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田 二月里来好风光,家家户户种田忙。 69年3月,是农历的2月,眼下正是春光明媚的大好季节,我们所在的洪雅县罗坝公社光荣一队,背后的群山显得郁郁葱葱。高山上奔流不息的瀑布依然长流不息,发出的轰鸣声在群山里昼夜不停地回荡着。山涧里那条隐约可见的羊肠小道上
哈 田
二月里来好风光,家家户户种田忙。
69年3月,是农历的2月,眼下正是春光明媚的大好季节,我们所在的洪雅县罗坝公社光荣一队,背后的群山显得郁郁葱葱。高山上奔流不息的瀑布依然长流不息,发出的轰鸣声在群山里昼夜不停地回荡着。山涧里那条隐约可见的羊肠小道上,弯弯的石板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流稀少了,现在已经过了春分,该到农忙季节了。
正当春耕大忙季节,前几天,我们的生产队里,已经把粪便覆盖在水田里,经过了几天的发酵以后,就是不出屋,呆在我的小木屋里,都能闻得到,田野里粪便腐朽的味道就更大了。这天队长向全队宣布:从今天开始,大家都去大田里面去哈田。
什么是哈田?开始我也不明白,等赶到水田边一看,我也就明白了,所谓的哈田,也就是用双手来回不停地揉抹,把田里的泥土弄平展。这个“哈”,姑且我们也把它算作是一个单词,把它这个单词用在这儿,也就是通过徒手揉抹,把田里的土弄平整的意思。
前些天,我们用粪肥覆盖了生产队所有的水田表面,经过了几天自然发酵以后,现在就要借用田里积水的力量,把这些浸透粪肥的表面泥土和粪肥经过人工搅拌,再把那漂浮在水田表面的粪肥压到水田深处,最后再用双手的力量,借助积水的浮力,用手扳心把水田表面整平。实质上就是把粪肥下到水田深处,给稻田施加底肥。这个水田经过这么一哈,整个水田的表面就像一面不发光的镜子,平展展的。
队里的社员们耐心地告诉我:“不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眼前的水田里,粪越臭,味道越大。肥料的效果越好。肥料的效果越好,将来收获的粮食就越多。”
这个活儿实在太容易干,只有是长着两只手,长着两只眼睛,一看就会,是人都会干。不过,这活儿要人来干,也实在是太那个了。前些天,生产队里从各家各户的猪圈粪坑里把猪粪、牛粪、人粪便等,用粪勺舀进粪桶,挑到水田边,倒进用木制的小船,由人把这木船推到水田中间,把粪均匀地泼到整个水田的表面,整个水田用粪覆盖一层。现在这层厚厚的粪肥在水田表面,已经结成一层厚厚的保护层,空气中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腐烂恶臭。
我站在田坎边还在犹豫着,这么脏这么臭的地方,这活儿该怎么干,想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只听得耳边一阵杂乱地脚步声响起,队里所有能出工的人,全跳进了粪肥覆盖着的水田里。
大家顺着长长的田坎,一字长蛇阵排开,用双手把粘满大粪的悬浮物和泥土混合着搅拌着,一边搅拌,一边在水田泥浆表面用手划拉开,经过我们的双手搅拌之后,再把粘满大粪的黑色稀泥粪土,用脚深深地踩到水田下面的深处,用手把肥料插入到尽可能深的水田泥土深处,胳膊有多长就按多深,最后在水田泥土表面上用手抹平,从水田的一端边抹边退,一直退到水田的另一端,最后退出水田,翻身登上田坎,在有流水的田坎转角处,冲掉手上和大腿到脚下的两腿淤泥,走几步再进入另一块水田。
开始我认为这个活儿很简单,只要是人,长着两只胳膊,谁都会干。就照着别人的样子,把裤腿挽到大腿跟儿,扎紧了别人送给我的那条警察武装带,拉了拉外扎在武装带下的衣襟,衣袖挽到胳膊的大关节以上,模仿着别人的样子,我也开始干活儿了,仗着当时人还是小伙子,模仿能力强,学什么都很快,而且这样的农活毕竟也算不上是什么尖端,不一会儿就学会了。
可是看着臭气熏天的满田大粪,在太阳的强烈照射下,泛发着黑乎乎的亮光,田野里充满那种强烈腐烂恶臭的气味,能把我们直接熏倒。
我的双手伸向水田,十个手指头插在表面的稀泥浆里,直接搅拌着这些还夹杂着黑色、黄色与白色混合着的沾着粘液的悬浮状物体,这些粘糊糊滑溜溜的半流质物体,随着阳光的强烈照射,水田的表面上泛着黑黑的亮光,随着气温不断上升,空气里蒸发着令人恶心呕吐和窒息的气味,让我的喉咙里顿时就要产生马上要呕吐的感觉。
这种活儿过去在成都,我是根本没听说,也无法想象到的。长这么大我才算亲眼所见,世界上居然还有人要干这种活儿,这简直不是人干的,这样的臭事儿还必须是我自己亲自来做。究竟还要不要人活了。
当年我在32中上半工半读的建筑学校,也经常到工地去参加来动,工地上的活儿虽说也是脏和累,但是没有这么脏的。而且味道也没有这么令人恶心的。我还是很想念,当年在建筑工地上,同学们在一起,无拘无束的自在生活。既不写作业,又能见世面,在工地上干的活儿虽然也累,但不用自己做饭,下了班就能端起碗到食堂吃现成的。
要不是因为文化大革命的原因。恐怕我们都在建筑工地正式上班,拿工资吃饭了,咋个会有可能在这里受这份罪。怪谁呢,只能怪自己的命不好。谁让自己生不逢时呢,该上学的时候,我们在工地上劳动,该上班的年龄,却让我下乡到洪雅罗坝老当农民挣工分。是不是我的上辈子又得罪过谁了?
