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花园原创 No.458

　　01.

　　明天是我和贺刚强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这次他不仅又要食言，还和我提离婚。

　　结婚五年，我已经记不清他匆匆挂断我多少次电话；更记不住多少次，我只身对着这面摆满他各种荣誉各种勋章的墙，暗自垂泪。

　　“故乡有位好姑娘，我经常梦见她……”手机铃声突然想起，我一个箭步从客厅冲向卧室。

　　是贺刚强打来的，这是他的专属铃声。

　　我抓起电话，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按下了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他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这是圣诞节后，他主动打来的第一个电话。

　　我顾不得碰上了茶几的膝盖，顾不得脸上挂满的泪痕，双手将听筒送到耳边，享受着这片刻的幸福。

　　“小芸，明天，我回不去了。等我回去我们办手续。”接通电话前那番幸福的滋味，被他这轻飘飘的三言两语撕了个粉碎。

　　02.

　　贺刚强是我警校同学。他枪法准，身体素质好，业务技术过硬，大三之后就经常被抽调去参加任务。

　　警校里的女生本来就少，我们几个女生物以稀为贵，走在校园里哪儿哪儿都是风景，男同学们的脖子都快扭断了。

　　大家都很出众。不过我从小体校出身，比起别人，更英姿飒爽一些。

　　他是男人堆里的老大，我算是女人堆里的翘楚。所以，我们俩的恋爱，让大家羡慕得不行。

　　恋爱时，贺刚强的种种表现都应了歌词里那句“军中的男儿也有情”。出任务受伤眼皮都不眨一下，看到我被痛经折磨，却心疼地掉眼泪。

　　每个月我不舒服的那几天，他总会去超市帮我买卫生巾、暖宫贴。每次结账的时候，收银员异样的眼光，都会让他黝黑的脸庞爬上一丝绯红。而那一刻，我总是特别幸福。

　　后来他向我求婚时，我丝毫没有犹豫，爽快地答应了。

　　后来，他问我为什么答应得那么干脆。

　　我说：“因为你每个月都帮我大忙，我觉得你值得托付。”

　　一个男人，愿意放下自己的尊严和面子，去为你做一件小事，我认定那是真爱。

　　“我贺刚强，会一辈子对王小芸好。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女人。”

　　那些誓言仿佛还在耳边。如今，结婚才五年，我们的感情已经面目全非。

　　03.

　　如果一直不结婚，一直谈恋爱，我想我们一定会幸福到老。

　　毕业后经过招考，我们被分配到同一个县城的公安局工作。三年后，他因工作出色，调到了市公安局。

　　也就是那年，我们结婚了。

　　由于警察工作的特殊性，我们俩从工作开始就聚少离多。结婚后两地生活，更是如此。

　　结婚五年，他休假陪我的日子屈指可数。

　　我还记得，上次他回来是国庆假期，刚吃了晚饭，就接了一个电话。我们还来不及浓情蜜意，他便又回去工作了。

　　当然，他这么卖命地工作，各种荣誉纷至沓来。我把客厅的电视搬到了卧室，专门把这面墙腾出来，用来摆他的丰功伟绩。

　　只有看着这些时，我才觉得自己结婚了，是个警嫂。

　　别人眼里，我是个幸福的女人。丈夫如此出色，我头上因为有着他贺刚强的光环，走到哪里，都让人高看一眼。

　　可是谁又能理解我的苦衷！

　　多少个夜里，我想他，就把军功章和荣誉证，摆到床上。早晨起来，再放回原处。

　　想他了，给他打个电话，能听到声音是万幸。偶尔能视频看个脸，简直就是奢侈了。

　　家里催着我们要孩子，我也感觉年龄大了，是该要个孩子了。

　　于是，在结婚后的第三年，我辞掉了县公安局的工作，到他所在市里的一家拳击馆当教练。

　　本以为这样离他近一点，就会好一点。可没想到，他加班值班，不回家是家常便饭。

　　圣诞节那天，他微信上告诉我，晚上要值夜班，然后便没有了然后。

　　我实在受不了了，连续几个月见不到他人，我太想他了。

　　于是那天晚上，我换上新买的毛呢裙，穿上了他送我的那件紫色大衣，还围了他最喜欢的那条白色围巾，去给他送夜宵。

　　可结果是，我连他的院子都没进去。

　　我恳求门卫帮我通融一下，打个电话。那边回话说，贺队今晚没夜班。

　　“那昨天呢？”我迫不及待地抢过电话。

　　“是嫂子啊，贺队这个月都没夜班。上个月刚办完一个案子，最近没任务，队里让他休息呢！”

　　04.

