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是老杜闲适中含几丝慵懒,温馨中透着一丝情趣的夏。可,在我看来,他的夏,过于平淡,过于黑白。只有加点色泽,添点艳丽,才会斑斓饱满,才会风情万种。 在万绿勃发、阳光肆虐、百无聊赖的夏
“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是老杜闲适中含几丝慵懒,温馨中透着一丝情趣的夏。可,在我看来,他的夏,过于平淡,过于黑白。只有加点色泽,添点艳丽,才会斑斓饱满,才会风情万种。
在万绿勃发、阳光肆虐、百无聊赖的夏日,栽几簇“雪色白边袍色紫,更饶深浅日般红”的金凤小花丛,就可生色,就可靓丽,就可风情。
正如,曾经经历的一些画面,像眼角的纹,固执成永恒,在记忆的深处,顽强闪亮,形成一种独特的美,挟持成一种浪漫的气息,成为内心最温情的回忆。
不会忘记幼时的风情。正午,太阳像燃烧的火球,不停地抛洒自己的热能。夏风像贵如油的春雨,拧瓶紧盖,吝啬点滴,不为所动。
院子里,树枝像吃了败仗的士兵,无精打采,家畜家禽像患了瘟疫,东倒西歪。四周很静,劳累了的大人午睡了,整个院子也午睡了。
只有不知疲倦无畏炎热的我们,支楞着耳朵,蛰伏在屋内,静候三奶奶“呼啦呼啦”蒲扇摇动的声音。睡不着的三奶奶,终于摇乱了枣树绿茵下凝固的空气,我们也如弹弓射出的石子,如长着蹼垫的猫,蹑手蹑脚,纷纷聚拢于她的周围。
只因,三奶奶的故事,像村边的小河,潺潺而流,三奶奶的谜语,如头顶的枣叶,密不透风。
北京来的三奶奶像一块磁铁,吸引着青涩如枣的我们。三奶奶伸出食指,嘴唇一收,我们便心领神会。读过私塾的三奶奶,纺织女工的三奶奶,因“六二压”随丈夫回乡的三奶奶,齐耳的短发,白皙的皮肤,修长的手指,红红的指甲,满腹的词语,如叮咚的山泉,像邻家姐姐,和蔼可亲,像她种植满院的指甲花,姹紫嫣红,热情洋溢,诱惑满满。
面对一个个聚拢于她的我们,三奶奶开始了她的谜面,“一棵树,五个杈,五个杈上五片瓦,五片瓦上映红花。你们猜猜这是啥”?不加思索,信口开河,纷纷抢答:
是窗花。
是果树。
是笤帚。
是菜架。
叽叽喳喳……
三奶奶摇摇头、摆摆手,细长的指,椭圆的甲,红红的色,在树叶的缝隙中一亮一亮。机灵的同伴林丽,不亏伶俐,“是手,嵌着指甲花的手!”
三奶奶点头微笑,笑容里仿佛落满了展翅的指甲花,灿烂夺目。三奶奶的指甲花,主干壮实,细枝旁出,花朵累累,五光十色。有了指甲花的陪伴,三奶奶的日子,不会因远离城市委身乡村而沮丧,她以入乡随俗的方式,盛放在乡村,风情于夏日。
故事在三奶奶的讲述中铺展,想像在正午的夏日放飞。
指甲花,一年一度的草花。花开叶腋下,其形如一只头、足、尾、翅都向上翘的凤凰。是亭亭玉立、温柔善良的凤仙姑娘,为躲避富家子弟的调戏、报复,与相爱的金童作出了以死捍卫爱情的决绝,纵身跳入山谷,化作为母疗伤的花朵。世人为纪念她的忠诚与孝道、美丽与冰清,谓其凤仙花,因其红颜,最宜染女人的指甲,也被称为指甲花。
春天,洒下几粒籽的指甲花,迎着五月的阳,长呀长,长出了光滑的茎、披针的形、单生的叶。夏天,迎着六月的阳,开呀开,开出了紫色的花、粉色的瓣、红色的朵。
单瓣的清丽秀雅,重瓣的清爽大方。懒散的夏日,指甲花用简单的色渲染,用恰到好处的红装饰。它是朴素生活的浪漫,它是女子手上的妩媚,它是炎热夏日的风情。
风情于夏日的指甲花,在我国栽培已久,被唐朝李贺不经意间最先领略。邻家女子,对烛染指,被他附庸风雅,信笔成诗“蜡光高悬照纱空,花房夜捣红守宫”,开创了女子染甲之先河。
纤纤如柔荑、细细如葱白的玉指上,配上鲜红的色,香艳;搭上醒目的红,妖娆。一朵朵指甲花,如一只只花蝴蝶,绚丽翩飞,引得诗人墨客浮想联翩。
唐朝歌妓李玉英,半遮面的琵琶,修长的手,染红的甲,细长的弦,玉手轻拂,红甲轻拔,音符如山间清泉,音律如落花流水,“昨日琵琶弦索上,分明满甲染腥红”。引得王公贵族赞叹不已,有了轻握一把的冲动,有了欲罢不能的欲望。
