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张灯结彩,也和平时没大的区别。鞭炮禁绝几年了,也没有野兽敢跑进来。过大年一放假,半城都空了。回到村上的多,童年生长的地方,故乡,老父母,烧秸秆冒炊烟的旧房子。小的时候,以前这一带叫春节是旧年。旧年是相对西历元旦新年而言。自古过年,兴奋的中心围绕一个字,吃。大概从猿猴变成人,直至进化了
城市张灯结彩,也和平时没大的区别。鞭炮禁绝几年了,也没有野兽敢跑进来。过大年一放假,半城都空了。回到村上的多,童年生长的地方,故乡,老父母,烧秸秆冒炊烟的旧房子。
小的时候,以前这一带叫春节是旧年。旧年是相对西历元旦新年而言。
自古过年,兴奋的中心围绕一个字,吃。大概从猿猴变成人,直至进化了万千年,天大的事情是喂饱肚子。晋南人说肚子好听,念“兔子”。呵,好听,放粮食的肠胃有流动感。为了一个吃字,祖宗设计了这么好的节日,还不用到地里头动弹,连续几天可以吃好面。好面是晋中一带留下的老话了,小麦白面,是相对粗粮而言的。玉米面是黄的,高粱面是粉红的,绿豆面苦荞面是淡绿色…。五彩缤纷的大田粮食,真是听起来很艺术。其实吃起来不如听的滋味多彩。肚子是不说假话的,最乐意的还是喜欢填进无色的好面。白面的馍,白面手擀面,拉面,削面…。如今的人,变着花样的吃喝,总是食欲提不上来。一到饭时,有的人眉头就皱起来,啊呀,又要吃饭了。吃饭成了受罪的事了。
说的这个时间,公元20世纪末!老的小的应该隆重的记住,是中国有史以来战胜了肠胃的重要节点,是老百姓彻底结束了被肚子绑架的年份。
还有,如今飞机高铁了,高楼大厦了,又喊叫出乡村振兴,城市化之类的口号。口号不是瞎玩儿的,它就是大家明天的活相。过去的田园故乡也快消逝了。
互联网,机器人,智能人,眼看着是挡不住的过来了。今后上天入地,云空飞翔,躺着吃饭,和电子或钢铁材料的人恋爱等都不是说梦。
还是活在当下吧。过年了,故乡在,老爹娘在,当年家里的老狗去世多年了,心里还在。还有,小时候上学就带见的那个小辫子妞,现在已经成了她外婆,记忆总是抹不掉的,当初要是执着些,或许就成了孩子他妈。
人生选出几个最纠结的词儿,自古筛选遍了,无怪乎还是这几句,故乡,女人,老狗。千古不朽的文学,围绕的就是这几个字眼,随便拈一个,折腾的人心麻烦,不自觉就要把陈年老事翻起来。幸福加满足,不是脸上反光的太阳,不是金子钞票,是心里搅起涩涩的老事,还有苦事,这种幸福才是沉甸甸的有货。
故乡,就是童年少年及老旧故事的温床。老房子的炕,快冻裂的尿盆,四面透风的棉袄。人类最美好的情愫就是怀旧,怀念乳毛未干时做的傻事,蠢事。童年是无邪的历史。女人,一定是老旧故事的主角。这个女人的涵义,和风尘中的权力地位女人不是一个意思。是生活中的女人。无论多么伟大的男人,都在女人的抚摸中长大,又在女人的呵护下变老。女人叫妈妈,奶奶,外婆,姐姐…。没有女人做主打的人间故事,那是没有调料的片儿汤。
至于说老狗,那是牵肠挂肚的动物了。农家养的不少牲畜,有猪,有羊,还有兔子、鸡、鸽子这些小动物。至于骡子牛马毛驴,那是大财产,40年之前是不许人家饲养的。狗,一般可以养,看村领导有没有脾气,不让养可以组织打狗队灭了。家里养多少牲畜,是为了变现,为了柴米油盐,为了扯布缝衣。狗和猫例外,生活的伙伴。老猫咋没有列入煽情系列,是因为猫虽乖巧,但骨子里滑头,谁家有腥荤勾引,它就忘了主人的恩典,主动去投诚。老狗却不然。人家再穷,它不离不弃,尾巴是留给主人摇摆的。那阵子的故乡,人吃饱都很难,经常在大年后就青黄不接,许多人家借粮度日。狗呢,经常只能喝点菜汤。一个个瘦骨伶仃,朽毛打卷。哪象现在城里人的宠物,呵,天上人间的比较了。
故乡过旧年太有味道。
