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一朵牵牛花,或者一条长长的瓜蔓爬行的方向,很容易触摸到我儿时的故乡。 几间低矮的坯房,缕缕袅袅的炊烟,一湾清灵灵的池塘,一片绿油油的庄稼。夕阳西下,晚霞映红了天边,几声倦鸟归巢的叫声,划过宁静的天空。村南那条弯弯曲曲的土路上,闲散地走着荷锄而归的
顺着一朵牵牛花,或者一条长长的瓜蔓爬行的方向,很容易触摸到我儿时的故乡。
几间低矮的坯房,缕缕袅袅的炊烟,一湾清灵灵的池塘,一片绿油油的庄稼。夕阳西下,晚霞映红了天边,几声倦鸟归巢的叫声,划过宁静的天空。村南那条弯弯曲曲的土路上,闲散地走着荷锄而归的老农,还有他身后慢悠悠的一头牛。
这就是我家乡的原风景,它像一幅温馨恬淡的水墨画,无论时光如何辗转,它永远是我梦里挥不去的眷恋。
我的家乡坐落在鲁西北平原。这里没有巍峨的群山,也没有延绵的峻岭,有的只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平原。一年四季,风景各异。春来桃红柳绿,夏来绿茵如海,秋来五谷丰登,冬来白雪皑皑。我爱着家乡的一切,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水一土,都承载着我童年那么多美好的记忆,雕刻着无数的幸福与甜蜜。
记忆最深的是村南头的那口老井,和那一湾清澈的池塘。池塘的四周种满了树,柳树、榆树、杨树、枣树,还有几棵老枣树。池塘的东南边上种植着一片茂密的芦苇,水鸟,蓝天,白云。微风一吹,沙沙作响,浩浩荡荡。这一片池塘和树林,成了我们少年的快乐园。
记忆中的夏天,总是那么长,永远也过不完似的。我们在池塘里快活地玩耍,捉小鱼、小虾,还捉泥鳅。水多的时候鱼虾不容易捉到,要等到天旱的不行了,水很浅了,远远地能看到鱼在那里游动。我们便挽起裤脚下去,有幸可以逮住几尾小鱼。泥鳅隐藏在淤泥里,水干了的时候,只剩下一片湿地,便可以循着泥鳅钻洞留下的痕迹,挖下去,就能逮到它。这东西太滑了,稍不留神,它就会从手里溜出去。
半个月亮爬上来的时候,我们开始在这片幽静的树林里寻找蝉狗。夜晚的乡村,格外的宁静,格外的迷人。月亮掉在水里,波光粼粼。蛙声此起彼伏,夏虫在歌唱,到处是大自然美妙而动听的乐章。蝉狗这时候已经爬上了树,沿着树干或树枝梢上,可以找到。幸运的话,一晚上捉到几十个,兴高采烈地捧回家。母亲把它们洗净后,撒上盐,腌制一晚上,明天再用油煎熟了,可年少的心总是疏于等待的,赶紧用脏兮兮的小手捏起来,顾不得烫,放进嘴里,又脆又香,真是美死啦!
那片树林里还有几棵枣树和梨树。那是别人家的,那家有个老太太,长得又矮又胖又黑,平时总是一副冷面孔,从来没见她笑过。因为她家成分高,我们就暗地里给她取了个外号,地主婆。其实,没少去偷她家的枣和梨。几个孩子爬到树上,专挑那些熟的通红的枣往兜里塞,我不会爬树,就拿了根竹竿打,那红红绿绿的熟的不熟的,落了一地。直到听见小脚老太太老远的叫骂声,我们便一溜烟飞走了。有时候也去摘梨,那还是青涩的果子呢,不熟,咬一口便扔了,因此没少挨那老太太的骂。每逢在路上碰到,她总是黑着脸瞪着眼骂我们。虽然惹她生气,但枣子成熟的时候,她总会给我家送一篮子来。因此,在那个缺衣少吃的年代,那又脆又甜的红枣,便成了我最大的诱惑和美味。我的童年,就这样甜甜地走过来了。
在池塘的东上沿,是那口老井。地势比周围高,井沿和地面一平。这是村里唯一的一口甜水井,几乎家家户户、远远近近都是吃这口井里的水,做饭,洗衣,饮牲口,也是靠这口井。老井是什么年代修建的,说不清了,听爷爷辈的说,从他们那时候就有。老井直径有一米多,四米多深。井壁是用那种年代久远的青砖砌起来的,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打磨,井壁上早已覆盖上了一层墨绿色的青苔。地面是用砖铺就的,日久天长,变得凸凹不平,那斑驳的痕迹,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井旁边有一棵老柳树。前来挑水的人们可以先不忙着打水,坐在绿荫下,吹着清凉的风,卷上一只旱烟,悠闲地拉一会儿呱,借此机会逗逗乐,说说话。每天的清晨,天刚蒙蒙亮,勤快的人们便一个个挑着水桶,来到井台上。吱吱呀呀的扁担声,叮叮当当的水桶声,以及人们的说笑声,将黎明唤醒,将村庄唤醒。几声清脆的鸟鸣,伴着袅袅炊烟,在村子的上空飘荡。忙绿的一天开始了。
