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果说此时我最闹心的一句话,那就是“夏天的出门,冬天的行头”──这个行头不是戏曲家华丽的装备,而是最平常的行李。行李这个话是很现代的话,直到我参加工作之前,在我的语言里是没有这个词汇的,当然在我的父辈那里也没有这种“官”话。为什么把路上带的物品包
一
如果说此时我最闹心的一句话,那就是“夏天的出门,冬天的行头”──这个行头不是戏曲家华丽的装备,而是最平常的行李。行李这个话是很现代的话,直到我参加工作之前,在我的语言里是没有这个词汇的,当然在我的父辈那里也没有这种“官”话。为什么把路上带的物品包括衣物叫行李呢?行,上学之后是明白的,就是走路跑路嘛;李是怎么跟物品搭上关系的就叫人多有迷惑。算了,有些事情本来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有说清道明的时间,早赶百十里路啦──如果在高铁上,应当从郑州到洛阳了。总之,这会儿火车上空调把温度调得太低,只穿了件T恤的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冷啊!过去无论天气多热出行都死死记住老一辈的话,要带一件外衣长袖的──冬天的行头,这次没带,偏巧遇上低温。十来天前到北京郑州还带了件长袖衬衫,这次觉得要到天府之国而且天气进一步地热起来,前几次带了的厚衣服也没用上,迟疑了下还是放弃了带,谁能想到这时节能在火车上遭遇“寒流”?意外之外也在情理之中,老人早就说过“冬天的行头”,我还是没有牢牢记死──一般地记住不管用,要变成行动、不因过去没遇到就放弃,这才管用。世上的事情大体都是这样,你忽略了什么,担心什么,很可能来的就是什么。据说世界上有几十条诸如“墨菲”“二八”之类的定律,不知道我遇到的这种情况应当包含在那一条里。
出门就怕带东西,带东西它重,它拖拖拉拉地麻烦啊。可是又不能不带东西。去看亲戚朋友,不带点儿特产礼品,不带点儿表达心意的物品总不是回事儿。或说,现在经济好了,带着钱就好。有钱当然没问题,“走遍天下”嘛。不过,还有些不是钱能购买得到的东西,比如有地域特色的物品,带着人情温度的小玩艺儿,给亲人朋友的感觉与拿钱随便哪儿买得到的东西是完全不一样的。记得小时候听一位农家大伯在忆苦思甜授课后接受一副画作的时候讲“纸轻礼义重,双手拿不动”,他的话简短夸张,意义深远。有些时候你带的礼物不见得贵重,却是一份多少财物都不能相比的感情。感情这东西无法出售,能用钱买到就早被有钱人买光了。我出行经历了大包小包──轻装──适当的行李、该带的物品不怕麻烦3个阶段。不用说你就知道,大包小包是物质极不丰富的时代,我刚参加工作的1976年到2000年前后,同时也是父母在家的时候。早年间,每次探亲,都处心积虑地把城里有的家里父母妹妹弟弟没见过的食品带回去,春节还得给每个人带件衣物。由于没有多少钱,那个时代的大包小包也没多大,一个大提包,斜背个挂包就了不得了。之后多带的是单位分发自己节省下来的福利,包括老家没有的大米、色拉油,冬天还要带些带鱼、虾之类的稀罕食品回家过年。有父母啊,哪样东西不带回去都觉得心不甘、食无味。食为天嘛。《左传.郑伯克段于鄢》中有一段讲有个叫颖考叔的以贡献的事情见庄公,庄公赐其食,他把肉放在一边不吃。庄公问为什么,他说他的母亲没吃过君上的食物,请求允许带给母亲。文章用吃东西引出颖考叔为庄公解开与母亲姜氏“不及黄泉,无相见也”的死结,但给母亲带肉的事情,能够让人感受到孝的感天动地来。我谈不到孝,只能说是恋家,放不下每天行走在土地上的父母亲人。后来所以轻装,是整个社会经济发展,生活水平提高,有些过去要带回去的东西,成了现在要“返流”的物品。比如父母种植的新鲜食品,每次回来都要带回来些与妻儿一起共享,临别在父母手里放点儿钱,就觉得非常自然了。可惜的是,父母分别于2006、2008年先后辞世,让我不能更多地尽孝,回家带什么不带什么,已经无关紧要了。
再一次把行李箱装满,是到儿子这里,是把家里留存、儿子处需要的物品一样样地搬回来。既然儿子需要,他为什么不带?你算是问着了,你四下打量一下,现在的孩子们,有多少愿意拖拉着沉重的行李走路?他们的思想非常现代:“带什么带,需要的话买就行了”。他们说得多轻松,好像钱能从地上捡起来似的。他可没有我这种想法,家里有的,尽量少花钱。可是我无法说服他,有道理的话他也是有选择地听,听那些能让他更轻松些的道理而不听那些加重负担的说法。所以落下的行李就只能有当父母的扛了。话说到这里,又不能不承认孩子们的观点有他们自己的道理,我们这算是“自讨苦吃”。说起来,拉一箱行李也不值多少钱,最多价值千儿八百的吧,现在哪儿还缺这个数啊!可是这样的苦我还是愿意吃的。因为无论300还是1000,都不能白捡,能省一分是一分,勤俭持家是传家宝啊!
