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伴（1）

夜深了，可怜的约翰内斯悲伤极了，因为他爸爸病得很重，活不成了。

“好孩子，”病中的爸爸说道，“上帝会帮助你的。”他望了望约翰内斯，然后死去了。

约翰内斯哭了，他再也没有亲人了。可怜的约翰内斯！他在床前跪下，亲吻着爸爸的手，落下了许多眼泪。最后他靠在硬床板上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太阳和月亮都向他敬礼，爸爸又精神抖擞、身体健康起来，听到爸爸非常舒心时的那种笑声。一位长长秀发上戴着金冠的美丽姑娘把手伸给约翰内斯。他的爸爸说：“你得到了一个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接着，他醒了，一切美好的事物全消失了。

一个星期后，死者被安葬了。他的心好像要碎了一样，他悲伤极了。约翰内斯的眼里充满了泪，他哭了，在悲伤中哭一场对他有好处。

“我一定永远从善！”约翰内斯说，“这样我就可以到天上和爸爸同在。当我们重逢时，那将是何等的愉快啊。”

约翰内斯想到这些，微笑了起来，泪水却顺着他的双腮流着。约翰内斯看见鸟儿从绿树上飞走，飞向远处，他也想随它们一起飞走。不过他首先为爸爸做了一个木十字架。傍晚，当他把十字架带到坟前时，坟已经由沙和花装点起来，那是非常敬爱这位已经辞世的长者的人放的。

第二天清早，约翰内斯装好他的全部遗产——总共五十个银币和几个小银毫——去闯世界。临走时他到教堂墓地去看了看他爸爸的坟墓。

约翰内斯经过田野时，所有的花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开得十分旺盛、鲜艳，在微风中摇曳。约翰内斯又一次折回身来，再看看古老的教堂。在教堂钟楼的尖顶上，教堂小精灵戴着尖尖的小红帽歇在那里。约翰内斯向小精灵点头致意，向他告别。

约翰内斯越走越远。对于他经过的那些城市，所遇见的那些人，他一无所知，现在却远远地来到异乡外地人中间了。

第一天，他不得不躺在田野里一块谷草堆上过夜，他感觉好极了。约翰内斯可以安详地睡，他的确也睡得好极了，一直到太阳升起，四周的小鸟唱着歌儿的时候，他才醒来。

教堂的钟敲响了。人们都去教堂聆听牧师布道，约翰内斯也跟了去。他唱了一首赞美诗，聆听了上帝的教诲。

在教堂的墓地里，有许多坟冢，他把这些坟上的乱草拔掉，把倒在地上的十字架立好，把坟上被风吹倒的花圈摆在原来的地方。他想，或许有人在我爸爸的坟前做着同样的事情。

墓地外有一个老乞丐拄着手杖立在那里，约翰内斯给了他几个银毫子，然后朝前走去，走向广阔的世界。

黄昏时分，天气变得很坏，约翰内斯匆匆来到一个山岗上的一座孤零零的小教堂前，他想在这儿休息。

“我就坐在角落里，”他说：“我要休息一小会儿！”于是他坐了下去，不知不觉地睡熟了。屋外电光闪闪，雷声隆隆。

他醒来时，已是半夜了，暴风雨已经过去，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教堂放着一口敞开的棺材，里面躺着一位死去的人，但有两个人要害他，不让死者躺在棺材里，要把他扔到外面。

“为什么要这么干！”约翰内斯问，“让他好好安息吧。”

“胡说八道！”两个人说，“他欠钱，还不起。现在他还死了，我们连一个子都得不到。我们要好好报复一下。”

“我有五十块钱，”约翰内斯说，“这是我的全部遗产，我把它给你们，只要你们让这位可怜的死者安息。”

“好的，”两个人说，“既然你愿意替他还债，我们也不难为他了。”他们便拿了约翰内斯的钱走了。约翰内斯把棺材里的尸体整理好，说了声再会，便心满意足地穿过了大树林。

约翰内斯走出树林时，听到一个粗壮的男人在喊叫：“喂，朋友！哪里去啊？”

“到大世界去。”约翰内斯说，“我是个穷小子，但上帝会帮助我的。”

“我也要到那里去。”那位陌生人说，“我们结伴好吗？”

“好的。”约翰内斯说，于是他们结伴同行。约翰内斯觉察到，那旅伴比他聪明得多，他已经走遍了差不多整个世界，能讲出可能发生的一切事情。

他们坐到一棵大树下吃午饭时，恰巧来了一位老妇人。在她的围裙里放着三大根橛杆枝条和柳枝。当她走近他们时，她的一只脚滑了一下，跌倒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尖叫，这可怜的妇人折断了腿。

