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按:前几日陀思妥耶夫斯基诞辰200周年,网上纪念活动铺天盖地。相比之下,另一位两百岁的作家波德莱尔在中文世界得到的关注就少得可...
译按:前几日陀思妥耶夫斯基诞辰200周年,网上纪念活动铺天盖地。相比之下,另一位两百岁的作家波德莱尔在中文世界得到的关注就少得可怜了。原因当然多种多样,既有两位本身成就的差距,也有国人审美和思想倾向的因素——不过个人觉得最关键的一点是翻译问题。波德莱尔是诗人,陀爷是小说家,诗歌在经过翻译之后遭受的损失要远大于小说。透过汉语滤镜之后的波德莱尔,其光彩必然会遭到严重扭曲,这实在是很无奈的。
我个人曾经读过多个《恶之花》的译本,始终没有建立起太深的印象。直到有一天在一个读诗栏目中听到了一段《忧郁(一)》的朗诵,顿时被击中,查来查去也没找出是谁的译笔。后来才发现,原来该译本出自我一直以来都很喜爱的诗人徐芜城先生。他翻译了全套的《恶之花》,且只在豆瓣日记里发布过,并没有出版。由此可见翻译对诗歌的影响。
这次试译波德莱尔的四首《忧郁》,主要转译自McGowan的英译,凭借 @庵溪 老师的帮助,参考了目前国内几乎所有主要译本,加上徐芜城的译本。对于原文,尽量用翻译软件逐词查意,然而由于不通法语,能做的实在有限。在翻译过程中顺便比较了各译本,个人认为还是徐芜城最佳。
忧郁(一)
雨月[1],为整个城市而愤怒,
从他的瓮中将冷雨的巨浪
倾倒给墓园里苍白的居民,
再将死亡泼向雾霭重重的城郊。
我的猫在方砖地上寻找褥草,
不停抖动着生疮的瘦弱躯体。
一个老诗人的幽灵在落水管里浮沉,
发出畏寒的鬼魂那悲哀的声音。
大钟在哀鸣,而冒烟的柴薪
正用假声为患感冒的钟摆伴奏,
与此同时,在一整副咸臭的纸牌里——
某位水肿老妇留下的不祥遗产——
英俊的红心侍从正与黑桃皇后
阴沉地谈论着他们死去的爱情。
[1] 雨月:法兰西共和历的第五月,相当于公历1月20或21日至2月19或20日。忧郁(二)
我就是有一千岁也没有这么多记忆。
一件大家具——抽屉里装满负债表、
诗篇、情书、诉状和浪漫歌曲,
埋在收据堆里的浓密绻发——
它藏起的秘密都少于我悲哀的头脑。
这是一座金字塔,一座无边的地穴
装载的死尸比公共坟场还多。
——我是一片连月亮都厌恶的墓地,
在那里,长蛆虫如悔恨般爬行,
永远纠缠着那些我最亲爱的死者。
我是一间陈旧的女士小客厅,摆满了
凋谢的玫瑰,和胡乱堆放的过时流行品,
唯有哀怨的粉画,苍白的布歇作品,
还在呼吸着香气,从一只开了口的小瓶中。
没有什么比跛足的白昼更加漫长——
在多雪之年的沉重雪片下,
厌倦,这忧郁无聊所结的果实
达到了和永恒一样的比例。
哦,活生生的物质!从此你不过是
被朦胧的恐怖所包围的一块花岗岩,
沉睡在雾蒙蒙的撒哈拉沙漠某处。
古老的斯芬克斯,被漫不经心的世界忽视,
被地图遗忘,那颗愤世嫉俗的心
只能对着夕阳的余晖歌唱!
忧郁(三)
我就像一个多雨之地的国王,
富有却无力,年轻却早已衰老,
对自己导师的媚态报以蔑视,
他的狗,连同其他野兽,他都感到厌倦。
没什么能娱乐他,无论是猎物、鹞鹰,
还是在阳台前死去的臣民。
得宠小丑那怪诞的谣曲
也不能使这残酷的病患分心;
他那饰有百合花纹样的床已变成坟墓;
那些崇拜一切王子的侍女
也发明不出更无耻的装束
从这年轻的骨架里逗出一个微笑。
能炼出黄金的术士也没有办法
从他的存在里清除腐败的毒素,
就连从古罗马传来的,老权贵们
总是念念不忘的血浴,
都不能让这呆滞的尸体回暖——
那里流的不是血,而是忘川的绿水。
忧郁(四)
当沉重低垂的天空如同盖子,压制着
长久以来被厌倦迫害的呻吟的灵魂,
当它环抱起整个地平线,向我们
洒下比黑夜更悲惨的黑色阳光。
当大地变成一座潮湿的地牢,
在那里,希望,犹如一只蝙蝠,
用怯懦的翅膀拍打着墙壁
又一头撞向腐朽的天花板。
当雨水拖着它绵长的雨丝
如监狱铁条般向我们降下,
当一大群喑哑、肮脏的蜘蛛
在我们头脑深处织起它们的网。
突然间,那些大钟愤然跳起,
向天空发出可怕的吼声,
像一群无家可归的游魂,
顽固执拗地不停哀嚎。
——一长列灵车,没有鼓乐伴奏,
在我的灵魂深处缓缓行进;希望
因失败而哭泣;暴虐、残忍的痛苦
把他的黑旗插在我低垂的头顶。
2021.11
如果认为本文对您有所帮助请赞助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