唐代诗人张佑“十指纤纤玉笋红,雁行斜过翠云中”,纤细如笋的指,配以殷殷的一点红,是弹筝女子的技艺,还是玉指染红的风情,让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杨廉夫更是用足了功夫,把咏甲诗,写得酣畅淋漓“金凤花开色更艳,佳人染得指头丹。弹筝乱落桃花瓣,把酒轻浮玳瑁斑,拂镜火星流月夜,画眉红雨过春山,有时漫托香腮想,疑是胭脂点玉颜。”望着佳人染红的指,诗人张开了想像的翅。弹筝的手,疑是飘落的桃花瓣,美艳;把酒的手,恰是轻浮的玳瑁斑,温柔;拂镜的手,好似火星流月夜,流畅;画眉的手,又如红雨过春山,优美;拖腮冥想的手,是胭脂点玉颜,细腻。无论何种动作,不同的佳人,嫣红的指甲,舞动出不同的风情。诗人入木三分、惟妙惟肖的刻画,让人叹为观止,有了非分之想,如能轻握此手,定会心旌摇荡,如电穿身。
红楼里的晴雯,养两根长指甲,并且有金凤凰染得通红的痕迹。可见,晴雯爱指甲花,但只染两根指甲。就如她快人快语、风风火火,与众不同的性格。也如凤仙花的果实,一触即发。花至荼蘼,残而未残,叶黄未黄,花朵下部,小小的状如宽纺锤形的果实,着了土黄的色,用手轻轻一捏,果实在指间,瞬时炸开,四散崩裂,喷出黑色的小种子,势如破竹。因了她的干脆利落,人们戏谑其为“急性子”。可见,指甲花连种子也风情至极了。
更有风情的,也用指甲花染脚趾。《天龙八部》中的美女阿紫,一双雪白脚,十个脚趾头,淡红的色,像十片小小的瓣,露出晶莹的红,勾引得游子坦云深深迷恋,不能自已。
人的审美趣味,向来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有人誉,也有人毁。不挑环境,房前屋后,石头缝中,落籽生根,不矜持,没架子,随意栽种,便可成活的指甲花,被贬斥为菊花之婢。染指,也染趾,任意点缀,便可艳红的指甲花,也有廉价、粗俗、放荡的评价。
但,在指甲花看来,失去争议的世界,是冷清的世界,不被争议的花,是平庸的花。无所谓的喜与厌,不值钱的赞与贬,独自绽放,任你偏爱,我要盛开,蝴蝶愿来。平凡不甘平庸,风情绝不风尘。
于是,指甲花挺着笔直的梁,长着向上的枝,开着朗朗的花,染着轻盈的色,不求体积硕大,不求花瓣厚重,只要轻灵自在,不争春色满园,只送炎夏风情。
毛主席读懂了指甲花,“百花皆竟放,指甲独静眠,春季叶始生,炎夏花正鲜。叶小枝又弱,种类多且妍……渊明爱逸菊,敦颐好青莲,我独爱指甲,取其志更坚。”
是的,志更坚的指甲花,喜阳光,耐热量,适应性强。嫩绿的叶,椭圆的形,温柔的齿,缠绕边缘,穿越六月的尘,开出异样的艳。仿若暗夜中酝酿出酒红的光,无华的美,在刹那间传递,赏心悦目,绽放自己,美丽别人,何花可比?
它给予人视觉盛宴,又赐予女人浪漫风情。
摘下灵动的花朵,剔除白色的叶脉,加入着色的明矾,放入透明的碗中,用锤子轻捣,花瓣与明矾相恋,变碎,交融。甲盖用刀,轻刮几下,让光滑变为粗糙。选一小小银针,挑起捣碎的花泥,轻轻覆盖指甲,敷花随形,薄薄一层,清凉,氤氲,正如《醉花阴》里描写“曲阑凤子花开后,捣入金盆瘦。银甲暂教除,染上春纤,一夜深红透。绛点轻襦笼翠袖,数颗相思豆,晓起试新装,画到眉弯,红雨春心逗。”
指甲上的红,透着生活里的火,弥漫着夏日里的情。年少的我们,不知过犹不及,不解物极必反。仅有指甲的红,远远不够。于是,一枚弯月挂在掌托,一轮太阳种在掌心,一朵梅花开在虎口……
急性子的指甲花,花残结籽,短暂的假期,开学的相聚,最要紧的是分享假期的“战果”。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五指弯曲,指头并拢,“十尖尽换红鸦嘴”,来一场指甲红的PK。浅红,大红,深红,最美不过紫红了。展开手掌,红色的图案,深情的寓意,永远的少女眼神,永远美妙动人。
开放的指甲花,蝴蝶一样翩然,凤凰一样祥瑞。风情的花,夜空的星,膨胀的欲,在指甲盖开放成永恒。
至今,那一幅幅指甲画,没有逃避时间的谋算,一直挂在我记忆的客厅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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