行描画与分析,使得这部小说有时看起来又不太像小说,因而在评点本中,金克木借八公山人的点评,为这部奇书做了很多的“文体之辨”。比如: 在第二回的眉批中,八公山人说:“写一百年前读书人做官的一条道路,实是一部长篇小说的材料。” 在其后还假设,“有位巴尔扎克或托尔斯泰来下笔,会不会出现另一套左拉著作那样的家庭小说系列?” 在第三回的一处夹评中,八公山人说:“书中夹此一段议论,虽不可少,却不符合现代小说的规格。” 在第三回的另一处夹评中,八公山人说:“写此书于七十年代末,为给上山下乡的子女知道前代的事,不为发表。过了三年才有出版之议,所以不像小说也不足为怪。”在第六回的文末回评中,八公山人说:“写的全是小孩子的见闻加上说书人的解说,不合已定的文体规格。” 第十六回的篇末回评,八公山人只讲了一句话:“像一篇新闻纪实,也可以是一篇散文。” 第二十回的一处夹评中,八公山人说:“一再涉及后来事,这不属于新小说体例,而是旧小说‘书中交代’一类。” 再后来,八公山人说:“文体分类本不容易。” “由此看来,这部《旧巢痕》不是小说,又是小说,但不是清末和现在的所谓事实小说。所以看书不必拘泥于商标,文体不等于分类招牌。” 到底,这部《旧巢痕》是不是小说?最后八公山人说:“作者不过是以不拘一格的文体表现他所见所闻的一个时代的一个角落而已。” 辨来辨去,得出这样一个看似不是结论的结论,然而这就是金克木的风格,不拘泥于文体,不拘泥于真假。关于真假,金克木在晚年的作品《孔乙己外传——小说集附评》中有更深入的阐释:“一般认为,小说讲假话,是虚构,历史讲真话,是现实。其实小说书是假中有真,历史书是真中有假。小说往往是用假话讲真事,标榜纪实的历史反而是用虚构掩盖实际。孙猴子七十二变是假,孙悟空的言行性格是真。堂吉诃德、阿Q是假的,但这样的人是真的。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要讲真话,谈何容易。镜中的花,水中的月,是假的,又是真的花月的影子。” 小说假中存真,历史真中有假,金克木始终秉持的是,破开小说和历史关于真假的障碍,去看真假背后更为重要的东西。
金克木假托八公山人的点评告诉我们,文体不重要,真假莫较真,这本《旧巢痕》评点本,你可以当小说读,看大历史下小人物的命运沉浮;也可以当散文回忆录读,看20世纪初叶的中国江南之一隅的乡土民俗、旧时风物。一代大家金克木早年接受启蒙教育与开启自我教育的过程与细节贯穿始终,使得这部作品又多少带有一些成长小说的特征。此外,它在中国近代史、家庭史和社会学研究方面亦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介于散文和小说之间独特的叙事,虚构与写实之间的空隙所留给人的无尽想象,写人记事中所悠然散发的文化情怀,以及置身其中的讲述者和抽离其外的点评者的隔空隔时互动,将一段发生在上世纪初十年间的前朝旧事,铺陈成一道跨越百年的旧巢之痕。百年沧桑的大命题由着那些过去的微末的小人物的日杂小事,变得有温度有细节,可触摸可感知。
北大教授陈平原先生曾这样评说金克木:“像金先生那样博学的长者,并非绝无仅有,但像他那样保持童心,无所顾忌,探索不已的,可就难以寻觅了。以"老顽童"的心态与姿态,挑战各种有形无形的权威,包括难以逾越的学科边界,实在是妙不可言。” 这里“老顽童”的说法颇为精当。我们知道有一位自诩“文化老顽童”的人物,那就是作家李敖,可李敖的“文化气”中始终沾染着“江湖气”,让人觉得他的“文化”少了点纯粹。而用“文化老顽童”描述金克木,却是恰如其分。通常作家,发现旧作中有松懈的地方,多会采取常规修订的方法去弥补缝隙,但金克木不同,他具备作家的想象力与情感,也具备学者的视野与严谨,他在历史、天文、地理、数学、佛学、美学、民俗学、比较文学方面都有涉猎,这让他跳出作者身份点评自己的作品变得举重若轻、信手拈来。有趣的人偏偏又有才华,有才华就有任性的资本,文化老顽童在小说体回忆录中加入传统史书列传“太史公曰”式的评论,成就了一部金克木自写自评自省自娱的奇书。
(文:多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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