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宽阔之处看云,有时会收获一份别样的感受。 云朵是蓝天的宠儿,水手是大海的子民。海天之间,两者都孤单。水手在海上看云,会看出沦落天涯的惆怅。 船挺进大海,掀起波浪,也翻出鱼虾,引来鸥鸟尾随。鸥鸟为了裹腹追逐浪花,却依恋着海岸。船前行,岸后撤,号称飞行
于宽阔之处看云,有时会收获一份别样的感受。
云朵是蓝天的宠儿,水手是大海的子民。海天之间,两者都孤单。水手在海上看云,会看出沦落天涯的惆怅。
船挺进大海,掀起波浪,也翻出鱼虾,引来鸥鸟尾随。鸥鸟为了裹腹追逐浪花,却依恋着海岸。船前行,岸后撤,号称飞行能手的鸥鸟也胆怯了,跟着跟着就却了步,余下帆影孤伶伶地夹在水天的寂寥里。为了冲破寂寥,水手们奋力追逐天边的云彩,直到鸥鸟重新翱翔在云端,彼岸也就近了。
置身汪洋,有时会望见天幕之上孤伶伶地飘着一朵小小的白云,仿佛是纺纱女手中一撮被轻风飏起的棉絮,流浪在天空之上。那朵孤独的云,像一个被蓝天宠坏了的独生子,任性地扭着身姿,时而卷缩成一只呆萌的绵羊;时而摊成薄片,像阿拉伯神话中的飞毯;时而舒展开来,成了一匹奔腾的骏马,昂首阔步……
蓝天下,有一老一少的两名水手扶着船舷的栏杆观赏着那朵变幻的云。云的孤单让小水手心生怜悯,怜悯云也怜悯自己。就在小水手遐想之际,云舒展成了一匹奔马。这一变化,立刻让老水手生出一份警觉来,他重重地拍了拍小水手的肩膀说:“别看这天撑得那么高,擦拭得格外蓝,云飘得那么悠闲,用不了多少个时辰,这朵孤独的云就会招来千军万马!”
就在第二天清晨,透过舷窗小水手果然看到了成堆的白云聚集。天空成了一位老练的魔术师,云朵被揉搓成了一匹匹神勇的天马,驱赶着朝一个方向狂奔。老水手告诉小水手:“气象学上这叫卷云,老年代的水手有把它叫做野猪云的,也有叫野马云的。”
真是一个富有诗意的别称,小水手顺着这个思绪想象着以蓝天为背景,裁取一匹最为骏逸的天马夹进邮册,去收藏那份恣肆与野性。
“天上跑满了野马云,风暴也就不远了。”老水手念叨着。两人迅速忙开了,调整航向,检查机器,注足机油,所有的门窗被锁牢了,所有外挂的物件被收起了,所有可移动的物品被绑紧了。一切妥帖后,老水手交给了小水手一截粗绳,告诉他到时用得上。
风暴终究还是来了,乌云翻滚,风夹着雨由直落变为斜切,在脸上撞出痛觉来。浪不断地增长成一座座山,海像一面面巨大的簸箕,船被高高地簸到浪尖,又重重地跌回谷底。老水手加足马力冲出风暴,小水手紧紧把着舵,船身摇晃得让他无法站稳,老水手喝令他用上那截绳将身体绑在舵轮旁的椅子上,此刻的椅子早已用法兰锁扣牢牢地与船体锁成了一体。
咆哮持续了二天二夜,风终于倦了,云散了,雨也歇了,海重归平静,小水手瘫坐在椅子上,老水手用唦哑的声调呼叫同行的船,喇叭里却死一般静默……
自那以后,小水手变得沉默寡言了。
于高处看云,有时会收获一份奇特的感悟。
爱的频谱古人似乎宽泛于今人,爱菊者有之,爱石者有之,梅妻鹤子者亦有之。云之爱,莫过于南北朝时期的名士陶弘景了。陶弘景是幸运的,他生活在齐高帝治下,那是一位求贤若渴的君王,当得知陶博学后,便下诏邀其入仕。不料,陶宁愿舍弃高官厚禄也要选择与白云为伴。面对君王的邀请,婉拒以短诗一首:“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显然,在陶的心目中,山上的云可抚可摸、可耕可牧,甚至可信可托。与京城的繁华相比,他更乐意拥抱“山径无灯凭月照,居户不锁待云封”的山居生活。
