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革愁云蔽日的年代里,赤胆忠心为国的志士,冷遇倍加。一顶顶名目繁多的帽子,足以压碎肝胆。还有受祖宗三代的牵连而被打入冷宫的,亦不计其数,重者蹲监坐牢,轻者曰“群众监督改造”脱胎换骨……总之,被剥夺去爱国、革命资格的人比比皆是,随着运动的不断“运动
在文革愁云蔽日的年代里,赤胆忠心为国的志士,冷遇倍加。一顶顶名目繁多的帽子,足以压碎肝胆。还有受祖宗三代的牵连而被打入冷宫的,亦不计其数,重者蹲监坐牢,轻者曰“群众监督改造”脱胎换骨……总之,被剥夺去爱国、革命资格的人比比皆是,随着运动的不断“运动”,一批批别具名堂的分子,也应运而生!只要有瓜葛与嫌疑的人,就是一切运动的活靶子,供流氓大打出手,批之出奇的众矢之地,就是一切罪弊的根子,还是成了一通百通的“灵丹买药”的反面教员。
山雨欲来风满楼,直至wen革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大批大批革命战争负过伤、抗美援朝跨过江的老革命者却成了“反革命”!稍有幸运者,也成了继续革命的改造对象。更有甚者,被挂牌、戴高帽游大街,惨不忍睹的流血打斗,令人触目惊心。由于忍受不了酷刑而自杀者已不鲜见。真是一场浩劫,死了之后,还要狠批猛判,说是要把敌人抖到、斗臭。
据知,曾一起劳改的王选禄、唐振林、贺桂春、戴福山等就是在文革的斗争下,身杀于己手。
戴福山是我在县机关干部学校的老师,文学教得很好。曾多次作读书报告会。还有多次业余时间,拿了一本《人民文学》到各单位,领大学班的同学学习辅导语法修辞学,工作十分认真负责。他双膝关节炎很重,被打成右派后,在和平铁矿劳改时,一次上工,因腿痛签到时去晚了些,手中拿了一张报纸,被代工的头头恨恨地臭骂了一顿,骂的十分挖苦,十分刻薄凶狠,甚至要上去打他,后被人拉开。所有被改造者都爱了一顿蒙头盖脑的批判。
此后,强烈地自尊心,使他无颜立于众人面前,几日之间双眼深陷下去,精神呆板,多是令人吃惊地大笑。我们被改造者深知,这种笑,其实他是在哭!
后来,在文革中,我默以为戴老师在五道岗中心2队,得以生活无恙了。可是,在一次批斗游行时,一群人簇拥、锣鼓狂敲的中午,高喊“打倒牛鬼蛇神”的口号队伍前头,被绑着一个头戴5尺高的尖帽子,胸前挂着大木牌子,上写“右派分子戴福山”,名字上打了一个红色的叉,当即吓了我一大跳!原来摘了右派帽子的人,还是右派?表现再好,也是无济于事,令人担忧……。戴老师回队劳动之后,腿脚不好还常年跟帮社员一起劳动,脏活、累活当然少不了他,可是他还利用劳动之余,忍着双膝关节的疼痛起早拣粪,无偿地交给队里……。然而,尽管如此,也未幸免如此下场!“红卫兵”的拳打脚踢,语言的侮辱谩骂……我不能再看下去,急忙跑回宿舍大被蒙头,痛苦地默默流泪,这样一个忠诚于党的教育事业的老师,竟落到这般地步……。
3日之后,噩耗传来,说是中心2队“一个老右派”投井自尽了。他在临死前,是被看押在队部里,在被严刑拷打之后,对看守的人要求吃一碗水豆腐,当时队部开豆腐坊,有的好心人就给他盛了一碗,他吃了半碗,泪流满面,泪水滴到了碗里,于是他就不吃了,要求上厕所,得到了允许。出门之后,一个小时也没回来,各处寻找一夜未找到踪影。第二天,终于在队部的水井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于是在一次批判大会之后,就再也无人提到他了。
十几年之后……
党对建国以来的若干问题的决议,道出了亿万人民的意愿,“wen革”是错误的,十年浩劫,终于被历史见证是好还是坏,有了评定的公论。但愿中华民族,摆脱历史上的多灾多难,而从此兄弟般地团结起来,长久地安定下去,自残骨肉的蠢剧莫再重演了吧!
