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问张玮玮怎么看《波西米亚狂想曲》,这位42岁的独立音乐人重复了好几遍,“我不喜欢”。他说这部电影或许满足了大众对音乐人生活的想象,“释放自我,放纵不羁,一夜成名”,但这种描写离生活的真相太远。“我19岁开始迷恋这种东西,一直迷到三十多岁。过了三十多岁,这个东西已经打动不了我了。”看《波西米亚
有人问张玮玮怎么看《波西米亚狂想曲》,这位42岁的独立音乐人重复了好几遍,“我不喜欢”。他说这部电影或许满足了大众对音乐人生活的想象,“释放自我,放纵不羁,一夜成名”,但这种描写离生活的真相太远。“我19岁开始迷恋这种东西,一直迷到三十多岁。过了三十多岁,这个东西已经打动不了我了。”看《波西米亚狂想曲》的当晚,张玮玮还看了《地久天长》。他觉得这是同一时代发生在地球两端完全不同的两种故事、两类人生,一种是极端的释放,一种是极端的压抑。年轻时他向往前者,但如今的他意识到摇滚乐解决不了一生的问题。“人要活下来,要活得更好,不是靠青春,不是靠绚烂,而是靠真正的智慧,这比摇滚歌星那些东西更难,也更重要一些。” “只差最后两句了。”42岁的张玮玮坐在场外,打开手机备忘录上下翻看,吉他放在腿边。他想演唱一首尚未发布的新歌,但离上场还剩半个钟头时,歌词还没写完。
这首歌已经写了两个星期,歌词一直定不下来。从大理来北京的飞机上,他写了一部分。上台前彩排的时候,因为歌词不全,他只能唱一半。为了正式演唱时不出岔子,他不得不在上一个嘉宾在台上讲话时走出场外把词补齐,并在散场后专门向对方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的,歌没写完。
但比起过去几年,情况已经好很多了。今年之前,张玮玮在大理住了六年,只写出两首歌,每天问自己,我还能吃这碗饭吗?
人生的路究竟该怎么走?这行巨大的文字浮现在张玮玮身后的大屏幕上。人到中年,他开始系统性地重新进行自我认知。面对访谈嘉宾李雪琴、《智族GQ》报道编辑洪蔚琳、台下两百多名GQ报道的读者,19岁就开始听摇滚弹吉他组乐队的张玮玮说,这么多年过去,很多想法都变了。一些曾经坚不可摧的认知开始松动,甚至瓦解。
有读者问他,怎么看《波西米亚狂想曲》。张玮玮重复了好几遍,“我不喜欢”。他说这部电影或许满足了大众对音乐人生活的想象,“释放自我,放纵不羁,一夜成名”,但这种描写离生活的真相太远。“我19岁开始迷恋这种东西,一直迷到三十多岁。过了三十多岁,这个东西已经打动不了我了。”
看《波西米亚狂想曲》的当晚,他还看了《地久天长》。他觉得这是同一时代发生在地球两端完全不同的两种故事、两类人生,一种是极端的释放,一种是极端的压抑。年轻时他向往前者,但过了三十岁,他意识到摇滚乐解决不了一生的问题。“人要活下来,要活得更好,不是靠青春,不是靠绚烂,而是靠真正的智慧,这比摇滚歌星那些东西更难,也更重要一些。”
眼下他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就是写不出歌的焦虑。他尝试过各种各样的方式与焦虑感对抗。”不抽烟、不喝酒、锻炼身体、爬山、笑对人生,人淡如菊”,结果无一奏效。
最焦虑的时候,父亲的医生的一句话戳中了他。父亲得了类风湿,“这病是不死的癌症,什么药都治不好。”医生对父亲说,这个没得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接受它,和它和平共处。
张玮玮记住了这句话。“我觉得人生也是这样,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踏踏实实地认可这个焦虑,认可这个矛盾,安心地和它度过此生,爱它,呵护它,承认它是你生命中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接受吧。”
从这以后,他的焦虑感依然存在,但他不再为此纠结。写歌的进度也快了很多——过去三四个月,他以十几天一首的节奏向前推进。
这其中,也包括他将要演唱的这首。上台前几分钟,张玮玮笑了。他终于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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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张玮玮的访谈实录。
❶
摇滚乐解决不了一生的问题
洪蔚琳 :你看《波西米亚狂想曲》了吗?
张玮玮 :喜欢最后20分钟,前面就没什么了。
郭昊翔(读者代表) :你觉得作为一个歌手,怎么看待电影里描写的音乐人生活的真实性?
