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大别山矗立在我故乡的东方,每天的太阳从山顶上跃起,照在海螺湖畔,一片红彤彤。我仰望着高高的山峰,看着太阳慢慢地升起,遐想着山那边是一个什么情形呢?当时,我问大人,他们说:“山那边还是山,一山连接一山。”我又傻乎乎地问:“山那边还有人家吗?”大
巍峨的大别山矗立在我故乡的东方,每天的太阳从山顶上跃起,照在海螺湖畔,一片红彤彤。我仰望着高高的山峰,看着太阳慢慢地升起,遐想着山那边是一个什么情形呢?当时,我问大人,他们说:“山那边还是山,一山连接一山。”我又傻乎乎地问:“山那边还有人家吗?”大人们说:“山山垴垴里住有人户。”
我记住了大人们的话,每天留心从山上上上下下的人们。于是,我们一群小伙伴就在海螺湖畔玩耍。跟着放牛羊的大人一起看牛羊在山脚下的湖水边撒欢,我们也在草地上撒欢。大家学着牛羊斗架的样子,双手相互架着,头抵头在草地上抵来抵去。
这时候,从山道上走下五、六个大姑娘、小媳妇模样的女人,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有说有笑地从山道的树林中闪现出来。当她们走到湖边的青草地时,停留下来,个个指指点点地笑道:“这里的牛羊打架,打出了新鲜花样。一个个小牛犊子刚强有力,加油啊,小牛犊子!”
“你们说啥话呢?”放牛的大人朝那群大姑娘、小媳妇吆喝道,“你们山巴佬,没有见过世面。那些小孩是牛犊子么?牛人不分。”
大姑娘、小媳妇们笑嘻嘻地说:“就是小牛犊子,同牛羊一起抵架。”
我们停止了抵架,感觉到那群大姑娘、小媳妇把我们当作小牛犊子,是奇耻大辱。大家伙都跳起脚来喊道:“山巴佬,小媳妇。”
她们中的大姑娘不依不饶地喊道:“谁是小媳妇?”
我们反问:“谁是小牛犊子?”
她们又挪动脚步,嘻嘻哈哈地说:“一群小牛犊子,在湖边抵架。”原来,她们是下山来走亲戚。那个年代,是大集体社会,不能随便走动。当然亲戚家有事情,是要走动一下。所以,这群从山上下来的大姑娘、小媳妇是到山下的亲戚家。要么是她们的亲戚家娶媳妇,或嫁姑娘。
我们一群小伙伴在她们的后面不依不饶地追赶,喊道:“山巴佬,小媳妇。”
她们回过头来,回应道:“小牛犊子!小羊子!”
我们把那群大姑娘、小媳妇追送到湖坝下,站在湖坝上喊道:“山巴佬,小媳妇。”目送她们花花绿绿的身影消失在山丘间,才罢休。我们的叫嚷声引得湖坝下的人们张望,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得知是我们这些小孩子们同出上下来的大姑娘、小媳妇打嘴仗时,很好笑。大人们认为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不该叫我们为小牛犊子、小羊子。那是畜牲啊!