为了发泄我的不满,伴随着心中的所有怨恨,我使劲把这些半流质的粪肥,和水田原来表面的泥土奋力搅拌在一起,恶狠狠地用脚踩入水田的深处,顺手再把刚水田深处抠出来的泥土摆在表面,重新用手抹平……
正当我一面干活,一面浮想联翩的时候,队里的很多社员都从我的前面退到了我的后面,前面已经看不到人,我突然察觉到:我已经掉队了。挺大的男人,做这么点活儿,就连老人和小孩儿都干得速度比我快,干得活儿都比我好,这时候我的脸面上开始挂不住了,也就顾不到那么多了。
俗话说:佛争一炉香,人争一口气。
作为人,只要想争口气,就会产生一种想象不到的力量。周围的劳动气氛一紧张,什么黑大粪的臭味,什么腐烂泥土的气味,什么天气热,什么大太阳晒、什么艰难困苦都无所谓了,那种令人恶心的感觉刹那间仿佛都消失了。
当我看到:生产队里的不少老人和小娃娃,他们干的都比我干的还快,不禁脸上抹不开面子,赶紧加快手中的活儿。毕竟我还算是年轻人,体力充沛,只要人的思路调整到位,不一会儿我又超过了他们的速度了。
在哈田的过程中,我切身体会到这一点,世界上的困难时很多的,只要我们不怕困难,任何困难在我们的面前,就都不是个事。脏,按常规说,大粪应当说是最脏的。大概没有什么会比大粪更脏的,还有什么比用双手搅拌大粪更恶心人的。最脏最恶心人的活儿,你都做过了,还会有什么样的困难不能克服。
我跟随着生产队的社员们一起,在一块又一块大水田里不停的哈着田,时间一长,我也就习惯成自然了,双手成天在水田里抓大粪,已经根本无所谓了,我弯着腰站在水田里,双脚一边向后倒退着。用双手不停地哈着田,和队里的社员们一边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晒过了头顶,队长吹响了收工的口哨,该吃午饭了。
当回到我的小木屋,来到厨房的水缸边,揭开水缸盖子,这才发现水缸里的水不多了,已经不够洗脸和做饭用的了,顺手抄起扁担,挑起两只大木水桶,三步并作两步地跨出了厨房,轻松欢快地走出了小木屋,穿过了那樘从来没有关过的残缺院落大门,走下了十几步用卵石和碎石板铺就的梯坎,来到水井边,桶都不沾地的连续弯两次腰,装满两桶水,稳步地挑着满满一担水,一步一步地走完了那十几墱台阶,回到了我的小木屋,抬脚迈过门槛,走进厨房,绕过炉灶前的小方桌,把两桶水稳稳当当地倒进了水缸,连续挑满几担水以后,就开始自己做饭了。
中午的这顿饭,吃起来特别香。也许是有了这段亲身的经历,以后无论在哪儿,再见到大粪,也感觉不到它的臭味了。也不感觉到是恶心了。中午的这顿饭吃起来特别香,我就算是蹲在粪坑边啃玉米饼,那也都是无所谓的事了。
通过这几天哈田的锻炼,我已经习惯了不怕脏和累,不怕臭气,敢于面对困难。而且困难越大,干起来就要有干劲。就像有人常说的。要干点具有挑战性的事情。事情越复杂,干完以后的成就感就越强烈。试问:最脏、最恶心的活儿都不在话下,那么还会有什么样的困难不能克服,还有什么样的工作会做不下来。
几天以后,生产队里所有的的水田,已经全部都给哈(抹)平展了。谁知道队长又该安排我做什么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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