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给小一读罗尔德·达尔的系列书，里面有不少吓小孩的故事，比如《女巫》，《查理和大玻璃升降机》，《好心眼儿巨人》等等。有很多父母对吓小孩的故事有点抗拒，觉得这些故事太“刺激”，会造成小朋友睡不着觉，做噩梦，怕黑等等的后遗症。

以前我也对吓小孩故事有抵触。在给小一读世界童话经典故事的时候，我发现很多故事里都有吓人的元素。比如《小拇指》里孩子被抛弃，遇到吃人的巨人，比如《汉赛尔和格蕾特》里森林深处女巫的糖果屋，《吹笛手》里孩子被吹笛手带走，再也找不到等等。刚开始我认为经典童话或者民间传说里的吓人元素是为了警示与训诫，但慢慢的，我发现吓人故事远远不是警世这么简单。

▲女巫诱惑孩子进糖果屋

图片 Arthur Rackham

首先，我们不得不承认，吓小孩的故事通常都很有吸引力。它们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害怕，还伴随着兴奋的感觉，激发我们强烈的好奇心，吸引我们不停地看下去。《好心眼儿巨人》一开篇就提到，在巫师出没时刻，一个睡不着觉的小女孩被一个巨人抓走了。我给小一读的时候，他把自己藏在被子里，一边说“好可怕”，一边催我继续读下去。

在开始达尔系列之前，小一对全是文字的中长篇故事书并不感冒，满篇的文字带给他压迫感，让他更愿意待在绘本的舒适圈里。罗尔德·达尔的书改变了一切。常常是，为了有更充足的时间读故事，小朋友甚至主动放弃看动画片或者玩桌游的时间。有时候时间到了我上楼工作，他还会依依不舍地自己看上几页，即使字还认不全，仍不影响他的阅读热情。

其次，当孩子说“我怕”，我们的回答常常是“不怕”，“这些都是假的”，“没什么可怕的，别想了”。我们这样说，对孩子不但没帮助，反而让他们更害怕。我们自己也有体会。当我们拼命想要摆脱一个想法时，这个想法却会愈加顽强地困扰我们。

吓小孩的故事告诉孩子：“你害怕的东西是真的，你的害怕是正常的”。每个人一生中都会体验到害怕，吓人的故事提供了一个难得的机会，让孩子可以安全地，有控制地去体验害怕的感觉。孩子可以依偎在父母身边，可以自主决定何时停止阅读，可以和父母探讨害怕的感觉，这让他们能够更放松地体验到害怕的感觉，而不是想要逃避它们或者摆脱它们。

其次， 一个好的吓小孩故事会让读者产生强烈的代入感。当故事的主人公选择直面自己的害怕，并最终战胜它，孩子也仿佛战胜了自己的恐惧，从而获得自信与力量。在故事里，坏人是如此强大，而与之相反，主人公是如此渺小无力。在《女巫》里，女巫大王能从眼睛里射出光线，瞬间让人化为一股青烟，而主人公只是一个被女巫大王变成老鼠的没有任何超能力的7岁小男孩。强弱对比如此明显，即使这样，当小男孩选择直面女巫时，他很快想出了巧妙的办法对付她们。故事的最后，当主人公最终获胜，孩子也跟着长吁口气，仿佛自己打了胜仗般兴奋无比。

吓小孩的故事设置各种可怕的场景，让孩子们跟随主人公去体验，去冒险，去看到各种克服恐惧的办法，这些体验让他们在自己真正面对困境，面对恐惧时，能够更有韧性。这就像在《哈利波特》里，为了让孩子们学会“呼神护卫”，必须让他们在老师的陪伴下，一次次面对自己恐惧的事物。剥夺孩子对害怕的体验，会让他们在面对真正的害怕时措手不及。

在看《女巫》之后，我和小一讨论了关于怎么战胜他对黑暗的恐惧。我们决定做几本书，名为《打败xxx的方法》，把所有他害怕的东西都写上，然后一一想出战胜的办法。比如小一害怕晚上豹子会从动物园溜出来，他想到的办法是用火驱赶豹子，或者把豹子想象成谐音的“包子”等等。当我们开始定义害怕，面对害怕，讨论害怕时，往往就是我们战胜害怕的开始。

第四， 吓小孩故事可以帮助孩子投射消极的情绪。如果我们能真正从孩子的角度看世界，我们就会发现孩子是多么无助。周围的绝大多数事物，都是适应大人尺寸的。为了拿到想要的东西，孩子们常常要踮起脚尖或者爬上椅子；生活中能让他们自主决定的事情少之又少；他们唯一能依靠的大人（也是巨人们）却又那么喜怒无常。有多少次我们把自己的情绪投射到孩子身上，而他们却不得不承受。当孩子发脾气时却常常受到大人的指责。

我们以为孩子的世界单纯美好，但其实孩子每天感受到的无助与困惑，难过与悲伤，嫉妒与孤单等等消极情绪一点不会比大人少。

当孩子在读吓小孩的故事时，他们往往带入故事里的英雄角色，而把自己的负面情绪投射到故事里的坏人身上。内心的这些消极情绪被坏人具象化，孩子们会觉得自己的各种不被接纳的情绪得到了理解。同时，当坏人被打败，孩子的负面情绪也能得到释放和发泄。

尽管我喜欢给小一讲吓小孩的故事，但是在讲这类故事的时候也有几个需要注意的地方。

第一个是，图片对孩子的冲击力比文字大很多，因此如果是吓人的绘本或者电影，我们需要更为谨慎些。

第二个要注意的就是在讲故事的时候，我们要注意观察孩子的状态，如果孩子明显非常害怕，我们可以用比较轻松搞笑的语气来读，缓解恐怖的感觉。我们可以时不时问问孩子，是否要继续读下去，如果他们说不要，那我们就把书合上，等下次机会合适再读。一定要让孩子有掌控感。

第三就是要选择好的吓小孩故事。在这些故事里，主人公要最终战胜邪恶势力，让读者跟着重获力量与自信。如果故事里能多一些幽默元素那就更好了。小一在听罗尔德·达尔的系列书时常常笑得乐不可支，就是因为书里恐怖幽默并存。就像小朋友对达尔书的总结一样：

“刚开始读觉得非常可怕，接着读觉得很有趣，再读非常有趣，读完超级有趣。”

这就是好的吓小孩故事能带给孩子的无与伦比的阅读体验。

吓小孩故事是孩子成长不可或缺的养分，我们大可不必把吓小孩的故事当成洪水猛兽，而是选择一些适合孩子的吓人故事一起阅读。毕竟，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个可怕的地方，而面对比逃避更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