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的夏天,大别山上是清凉的夏日。我的故乡就在大别山脚下,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山涧里流下来的水注入在海螺湖中,日夜不停地流动。那时,我们在山丘间的水塘里玩水,身上有一股土腥味儿,大人们一闻,便知道我们在水塘里玩水。 这时候,大我一岁的
烈日炎炎的夏天,大别山上是清凉的夏日。我的故乡就在大别山脚下,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山涧里流下来的水注入在海螺湖中,日夜不停地流动。那时,我们在山丘间的水塘里玩水,身上有一股土腥味儿,大人们一闻,便知道我们在水塘里玩水。
这时候,大我一岁的叔伯侄儿子黑伢提出了他的想法,到海螺湖里面的涧水里去,那里有一年四季不断流的清水流淌。洗完澡后,身上有一股清水香味,大人们就闻不出土腥味。他的这一提议,小伙伴们都赞成。我和建朋在那山涧里摸过鱼虾,自告奋勇地为大伙儿带路。这事就这么定了,不需要请示、核审、审批。
我们是结伴同行,大人们也默许。在那个炎热的夏天里,许多小孩子在湖畔玩水是正常的事情。大人们知道,湖堤岸上生长一排桐子树,在这个季节里,桐子树枝繁叶茂,桐子已有小核桃大了,还能把湖畔遮出一片阴凉。湖水荡漾着送来习习凉气,是人们纳凉的好地方。照看牛羊的大人就在湖畔的桐子树下度过一天最炎热的时刻,他们把牛羊散放在湖岸上,躲在树荫下歇息。我们就跟着这些看守牛羊的大人们走出村头,来到湖畔玩。
儿童的天性是坐不住,更是耐不住寂寞,哪能像大人们那样坐在树荫下,看着一湖水碧波荡漾。那是很难受的事情。我们那时候本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来纳凉,而是到湖里面的涧水里玩水。我们就在湖岸上寻着花卉,追逐蝴蝶、蜻蜓,向山沿边走去。看守牛羊的大人们还要负责看守我们,他们在树荫下喊道:“不要跑远了啊。”
我们就越过大坝头,顺着溪流向山沿边走去。看守牛羊的大人们看到我们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下,从桐子树下站起身来,在后追赶,边追赶边说:“看你们一群小孩,不如看一群牛羊容易。牛羊还听吆喝,我喊道,你们还要跑。”
我们一路小跑,快速地来到山涧的出口处。这里是一个分岔口,向东是一条山涧,就是我和建朋曾经摸鱼虾的山沟。向西,是一条山谷,我没有去过。好奇心驱使我和建朋想到西边的山谷去看看,那里是一个什么天地。我说:“往西吧,西边地势平展一些。”
西边的水流平缓,我们没有踩着垫在水里的石块,淌着哗哗啦啦流动的山泉水,就来到这边的山谷里。那条山谷叫夹沟,就是两边的高山耸立,形成的谷底,水流汇聚在谷底。但是,走进去不过一华里,夹沟的东山又分岔,又有一股清水从另一条山涧流下,似瀑布一样挂在半山腰上。我们都感觉到很奇观,大家都说,这么好看的山谷,要是不到跟前来,怎么看得见呢?