张玮玮 :它是一个摇滚乐队或者说摇滚歌星的传记片,这样的传记片特别难拍,基本上是拍十个,就有九个失败。我周围的朋友普遍都不喜欢这个电影,我是抱着我肯定不会喜欢的态度看的,看完的感觉是,最后20分钟确实太棒了,非常准确地还原了那场伟大的演唱会。但是它只是最后一部分,整个电影前面的部分我没有什么感觉。
摇滚歌星的生活是什么呢?是释放自我,放纵不羁,一夜成名。我19岁开始迷恋这种东西,一直迷到三十多岁。过了三十多岁,这个东西已经打动不了我了。我了解周围成为摇滚明星的人,就是孔雀开屏,转过来就是屁股。这个电影就是一个普通的商业电影,它呈现了很多孔雀开屏的时候,但是并没有说开完屏收起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三十多岁之前我会特别向往那种东西,但是过了三十多岁之后还是不一样的。就像很多摇滚歌星27岁就死了,我二十多岁想过27岁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但是没有想到活到下来了,活到四十多岁。所以人要活下来,要活得更好,不是靠青春,不是靠绚烂,而是靠真正的智慧,这比摇滚歌星那些东西更难,也更重要一些。
洪蔚琳 :你用孔雀开屏做这个比喻,是说摇滚乐必然会带来负面的代价?还是我们看待这种文化的视角可能需要纠正?
张玮玮 :每一个文化都有呈现自己的符号或者标点。摇滚乐就是极度个人化,极度自由化。它是一个符号,特别吸引人。但是它有很多东西不是那么表现出来的。我的一个朋友,木马乐队的谢强,他以前是中国第一批唱摇滚的歌星,三十多岁的时候他写了一句话,他说现在终于搞明白了,耍流氓和摇滚是没什么区别的。
但这些东西在电影里不会太去表达出来,电影更希望的是让大家看到一个绚烂的场景,就像《波西米亚狂想曲》里面有一段,男主角跟他老婆离婚之后在屋子里拉那个台灯,其实我看那一段特别感动,但它就一笔带过了,继续绚烂。
但是人该怎么面对自己的生活?你的责任感,你的承诺,你违背了它所带来的内疚,你审视自己的那些东西,都没有表现出来。这部电影还是一个流行文化,就我现在看来,它仅仅是一个流行文化。
洪蔚琳 :你刚才谈到说,你在年轻的时候更迷恋于那种摇滚的生活,而现在会对这个事情有不一样的想法。你觉得这个变化的过程是怎么样的?
张玮玮 :我觉得这就是一个东方人想法和西方人想法的区别。我看《波西米亚狂想曲》的当天晚上,我还看了《地久天长》,看完《波西米亚狂想曲》我出来就觉得不是特别喜欢,但是周围的年轻朋友都特别喜欢。看《地久天长》也一样,我看得特别压抑,但是我看到有一些小朋友哭,有人问我你感动吗?我说我不感动,我觉得特别压抑。因为我离《地久天长》里面的生活非常近,我的家乡白银就是那样的工业城市。
这两个电影是同一个时代的,皇后乐队和《地久天长》是同一时代,只不过是地球的两个方向,一个是西方,一个是东方。西方人是那样面对自己的生活,把所有的东西抛开,解放了。东方人则是为了年轻时候自己孩子的意外死亡,痛苦一辈子。看完《地久天长》,我觉得还是《波西米亚狂想曲》好,人还是应该那样活,不能压抑,不能被一些东西束缚。
对于我来说,我曾经是被摇滚乐救起来的。在白银那样的西部小城,我喜欢上摇滚乐,我有了一个方向,做了这件事,它的很多的概念和想法都在我身上。但三十多岁的时候,我开始发现这个东西有不靠谱的地方。我现在会觉得,其实我们东方人的一些东西是可以解决自己的问题的,摇滚乐可以解决一些问题,但是解决不了一生的问题。反正截至到目前,摇滚乐也就是跑步的时候有用,暴躁的时候有用,其他时候也不怎么管用。
洪蔚琳 :你刚才说了东方的模式也许可以解决未来人生的方向,指的是什么?
张玮玮 :就是东方人对待生活,对待生命的一些智慧,还是更明白一些的,我现在觉得就是这样。
❷
人其实是需要饥饿感的
洪蔚琳 :我上次采访你是去年夏天的事,你跟我谈了很多你创作上遇到的瓶颈,包括人生状态上有一些迷茫。你当时跟我说计划今年有半年的时间在北京或者上海展开工作,但你今年年初42岁生日的时候开了一个个人公众号,说是要暂停接一切的演出。
这是一个短时间内发生的很明显的变化。我比较想了解你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出于什么考虑?现在的想法是什么样的?
