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娟在三单元吴家做保姆,是吴家挑了又挑、拣了又拣,最后才留用的人。 吴家老两口年龄大了,身体多有不便,儿女们工作太忙,照顾不过来,所以给老人请了一个保姆。 第一次看见小娟时,是在一二年前秋天的某一个上午。 因为秋天的天气越来越凉了,楼里的温度也有些低,
小娟在三单元吴家做保姆,是吴家挑了又挑、拣了又拣,最后才留用的人。
吴家老两口年龄大了,身体多有不便,儿女们工作太忙,照顾不过来,所以给老人请了一个保姆。
第一次看见小娟时,是在一二年前秋天的某一个上午。
因为秋天的天气越来越凉了,楼里的温度也有些低,我吃过早饭后,就一个人坐在楼下的长椅上晒太阳、发呆。
这时候,小娟从小区东门走进来。她半长的头发梳成一个马尾,齐齐的头帘遮着额头,一件黑白格子的薄呢半大衣,脚上穿了一双暗橘色的过膝长靴。她左手拎着几个白色的塑料方便袋,右手拿着手机,微微地歪着头,她边走边低低地听着电话,手上粉红色手机很是耀眼。她走到三单元时,闪身进了楼道中。
我之所以对她初次相见时印象深刻,完全是源于她脚上穿的靴子。那双长筒靴子在她的脚上,明显地让人感觉厚重而拖拉,走起路来一坠一坠的,看着就很不合脚。再说按着当时的天气来讲,穿单靴都不冷,她穿成这样,让人看了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这个就是吴家的保姆,有功夫就上网,兜里有五块钱也得去网吧上网,一点正经的事都不干。”当我正在一门心思地看着小娟时,不知道啥时候一楼的赵嫂已经站在我的身后。
我回过头看着赵嫂,她撇着嘴,眼里闪出轻蔑的目光,一副看不惯,又瞧不上的神情。
“哦,”我看着她轻轻答应着。
“她婆婆家是我弟媳的远亲,她现在就住在我弟弟那个出租房里,一家三口人,是在××的农村搬过来的。”说完赵嫂使劲撇撇嘴。
我听了赵嫂的话看着她的表情,心里有种厌烦。就借故说要去买菜,走开了。
又过了十几天,到了买秋菜的时节。楼下的邻居们都三三两两的聚到一起,陆陆续续地买自己着看中的秋菜。看着大家都忙碌着,我也决定买几个白菜存放着。
刚买的白菜水汽很大,要放在楼下的空地晒一晒,所以,大家都聚在一起画起了“地盘”,这个地儿归你,那个地儿归他,嬉闹的不亦乐乎。
吴家的保姆小娟也下楼来了,蹲在一大堆的白菜前打菜叶。我就十颗白菜,很快就摆弄完了。看着小娟面前的一堆白菜,就走了过去。
“老吴家怎么买这么多白菜啊,这些白菜得有一百多斤吧?”
“不是,有二百多斤呢。”小娟回答着,圆圆的脸上满是笑容。
“他家每年腌酸菜都带儿女的份儿,这些还都不够,吴爷说还要买三百斤呢。”小娟歪着头笑着,上扬的嘴角边两个浅浅的酒窝,耳朵上金属耳环不停地晃动着,看着很可爱。
我蹲在小娟旁边,随手帮她打着白菜。
“姐,你歇着吧,我自己来。”
“没事,我随手帮你打几颗,要不我也闲着。”
小娟听了,不好意思得低头接着干活。
不一会儿,我俩就把菜就打完了。小娟站起来,用手揉揉腰说:“这白菜真好,翠绿翠绿的叶子,白白净净的菜帮儿,让人看着就舒坦。”小娟一边说着,一边伸着腰,眼神中满是满意和欢喜。
“小娟!小娟!”两声苍老的声音传来。
我顺着声音去看,原来是吴老太太在三楼阳台喊的。原来是从始到终,吴老太太都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一切。
“吴奶奶叫我了。”小娟说着,还是笑意涔涔。
“好,你忙吧。”我笑着看小娟,小娟转身匆忙地走了。
看着小娟走进楼道的背影,不由感叹:保姆这活不是谁都能干的!
“来这边坐一会儿呀,月月妈。”一楼的赵嫂张姐几个人喊我,我想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你帮吴家保姆干活了?”