　　“嫂子，你是不是记错了？”门卫小兵笑眯眯地问我。

　　我的脸烫得很，一种从未有过的羞辱感涌遍全身。我感觉路灯和大门、摄像头和站岗的小战士，都在嘲笑我。

　　一个声音在我脑里聒噪：“王小芸，你老公在哪儿你都不知道吗？”

　　我颤抖着手，拨通了贺刚强的电话。电话那头，他好像有些不耐烦：“小芸，我值班呢。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还在撒谎！贺刚强，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那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我盘问他的行踪。

　　我边哭边往家里跑。这个满是功勋的贺队长，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他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

　　一个一个问号，从我的脑袋里冒出来。我不敢去想，不敢想。

　　我知道警察工作的特殊性。我知道纪律严明。所以，有关他的工作，我从来不问。

　　我信任他，信他的全部。我对他不曾有丝毫地怀疑，可是换来了什么？

　　我的心像被铁锤击中一般，脑袋里嗡嗡作响。我就这样昏倒在床上。

　　凌晨五点，我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拖着疲惫的身体，我向门口走去。

　　从猫眼望出去，一个娇小的女人站在那里，很是慌张。

　　她一边敲门，一边压低声音问：“有人吗？是贺刚强家吗？王小芸在家吗？”

　　05.

　　这个女人是谁？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来干什么？

　　我的脑袋乱作一团，无数个疑问在我的脑袋里打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嫂子，你在家吗？贺队出事了……”那个女人一直在敲门，到后来变成了砸门。

　　“出啥事了？”我顾不得那么多，打开门把她放了进来。

　　“我是路小溪，念英雄的妻子。”女人开口便自报家门。

　　“昨天晚上，贺队接了你的电话后，一直喝酒，一句话也不说。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他一直喝，喝了吐，吐了再喝，胃出血送医院了……”

　　“昨天晚上，你们在一起？”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蜷缩着身体，发抖地望着这个女人。

　　“是啊，嫂子。他没告诉你吗？自从我家英雄出事儿后，快五年了，贺队一直帮忙照顾我……”

　　还没等路小溪说完，我就咆哮着：“你，滚出去！”

　　“砰……”门被我狠狠地摔上。

　　念英雄，路小溪，去世五年，一直照顾......她说的每个字，都在我的脑袋里徘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贺刚强除了工作的时间，把所有的节假日、休息日，都用来照顾那个叫路小溪的女人了？

　　难道他忘了自己有家有室？他把我还当作妻子吗？

　　我拿起手机，准备问个清楚。

　　手机有一条未读短信，是贺刚强的。

　　06.

　　我蜷缩在沙发里，小心翼翼地打开。

　　“小芸，对不起......什么都别说了，我们离婚吧。”

　　我万万没想到，贺刚强居然敢跟我提离婚。

　　这些年，我替他为父母养老送终，替他照顾这个家。我为追随他，脱掉了挚爱的警服，只为能和他团聚，给他生个孩子。

　　多少次我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我身边。那些艰难的时刻我都熬过来了，他居然要因为那个女人，和我离婚。

　　一个陌生号码来电，我接了起来。

　　“嫂子，你不要怪贺队……”是女人的声音。

　　没错，就和今天早晨来敲我门的女人一模一样的声音。

　　“他是个好人，他爱你。”路小溪的声音略带颤抖。

　　挂了电话，我想笑，眼泪却流了下来。

　　一个被他照顾了五年的女人，说贺刚强爱我。这是对我极大的侮辱。

　　我可以承受他日夜不归，为国家，为人民卖命；我可以忍受一个人独自对镜贴花黄的落寞；我可以咽下所有为他吃过的苦。

　　但我绝不容忍他的谎言和欺骗。

　　五年了，结婚五年了。是的，他是英雄，是楷模，是别人眼里战功无数的贺队。但对我，他绝不是一个好丈夫。

　　可是，纵使我万般生气，也狠不下心来离婚。

　　再过几天就是元旦，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回复他：“结婚纪念日回来陪我。”

　　本来想给他个台阶下，想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可是，他又要出任务。

　　07.