张玮玮 :我去年缓缓地进入到了一个中年危机里,整个人患得患失,心不在焉,发生了特别崩溃的事。我那么热爱音乐和舞台,但我发现我站在舞台上的时候,我有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然后经常跑神。
我就想如果我在台上表现不好自己的话,就别站在台上了,我也老了,不是有太多人想看我。那么多年轻人,我何必还站在台上?然后我就决定停止演出。但是也不想完全消失,于是我就开了一个公众号,随便写点什么。
到现在为止,演出停了有四个月了,我发现很多事的道理都是相似的,就像你天天吃喜欢的东西,吃多了也烦。我最近的变化就是,我朋友圈里面全都是做乐队的、做演出的,到周末我的朋友圈一打开就可以看到全国所有的演出。我去年秋天的时候看到这些觉得特别烦,想到的是他们的疲劳。但是最近看完全不一样,我看到他们演出,我就觉得特别着急,特别羡慕。人其实是需要饥饿感的,就算你再喜欢的东西,天天粘在一起也不行,有时候有点饥饿感就特别好。
所以我想白了,我之前演出没有问题,我对音乐的爱没有问题,问题是出在演出太多了。我去年一年在云南待的时间不到三个月,我的生活完全是碎片化的,三天在这里,三天在那里,有时候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哪。
洪蔚琳 :改变了目前的生活状态之后,对创作有一定帮助吗?
张玮玮 :我从12月份停止演出以后,基本保持在10多天写一首歌的状态。每天弹琴,有时候完全沉浸在自己情绪里,因为没有人,找我的所有演出我都推了,所以我就变成了没事干的人,我完全放纵自己的情绪。
有一天我在屋子里面弹琴,外面在刮风,有一个塑料袋在飘,我就拿手机一直拍塑料袋,我家人说你干什么呢?我说你看这个塑料袋挺可怜,我家人说你感情太丰富了,你出去转转吧。
洪蔚琳 :会变得敏感。
张玮玮 :写歌就是一个无中生有的东西,不是一个具体可以看得见和要干什么的东西。有时候真的是失业,所有的饥饿感、孤独,才能更和这些事结合在一起,忙忙碌碌会让你全部的情绪都碎掉。
洪蔚琳 :大部分人的忙碌是为了经济收入,你在停了演出之后,这个问题会怎么解决?
张玮玮 :这个问题没有办法解决,停了演出就是没收入了。没收入就这样吧,从去年巡演结束到现在,一分钱没有赚过。做音乐的人其实也没什么钱,音乐行业是一个比较不景气的行业。只能吃老本,然后也没什么事,演出来了又推。但是我觉得还是对的,人在经济上的饥饿感也很重要,就是你穷上一年,就会出去拼命赚钱。
洪蔚琳 :其实是需要相对交替一下,一段时间会更专注于自我空间,另一段时间还是要在经济上给自己多一点保证。
张玮玮 :对,因为我没有孩子,我也不打算要孩子。所以我对钱也没有特别多的需求,但肯定还是要保障自己生活的基本和体面的。在可以保证的基础上,还是可以让自己胡作非为和任性。
郭昊翔 :你怎么看兴趣和职业的关系?比如我自己特别喜欢打篮球,所以我或许可以成为一个篮球训练师,这样的话每天我都可以打球。但是如果真的每天的工作就是打球而已,那我可能也就不会那么喜欢打球了。你怎么看这个问题呢?
张玮玮 :我想先听听李雪琴怎么想这个事情。
李雪琴 :我个人来说,我要是会做别的,我也不干这个。我觉得把兴趣当做职业是会有一些问题的,但是我觉得我对它的热爱会超过那些问题。
洪蔚琳 :问题是什么?
李雪琴 :我是做广告的,每天要跪着给甲方工作,这就是问题。
洪蔚琳 :本来是一个兴趣,但是当它变成工作以后,你要付出很多你本来并不想付出的代价。
李雪琴 :对,因为你的兴趣甲方不感兴趣。
张玮玮 :对于我来说这个问题不存在。我16、17岁就开始弹吉他,那会儿是马路边上,在路灯下面当吉他手。我发现了摇滚乐,我发现可以自己写歌做乐队,于是19岁我就决定做乐队,一直做到现在,我就没有做过其他事。所以我不知道这个兴趣和职业发生冲突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我没有办法判断这个事。
对于我来说,这事只有一个选择,我必须得把这两个事合在一起。因为人就只有这么一点时间,这么点能量,我没有办法分开,我承受不了。我们最早做乐队的时候,广州有一帮乐队,他们打出一个口号叫做白天当羊,晚上当狼,白天都在广告公司里面上班,晚上回去把衬衣撕碎,亮出纹身,这批人后来全都没有玩下去。对于我来说,我心里有一个心跳,就是一条路走到黑,所以我不知道另外的选择是什么样的。
洪蔚琳 :你在这个过程中,不管遇到什么问题,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选择本身,是吗?