来来回回地走,拉过大包拎过小箱,背过行囊又捡起大箱,现在知道出门的行李还是宽松些好。别一味地图轻松省力,别一味地减轻负担,拉一个大箱,把能带的物品都带上,牢牢记住老人的老话,后悔的时候要少得多。
二
好些事情都是有预兆的。比如7月会遇上寒冷。比如炎热的气候竟然在火车里被人为滞后了。
那天早晨起来去吃早餐,就遇上一阵冷雨。要知道,这个西北小城里并不像南方那儿有朵云就能下雨的,但今天早晨的天儿飘来一团云,雨就纷纷而来下了。好在不大,噼里啪啦响了七八分钟就烟消云敛。太阳没有如约而至,继续躲在稀疏的云影后藏猫猫。弟弟把我们送到车站上,气温不是高了,而是更冷──越到祁连山下,“(车)窗”含南山(祁连山的别称)千秋雪了呢!至于千秋还是万年的事情,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山有多高,水有多长;山有多大,雪有多年吧。如果非要弄个清清楚楚,就找百度吧。
想不到本身就是件悲哀的事情。为什么想不到?因为我们太没有危机意识。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想不到还因为我们在太平盛世里养尊处优神经麻痹,把人的基本生存之道都抛弃了。人有哪些基本生存之道?首要的恐怕就是敬畏天地、居安思危。由此便能有居热思凉、居寒思暖、居饱思饥等等。能想到,便能预防,时刻准备着,便没了遇事的慌张与后悔。是的,此时被空调调得浑身发凉,只能后悔,为什么没把老话记死,多带件衣裳。虽说行李已重、已挤,也不多一件衣服啊。好在在卧铺里,可以钻在被窝里,可以披被而作──这模样一定很有意思,像电视里看到过的那样,只是老钻在被窝里躺着也受不了啊。
好在还有旅伴着的欢笑,谈话,玩闹。路边是庄稼地,看不到大豆高粱,能见着玉米小麦。玉米刚刚起身,小麦已然麻黄。地域不同,庄稼不同。一个月前河南半月前陕西的麦就颗粒归仓,到处是麦茬上的金黄了,河西走廊的麦才陆续由东到西抽穗、灌浆。南方是稻谷,应当是另一番景象。车上的四川男人不住地发出议论:郎个玉米咋则个样子?则么窄个行行,辣么稠个株株,咋个长嘛!在我们辣里行距20株距30才要得的。它这个苞米棒棒能有一巴掌长吧!看他悲观的样子,好像这地是他的被别人糟蹋了。我对他说,这里的玉米收成也很好的,阳光好,地有劲,不怕长不起来。一亩地打一千多斤毫无问题。我没对他说,我家过去种过玉米,地里密不透风,一个棒子十来公分,过去没有机器,收起来费劲着呢……他说他是绵阳的,在新疆打工多年,做装修的,不晒太阳,好挣钱些,这次回家接孙孙去新疆耍。耍这个词在四川人这里被用得活灵活现、淋漓尽致。玩是耍,找女朋友是耍,假日游乐也是耍,三五好友逛街还是耍,实在是要得的很!一边一位老家在广元的女子说她在建筑工地上,每天做工十二三个小时,累着呢。男人说咋不找个好些的活干,女从笑说没哪个本事,就只能出苦力的了。做苦力也好,脸上堆满了笑,也没被新疆的大风阳光吹晒太黑,不错的了。对啊,干什么重要的是活个心情。有个好心情,还管做什么呢!
