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午,像往常一样一个人驱车放风,一抬眼看见了路旁八喜谷入口的招牌。想起前几天网上的景点介绍,似乎与我曾多次走进流连过的八喜谷有很大的差距,比如描述中的悬崖峭壁,比如壑静谷幽、清溪潺潺……惭愧着自
一个下午,像往常一样一个人驱车放风,一抬眼看见了路旁八喜谷入口的招牌。想起前几天网上的景点介绍,似乎与我曾多次走进流连过的八喜谷有很大的差距,比如描述中的悬崖峭壁,比如壑静谷幽、清溪潺潺……惭愧着自己往往浅入辄出的毛病,陡然生出了一探究竟的兴致。
泊车后沿稍嫌破碎的水泥甬路步行深入,夹道渐次成熟的柿子挟来温驯的秋风,也像在迎合我探奇的心思。走走停停了五六里路,一路除了转首即见的逄山相随,倒也还有山楂入目,酸枣入口,野菊入嗅。一个坐在大圆形水池上悠闲的男人,微笑着接受了我的询问。按他的说法,这整条山溜就是八喜谷,再绕过两个山梁,有个交叉路口通往王坟和玲珑山,便是谷的尽头。攀谈中他告诉我,眼前的这两个山梁都是他的,他承包了50年,周末假日常过来走走看看。我感受到了他的满足,满目是自己行将收获的成就,能不悠闲和满足吗!
但我却有些沮丧了。刚刚还升腾着的探幽兴致嘎然而止了吗?黯然回转的路上,北侧与逄山相望而东西连绵看不到尽头的群山,又激发了我登顶居高而四望如一的豪情。想起一路走来曾注意到有条向山而上的小路,匆匆寻回去开始了登程。
起初的一段像惬意的散步。除了没走几步就回回头对着远处的逄山笑笑,深呼几口气,还可以拍照这么多叫不出名堂的小花。有多长时间我没有近距离读过一朵花了?今天倒像补课,我在全身心地在亲近她们:白的紫的,浅色深色的红,那些野菊最自得,她们连成淡蓝色的白。还有只蜜蜂固执地盯在野菊的花心,全然不顾眼眉凑近的我。但有几次我撞到蛛网上了,急忙退一步才看到被我撞坏了的丝网,和匆匆游回酸枣树枝的蜘蛛。酸枣树是那种有枝丫的,接近一人高。蜘蛛被我的相机抓拍到了四五种,有两只我立即想到了它们的名字:一个像蜻蜓一样的叫小仙女,那个挺着黄色花纹大肚子的,叫大弥勒!我大声叫了它们,它们正面迎着我也不闪躲进叶丛,丝毫没有那些乡下山间姑娘的娇羞。山道是在杂草上踩出来的,偶尔的大块山石倒像突然的奖赏,可以站上去拍拍裤角,跺去鞋上挂满的草叶。但意料中的,我抬头看到了大堆石头垒起的石屋了,一个两米多高的尖顶圆形屋,南向留了可并排两人宽的门,站在那里像巡山卫士。以前见过很多这种石屋,从没问用途,大概是山民避雨和休栖的场所。但有听驴友讲到,在山上迷路了,便可到高处用望远镜搜寻石屋,它的近旁必有山路通过。
自石屋往上,进入了一片松林。开始登山之前,我目测过这片松林的,整群的山峦在山峰顶端往下都蔓延了百十米宽的松林,坡陡适宜,估计穿越上去就是峰顶。松林稍稍深入,便像要失却太阳的明亮了,往来时的方向甚至也看不到阳光的边。现在才想起,在纵横无序的松树中间,其实早已迷失了一路踩着过来的山道的痕迹。遮蔽它的是满地乱杂的松枝,却像整齐锯下的,横七竖八,踩上去弹弹的。那种不踏实加快了我向前的步子,不自觉已穿进了松林深处,全然没发现胸前的汗早变得凉凉的了。往上,往上,我念叨着,驱赶着退堂鼓的声音。但又一次撞入一片蜘蛛大网,狼狈地用手连汗一起挥开时,我真的想立即往回跑出这深的林。使劲擦了擦汗,顿了顿快要变乱的心神,目标才再次坚定地指向了前方。找到一段松木枝稍事修理成短棍,算防身吧,我调侃了自己一句,边挑打着前方树间蛛网,边向前向上摸去。不远处的亮光将我唤过去,但不是峰顶,是林间的一大片香草,从小认识的那种香草,顶着像微缩版稻子一般的花瓣,小时候常常凑近去闻它的清淡香气。踏进去,迎接我的竟是差点失重的深陷,像刚出乱松阵又踏入杂石和荆棘遍布的古战沙场,走路更加跌跌撞撞,因为香草高到你想不到的能没到腰,甚至胸。数不清了,有多少次手抓到了钝针一样的棘棵,也不再数胳臂上划了几番血道子,倒是那些辣疼让上半身的冷汗全变热了。这样蛮蛮撞撞着,直至摸到一片梯状的岩层,才长长松了口气:按经验,轻松的攀越过后,应该是骄傲的峰顶了。虽然手足并用,但回望身后败出阵来的沙场,算是幸福地攀援而登了!
