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人生最难熬的日子恐怕要数730年到735年这五年左右时间,也就是李白过三十岁后的五年时间,前一段时间是李白的成长阶段与壮游天...
李白人生最难熬的日子恐怕要数730年到735年这五年左右时间,也就是李白过三十岁后的五年时间,前一段时间是李白的成长阶段与壮游天下的时间,发奋读书、才华初显,以及远游结识孟浩然等友,与唐高宗时期大臣许圉师之孙女许氏结婚,经历了人生的主要的积累阶段。
而立之年后,李白正式追求功名。方法是干谒。也就是求见王公贵族和地方大臣,谋得仕途机会。李白没有通过科举的方式进入仕途,有两种说法,一种是李白的祖先有获罪经历,连累了他。还有一种便是李白更希望采取这种方式。后者或许更符合李白的性格气质。追慕管仲、诸葛亮等名相的李白,想必也希望直接得到明君或者贤人的赏识,如此更容易扬名天下。
与此同时,朝廷也兴推贤进士之风,读书人可向朝廷自荐,亦可由地方官员推荐。在729年,李白醉酒误撞李长史车马,借机道歉与干谒。他在《上安州李长史书》写道:“敢以近所为《春游救苦寺》诗一首十韵、石岩寺诗一首八韵、《上杨都尉》诗一首三十韵,辞旨狂野,贵露下情,轻干视听,幸乞详览。”可惜,李白接连碰壁。
《与韩荆州书》约作于734年,李白在襄阳(今属湖北)向韩荆州(即韩朝宗,时任荆州长史兼襄州刺史、山南东道采访使)自荐。相比于《上安州李长史书》,此文虽然也未能成功。但写得更为舒展,巧妙,豪气干云,因此被千古传诵。
开头便气势如虹,与众不同。其写道:“白闻天下谈士相聚而言曰:‘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古文观止》评论说:“欲赞韩荆州,却借天下谈士之言,排宕而出之,便与谀美者异。”
这韩荆州到底是谁?史料极少。《旧唐书·韩思复传》记载了一句话,“子朝宗,天宝初京兆尹(相当于首都市长)”;《新唐书·韩思复传》多了一句话,“朝宗喜识拔后进,尝荐崔宗之、严武于朝,当时士咸归重之”。但这句话被人怀疑是受了李白的影响。因为李白在《与韩荆州书》中写道:“而君侯亦荐一严协律,入为秘书郎,中间崔宗之、房习祖、黎昕、许莹之徒,或以才名见知,或以清白见赏。”
不过,两者共同提到的崔宗之确有其人,为宰相崔日用之子,历任左司郎中、侍御史,在《新唐书·李白传》中与李白等被誉为“酒八仙人”,他与李白是朋友,李白有诗歌《月夜江行寄崔宗之》存世。其余房习祖、黎昕、许莹等三人,暂无史料记载。《新唐书·韩思复传》提及的严武(726年—765)年亦有其人,为名相中书侍郎严挺之之子,与韩朝宗(686-750)所处时代有一定交集,后来是杜甫的好友。但观察此崔宗之、严武此二人背景均为名门之后,加之韩朝宗也是名臣韩思复之后,对此二人的提拔是不是有权贵之间的裙带原因呢?
