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慵懒,经常赖在床上。看书,写点东西。时间久了,眼困,脖子酸。平躺,放松,望向窗外。我卧室的窗开得很大,很敞亮,淡粉色的窗帘扎成帷幔,雪白的墙壁,加上窗外的天空,或蓝得逼眼,或白得惨淡,阴雨天还黑得吓人。自成一幅幅变幻着的风景画,也可以比作不用操
因为慵懒,经常赖在床上。看书,写点东西。时间久了,眼困,脖子酸。平躺,放松,望向窗外。我卧室的窗开得很大,很敞亮,淡粉色的窗帘扎成帷幔,雪白的墙壁,加上窗外的天空,或蓝得逼眼,或白得惨淡,阴雨天还黑得吓人。自成一幅幅变幻着的风景画,也可以比作不用操作的幻灯片。天天更换,时时更新,这纷至沓来的画面倒也不单调。春夏之时,每每意旷神达,还沾沾自喜,庆幸这大自然有如此及仙的惬意馈赠。可一入秋,如活物的云忽然雀跃着挤进画框,独霸了屏幕。画面之壮美,之生动,之旷远,之幻化,之深刻达到极至。笔者笑嘲曰:春夏之窗景,真乃小巫见大巫也!
须晴日,我的画框里,秋的天空高、远、蓝,是那种湛蓝。蓝得清澈,蓝得透亮,真像一块通透的蓝宝石。而云呢?白得耀眼,白得怡然,白得肆无忌惮。在蓝的万里长空,它们可如丝线,如棉团,如鳞斑,如乱发;如羽翼,如羔羊,如鹏鸟,如峰峦。如果你有足够的时间,你可以尽情地玩味。只有你看得倦了,却没有你看得完了。当你困得闭了闭眼,睁开的时候,那天空上的景致早已换了好几副容颜。不要担心错过,那云有的是奇妙的构思,只怕你不是那个最有才华的大师,未必能领略云巧思的真正内涵。就连这外观,你也未必能尽收眼底,它有的是时间和空间,可以随心所欲地置换图案,你可以想象宇宙星象的电掣星驰,也可以想象历史长河的风云变幻。在你意犹未尽,却神已阑珊的时候,你只能感叹这大自然的浩瀚无边,人力的微不足道。
这样的幻化诡变,自然能撩拨观赏者的神经,自然而然地会派生出许多关于远古的幽思,关于记忆的复返,关于未来的无边畅想。
童年对于每个人来说,是那么不经意,那么蒙昧。可几十年后,落到笔下的文字却时时触及童年。这是一种大浪淘沙的沉淀,却也是一个人情感深处最真切的怀念。
时近中秋,农家的喜悦已收获过半。成垛的谷子,已经从田野用驴车拉回场院。男人们的忙碌混着鞭的脆响,而女人们的朗笑则散发在谷垛之间。她们用爪镰掐下谷头,又把剩下的干草捆起,搭成一个临时的简易围墙挡住炙热的太阳光。而小孩子们却用这些干草捆子搭城堡,搭山洞,钻在里面,一边吃着黄秋子一边纳凉,鼻子闻的是泥土与谷草混合的芳香。
我其实最不喜欢这种时光。草叶磨着你的脸,你的肌肤,涩辣辣地疼。钻在搭好的洞穴中,不知为什么心里是一阵一阵的隐痛,那种愁思一丝丝,一缕缕,似有似无。看着女人们黎黑的脸,听着她们加荤的说笑,我的心里会很烦躁。一腔思绪飘飘悠悠便飞到了天上。
那天上,在那万里碧空上,从东到西正整整齐齐排列着一团团的白云。我多想上天去抱一抱那云团,就像抱住我那心爱的羔羊。我想它一定是从天边来,从另一个世界来,从一个我不知道的世界来……
村里放电影,正片之前会放个假片(纪录片),我看见过六岁的小女孩穿着红色的紧身露背的训练服在平衡木上像燕子一样翻转落下,向观众举手致意。回到家后,我会把胸脯一挺问我妈:“看我像六岁的孩子么?”我日常生活的活动范围方圆不过五里,虽然什么世面也没见过,但冥冥之中我知道,一定有一个我未知的世界,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这天上的云,一定是从那个地方出发,排队来到天上,又去到另一个充满神奇的地方……
我的心在无比向往中,在云团间游荡。
