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的阳光,依然刺眼地晃在车窗外那块空地上。 假期临近终点,回过头来看,一家人都在被日子一天天过着,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大半夜的还在走马灯式地处理襁褓中小妹妹的琐事。一切既像拧紧了的发条,又像一道道减法,就死死盯着爸爸那点工资。 要离开家的那
那天下午的阳光,依然刺眼地晃在车窗外那块空地上。
假期临近终点,回过头来看,一家人都在被日子一天天过着,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大半夜的还在走马灯式地处理襁褓中小妹妹的琐事。一切既像拧紧了的发条,又像一道道减法,就死死盯着爸爸那点工资。
要离开家的那天中午,爸挤掉吃饭时间,急匆匆从工地上借了车赶回来送我。窗户投来刺眼的光亮,他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铁青色的眼袋重重的就像要坠落,尽管他用那双故作轻松的手不停地搓揉着。夹满灰尘的阳光滚落在他脖子上,那些晒伤成铜钱印般的疤黑沉沉地发着亮光。
爸不爱说话,特别是人多的时候。近中午了,妈妈哄妹妹,爸一个人在角落里坐着,理了理衣角,拍拍上面的尘土。嘴巴蠕了蠕,习惯性地用撕裂的声音咳嗽了几下,一口痰就痛苦地挤了出来,银晃晃的布满了血丝。那嘴边残留的血痕,在干枯的嘴唇上格外红润。他若无其事地擦了嘴,麻利地用鞋吱溜干净地上的痰,匆忙起身扛起我的行李,快步消隐在干燥乏力的阳光里。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风格外惨淡,生生割在我的脸上,却感觉不到刺痛。到高速公路口,恰巧路过镇医院,里面有群人出来了,静悄悄的,抬着白布架子往左拐,巷子尽头就是太平间了——当初外公也是这样出来的,身边围着好多人,他静静地躺在担架上,似乎所有的血都咳完了,终于亘古地平静了下来。
我无法再想下去,撇过头看着车窗外苍茫的阳光,打破了车里压抑的安静。让他一定得找个医生看看,他沉默了一会儿,嘟哝了一句:“进医院咱们折腾不起。你看,你妹妹需要钱买奶粉,你需要钱读书,家里需要……”我突如其来,哭着吼了一句:“就你不需要吗?”接下来,更长的沉默尴尬地悬在车子里,窗外的景物在眼里越来越模糊,起了重影。到了县车站,我站在门口看管行李,望着他伸长着脖子,高高举着一张纸币,不断向排着长队的购票窗口张望。他的身子踉跄着在人流中晃来晃去,很快没进了人缝里。等他从人堆里钻出来的时候,老远便洒脱地冲我晃着车票。我接过票,有些哽咽不住地推着他让他回去,他却背着我胀鼓的行李又麻利地挤进了站口。
上完行李,他退到了站牌那里站着,额前的汗水在阳光下亮晶晶的。我朝他挥手,示意他回去。他仍呆呆地站着,局促地微扬着嘴角,像一幅定了格的剪影。
车启动了,他盯着窗玻璃里的我朝前猛追了几步,又无力地停了下来。车子出站了,我回望站牌底下,爸就像一颗被阳光拉长的金亮的米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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