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机械厂在当地是一个比较驰名的企业，效益好，奖金福利在县里数一数二。因此，各方人士，亲朋好友都钻圈弄鬼地往里钻。一个年产值不足2千万的小厂竟有职工近千人，两年光景企业由盈利转为亏损，有个时候连工资都不能按时发放。广大职工怨声四起，纷纷到县政府反映情况。

　　这个厂原来只有500多人，厂长李长新身先士卒不管酷暑严寒，山高路远，长年在全国各地奔波，找米下锅，一时风生水起，红红火火，蒸蒸日上，着实过了几年好日子。

　　县里的企业就是这样，你弄得一蹋糊涂入不付出没人过问，当你弄得象个样子了出了名了，那就有人管有人关注啦。才开始是县里各级领导到处写条子，打电话安插人员，后来是各局委和亲戚朋友来说情安排就业，一年多时间弄得企业从上到下，从机关到车间人满为患，挤轰不动，人员几近翻倍。这还不算，更让职工不满意的是去年县里竟把厂长李长新也换了，可能是李长新让县领导认为用着不那么得心应手，一纸调令把他调到了县造纸厂任职去了，同时从县农机局调来一个副局长吉国顺接任厂长。吉国顺无德无才，盛气凌人，脾气暴躁，成天挺着个大肚子这里遊遊那里看看，职工看不惯他，很少有人与他接触，大家暗地里称他为吉大肚，吉大拿。党支部书记李卫国好人一个，小学毕业，老转业兵，肚里也没多少水去给厂长出谋划策，吃粮不管事的一个人，由于他嘴有些歪，头发大谢顶，启明发亮，私下里都称他为李老歪，李和尚，有人给他综合起来叫歪嘴和尚。

　　天长日久，他们的雅号也不断传到他们自己耳朵里，心里憋着一肚子气，因人家当面也不这样喊他，他们也无可奈何。平常不会献计献策的李书记这次倒是有了主意，让吉厂长在开会时讲一下，要大家相互尊重尤其是要尊重领导，使企业有个和谐上进的良好环境。

　　这天上午县领导打来电话，让吉厂长认真研究制订一下企业扭亏为盈的方针与策略，一定要把机械厂的生产经营搞上去。

　　为了尽快贯彻县里的指示精神，当天下午就召开了全厂职工大会。吉厂长正襟危坐，详细地传达了县领导的重要指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抑扬顿挫，妙语连珠。但谈到企业转亏为盈时却东一斧子西一榔头地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广大干部职工听了一头雾水，一片茫然。倒是在最后讲到要尊重领导时振振有词：“我们是一个大家庭，都要相互尊重，是书记的就叫×书记，是厂长的就叫×厂长，有职务的称职务，没职务的干啥的就叫啥，譬如说，会计王西海就称王会计，办公室主任周金岭就称周主任，汽车班班长汪满仓就称汪班长，依次类推。尊重是相互的，你尊重别人，别人也会尊重你的。咱们一定要形成一个良好的风气……最后特别强调散会后各部门各车间一定要认真讨论讨论这个问题。

　　二车间一共有12个班组，其中成缆班就有30多个人。班长牛开河先复述了一番吉厂长的讲话，然后让大家讨论。职工杨太康首先发言：“咱厂现在弄到这种地步，就是县里按插的人太多了，大家想想，厂长副厂长五六个，科长副科长三四个，车间一个人的活几个人去干，有干的有看的，甚至还有不来上班的，但工资奖金照发不误，长此下去，工厂哪有不亏损的道理。关键问题是需要裁人，我们裁得动吗？领导裁得动吗？领导愿意裁吗？这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再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人家李厂长搞得有声有色，硬是不让他干，调来个吉国顺根本不懂技术，不懂管理更不懂生产经营，让他领着干能干好吗？”杨太康的一通发言一下子把大家的激情给迸发出来了，你一言我一语地热闹起来了。有人说，这事不用讨论，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一要减员，二要换将。有人说，厂里陪客大吃大喝，吃一顿饭要顶我两月工资，剩下半桌菜扔下就走。各科室上行下效，每年光吃喝至少也得一百万。再者车间原材料浪费也很惊人，叫我说，一要增产，二要节约。这样陆陆续续地大部分人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班长最后总结了八个字：减员换将，增产节约。

　　在接着讨论尊重领导的问题时，副班长牛德富首先谈了自己的看法：“尊重不尊重，要看自己的修行，这不是强迫得来的，更不是讨论得来的，你处事公平果断，为人师表，让人信服，人们本来就崇拜你，自然就会尊重你。你碌碌无为，专权谋私，人心向背。大家就不会尊重你。”牛德富象机关枪一样弄了一梭子后蹲在墙角吸起烟来，再也不吭声了。这时有一个小姑娘站起来说，按吉厂长的讲话，厂长叫厂长，科长叫科长，班长叫班长，那咱班有两个班长，关键是都姓牛，平常都是开河，德富的叫，这下要叫牛班长，牛副班长了。我感觉有些落里落索的。平常爱开玩笑又滑稽的小朱开腔了，是有些落索，干脆叫牛甲，牛乙吧。这一下把大家都逗乐了，人常说，说机不带吧，带吧人笑话，说乙带吧也让人发笑，牛乙吧的同音是牛尾(yi)巴，这好好一个班长一下子成了牛尾巴了。什么甲啊乙啊，干脆班长叫牛一，副班长叫牛二，简单又好记，有人补充说。爱喝酒的小刘立即高兴地说道，牛二！牛二是北京牛栏山二锅头酒，我们以后有酒喝啦。小朱还显不过瘾，又胸有成竹地说道，班长就是班长，与众不同，能不能挂点洋味，叫牛A牛B如何，他把B字说得特别重。牛B！大家都知道在网上吹牛B就是这样写的。有人提出疑问，那两个牛班长谁是牛A谁是牛B呢，小朱答复道，按顺序排，ABCD，班长牛开河是牛A，副班长牛德富自然是牛B啦。一阵笑声过后副班长攥着举头撵几圈也没撵上小朱。