我们就在湖坝的桐子树下商议着对策,如何教训一下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让她们知道我们不是小牛犊子、小羊子。玉书说:“我们人太小,个子不大,打不赢她们。”
黑毛说:“我们站在湖坝上,每人准备一堆小石子,栽她们。”
记国说:“把人家的头打破了,或者失手打死人,我们不好交待。”大家都摇头,不置可否。
“挖陷马坑。”建朋说,“我们在她们下山的路上挖一个坑,摔一跤。我们好看热闹。”
这个办法好。大家一致赞成。我们达成了一致意见之后,就是要选择一个时间点,要在她们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我们才能动手挖坑。
就这样,我们等呀,等!等到夏末秋初的一天。这天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我们又跟着放牛的大人来到海螺湖畔。所不同的是我们带有短钢钎,小铁锤,小铲子之类的玩意儿。我们特别注意山上的动静,只要听到山上一有风吹草动,看是否是有大姑娘、小媳妇走下山来。那时候,大多数是挑柴下山卖的男子汉们。因为他们没有招惹我们,我们就不去挖他们的陷马坑。我们专等着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走下山来,好挖她们的坑,要她们见识一下我们这些‘小牛犊子、小羊子’的厉害。
山风顺着山势吹下来,也带来了女人们的快乐说笑声。我们终于等来了大姑娘、小媳妇。展眼一望,在半山腰的羊肠小道上,有花花绿绿的身影闪烁在绿树丛中。我们一声唿哨,就行动起来,扑向湖畔里面那条唯一的下山道脚下。我们选择了那条山道一段斜坡面,正好是沙土地。我们分工明确,建平、黑毛、记国负责挖坑;建朋、玉书在附近拾枯树枝、树叶。我和高良望风,就是看着半山腰上的大姑娘、小媳妇走到了哪里。
建平、黑毛用短钢钎、小铁锤把路面凿开,记国刨坑。一个不到一米深、两平方米开口的坑挖掘好了。建朋、玉书把树枝排在坑口面上,记国又把土覆盖在坑口面的树枝上,玉书、建朋把树叶撒在土上。让人看不出来树叶下面是一个坑。我看到坑已经挖好了,就等着从半山腰下来的大姑娘、小媳妇落入陷马坑里。就看谁的运气好歹,谁要跑在前面谁倒霉。我一声唿哨,带着大家伙快速撤离那里,在湖畔的草地上依然学着牛羊一样抵架。
这时候,听见了半山腰下来的大姑娘、小媳妇又在戏说:“小牛犊子、小羊子在抵架。”
放牛的大人说:“山巴佬,又下山来走亲戚。”
我们哂笑着向山道上望去,只见一个红色的身影从山道的树林中闪现而下。她一手挽着一只篮子,一手拿着一大朵野菊花,从斜斜的山道上奔跑下来,一脚踏向树叶覆盖的陷马坑上。只听见“哎哟”一声,她落在陷马坑里,手中的篮子甩到山脚下。人,头朝下脚在上,摔倒在那山道上。
后面的六、七个大姑娘、小媳妇听到了惊叫声,蜂拥而下。她们把手中的提篮放在山脚下,扶起那个摔倒的女人,问长问短。我们高兴得拍手欢叫。大姑娘、小媳妇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喊叫道:“赔鸡蛋,赔面条,赔我们的人。”
放牛的大人也明白了,是我们挖掘的陷马坑,让她们的人落在陷马坑里。那群大姑娘、小媳妇是为一家共同的亲戚小孩满月送祝礼,每个人提一篮挂面、鸡蛋。落坑的那人提篮里的鸡蛋摔碎了,怎能走亲戚呢?落坑的那人扶起来了,还没有走几步,就蹲下身子。看来,好像是脚踝出现故障,不能行走。放牛的大人赶忙吆喝牛羊往回赶,也吆喝我们:“还不快回家,大人们要找来了,等挨打。”
我们明白放牛的大人的话,已经惹祸招灾了,还不开溜,等着挨揍。我们一声唿哨,顺着湖坝,一溜烟跑回家中。
在吃中午饭时,母亲问我:“这两天没有做什么坏事吧?”
我摇摇头,说道:“冇干坏事。就是在湖畔上的草坪上学牛羊抵架。抵着,抵着,看到一群小媳妇们从山道上走下来,有一个人摔跤了。”
“啊,”母亲说,“我今天眼皮跳,怕你又要弄出一点事来。”她转头对父亲说,“听说那个被摔跤的女子是娥家里的远房亲戚。”母亲说的娥是我自家叔
伯的嫂子,我称呼为“娥姐”。
说什么就来什么。我吃过饭,就出门。刚转过屋角,在老屋前的一棵大核桃树下,高高大大的娥姐就站在核桃树下向我招手;“来,来。吃核桃。”我赶紧跑上前去,伸手要核桃。娥姐一把拽住我的手,小声问道:“我问你,是不是你在下山的道上挖陷坑。”
我点点头,忽然觉得不对劲,说:“不是我一个人干的。还有建平、黑毛、玉书、建朋、记国,是他们挖的坑,我放的哨。摔的是从山上下来的山巴佬。”完全不用刑讯逼供,我交待得一清二楚。我伸出另一只手来,“把核桃给我。”
“那是我娘家的人。”娥姐拽着我一只手不松,说,“摔倒的是一个大姑娘,把脚摔坏了,走不了路。”
我说:“走不了路,关我么事。”
“怎么不关你事呢?”娥姐又说,“她就在我家里养伤,要你赔。”
我挣扎了一下说:“是你捡回来,你养着吧!没有核桃就算了,别拉着我。”
“那不行。”娥姐一脸认真地说,“人家现在赖上你了,要做你的媳妇。你把她接回家里去啊!”