浮想历史,洞观现状,孰不心潮澎湃,激动万分!……历史的旧剧,被遗忘的片段,心存忌讳的场面,一个个闪光耀耀的镜头,在老一代的亲历者脑海中难于排除,无法忘掉,常常是幻滞的神往中的再现,或是三更宵梦中,带来的是一身冷汗!
一个灯光辉煌的教室里,人们整齐地就坐,一本本语文书放在桌前,有人在润声绘色地朗诵着:《卖子还账》这篇课文……上课的时间到了,戴老师拿着一叠教案走进了教室,大家对面带微笑的老师,十分亲近和尊敬。这一次他是十分兴致勃勃地,在业余大学的进修班任教,这一年来,第一次这么高兴,胖胖的圆脸上闪着红光,他眼大眉浓,厚厚的嘴唇常常掩不住因微笑而裸露的洁白而扁款的牙齿。他习惯于穿一件白伏绸的衬衣,而裤带扎在上衣的外面,在讲课时,兴致勃勃地将左手插到裤带里去……。这一些,给学员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今天,他给文学补习班,示范地朗诵《卖子还账》这一篇课文,果然朗诵的有声有色动人心弦。朗诵到崔八娃的不幸身世,他扑簌泪下,这种进入人物感情的朗诵,在座的同学随之泪下……。
完了,他就把油印好了的《语文知识》小册子发下来,每人一份。那那上面印着我的一篇作文《悲惨的结局》,内容是描写马小宝在东北沦陷时的一段不幸身世。他让大家评改,写出评语,下次研究。后来在几次课堂上,进行了集体研究改写。以提高学员的创作水平,他费尽了心血。他建议我重写,标题改为《仇,报了!》,写了近5千多字,他又在课堂上为大家朗读了3遍,反复修改。后来不久就来了一场震惊中外的反右派斗争,直到一年以后才知道他在大鸣大放中,被错抓了右派。这是一段插叙。
几年之后,祖国的大好河山,复发新容,清空赤日,万里无云,一切鬼魅小丑的阴影,都消失了。
更喜,一切历史上的冤、假、错案给予平反。在一次落实政策的会议上,这些昔日在劳改中的难友又重会于第二招待所。这几乎是个梦!怀着狂喜的心情,忍住辛酸欲迸的泪水,相对一笑,默默无言,无言……是的,在悲痛交集、喜乐辛酸的会合中,思绪万千,何以说起呢?人们一个个地数着、询问着尚未到来的人的去向寻下落……。当然,也不会再这样一个纠错的大会上,见到戴福山老师了!但他的含笑的面容,却连连几次幻浮在我的面前……
晚上在招待所住。十点钟了,人们辗转反侧,不曾入寐……几经恍惚步入梦乡:
“戴老师,您老咋迟到了?”恍惚中他来了!我高兴地迎上去,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明日还要开会,您的错案纠正了!……”。戴老师笑了,笑得十分爽快,他说:“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他的声音哽咽了……“真的没有想到会有今日,早知会有今日,我何必……”我立刻想到,他不是投井自杀了吗?怎么又来了,不是梦吧?一下惊呆了,这肯定是梦!是梦!……
由于我连
#p#副标题#e#声呼唤,邻床的老友推醒了我。看一下表,已经是午夜12点了。沉入以往的回忆中,那夜是一个彻夜无眠。
在中午的睡眠中,我又见到了戴老师。由于他慈祥微笑,我不再那样恐惧了。他讲了一些,从铁矿转回家乡队里劳动的一切情景,和我所知所料无异,只是他被揪斗的原因不知,其实也可想而知,因为头上的帽子,能有几个逃出被武斗游街的厄运?在法制不健全的当时,一经被围攻强行给扣上一顶帽子,就失去了发言申辩的权力,不容分说有理难申,高压制服强行定罪(下层这些右派,都是这么抓的,上头还给了一个比例数,必须完成)。结案时征求个人意见,谁敢翻案,否则又会引来残酷的批斗。只能说“感谢宽大”,此外还敢说什么呢。有的以“不老实认罪”给予加重处分,送劳改或关进了大牢……。
这回纠正错案是国家的统一政策,实事求是平反冤、假、错案,很公正也很彻底。当事人死了,也要给以恢复名誉,解除对子女亲友的株连。不健全的法制,“人治”失去了监督和制约,使坏人得逞,好人受罪,国家倒退。这是一个沉痛的历史教训,后人言治要深思!
愿一切冤魂安息于九泉之下!(1982,7,2星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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