“我就是搭把手。”我随口答道。
“吴家的事情太多,他家老太太老是提防着,还总是害怕。”张姐小声对我说道。
“害怕,害怕什么?”我不解地问。
张姐笑了笑,欲言又止。
“哈哈哈……害怕保姆对外人说她们家里的事情啊。”另外几个人大声笑着说。
我愕然了,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但是她家对保姆挺好的。小娟的衣服鞋子都是吴家给的,从上到下吴家的闺女还经常给保姆买新衣服。”
“那还真挺好的。保姆和主人就应该是以心换心!”
“对,对对。”几个人连声附和着。
“要说这小娟啊!也挺不容易的,老公干不了啥,在家里带孩子,三口人过日子都指望着她做保姆这俩钱呢。婆婆来一次骂一次,说她们家那里有一个女的来到这里打工以后,每次回家都往家给钱,给一回都是一万二万的。说小娟就是太没用。”
“是吗?难道还有这样的好事儿?“刘婶笑着问道。
“哎呀,你不知道吧,那个女的是给人家卖衣服的,经常和老板出差,一走就是一星期。”赵嫂说。
“哈哈哈哈,我说呢。”刘婶意味深长得笑着说。
“对,就是和老板有一腿。”赵嫂叹着气说。
“现在不都是流行这个吗!”张姐揶揄着,接着大家哈哈地大笑。
又过了几天,我去同事家取东西。在回来的路上经过一片平房区,走过一个胡同口时,看到小娟在往垃圾堆里倒菜叶。她腰里扎着围裙,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拎着撮子。
小娟看到我,很是高兴,大老远地就朝我打着招呼,“姐,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来同事家取东西,路过这里。”我回答着小娟的话。
“哦,姐,那来我家里坐坐吧,歇一会儿。”小娟高兴让着我,虽然表情有一些拘谨,但确实很热情。
她用围裙边擦着手边拉着我,看她对我如此友好,我实在不忍心拒绝。于是,就随着小娟来到她住的地方。
这是一个两间的公房,院子不大,收拾的干干净净,院子中间晾晒着很多白菜,一排一排整齐的码着。
我向小娟提议,就在院子里坐一会儿吧,既温暖,又不耽误她干活。小娟高兴地答应了,于是她一边收拾着白菜叶儿,一边和我唠嗑:“我今天和吴家请一天假,在家里收拾秋菜。”
“噢,那孩子爸爸去上班了。”
“没有,他不喜欢做家里的活计,刚刚带孩子出去玩了,再说我婆婆也不许他干这些。”说着,小娟慢慢低下了头。
我觉得很尴尬,连忙转换着话题:“今年的白菜真好,干干净净的,叶子也翠绿翠绿的,一点虫子都没有。”
小娟听了,重新高兴起来,说:“是啊,这白菜真好!在老家里的时候,我家的院子外面也种了一片白菜,看着它们一点一点的长大,心里觉着活着都有劲头。每到秋天啊,一大片的绿色,看着真舒坦。我有时间就会站在院子外看,一看就好久,那些菜地啊,看了心里真是敞亮呀!”
小娟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两眼望着天空,一脸幸福之情,那目光中,好像是在望着她的那一大片菜地,一大片的绿色的希望。
转眼间,已过了一个冬天,我偶尔见到小娟,也只是匆忙的打个招呼就过去了。待到来年春天时,室外的气温又升高了,楼下的人也多了起来,我也有时到楼下坐坐。
一天,我靠在长椅子上半眯着眼望天。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远远地走过来,经过我的身旁时,停下身,向我询问:“大姐,老吴家是哪个楼?”我扭回头,只见一张白净细嫩的脸,一双眼睛圆圆的,不知何故却泛着红红的血丝。他看我在看他,忙又补充着说:“就是请保姆干活的那个吴家。”我坐直了身体,仔细地打量着他,猜测这个人也许就是小娟的老公。
我随手指了一下三单元说:“三单元三楼。”那个男人赶忙道谢,转身就往三单元走去。
过了好一会儿,小娟和那个男人走了出来。到楼口以后,男人一个人走了。小娟见我坐在长椅上,难为情地说:“还没有到日子开工钱呢,就来了,真是的。”说着低下头,两只手不停地揉搓着围裙,一副非常纠结地样子。
我听了,对她笑了一笑,说:“这没什么的,吴老太太不会怪你的。”小娟听了叹了一口气,冲着我勉强的笑了笑,转身走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了,楼下的柳树绿了,下楼遛弯的人也越来越多。我也和几个人约好去走圈。
一天晚上,我刚到楼下,看见不远处聚了一群人,在好奇心驱使下,我也走过去了。
“哎,就是可怜了那个孩子,才四岁啊!”
