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来的时候,黄河以南的土地仿佛没有任何知觉,麻木地听凭不甘退却的热带风暴放肆地咆哮,无力抵挡它的强势入侵。整个城市与村庄在夏日一厢情愿的热恋中沦陷得太久,已然忘却了春花秋月的模样。与失眠一起脱销的是摆在每一个转角商铺里的速冻食品,而四处流浪的尘埃、
秋来的时候,黄河以南的土地仿佛没有任何知觉,麻木地听凭不甘退却的热带风暴放肆地咆哮,无力抵挡它的强势入侵。整个城市与村庄在夏日一厢情愿的热恋中沦陷得太久,已然忘却了春花秋月的模样。与失眠一起脱销的是摆在每一个转角商铺里的速冻食品,而四处流浪的尘埃、无处可逃的二氧化碳、褥在热带暖流中发着烧的土地与房子,喘着气发着醇的青草,闷得发慌闷得无法呼吸的枝枝叶叶,被裸露的身体与不能拥抱的爱情,构成了这个欲望澎胀时节的生命体征。
日历中圈禁得太久的秋,厌倦了沉默与等待,撕下赖着不走的处暑,探出头来,慢悠悠地巡视几近遗忘了的领地。在一块块支起的画板里,露出消瘦骨感的身影,而每一笔的着墨都不过是在脸上抹上一层胭脂,无论浓淡艳素仿佛都无法掩盖满面的疲惫。
于是,秋隐藏进一页页发黄的新闻纸,在冒着蒸汽的朋友圈里寻找它曾经来过的足迹,在一个个缠绵悱恻的文字间,浅吟低唱,将前世今生的款款哀怨、片片愁绪、缕缕思念、丝丝牵挂熏染得迷迷离离。
秋的醒悟是从云端开始的。在天空,秋与云有了一场宏大的相遇。白云、彩云、祥云、密云、薄云、烟云、火烧云,云舒云卷云海无边;乌云、黑云、流云、浮云、层云、卷云,积雨云,云起云灭云破天惊!
秋在云上,观“落霞与孤骛齐飞”,瞰”秋水共长天一色”,看鸟飞过,听风唱歌,于是参透一滴水的旅程,撞破了天空的秘密。
面对无忧无虑地飘动的云,或浓或淡或聚或散的云,它无法与其中的一朵对视。它知道每一次的碰撞都将变成一滴轻盈的雨露,坠落红尘。
雨滴落在村庄里,就会惊醒每一株干涸的禾苗,让每一个惴惴不安的瘪子渴望有了丰满起来的梦想;雨滴在每一片的菜地,瓜果飘香的乡村交响乐便因此雄壮起来;雨滴落在农人的脸上,那被岁月刻下的标记,那纵横交错的干枯河床便会蓦地苏醒,瞬间化作舒爽与清凉的脉动,化成满面春风的笑容;雨滴落在街角,便会惊醒城市的早晨;雨滴落在树叶上,树叶便会用尽力气虔诚地接住,陪着它一起坠落,踏入下一个生命的轮回;雨滴落在树荫下,蚂蚁便会打个寒颤驮着它奔走相告;雨滴落在高飞的雁群中,头雁便以它敬畏的仪式表达臣服……于是更多的雨滴落了下来,跌落在窗台、门扉、院落、天井,最后从手机屏幕里穿越,化作声声温柔绵长的呓语,唤醒了珊珊来迟的季节。
秋临人间,最拗不过的是文人的多情。白居易在《雨后秋凉》中品味时令的更替,“夜来秋雨后,秋气飒然新。团扇先辞手,生衣不着身。更添砧引思,难与簟相亲。此境谁偏觉,贫闲老瘦人”;陆游继而在《秋雨中作》中吟咏道,“雨侵坏甃新苔绿,秋入横林数叶红”;还是苏轼在《赠刘景文》中胸襟更为开阔,“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至于秋到深处,便是登高怀远,临江赏月,到达人间至味是清味的境界了。
秋在眼里,就成了秋波。清澈、亮泽、秀丽的秋水成了美人美眼美仑绝代的象征。比如“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春葱”,“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以及“饿眼望将穿,馋口涎空咽,空着我透骨髓相思病染,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这“临去秋波那一转”将美人眼底那汪清澈、深邃得脉脉含情的秋波刻化得风情万种,千古传神。
秋在眉上,是生命走到近乎没有秘密的章节;是“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的一份闲适与从容;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了然;是“料得新来魂梦里,不管飞来蝴蝶”的一种淡定;是微微的一蹙眉,把吴钩看了的那份洒脱;是“新来瘦,非干病酒,不为悲秋”的一种向内转的情愫;是低抵的一低眉,把万水千山走遍的一种优雅与成熟。
眼似秋波横,眉如青山黛。秋在眉上,眉头眉峰眉尾,眉深眉浅,眉浓眉淡,尽管无关脚下的路,但一路狂奔的步子到了这里就会渐次从容起来。秋云秋露秋风秋雨秋波秋叶秋草秋虫秋鸟……秋天种种,在日里在夜里在眼里在浩瀚的心海里摇曳、咀嚼、品味之后,都会悄悄爬上眉梢,悬挂成一弯月,成为别人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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