此外,就韩朝宗本人而言,史料只遗其在《全唐文》里一篇作品《谏作乞寒胡戏表》,看起来是一篇寻常的劝谏唐高宗的朝议短文。李白对韩朝宗十分期待,或许是因为崔宗之的缘故。但用“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这样的句子或许有点过度吹捧韩荆州。类似的句子还有“岂不以有周公之风,躬吐握之事,使海内豪俊,奔走而归之,一登龙门,则声价十倍!所以龙蟠凤逸之士,皆欲收名定价于君侯。”“君侯制作侔神明,德行动天地,笔参造化,学究天人。”对此,毛主席的评价比较直接:“捧韩荆州就是要韩荆州给他做个官做。”
但是,如果把李白当成肉麻吹捧之人可能也不妥。李白在文章也表露出所谓的傲气或者说傲骨,如“幸愿开张心颜,不以长揖见拒。必若接之以高宴,纵之以清谈,请日试万言,倚马可待”“而君侯何惜阶前盈尺之地,不使白扬眉吐气,激昂青云耶?”写的是李白期望韩荆州以礼对待他,但他的要求长揖而不跪拜。还期待韩荆州最好给他设宴接风洗尘,让他在宴会上高谈阔论,挥毫泼墨。并且夸口说即使给他出每日一万字的题目,他也可以很快写完。
此外,还用言语刺激韩荆州,说何必舍不得阶前的区区一尺之地接待他,阻止他大放异彩。言语之间,讨价还价。这可不是像要顺从追随的意思。《古文观止》评价说,“此段正写己愿识荆州,却绝不作一分寒乞态,殊觉豪气逼人。”
末尾这句话更显著,“若赐观刍荛,请给纸墨,兼之书人,然后退扫闲轩,缮写呈上。庶青萍、结绿,长价于薛、卞之门。”不仅仅要求韩荆州为他提供纸墨和抄写人,还表示他加上韩荆州就能如宝剑、美玉与春秋时知名剑客薛烛和氏璧发明者卞和相得益彰,暗含没有他,韩荆州的人生价值也是残缺的。
所以,李白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捧高韩荆州,来换得他的利益。如果他直接说这些话,犹如开门见山,必定让韩荆州感到为难。两者地位的悬殊必然导致韩荆州对李白冷落。对韩荆州的溢美之词是事先的心理按摩。另一方面,也可以在大量的对韩荆州的干谒文中脱颖而出。
所谓“千里马”与“伯乐”,必然是相称的。当抬高伯乐之时,千里马自然可以进一步称赞自己的雄伟。李白自我介绍说“白,陇西布衣,流落楚、汉。十五好剑术,遍干诸侯。三十成文章,历抵卿相。虽长不满七尺,而心雄万夫。皆王公大人许与气义。此畴曩心迹,安敢不尽于君侯哉!”他写的人生经历、成绩与才华便丝毫不逊于韩荆州。由此可见,李白是用了一定心思的。
类似“捧人”和“扬己”两不误的写作特点也体现在李白写于同一年的《上安州裴长史书》中,为得安州(今湖北省辖县级市安陆市)长史(刺史佐官)裴宽赏识,其文称:“故时节歌曰:‘宾朋何喧喧!日夜裴公门’。愿得裴公之一言,不须驱马将华轩”。同样大力夸赞安州裴长史名声远播,受全国人才追捧。
但李白也有本在文章末尾又潇洒说道:“若赫然作威,加以大怒,不许门下,遂之长途,白既膝行于前,再拜而去,西入秦海,一观国风,永辞君侯,黄鹄举矣。何王公大人之门,不可以弹长剑乎?”相比于《与韩荆州书》,似乎因不断干谒受挫后情绪状态到了更加无法忍耐的地步。
这种受挫是当时读书人的常态。杜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写道:“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 ”在《别李义》一诗又有言:“愿子少干谒,蜀都足戎轩。误失将帅意,不如亲故恩。”而相比于李白,杜甫的干谒文要诚恳谦逊得多,如《进三大礼赋表》一五一十地写自己的年龄、性格特点,以及作品等,如同今天的面试文一般,略显沉闷。
据台湾学者毛汉光统计,唐代全部官员中,寒素所占的比重有三个高潮,即开国时期的29%,安史之乱时期的28.4%,及唐末天下大乱时期的29.5%。此外有数据显示,唐代可考的七十四位状元中,寒门出身的仅占五人,士族出身和当朝宰辅的亲属占据了绝大多数。
身处这样一个阶级十分固化的时代里,李白自然是知情的。虽然他干谒数年,尽管时有追捧权贵之嫌,但他也无一例外表达了如若不然则“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胆气和坦荡,如此开阔心胸令人佩服。这无疑也是李白在735年,成功以《大猎赋》博得唐玄宗赏识,并结识“知音”玉真公主和贺知章成功打入核心圈子的根本原因,如果李白不是这样的性情,何以被贺知章称为“谪仙人”,何以迥异于俗人?
到742年,李白登大唐之宫殿,入玄宗之室。“帝赐食,亲为调羹,有诏供奉翰林。”(《新唐书·李白传》),743年“白尝侍帝,醉,使高力士脱靴”(《新唐书·李白传》)。犹如仙人下凡游大唐皇室,备受尊荣,放肆不羁,其乐无穷,光焰万丈。直到厌倦这一切,挥袖而走,何等豪气,引人向往。
很大意义来说,李白的经历带有巨大的偶然性。更多时运不济的诗人们仍然只能无奈寻找“韩荆州”。值得一提的是,毛主席在1945年曾说:“当时很多文化人总是和工农兵搞不到一起,他们说边区没有韩荆州……现在的韩荆州就是工农兵……我们说边区有韩荆州,是谁呢?就是吴满有、赵占魁、张治国(三人都被评为边区劳动模范)。”向工农民学习和要成绩,在当时有普遍的实践意义。但到了今天,我们的“韩荆州”又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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