　　副班长牛德富很了解小朱，他们是一起进厂的，名叫朱少山。他是开星绞机的，星绞机这台机器他说了算。他工作认真负责又肯钻研，年年被评为先进生产者。他多才多艺，吹拉弹唱，无所不会。他幽默风趣，爱说爱笑，虽只有初中文化却满腹经纶，出口成章。是他在车间主任儿子结婚的宴会上，向主任祝贺：“祝你儿子早得贵子，祝您主任早添贵孙(龟孙)！”引得客人笑声一片。是他在生产科长结婚(二婚)的宴席上送诗一首：“一个高来一个低，高高低低配夫妻。只要中间对得准，管他两头齐不齐。”引得贵宾哄堂大笑。是他在食堂炊事员小魏结婚喝喜酒时出了一则谜语：“美国，日本，德国，法国大联盟，打一成语。谜底：美日德法(每日得法)”……今天他别得意，我也得想法数落数落他，牛德富暗想。

　　副班长牛德富没有撵上小朱，更别说打上一举了，回到坐位说：“小朱是星绞组的头头，照此说来，他应该被命名为朱组头(朱猪头)。”大家一听知道牛B反攻啦，齐刷刷地把目标对准小朱大笑起来。小朱摸摸自己的头也跟着笑了起来。牛B仍不解气，继续反攻：“朱少山是开星绞机的，按厂长说的干啥叫啥，还应该称他为朱星绞(猪性交)。”这下大伙实在忍不住了，开怀大笑起来。至此，大家的思路更加开阔了，开铣床的马景江叫马卧铣，开牛头刨床的曹可娇叫曹牛头，管仓库的花占彪叫花库头(裤头)，销售科到处求人销售产品的胡科长也有了新称谓，叫胡求人(胡球人)，连女出纳员夏金莲也不叫出纳员了，叫夏查钱(瞎查钱)。别看讨论大政方针，策略应对方面一本正经，文质彬彬，在讨论这个问题上可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妙趣横生。

　　正当大家兴致勃勃，欢笑叠起之时，车间主任领著书记李卫国出现在面前，一下子象蛤蟆坑里投进了一块砖，喧啸声戛然而止，陡然间鸦雀无声。

　　还是班长牛A打破了冏局，急忙给二位让坐，并同时向他们汇报：我们讨论的很热烈，咱厂要想扭亏为盈，提高效益，八个字：减员换将，增产节约。李书记大拇指一伸说道：“好，好，精辟！说到根子上了。”其实李书记心里早就清楚，只是他不说而已。他没有吉厂长的根子硬，在县里供职是凭后台的。李书记接着又说道：“大家说的很实在，有啥说啥，畅所欲言。继续讨论，继续讨论吧。”话音刚落，厂里出纳员夏金花找李书记不知请示啥事，给书记耳语了一番。大家看到夏金花又想起了刚才给他起的雅称一一夏查钱(瞎查钱〉，哄地一下笑了起来，夏金花不知就里，脸红的象桃花。大家心领神会，李书记却莫明其妙，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大家笑了起来。

　　本来大家从车间到机关，都扒拉过了一遍，就剩书记和厂长了，这李书记往这儿一坐，还咋讨论，歪嘴和尚是不能叫了，再说他虽本事不大，但平时待人和气，没有坏心眼，除了嘴歪头光外，别的还真找不到其他毛病。至于吉厂长，按照他会上说的意思，除了吉大肚吉大拿外，别的再也想不起什么新鲜词儿了。别慌，有能人，突然一个比吉厂长还大几岁的老职工发言了：吉厂长为了体现他关心职工生活，不断到厨房给大家热剩汤剩菜，为了节约粮食，他经常将剩下的米饭下顿再炒一炒便宜些卖给职工……老吉他早年是县政府食堂的炊事员，不知抱着那个领导的大腿发迹了，煎煎炒炒的他都不外行。根据干啥叫啥的原则，大家看，叫他吉下厨如何？说罢立刻引来了阵阵笑声。吉下厨，李书记也忍不住抿嘴偷笑。又有人补充道，他经常为大家炒饭，我看应叫吉炒饭！不不！不不！这时又见朱少山发了言：煎煎炒炒，其实煎炒一个样，我们那里炒饭就不叫炒饭，叫煎饭。如此一来，吉厂长应尊称为吉煎饭。吉煎饭(鸡奸犯)！这下把大伙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流眼泪，笑得肚子疼。李书记也忍俊不禁，把头扭一边偷偷地笑个不停。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重新把头扭过来，面露愠色一言不语。

　　车间主任见大家越说越不靠谱，场面有些难堪，又见李书记脸色不悦，急忙站起来打圆场道：“本来厂里是让大家相互尊重，特别要尊重领导，这经是好经，都让歪嘴和尚把经给念歪了。”他话音刚落地，轰的一声把大家笑翻了，个个笑得一蹋糊涂，有的职工干脆捂着肚子跑出门外。才开始车间主任设弄明白，后来看到歪嘴和尚就坐在眼前，顿觉刚才说露了嘴，十分懊悔。心想这回拍马屁又拍到马蛋上去了，再看看李书记的嘴几乎歪到耳朵根，车间主任一时羞愧难当，不知所措，恨不得拿巴掌扇自己的耳光。想了想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仰着憋红的脸吼道：“别笑啦，散会！”

　　车间主任搀起李书记向厂部走去，一路上比比划划，嘴里不知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