张玮玮 :因为我是到了34、35岁的时候才开始出自己的专辑,之前我是乐手。从19岁离开家,一直到33、34岁过得特别尴尬,很艰难。但是你的身心合一带来的快乐,真的是要超过那些。因为我就是这样的,没什么关系,吃不上饭,但是一帮人坐在一起自由自在地弹琴,那个感觉是什么都代替不了的。
再有一个原因是跟时代有关系。我们的时代都是穷孩子,做音乐的都是穷孩子,大家在一起反正我看你也穷,你看我也穷,那就踏实了。我觉得这个放在现在的年轻人来看,不是这样的。因为现在的生活真的是越来越好了,差距挺大的,跟你差不多的孩子过得比你好,你去坚持的困难比我们那个时候大得多,所以我在这里所说的一切都不一定有参考价值。
❸
痛苦本来就是人生的一部分
洪蔚琳 :我也是一个把兴趣当职业,而且我觉得我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但是我会存在一个心理问题,因为过度地在意这件事,我会因此背上非常大的心理包袱。比如我之前跟朋友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对方跟我说你把你的人生价值基本落在你写出了什么东西,或者说虚幻飘渺的精神上,这是非常危险的,这个东西一旦破碎之后,人生就没有支点了。一方面我没有选择,另一方面我觉得这个事会让我特别痛苦,你有遇到这样的情况吗?
张玮玮 :一直都是这个情况,从来没有停止过。人就这一颗心,所有的折腾都在,我从弹吉他做音乐到现在从来没有停过自我怀疑,就是觉得别人不喜欢我,然后听到批评的声音心碎得一塌糊涂。但是做这个事就是这样的,这是必经过程,不用去怀疑。你做的所有事情里面得到的失败和痛苦,还有别人的批评,其实都是好东西,你得越过这些,才能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但是你永远别想一劳永逸,哪一天突然在一个天空下大彻大悟,从此写东西不头疼,永远不可能。你只要还做这个事,你就一直得在折腾,这个事本身就是这样,就是要跟自我怀疑做斗争。
洪蔚琳 :处理这个事有什么方法吗?我很容易在写不顺,进入精神危机的时候,就像一个黑洞一样把我吸进去,我发现心理上对我完成这个事有很大的负面影响。
张玮玮 :我试过很多办法,不抽烟、不喝酒,锻炼身体、爬山,笑对人生,人淡如菊,能试的方法都用了,全都没有用,真的没有什么用。我觉得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踏踏实实地认可这个焦虑,认可这个矛盾,安心地和它度过此生,爱它,呵护它,承认它是你生命中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接受吧。
就像类风湿病,是不死的癌症,什么药都治不好。因为我爸就是类风湿,医生跟他说的特别好,这个没得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接受它,和它和平共处。我觉得人就是这样,就算是你不写作,不搞音乐,你生活就没有痛苦了吗?你做别的也有痛苦,痛苦本来就是人生的一部分,你只有接受它才能好,痛苦是解决不了的。
洪蔚琳 :你自己会不会有一种信念?我自己也有一个做创作的朋友,他三十多岁的时候就放弃这件事了,因为他认为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写出自己能够认可的作品了。他就会觉得自己相不相信这件事非常重要。
我在想可能也有一种思路,对一种人来说,我最终是否把它真正完成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这个过程我仍然可以从中得到快乐,这比较重要。不知道你是哪一种?你会在意自己最终是否完成这个结果吗?