傍晚从兰州上来一个“儿童团”。看上去像是初中毕业的孩子们,乘着假期去看西北的。少男少女一堆人,立刻把原本有些冷清的车厢挤得火暴,似乎空气也没那么冷了。孩子们叽叽喳喳像谁把蜂窝捅了一竿子,晚上休息的灯关上还嗡嗡了半天。我迷糊中睁开眼睛看手机时间已过11点。目光所及,坐着躺着的娃娃手里尽显手机显示屏的光芒,无不是游戏或大或小的声响,由不得暗自长叹一声,娃娃们的眼睛啊!
孩子们的热闹渲染了次日一天的旅程。幸亏他们,车厢里的寒冷逐渐隐去。当然当然,秦岭一翻,也是南方风情了。对面是个换来换去倒到同学堆里的小胖子,他的上边同样是个换票换过来的小女孩,我的中铺也是个小女孩。两个女孩有点想象,尤其是一笑那鼻子嘴型,是什么亲吗?对过上边是个小男人。小男人似乎很有女孩缘,好几个女孩都围着他转,他像个皇上一样,时而弹一下女孩的头,训几句,没有着恼的。对面的小胖子能吃能睡,早晨醒来见他袒胸露腿,呼呼大睡。醒来开始吃,还一遍遍问谁要吃香肠:哪个吃香肠?不知道这是句孩子们中间流行的戏言,还是什么。吃饱了的他们开始嬉闹,于是那个小胖子又会不时发出感叹:我真的要怀疑我的人生喽!这话用四川方言讲出来,别有风味,令人忍俊不禁。不信,你试试看。这肯定是句流行语。而他用童趣川腔讲出“怀疑人生”来,在让人感觉好笑之外又心生酸涩──当他过几年真正怀疑人生的时候,不知道还会不会想起今天的戏谑之言!曾几何时,我们在小学时编各种戏言的声音音犹在耳,等对照现实明白一语成谶的时候,已是明日黄花!至于其他孩子们你追过来他疯过去,一个小男孩过来充电被头顶上这个小男人赶走,临走狠狠对了小男人一拳;好几个好看的小女孩围过来跟小男人说话玩闹,有一个个子很小的小伙子拿着写好的数学还是物理题给几个女孩讲题,快到成都的时候又纷纷传说每个人考试的分数的事情,层出不穷,就不一一例举了。慢慢地,与周围几个小孩子就熟了,中铺那个小女生拿出她在旅途中购买的葡萄干给我们分享的时候,我们毫不犹豫地接住了──吃,也是一种信任!
好在还有车窗外的风景变幻。要说旅途的丰富,恐怕找不到从祁连山下到成都一路而来的差异与多样化了。从祁连雪,荒漠戈壁,到兰州前后的黄河流域,黄土高坡,这是黄色基调;经天水过宝鸡,越秦岭进四川,这是绿色风光。黄有黄的味道。火车翻过了二十多公里的乌峭岭隧道,跨黄河到甘肃省会兰州。河北黄土山岭层层叠叠,丹霞地貌五颜六色;河南高天厚土壑深沟幽,种草种树三十余载秃岭见缀。天水之城半夜经过,但它小江南的风貌我早有目睹,包括宝鸡,曾经利用转车的机会参观过好几个景点。这里不仅景色宜人,而且是中华民族发源之所,文化内涵极其深厚。天一亮已经身处秦岭北麓的凤县附近,所见一派葱翠,所望碧岭高耸。穿山越岭来看你,你却藏身山背去。山背还有山背处,不知何时能见你。越过一个山洞,就有一幅美景,层翠叠嶂,近青远黛,云烟袅袅,人影淡淡。或江边行,看小舟自横,沙堆累累;或山间过,看车头进洞,龙尾摆身;或田中走,看稻谷摇曳,白鹭张望,荷叶田田,溪水潺潺……
万亩核桃漫山遍野,一条高架直通南北。多么想这车再快些,像北京到西安的5小时候,西安到郑州的不到两小时。我这一趟,要30多小时啊!
火车从到兰州的晚点2小时到成都的晚点53分钟,一切都那么出乎意料。据说是湖南等南方暴雨成灾的缘故。一切都是传说,列车广播里没有讲过一句为什么晚点,为什么赶回来了一个来小时。我们就认为是水灾吧,为自然灾害所耽搁,无怨无悔。火车还要远去,祝余途更加顺利!
2019年7月3日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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