傍晚,大人们回家做饭,小孩子们负责看护场院。我通常会躺在谷垛上看天。凉嗖嗖的秋风吹得草叶刷啦啦地响,蛐蛐会在或近或远的草垛上吱吱的鸣唱,有时还是好几只分声部的和鸣。半拉月亮悄悄地爬上了东边的小五台山,像半个白饼贴在云的边缘。而天上的云不知什么时候也连成了一片,铺成了薄厚不匀的云毯。夕阳的余晖给天空上远远近近、大大小小的云块镶上了金边,也把村子周围的堡墙染得通红。在霞光中,墙体上陈年的弹洞越发深邃,像是历史的风铃挂在堡墙上,在秋风的晚唱中叮咚作响。
听我大姨夫讲过这样一个故事: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进驻村子,据险与日寇抗衡。在一个火烧云烧红整个天空的傍晚,交通员赖根子——村里一瘸子,喘着粗气一瘸一拐地从沟坡下跑上来。他一边跑一边喊:“快关堡门——日本人来了——日本鬼子来了——”
“呯——呯——呯——”几声枪响,赖根子倒在血泊中,那子弹又给古老的堡墙增添了几个弹孔,赖根子的鲜红的血液也泼洒堡墙上,将那弹洞凝结成历史的印痕。
想到我大姨夫讲的这故事,我忽然害怕起来,身上的毛发都竖起来了。我仿佛真的看见了那一幕情景,天上的浓黑的云团既象赖根子倒下的一刹那痛苦的脸,又象无数日子鬼子狰狞的面目。一时间,无数幻影在天空中摇晃,吓得我“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多少年来,那小时候天幕上镶着金边的黑色云块,一直藏在我的记忆深处。一有机会,它们还要悄然入梦:万里穹窿,层云滚动,它们汹涌着,停滞着,变幻着,静默着。每每惊呼着坐起,早已吓得大汗淋漓,魂不附体。
今日,我窗框中的云怎么也一动不动?莫非也听见了我的心敲击历史的重音?
看,一整块云巴在蓝色的天空上。要说天空,蓝色的天空,被掠夺的只剩下凉席大一小块了。大团大团的灰色的云连成一大片,连接处是有层次的白,发着亮,定是不甘心仰着脖子偷来些许太阳光吧。
整体上,这方窗中的云就像就像小时候和妈妈一起撕扯的旧棉絮,厚处厚,薄处薄,黑处黑,有的地方还透着亮。从别处扯过一大块来,把边用手撕毛,补在那空白处,这棉絮便浑然成一体。而这窗中的云絮却难以填补。静得无风的晌午,它们肃穆着,沉默着,毫无愧意地遮着天空的明媚,独占这孔方窗的风景,却没有一丝美的韵致。当我书写完这段文字时,抬头再看,不知何时,它竟以一片黑灰攻占了全部页面。以一脸的阴沉威慑着人的眼睛。啊,莫不是它要告诉我秋雨来袭?
小时候看云想象着外面的世界,心也跟着云在天上游走。而现在心里装着整个世界,却在这家里的窗框上看云。那种回归,那种安稳,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想想儿子刚发的照片,他正在苏格兰的西海岸,伫立在蓝天碧海之间,脸上是明朗自信的笑,身后是涌动着的洁白的云。我不知此刻在这海外游子的心中,苏格兰的云是不是和故乡的云同样壮观?世界之与年青人天高地阔,就像这天上的云任意舒卷。而我却独凭窗孔,成为这风起云涌的观赏者。所有的激情与幻想只能在记忆中流淌了吗?
心有不甘的时候,我问自己:我还能在那高高的云端自由翱翔吗?有位老师说文学没有早晚!那么,梦想也一定没有早晚,对人生价值的追求也一定没有早晚!即使有风雨来袭,我亦当气定神闲,笑傲窗外云舒云卷!
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刚才的惊悸(一点小意外)才略有平缓,我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团云排队的万里长卷!
哦,秋云浩缈中映照着多少生命的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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