这里真是峰顶。当远处的山尖赶趟似的露出头肩,当突然回头时发现伟岸的逄山已温柔地蹲下,脑海中翻腾着的峰顶,毛茸茸的,随着远山的走近,静静地被踩在脚下了。我奖赏似的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忍住了为突然的震撼而大声尖叫,但心底泛起的兴奋却无能压抑:这才是值得藏在心中的八喜谷!你一定猜错我的震撼了,你大概也像我起初只惊叹于山谷对面几百米外那几座山峰的雄起。来像我一样踱着方步向前几十步试试,你也会让嘴久久地张开,掩饰不了久违的震撼了吧:我已身处有几百丈悬崖的顶上,自西向东足足有十里长的陡崖!山顶习习的秋风凉爽地荏苒在全身,整个人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沉静和空明。我靠前找了一块平整的石面坐下,不再去忙着像是窥探的小丑,这个震撼的八喜谷现在是我的,她早笑着接纳了我快乐的专注。对面的山峰,有湛蓝的天空作着陪衬,自豪得像在引吭高歌。长长的那片像牛,牛头倔强地仰着,守在牛头前的自然是牛郎,脱不了憨厚的底子。站起身来才能看到牛郎身后淡蓝色的浪波,峰涛如怒,是还在为鹊桥的迷失愤愤不平?我顾不得多情的牛郎了,因为我看到了幽的谷便不愿再将眼收回。脚下是不敢探头看的,但左右两侧都是欣喜。那是鬼斧神工劈出的竦峭,岩罅里则是坚忍,几千年的筋骨断裂掩不住它的苍润和饱满。谷底深得看不到尽头,但我想尽头一定是绿的海洋,对面六七条奥巧的山骨优雅地驶下,满载的可是醉人的绿啊!稍稍离开令人眩晕的崖边东行,又一次踏进了香草的海洋。依然是齐腰深,但没了可恶的乱石和荆棘,迎面微微的风里真的轻漫着淡淡香气哩。漫漫而东,远山近山渐变着面孔,但一直微笑着,似乎知道我要离开了。我这才想起看了看表,不知不觉,箕踞山顶竟然用了足足半个多小时。
夕阳离周遭的山顶已不满一尺,我该下山了。上山伊始的计划是沿东边的那道山梁下行,但是现在,东南弥望尽是绵延的松林,浑然看不见山梁的影子了。我只得稍稍收回满怀的兴奋,毫不犹豫径直往南,心理准备着又要穿过古战沙场一样的松林了。上山容易下山难,真的不错。同样的乱松枝,怎的忽然变得容易打滑?幸好还能腾出那只没拿松木棍的手,每一步都要去抓住就近的松树,向下滑着。下行了几十米远,我便后悔没有按上山的原路返回了。前面平白多出了很多或土或石的坎,高的甚至有二三米高,有的要横向绕一大段路才能滑下去。半坐着滑下一个一米多高的土坎时,我终于不小心横着倒在坎下了。我慌乱着,就势坐在地上,平复了一下急速跳动起来的心脏,暗暗告诫自己收敛住急躁:如果因此扭伤脚踝什么的,后果可真不敢想像了!还是跌跌撞撞还是连坐带滑,却终于透出林子的边了。凑过去,真的看到了那道山梁,却没有了兴奋,只有倒吸的凉气:正前面居然又是一个悬崖,有二三十米高!颓然地,我坐到一块大石上,向西望望只余几朵黑云的天空,默默地目测着山梁的方向和距离:已不容我的不情愿了,还要返回败枝乱石满地的松林!光线明显地暗了,它才不管我要艰难爬下的那些高坎呢。忽然间手机响了,是一个普通的朋友和一件琐事,但我蓦然间竟感觉眼睛潮潮的:谁能想到此时的我,正费尽全力挣扎着只为天黑前走出眼前的困境,只为回家?
再次盘桓出松林,顺行到远望了好几次的那道山梁,才真真正正地松了一口气。当终于寻觅到山道痕迹指向的山间水泥甬路,当闭眼松弛于柔软的汽车座椅,我却无法去体味形释而心凝了,——要怎样按停脑海里的持续滚动的影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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