看守牛羊的大人赶上前来,他说:“这算得了什么,在那上面还有更好的山水哩。你们要是听话,我明日就带你们上去。今天是来不及了。”
我们说,那好啊。我们一定听话,比你赶的牛羊还听吆喝。
“好,就这么定了。”看守牛羊的大人说,“我明天就把牛羊赶到山上去,免得他们说我偷懒,只在湖岸上歇凉。”他又招呼我们说,“今日就回吧,明天就在村头等我,一起把牛羊赶上山。”
我们听了他的话,高兴地在流水里蹦跳起来,把身上淋得透湿。我们就把湿淋淋的衣服脱下来拧干,拿在手里,跟在看守牛羊的大人的身后,光着屁股,一路小跑,手里摇晃着湿衣裤,似彩旗一样招展。到了湖坝上,再晒干衣裤,套在身上,帮助看守牛羊的大人把牛羊赶回去。回到家里,各家的大人也不怀疑我们洗了凉水澡。
次日天明,天空晴朗。我们这些小孩子们早就相约着守候在牛羊栏边,等候着看守牛羊的大人,怕他把昨天说的话忘记了,不带我们上半山腰去。他来了,还用帆布包背上几个烧饼。他说:“你们怎么来到这么早呢?不是让你们在村头等我么?”他边说边啃火烧饼。
我们一群小孩子们七手八脚地打开牛羊栏门,几条性子烈的公牛往外闯。看守牛羊的大人把它拦住,并用竹杆敲打它一下,让它老实起来。他顺手抱起脚不灵便的黑毛放在一条牛背上,骑在牛背上,很高大。其他的小伙伴也闹着要骑在牛背上,让牛驮着走路。看守牛羊的大人就在从栏门里走出一条牛,就顺手抱起一个小孩放在牛背上。我也骑上一条牛,两腿夹着牛肚子,慢慢悠悠地穿村而过。十多条牛驮着七八个小孩,是一道风景线,惹得一村庄的大人们在太阳从东山升起来的时候,站在各家门口看风景。有的大人还在嘱咐道:“别从牛背上摔下来啊!”并且,又嘱托看守牛羊的大人,“慢点赶哦,照顾好孩子们啊!”
看守牛羊的大人点头道:“跑不快。娃儿交给我,你们放心。我下午就完好带回来。”他顺便还收了几个家长递上的火烧饼装在帆布包里,是我们中午的午餐。
我们这队骑着牛的队伍还要经过朱家院大村,才能上海螺湖坝。那一村的人又把我们当作西洋镜似地观看,还指指点点,谁是谁家的娃子。牛群一路“哞哞”的叫唤,我们座在牛背上一路“叽叽喳喳”喊叫,还有一群羊跟在后面“咩咩”叫。怎不热闹呢?怎不吸人眼球呢?
牛羊来到湖坝上,见到青草,它们就很兴奋。看守牛羊的大人就在前面拦住,约束着领头的牛往山上去,并且把我们从牛背上一个又一个抱下来。他说:“自己走。山路狭窄,路不平坦,从牛背上巅下来,不好玩。”
我们从牛背上下来,给牛羊让道。只是闻着牛羊的身上的膻腥味和它们拉下的屎尿臊气。到了山脚下,又是分岔口。看守牛羊的大人把领头的牛赶向东边的山岭上,我们一伙小孩子们就跟在牛羊的后面吆喝驱赶。
这条山岭不大,全是砂砾土,上面长着一棵棵马尾松树。山岭崎岖陡峭,但是也不过百米之遥。前面的牛弓着背,头高尾低向上爬。我们没有爬坡的经验,一上一滑溜,有时能拽着一棵马尾松树还能上一步。看守牛羊的大人顾了牛羊,顾不了我们。他在前喊道:“揪住牛的尾巴,就能上来。就这么几步山路,上了这面小山坡,是平坦的路了。”
我听到看守牛羊的大人的喊声,赶紧拉住一条牛的尾巴。它往上几跳,上到了山坡上。过了这面山坡,是一条横路。我在山坡边上扶着一棵马尾松树,看到几个小伙伴也拉着牛尾巴正往上爬。我的叔伯侄儿黑伢正扯住一条牛尾巴往上爬,忽然间,那条老黄牛从屁股后拉屎,喷在他的身上。黑伢松开手,揪住旁边的一棵马尾松树喊叫:“妈呀,好臭的牛屎啊!”看守牛羊的大人用竹杆敲打老黄牛:“你这个畜牲,不做好事,再坚持几步再拉屎,要死啦!”老黄牛被打得往前一窜,上了盘山小道。 #p#分页标题#e#
看守牛羊的大人让黑伢剥下沾有牛屎的衣裤,他挑在竹杆上,说:“牛屎不脏,是吃草的动物。把衣裤拿到溪流里洗涤一下,就完事。”
黑伢就光着身子,跟在牛羊的后面。