　　贺刚强没等回来，路小溪又来了。

　　这次，我没有轰她出门。

　　路小溪坐下来，给我讲了背后的故事。

　　念英雄是贺刚强的同事，他和路小溪比我们早结婚一周。

　　就在我和贺刚强要结婚的头一天晚上，队里接到一个出警的任务，要跨省作战，走多久是未知数。

　　贺刚强和念英雄是队里的技术骨干，这活儿除了他俩没人能接。

　　其实，不论对所去执行任务地方的熟悉程度，还是对案件的了解程度，贺刚强都比念英雄要合适。

　　念英雄彼时正在度蜜月，知道贺刚强第二天就要结婚了，就自告奋勇，替下了贺刚强。

　　第二天，我和贺刚强的婚礼如期举行。念英雄跟着其他队友，出发了。

　　半个月后，传来念英雄卧底暴露、不幸逝世的消息。

　　同行的战友，只带回来他装在上衣口袋里的一张照片，是路小溪。每次出任务，他们都会写一封信，留在队里。如果平安归来，就把信取回。如发生不测，就当作遗书。

　　贺刚强找出了念英雄的信，最后一段写的是：“刚强，你小子明天就大婚了，恭喜你。偷偷告诉你，结婚真好。如果这次有什么不测，我那瘫痪在床的老父亲，还有整个家，都交给你了。”

　　贺刚强断定，念英雄是替他而死。

　　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从此成为贺刚强心里的刺。每逢纪念日，他心里都隐隐作痛。

　　为了抹平心中的伤痛，也为了能够完成念英雄的遗愿，他承担起了照顾念家老小的责任。

　　每逢佳节，贺刚强都是先去拜访念家人，然后才回家。

　　每逢休息日，他也会抽出一半的时间，去照顾念家人。

　　路小溪的儿子出生后，更是对孩子百般怜爱，让那孩子叫自己爸爸。

　　路小溪既要上班，还有孩子要照顾；所以贺刚强一有时间，就去照顾念英雄的父母。

　　也许是他还是迈不过去那道坎儿，也许他害怕见到我。因为看见我，就会想起念英雄的死——若不是娶我，念英雄不会死。

　　所以，他千方百计地躲着我。

　　可是他那么笨，每次的借口不是出任务，就是值班。

　　08.

　　路小溪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我越来越不懂贺刚强了。他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给我买卫生巾的男生。

　　我也不再是他的唯一。他爱工作，爱警徽，爱战友，爱战友的妻子，爱战友的儿子，爱战友的父母。

　　唯独忘了爱自己，忘了爱自己的家人。

　　路小溪把我带到了她公婆家。公公瘫痪在床上，生活根本不能自理，婆婆因为儿子去世受了刺激，也是时好时坏，需要人看护。虽然贺刚强给请了护工，能照顾老爷子，可是老太太一旦犯病，根本招架不来。

　　所以贺刚强才把时间，都花在了他们身上。他觉得这一切他自己承担就好，不想让我担心。

　　可是，贺刚强他不知道：我愿意，愿意和他承担这一切！

　　我敬佩他，崇拜他，他是一名出色的公安。

　　作为他的妻子，我无时无刻都在为自己是一名警嫂而光荣。虽然也曾寂寞孤单，但想到他和战友们出生入死，我所有的抱怨都烟消云散。

　　“嫂子，那天你一定误会了。五年来，贺队一直帮忙照顾我公婆。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你赶出来了！”路小溪笑着说。

　　我脸颊发烫，恨不得有个地缝钻下去。

　　“他人呢？”我问。

　　“还在医院呢。看你俩都为我家的事儿闹离婚了，我得给你说清楚啊！”

　　“兔崽子，又骗我！”

　　我直奔医院，看到挂着盐水疲惫的他，满是心疼。

　　大丈夫做事顶天立地，一个能把战友的家人都照顾妥当的男人，我还怕他负我不成？

　　我这警嫂，也不是白当的。自那以后，我工作之余，就去照顾念家父母，让贺刚强后方安稳。

　　我愿意和他并肩，一起看万家灯火明。

　　谁让我嫁给了警察！

　　- 全文完 -

　　作者：后花园姑娘夜光，一位在鄂尔多斯草原为你讲故事的女子。专注个人成长、两性情感、婚姻育儿，终身学习践行者，相信学习会让生命更加有料有趣。首发沐儿的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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