挑水是个力气活,大多数是男人们的事情。小时候父亲在外上班,母亲既忙里又忙外,本来就体弱多病,因此街坊邻居们经常帮我们家挑水。母亲总是教育我们要记住别人的好,不要忘恩。可是日子是天天过,水要不断地挑,为了不愿给邻里乡亲添麻烦,我稍大一点就学着去挑水。沿着湾边那条小路,我用父亲自制的那副扁担,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先用一根长长的井绳把桶系下去,然后再左右一摇一摆晃动水桶,为的是好让水桶下沉。看到水快满的时候,就慢慢往上拉。因为力气小,每次都是不满的一桶。待我摇摇晃晃地双手托着扁担往回走,别人都会取笑我像银环,回到家时,只剩下半桶水了。乡亲们都很善良,可怜我们不容易,说什么也不让我去挑水。尤其是安东叔叔和他的弟弟安友叔叔,不管刮风下雨,一直坚持为我们家挑水。两家关系处的非常好,安友叔叔从小瞎了一只眼,人老实又能干,但老大不小了,却一直没有讨得一房媳妇。他不仅帮我们家挑水,还帮我们干些零碎活,母亲经常留他在家吃饭。吃饭的时候,我最喜欢听他讲故事,那些故事多数都是些鬼故事,每回听起来晚上都吓得不敢出门,但还愿意听,非缠着他讲完不可。
等我工作后,在供销社上班,因为深知农村柴油煤油奇缺,每次回家我都给安东叔叔捎回一些来,他非常高兴。安友叔叔后来也找了个邻村的弱智女人,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总算有了自己的家。可惜他五十多岁的时候,不幸患上了癌症,我去看他时,他半是感慨,半是激动地流下了眼泪。想起他那么多的好来,多么善良的一个人啊,怎么好人却如此短命呢?老天有时真是不公。他去世后,两个孩子由亲戚抚养,傻媳妇也回到了娘家,但她几乎天天跑回来,坐在大门紧锁的门槛上,一坐就是大半天,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叫人心酸,谁见了,都忍不住摇摇头,轻叹一声。
乡村里的人们都是善良淳朴的,相互之间没有芥蒂,无论谁家有事都会热情地伸出援手,而且不求回报。这是中华人民的传统美德,从小就受到了潜移默化的熏陶,也为我的人生之路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懂得了一些做人的根本,心存善念,知恩感恩,与人为善,无愧于心。
村里有一个老光棍,人非常老实,说话结巴,有点木纳。但心地善良,无论谁家有活,他都爱去帮忙,几乎家家都去过,深受大家喜欢。乡亲们对他也是关爱有加,每次干完活,都会特意做些好吃的给他,知道他一个人吃不好,谁家改善伙食了,就会特意给他送过去。母亲每次都是这样,一做好饭,就差我去送,我也很乐意去的,知道他是个好人。当时他是村里的五保户,没有房子,村干部就让他住在生产队里的一间仓库里。他有个毛病,一个人回到家时,叼一只旱烟袋,吧哒吧哒地抽着,嘴里念念有词。我们总以为他很傻,为什么自己和自己说话啊,所以经常偷偷趴到他窗前听,听了以后就嘻嘻呵呵的笑,他似乎并不在意,继续在那里自言自语。就这样,他除了干生产队的活,就是帮别人家干活,一直到干不动为止。活到八十多岁了,最后生活不能自理,又没有亲人,多亏了乡里乡亲们送衣送饭,嘘寒问暖。百年后,亦是乡亲们把他厚葬了。
我对门的一对百岁老人,是村里年龄最高的老寿星。在我儿时的记忆中,老奶奶就是个小脚老太太,长得慈眉善目,性情温顺,二老一辈子不温不火地过日子,五世同堂。生活简单清淡,最喜欢喝玉米粥,是用大锅柴火熬的,每天如此,雷打不动,一屋子的温温软软。或许,这才是生活的原滋味吧。
每次走在小时候无数次走过的田间小路上,感慨万千。路边的小草,依旧是那么碧绿,有蝴蝶在一朵野花前飞来飞去,我好像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从前。过去是什么呢,天高云淡,岁月无边。
如今,我的村庄越来越好了,可是它越来越老了。父母不在了,安东叔叔,安友叔叔也不在了,还有那些从小看着我长大的,给过我温暖和关爱的父老乡们,他们一个个地老了,走了。
那条曾经雨天两脚泥泞,晴天尘土飞扬的土路,如今也便成了宽阔平坦的柏油马路。路边按上了路灯,修建了娱乐场,置办了健身器材,人们可以劳动之余,打球、唱歌、跳广场舞。老屋多数拆除了,换成了宽敞明亮的大瓦房。看到家乡的这些巨变,我不知是喜是悲,不知该喜该辈。那个曾经给过我无数快乐的池塘,也被填平了一半,还有那几棵老枣树,早已不见了影踪。只有那口老井,依然默默地守护在那里,像是守家的老人,无声地看着家乡的巨变。只怕有一天,它也会慢慢地淡出人们的视线,再也看不到它曾经的喧嚣和热闹了。
家乡是魂牵梦绕的地方,家乡是安放灵魂的原乡,家乡是游子的念念不忘。那些儿时温暖的回忆,那些快乐的时光,总是在梦里飘荡。当时只道是寻常,隔着岁月的烟雨回望,一半甜蜜,一半忧伤。时光催老了容颜,唯一不能改变的是,那一缕淡淡的乡愁,那一抹浓浓的眷恋,将永远烙印在心灵的最深处。
我的家乡,我的父老乡亲,我多么地希望,你能在我的文字里,在我的梦里,重新活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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