我们行走在山间小道上,这面好像另一重天,草木茂盛,道路平缓,能看到我们昨日到的夹沟地带。我们行走在瀑布的上面,听到下面的水流激越飞溅声。再向前走,是一个山间小山谷,又有两条溪水汇聚在一起,向下流去。牛羊到了这里,就分散开来,各自寻找所需要的地方,有的牛羊喝水,有的牛羊在山坡上吃草。我们直扑正前方的一条溪流里,清澈见底的溪水在流淌。
看守牛羊的大人将挑着的沾有牛屎的衣裤放在流水里,搓揉几把,就晾在一块岩石上。这个看守牛羊的大人无儿无女,一生守候着他母亲,这是第一次为小孩洗衣服吧。
我们见到这么清纯的溪水,大家纷纷将衣裤扒下来,丢在岩石上,跳进溪流里。水不深,只淹到我们的大腿上。水流不急,只是顺着山势缓缓地向下流动。我们就在溪水里打水仗,捉鱼虾。
溪流冲洗着玩石,将石头打磨得光滑溜圆。沉淀在水底的黄沙在阳光射透水底泛着金色光泽,小鱼儿在石头底下钻进钻出。红色的小螃蟹爬进沙窝,我们伸手一抓,就能把它抓出来,扔在溪水边的草丛里。等我们回过身来寻找时,已不见踪迹。
看守牛羊的大人手抱着放牛羊的竹杆,坐在溪水边的一块岩石上,看着我们在水里赤条条地蹦跳,打水仗,捉鱼虾。搅起的泥沙被流下的清清溪水冲下,又是一溪清纯的水。骄阳照在山谷里,高山上的树木青枝绿叶。鸟儿在两山间飞来飞去,看到我们光着身子在溪流里嬉戏,在我们头顶偶尔惊叫一声,飞入林间。
我们顺着溪流向上爬去,两山间的峡谷有些陡峭。越往上去,山涧就越狭窄而险峻。我们不敢向上爬去,那上面怪石林立,岩坎上飞流直下,让人胆颤。这时候,看守牛羊的大人过来了,他不担心在山坡上吃草的牛羊,而是放心不下我们在溪水间跳水。他说:“再不能往上去了,那上面危险。”我们说,不敢向上爬去。
就在一个岩坎下,被水冲击成一个小水垱,冲出的黄沙成扇面形,紧靠岩壁处,是深水区,刚好淹到我们的脖子上。水垱的面积不过三十平方米,岩坎上的溪水源源不断地向下流下。这个水垱是我们活动的小天地,我们好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不已。大家都在岩壁处深水里学狗爬游泳,还能享受从头顶上冲下的泉水淋浴。
黑伢、建朋扯着岩壁间的小树枝上到突出的岩石上,这块突出的岩石正在深水区的上方,不过三米的样子。黑伢就从那块岩石上往下跳,就落在沙滩上。建朋也跟着往下跳,落在深水里,“扑通”一声,溅起水花飞扬。于是,大家都效仿着爬上岩石,往下跳,落在沙滩上,是一件很有趣味的事情。我也牵扯着杂木树枝,爬上岩石,一看流动的水,两眼晃动,不敢向下跳。他们都在下面喊道:“跳呀,往下跳呀!”我还是不敢向下跳,只好战战兢兢地从岩石上溜下来。从底下向上望,看着不高;从上面向下看,觉得很高。
他们又一哄而上,挨个儿往下跳落。唯一是我不敢跳高,只能在沙滩上看着他们尽情地跳水。我还落下一个不好听的外号:落后社员。
午后的阳光更烈,看守牛羊的大人就在溪水边的一棵树下招呼我们:“小猴娃儿们,你们玩累了,应该歇歇。”我们说,不累。他说:“不累?也要吃点东西,好有劲,再玩。”他扬起手中的火烧饼。我们光着水淋淋的身子围过来,他把火烧饼一掰两半,一人一半。火烧饼馅料有韭菜鸡蛋馅,有茄子馅,很多吃,至今仿佛留有那种香喷喷的味道。我们吃完了火烧饼,又回到溪流中。
这个夏天,只要是晴天,我们几乎在看守牛羊的大人的带领下,每天骑上牛背,上到半山腰间,在那个水垱里跳水。我自始至终是一个“落后社员”。
如今的海螺湖畔已经发生巨大变化,海螺湖还在,那青山绿水还在。我童年时的那一垱溪水也应该还存在。我现在有时在万米高空的飞机上透过机窗,看到万水千山在机身下掠过,不觉得很高。要是再回到故乡,登上半山腰,站在水垱的那块岩石上,我一定能跳到沙滩上,再也不当一个“落后社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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