那位旅伴解开包袱，拿出了一个瓶子，说他有一种药膏，能把她的腿治好，她可以自己走回去，就好像她从来没有跌断腿一样。但他希望她把揣在围裙里的那三根枝条送给他。

“你得的报酬还真不少。”老妇人说。她虽然舍不得三根枝条，可是腿断了也不好受，只好把枝条送给了他。而他刚把药膏敷在她的腿上，老妇人立刻站了起来，比以前更稳健地走了。

“你拿这些枝条干什么用？”后来，约翰内斯问他的旅伴。

“因为这是三根不错的花束，”他说，“我就喜欢这个。”

他们又走了一程。“糟了，乌云来了，”约翰内斯手指着前方，“这些云真够吓人的。”

“不是，”那位旅伴说，“那不是云，是漂亮的大山。明天，我们一定就远远地进到那里去了。”

他们走了一整天才走到山前。为了休息好，养足精力准备明天的行进，约翰内斯和那位旅伴走进一家旅店歇脚。

楼下的大厅里聚了许多人，有人在耍木偶戏。在前排坐着一个胖老屠夫，他的大巴儿狗就坐在他的旁边。

木偶戏开始了，这是很精彩的喜剧，国王、王后坐在丝绒宝座上，头上戴着金冠，袍子上都拖着长裾。正当王后站起身来顺着地板走的时候，突然那大巴儿狗乘胖屠夫没有拽住它，一下子跳到了戏台上，一口咬住了王后的细腰。

演这出戏的那个可怜人被吓坏了，很为他的王后伤心。因为她是他所有木偶中最可爱的一个，现在她的头给咬掉了。等大家散去后，那个和约翰内斯一起来的旅伴说，完全可以把她修好。他拿出瓶子，把他给那位老妇人敷的那种药膏敷在这个木偶头上。木偶一敷上药立刻就好了，它还可以自己转动胳膊和大腿，根本用不着人再牵动绳子。那个演木偶戏的人高兴极了。

夜晚降临了，旅店里有一个人在那里深深地、长时间地叹息。大伙儿全都起来了，要看看到底是谁。耍木偶戏的人走到他的小戏台那里，因为叹息者在里面。所有的小木头人都在叹息，他们都愿意像王后那样能自己动起来。王后跪着把她的金冠举在空中，央求着说：“把这拿去，请给我的丈夫和侍从都涂上药膏！”耍木偶戏的人和所有的木偶都忍不住哭了，他真是为他们难过。他立刻向那位旅伴表示，如果给他六个木偶涂上药膏，他就把第二天演木偶戏的收入全部给他。可是那位旅伴说，他只要那把大佩剑。等他得到了那把剑之后，他就给六个木偶涂了药膏，这六个木偶立刻便跳起舞来。所有看到这情形的姑娘，人间的女人，也都和他们一起跳起舞来。

第二天，约翰内斯和他的旅伴开始爬那大高山。他们爬得很高很高，可以看到极远极远的地方，约翰内斯从来没有看到这么多的美景。他眼里流出了快乐的泪，情不自禁地说：“仁慈的上帝啊，你把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了我们。”

忽然他们头上有种奇异的声音，一只大白天鹅在空中飞翔。天鹅非常美丽，唱着歌，但是它越来越没有气力，它把头垂下，慢慢地落到了他们的脚跟前，死了。

“多可爱的两只翅膀，”那位旅伴说，“这么白、这么大，这只鸟的翅膀是很值钱的，我要把它们带上。”他把两只翅膀从天鹅身上砍了下来。

他们走了许许多多的路程，最后他们看到前面有一座大城。在城中央有一座宏伟的大理石宫殿，里面住着国王。

约翰内斯和那位旅伴停在城外的旅店里，把自己修整了一番，他们想在街上走的时候漂亮一些。

旅店老板说，国王是一个大好人，他从不伤害别人。但他的女儿，却是一个坏透了的公主。谁也没有她美丽动人，但她是一个作恶多端的女巫，许多可爱的王子都在她的手上丧生。她允许任何一个人向她求婚，谁都可以来，他只消按她的吩咐做三件事，如果他能做到，她就嫁给他，在她父亲死后他就可以成为国王。但若做不到那三件事，她便要把他吊死或者砍头。老国王为此悲伤极了。但他不能阻止她，因为他曾经说过，他决不干预她选择丈夫，她想选谁便可选谁。每次有王子来猜答案，结果都被吊死或者砍掉脑袋。老国王对这些悲惨和可怜的事十分伤心。他一点也没有别的办法。

“可恶的公主！”约翰内斯说，“我要是那位老国王，非得把她抽得像一头浑身流血的猪仔不可！”

这时公主正经过这里。公主骑着一匹雪白的马，马身上装点着金刚钻石和宝石。她的骑装是纯金的，手中的鞭子光灿夺目，头上的金冠就像天上的星星，身上的大氅是用几千只蝴蝶的翅膀编织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