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是豫南乡间芝麻开花最旺盛的日子,太阳几乎天天都会出来烘烤大地。 吃罢晌饭,瞧着父母都在打瞌睡,我要么跟着伙伴偷偷下井塘扎猛子,要么跟着湾里的大孩、嫂子、婶娘、奶奶们跑南湾,庙下湾,或堆子湾芝麻地偷着打芝麻叶。我们储存干芝麻叶,就像储存粮食一样
三伏天,是豫南乡间芝麻开花最旺盛的日子,太阳几乎天天都会出来烘烤大地。
吃罢晌饭,瞧着父母都在打瞌睡,我要么跟着伙伴偷偷下井塘扎猛子,要么跟着湾里的大孩、嫂子、婶娘、奶奶们跑南湾,庙下湾,或堆子湾芝麻地偷着打芝麻叶。我们储存干芝麻叶,就像储存粮食一样精贵。新鲜的芝麻叶用滚开水过一道,捞起来沥干水,洒地上晒干,收起来装进布袋,留着冬天用水浸泡之后捞起来下面条,或是炒熟下饭。
晌午,我瞧着三奶腋下夹着布袋朝湾东头走了,就晓得她是去偷芝麻叶,慌忙跑回家拿个小布袋跟着她。火辣辣的日头下,我们湾的女人们相约去东畈偷庙下湾的芝麻叶。芝麻林里闷热,我热的汗淌,口渴得可难受,蹲在密不透风的芝麻地沟里摘一大把粉紫色的芝麻花。
三奶瞧着一棵天泡秧下落有熟天泡,她捡起熟天泡,道:“三儿,手别嫌贱,一朵芝麻花,到秋的就是一个芝麻梭子,一个芝麻梭子能倒出一小撮儿芝麻,榨油香喷喷的,调凉菜,炸油果子,撵焦馍可好吃,特别是女人吃了芝麻油头发毛会长得光溜溜黑黝黝的。这把又香又甜的大天泡给你吃了,赶紧站起来打芝麻叶哈,把你那个小布袋打满咱就回家。小心点儿,别把人家芝麻绊倒了,咱们的日子就像这芝麻开花节节高。”吃了三奶给我的天泡,比先前好受多了。
布袋都打满了,三奶带着我们沿地沟小心翼翼地走出芝麻地。我们湾偷芝麻叶的女人和庙下湾偷芝麻叶的女人同时从彼此交界的地里走出来,碰头了。她们跟我们一样,个个都很惊讶,都是满头大汗;她们个个穿的都是补丁衣裳,都背着一布袋芝麻叶,脖颈儿上挂着擦汗手巾,瞬间,个个都红着脸勾着头。
我站小路边沿上,瞅着她们害羞地走过,故意用装满芝麻叶的小破布袋连续碰她们好几个装满芝麻叶的大破布袋,她们都不吭声儿,也不抬头望我一眼。最后一个从芝麻地出来的女人可漂亮,瞧她布衫缺少两颗纽扣,露出大半拉白净净奶头,我愣了,没敢用小布袋碰她大布袋。她面无表情地朝我瞅一眼,走过去了。我觉得她跟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扭头望她,她肩膀也露出一小片白肉,那朽破的布片还滴溜着。我想:“她啃定不晓得扣子掉了,衣裳破了。”我捂着嘴巴笑出声来。嫂子,婶娘,奶奶们听着我笑,都朝我翻白眼。
胖大嫂道:“估计庙下湾的女人跟我们是一样的心思,害怕把自己湾的芝麻绊倒了,跑咱湾芝麻地里打芝麻叶。谁都晓得芝麻精贵,有营养。到了八月,用芝麻油撵焦馍,炕又酥又脆的棋炒子……”我们听着胖大嫂的话,喉结不停地蠕动。婶娘道:“你个胖婆娘别说了,说的我们都馋过不得。下秋,芝麻收了,除了顶任务数,一家恐怕连半斤油都搞不到……”
三奶叹息道:“那还用说。咱别想恁多,能落点儿芝麻叶吃也中啊!三儿不晓得丑气,嫌死人,尾巴根子样,下回再别跟着我们哈。咱们都走快些,把她撂后头喂狼巴子。”她说着,放下肩膀上的大布袋,把我掉到大胯上的裤子朝上提,末后,朝我屁股上拍一巴掌,嘱咐道:“回家跟你妈说,把这裤腰上的松紧带换个新的。你这小屁股蛋子都露出来了,将才还笑话人家,叫你妈给你缝缝补补哈。”她如此好话也安抚不了我心头的恐慌。我背着小布袋赶紧跑她们前头,回头还朝她们笑。
从此,三奶最好朝我屁股拍一巴掌,再述说芝麻花开的日子,我们笑的前俯后仰。多年以后,芝麻花开的日子成了我一个人心酸而又甜美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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