张玮玮 :三十多你害怕自己写不出来就放弃,你就彻底没机会了,你才三十岁就已经放弃了,你不做的话,这个事肯定跟你没关系。你只有做了,才有可能达到。再一个就是慢慢地。你也不能给自己定太高的要求,比如说我现在开始给自己立下一个心愿,我要当贝多芬、迈克尔杰克逊,或者我成为吴亦凡,这种目标是属于自残。你的衡量标准应该要变化。
我是那种死磕的人,我离开北京之前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青年路。我住了六七个月,因为我在那里录音,之前录好了我觉得不好,就推翻重录。最后我想了想,我在录音棚的楼上租了房子,我就住在录音棚,每天起床不久就死磕,录了六七个月,其实也变不好。因为你对自己的要求太苛刻了,你给自己定的要求完全超过了自己的能力,这不是一个智慧的选择。其实写歌做音乐就是一个随性的事情,完全可以找其他的办法。
但是那种死磕也是必经之路,就是你该得承受那种痛苦,就像克服所有的小困难,你能看得到这些困难,你下次才能和它相处得好。
郭昊翔 :你对自己创作的价值判断主要是基于自己的感受,还是基于别人的评价?比如说别人说你作品创作得足够好了,那你就认为足够好了,还是说自己跟自己死磕,逼迫自己做到作品是完美的程度。
张玮玮 :首先得是自己,肯定自己是第一步,再一个,别人也不是完全开放的,我心里有一个认证机构,这个机构是我喜欢的,我觉得他们的评价是好的。就像我录完歌之后都会发给他们,从他们的反应我就知道了这个东西好不好。如果他们说哈哈真好,我说那完了,他如果多说一点,这个歌的问题在哪,就证明这还有救,通常听不到那种完全说好的声音,就是还得慢慢努力。但是我不会把这个判断交给更多的人。
李雪琴 :机构外的人会让你做出修正和改变吗?
张玮玮 :会让我难受,但是我不会改变,尤其是互联网。你所做的工作对我来说是没有办法想象的,我受不了别人的评价,我真的是玻璃心。有时候晚上睡觉前手机上翻,看到对自己不好的评价,整夜都睡不好。
李雪琴 :你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喜欢你的年轻人对你有误解吗?
张玮玮 :肯定有误解。人和人之间本质上只有误解,没有其他的。我觉得人生就是一场误解,人跟人的关系全是误解。误解有两种,一种是不美的,一种是美的,你运气好了,得到一个美的误解。一个音乐工作者和听众,文字工作者和听众,你和你的观众有好的误解。有些就是不好的误解,不喜欢你,讽刺你什么的。音乐、文学,包括你做的工作,其实都是在做分享,我把我的感受分享给你。但是其实是分享不出去的,我看到的是我的,你看到的是你的,每个人看到的不一样,其实没有分享。就是纯粹的误解。
李雪琴 :因为我听大家问的问题,包括我们俩年龄差很多,我们虽然喜欢你,但是我们并不完全地理解你。我觉得我对你也是误解,但是这种误解是成全。
张玮玮 :对,是一种美的误解,因为你误解,最后会产生一个你想象不到的误解。就像你去拍你好吴亦凡,你刚才也没有想过怎么样,但是传播出去4千多万的误解,最后成就了现在的你。
郭昊翔 :如果你现在有机会和年轻的自己交流,比如20岁的自己,你会说一句什么话?
张玮玮 :少吃主食,保持身材,早点睡觉,少抽烟,少喝酒,碰到自己喜欢的姑娘勇敢一点。
观众提问 :独立音乐人应该怎么平衡个人表达和社会价值的矛盾?你觉得中国的独立音乐会好吗?
张玮玮 :不要那么悲情,音乐人只承担音乐,音乐最根本上是表达一种情绪。我们为什么非要附加那么多具体的东西在一个不具体的事情上?音乐本来就是一个最简单的人跟人沟通的方式,我这里唱一句你就有感觉了,我节奏一起来你身体就动,这才是音乐的本质。为什么大家非要去在乎那些?
我觉得有一个问题在于,中国人不跳舞,所以我们的音乐特别尴尬,我在那儿唱,下面400个人站着不动,我只能在歌词上想办法,因为中国是文字大国,追求文字。但是你想想,你去看看很多国家的人,他们只要听到一个音乐的节奏,所有人就跳起来了,多好?这才是音乐的核心,我们不要想其他的。
观众提问 :那中国独立音乐是一个浪潮接着一个浪潮存在的。在一个浪潮退却之后,你有没有一点点的失落感?
张玮玮 :有过失落感,但是现在不太失落了。我觉得浪本身就是这样,一浪不过去,下一浪怎么来?如果独立音乐消亡了那就应该消亡,但是我们一定要相信有别的东西。独立音乐和音乐没关系,重要的是独立,独立这个东西永远都会存在。
你想,我们二十多岁的时候在北京经历那么灿烂的地下音乐的时代,现在都过去了。当时那些特别有才华的人,并没有从音乐行业的发展中得到什么东西,因为最早的人说过一句话,他说我们是一些新人,事实证明也是这样的。伤感吗?我总不能带一句脏话吧。我现在就觉得老而不死是为贼,该结束的就要结束,不能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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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戴敏洁
编辑:何瑫
插画:张博然
运营编辑:佟通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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