“凭么事赖上我一个人?”我又挣扎着说,“还有那么多人干的事。她要做媳妇,不能赖上我一个人,轮流着,一人一天。”
“那更不行。”娥姐又说,“人家只认准你一个人,要做你的媳妇。谁要你把她摔成那样子呢!”
我急了,喊叫道:“不是我一个人干的事情,我说了,她要做媳妇,轮流着当媳妇。”这时,我的喊叫声招来了左邻右舍的人。他们看热闹。
“不行。就是你一个人的媳妇。”娥姐说,“我等会儿,把她送到你家里。”
“是真的么?”我一脸茫然,“你等一下,我先回去,给我妈说一声,让她有点准备。”
“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娥姐这才松开我的手,“快点哦!”
我转身就往屋里跑。我身后还传来娥姐的笑声:“我等他找八娘去,让八娘收拾他。”她说的八娘就是我母亲。
我一口气跑回家,把门关上。母亲吼道:“大白天关门,做么事?来了贼,还是来了抢劫犯?”
我说:“娥姐说,从山道上摔伤的是一个大姑娘,在她家养伤。她说,要送到家来,做媳妇。”
“凭啥子?”母亲问。
“是我们一起挖的陷马坑。”我说,“把她摔伤了。”
“我说呢,我眼皮子跳。”母亲说,“原来,又是你惹祸来着。”她皱了一下眉头,“娥姐怎么说来着?”
我回答说:“她说,要把那受伤的大姑娘送来,做我的媳妇。”
“哼!”母亲说,“你拉泡尿照一照,看你配不配。”她走了过来,“我去看看。伤得怎样?”她还边走边说,“你三天两头不惹点事,就过不得。”我只好跟在母亲身后打乱窜。
来到核桃树下,自家叔伯几个嫂子给母亲打招呼:“八娘来了!”
“回去了。”她们笑道。
母亲就径直地来到娥姐家里,我一眼就看到在客厅里坐着一个大姑娘,修长的身材,套一件红上衣;浓眉大眼,黑黑的一根粗辫子从脑后挽到胸前;瓜子脸,一笑一对酒窝。她见到母亲,要站起来。娥姐按着她说:“坐着吧!这是我的八娘,来看你。你就叫八娘吧!”
“八娘!”那女子怯怯地叫道。
母亲笑着说:“伤在哪儿?”
“只是扭了一股气,幸好没有伤到骨头。”娥姐替那女子回答。
“尽是你干得好事!”母亲回过头来,对我训斥道,“把人家伤得走不了路。”
我说:“上次,她们一伙说我们是小牛犊子、小羊子。”
“上次我没有来。”那女子说,“这次,我是替我家嫂子来的。谁知就陷到坑里了!你们在下山的路上挖一个坑,害死人!”
我说:“你回去向她们说,下次,再不许喊我们是‘小牛犊子、小羊子’。再喊,我们就盯着你们下山的时候,就挖陷马坑。”
“你敢?”母亲扬起手来要打我。我见势不妙,折身往外跑。在身后传来母亲的话语声。母亲说:“到我们家去养伤吧!”
娥姐说:“我是闹得玩的呢!可惜了,她的一提篮鸡蛋摔破了一半。那一半好鸡蛋让那几个叔嫂们带到亲戚家上礼,说明一下原因,亲戚家能原谅她。”
母亲说:“多少个鸡蛋,我赔多少。”
那女子说:“鸡蛋不用赔了。我家还有很多鸡蛋。就是等我脚扭的一股气消了,我明日就回去。不过,再不能在下山的路上挖什么‘陷马坑’。要是那几个嫂嫂落到坑里会出人命!我回去给她们说,让她们不喊这些小弟弟们‘小牛犊子、小羊子’就是了。”
我在门外一听,她不是媳妇么?怎么一会功夫,我就是弟弟呢,她是姐姐?当时,我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找小伙伴们玩去!
草于2019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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