我们生活在一个由云彩包裹起来的星球之上,如果将地球比作一粒漂浮于寰宇之中的孢子,那么平流层就是它的甲壳,也正是平流层锁住了地球表面的空气和云彩。
现代航空器让人们拥有更高的视角去看云,客机在平流层滑翔,乘客可俯瞰云海,获得一种遨游天外的感觉。不足的是,那厚实的舷窗将观云者与云作了彻底的隔绝。一如置身潜水艇观赏海底世界,少了一份真切。
到高原看云则完全不同了。
青藏高原的云,宛如草原边沿逃逸的羊群,悠游于苍穹。云影带着清晰的边沿在草甸上游移着,如同帆航行于绿波之上。
十年前,为了能从高处真切地看一回云,我跋涉数千里,来到青藏高原东南端的川辖香格里拉,仙乃日、央迈勇和夏诺多吉三座神山就在其境内。神山的南麓有座小城叫稻城,半山腰有座藏族小村寨叫亚丁,十来户人家,色彩艳丽的经幡,飘扬在藏寨上,或大或小的石片上,用犀利笔触的藏文刻着“扎西德勒”,那正是我们高原看云的宿营地。
亚丁古村寨海拔四千米,空气稀薄得让人气短,但蓝天、白云、雪山、峡谷、松林、溪流、藏寨、原始田畴和田间倦怠的牦牛,样样都吸引我。亚丁的云是神女的面纱,是迎宾的哈达,更是醉客的青稞酒。在那里只消两三盏青稞酒,身就云里雾里发飘了。
高原之上,云仿佛也不胜酒力,蹒跚的步履不时地为峰峦所挽留。云驻山巅凝为雪,雪经照耀化为水,奔流而下,冲出一道道溪涧。亚丁村也分得其中的一道,小溪穿村而过,溪边设有一架老水车,潺潺的雪水驱动着它不知疲倦地纺着古老的岁月。水车连着石臼也连着转经轮,转经的同时还给粟谷脱粒,藏民将这食粮全托付给了这架水车。
老水车还是一位歌手,用叽叽呀呀的声调吟唱着古老的歌谣。月色里水车的歌声传得远,啄木鸟会用坚硬的喙为它伴奏,啄击树干的声响带着金属的质感,整座松林都听得见。月光下的亚丁,藏寨、水车、啄木鸟被林间飘扬的絮蔓,络在了一个若即若离的梦里……
亚丁,还有另一个梦醒在晨光里。
高原看云,清晨最妙,只有早起的观云者才有此幸。你端坐于土坎之上,俯瞰山下,朦胧中白雾正在晨曦里酝酿,聚集到一定阵势后便向上升腾,春潮一般漫过层层松林。当雾触及水车的基座时天已渐亮,柔软的雾帐先是被旋转水车扯碎了一个角。随着雾的上升,不断地淹没水车,水车却坚韧地纺着,雾帐被搅得四处飞溅,形成了一处涡流,像平静湖面泛出的乱流,直到水车完全被淹没,涡流连同水车的声响才全部被雾吞没了。雾气继续氤氲升腾着,很快就将整座村寨连同观云者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一阵沁人心脾过后,村寨、小溪、水车、松林又渐渐清晰回来。初升的太阳照醒大地,那阵雾已化成观云者需要仰首才能望见的云。
……
天养一片云,汪洋之中,海深得探不到底,船像一片漂浮的树叶。风倦了,海平静得如同一面镜子,而一旦发怒了,就翻腾出万重波涛。那种骤变,老水手却能从一朵孤独的云中预先窥探出。
择一佳处看云,高原之上,藏族小村寨里的那架老水车,用不变的旋律让水的物态变迁直观生动起来。老水车搅扰云雾的那一刻,更像一个受了雪水唆使的顽童,把漫过身边的云雾挠得咯咯作笑。那仿佛是云水间的友善戏闹,呢喃着蓝天、大地、人与自然间的奇妙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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