“小娟也是没办法啊,这样的婆婆谁能受的了呀。”
“要我是小娟早和人跑了,”
“哎,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媳妇,在外面那不是随便嘛。”
“哈哈哈……”很多人议论着,嘲笑着。
我听得没头没尾,悄悄地问刘婶,刘婶把我拉到一旁说:“小娟走了,不知道去向。”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
“哎,一个月之前,小娟求吴老太太的儿子给她老公找个工作,可是小娟的老公一没有文凭,二没有技术,所以吴老太太的儿子就给找了一个装卸工的工作。谁知道那小子压根就不是干活的料,刚干三天就从车上掉了下来,摔断了胳膊。雇主看在吴家儿子的面子多赔了一些钱,还给开了一个月的工资,加一起有六千多块钱。不想她婆婆听说后就来了,拿走五千块钱,说是帮他们存着,剩下的钱给了儿子,说钱不够花让小娟自己想办法。小娟气不过,同她婆婆吵了起来,她婆婆竟然骂小娟没本事,说有很多女人都是养着自己的男人的,这个社会就是笑贫不笑娼。小娟大哭了一场,第二天扔下儿子就走了。”
“哦。”我听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可怜啊,那她老公就不能劝劝他妈呀。”
“她老公,哼哼,那就是一个秧子货,自己有钱花谁都不管。”
“说不准会回娘家了吧?”
“可能性不大啊。吴老太太说,小娟的父母没得早,娘家就有一个哥哥和嫂子,但是哥哥嫂子对她都不好,平时回家都吃不上一顿饭,现在遇到这事怕是更难啊。”
我听了这些话,心里酸溜溜的,即为小娟担心,又为她难过。女人啊,一旦没有了父母,在婚姻里就没有了退路。
接下来的日子,吴家又开始招保姆了。
断断续续的,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而保姆小娟的事情也渐渐地变淡,人们也不再议论了。
一年后的某一个星期天,我去长途车站接朋友,却意外的遇到小娟。
她穿着一身漂亮的水红色纱裙,头发染着栗色半披着,耳朵上戴着金光闪闪的耳环,和以前大不一样。
她看到我后,还是有一丝羞涩,她走过来与我打招呼,说了几句相互问候的话后,她对我说:“姐,我和他离婚了。我现在的老公是一个农民,平时去建筑工地上上班,是一个盖楼的瓦工,挺能干的,对我也挺好。”
“哦。”我笑着拉着她的手,看着她羞涩的表情。
这时,一个男人朝着我们这边走了过来,他中等身材,棕红色脸堂,手里还拎着一个半旧的行李袋,一看就是一个忠厚能干的男人。他看到我以后,又望着小娟。
小娟拉过他,对他说:“这就是我做保姆时,楼下的大姐。”
“听说过,听小娟说起过的。”男人憨厚地笑着。
“你们这是去哪里?”我问,
“带小娟回家。”他温和地说着,“我妈说,找媳妇不是让人家和我在工地风餐露宿受罪的,让我把小娟送回农村老家,给我守着家。”他一边说着,一边笑。
我听了心中升起一丝慰藉。
小娟羞涩地低着头。男人看了又“嘿嘿”地笑了几声,满眼的知足。“我出来再干两年,条件再好一些后就把她儿子也接来,我们再要一个孩子,这样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在农村过日子。还要养上几棚鸡,再在院子里种一大片白菜,绿油油的。”说着满眼得宠溺看着小娟,小娟更是难为情了,一脸的红晕。
我看了看小娟,又看了看她身边的男人,心中不由的感叹,人啊,命运之中有太多的异数。也许这些,就是小娟内心期盼已久的吧。
匆匆的与她们告别后,我望着她俩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我的心中似乎有了一种释然一种踏实。
愿小娟这一步走的真的稳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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