一进入腊八,早晨喝过了熬粥,就闻到了年的味儿。其实不是男女娃们开心,老大的成人也充满了幸福感。这是精神上的内容了,不管当年日子过的顺不顺,很快掀开新的一页了。百姓就是活的流年运气。无论穷富,要高高兴兴过年,敬好每一位天上的神仙。庄户人吃饭还有口诀了,不用问吃啥,一年到头,粗面渣渣,换个花样,粥加拌汤。平日里积攒的好面,过年能大气几天。蒸馍,供品,还偶然香到油烙饼麻花等好吃的。拒绝好几天粗粮,就是忆苦思甜时说的,旧社会地主老财般的奢侈。那阵是人民公社生产队,一年下来看收成。如果老天爷不给面子,天旱或者水涝,粮食减产,每户人家一年到头分几十块钱。这点儿钱也得过呀,再穷也要咬住后槽牙到乡里肉铺买2斤猪肉过大年。还有就是扯布,一年顶到头总要换身新衣裳。掰着这几毛钱,奶奶妈妈们是最愁的。看看受苦劳力的男人,看着裤子祆上打着补钉的娃们,每条下身的屁股后面都盖着一块大的钉布,还有叠加二层三层的。庄稼人的世界,地多大炕就多大,随处就坐。女人的心经常泡在酸涩的水中,缝呀补的纳鞋帮子,手中的针线活没完没了。
当下的城里人,还羡慕煞故乡老院中桃花园般的悠闲。村上的人,现在都跑出来务工,村村安静的不见人声,只听狗叫鸡鸣。40年前不是。每村每院都是女人老人小孩和老狗的一片嘈杂。穷吵饿闹,肚子里不开心,脾气来的多。一家人的叽里呱啦,邻里之间的吵闹经常有发生。端着碗在十字街头吃饭,叨歇几句不对卯,相互就开骂。骂的内容十分开放,祖宗八代,家里的女人,你泼你话脏,回过来更恶毒恶心。对骂的不过瘾了,饭碗子一放,扭打到一处了,倒是有观战起哄的,拳脚对阵,也出不了人命,头破血流常见。
年还得过,再穷也得有心气。
过年了,各家各户都要讲一次卫生。猪羊圈里的粪清理到街门口,居住的屋内破箱烂柜挪个位置,积累一年的老炕头的尘土除掉,撕掉旧的窗户纸换新,贴几张自家剪出的窗花。再把油腻闪亮的老被头扯下来洗洗干净。过年这几天,鸡娃们是不能进屋的,平时人猫狗鸡大合唱可以的。
人也得焕然一新。于是,脸盆子挨个用。井水就在十字街,挑一担也不远。要说洗个全身澡,得到县城去。泡一下脚后跟的老糙,那是必须的。乡亲们谁也不笑谁,十天半月不洗脚是平常人。经常撸起衣服搓一把属于爱干净的。有句话至今记得不忘,带吃带喝的,有甚的洗头了。呵呵。都不带半点夸张的。有道是,仓禀实,知荣辱,肚子的问题解决了,文明卫生才当回事儿。庄户人家,日出即起,日落而息。60年代初才有了电灯。15w省电,黑夜了聊天还能看个眉眼。煤油点灯的日子,一片漆黑的也没得啥说,插进被窝里做美梦的时间可比现代人充裕。
村上人享受的艺术是挂在大队院里的喇叭。放一曲山西绑子,演员吼,低质量的扩音机吱吱的叫。有的人津津有味的挺乐呵,有的烦的心上打颤躲不开。收音机是高级艺术品,后来才出现了半导体小合子。人们学会了听评书,当时刘兰芳的“岳飞传”,可是火极了。
过年了,谁家的大门口挂了一条四种颜色不同的“会纸”,那叫人羡慕的啧嘴。没闲钱谁挂这个。对联是家家都贴的,代替了门神爷,不图吉利不行。记得对联有几句老调词年年有,“抬头见喜”,“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该置办的还有鞭炮。二踢脚贵,咬着牙也得放两个避避邪气。小鞭炮也得买。腊月廿三诸神上天向玉帝爷汇报完工作,除夕晚上要回来的。接神的阵仗得有,除旧迎新,过去的不算,希望又来了。此外,过年打理自己,除了关门洗足,还有理发。有钱没钱,剃头过年,毛发长了睁不开天眼。哪像现在,剃头叫美容,一颗脑袋收拾一下起码几百。故乡的剃刀匠,义务的二把刀。回忆那一颗颗脑袋,七凹八凸,原始的百丑图,但没有一个伪货。
除夕到了,已进入过年的状态,中午的饭里就能吃到肉,老狗也可以幸福的啃几根骨头。院子打扫了几遍,还洒了水防尘。没杀的猪羊关到圈里,有干草料喂好。不让它们随地游走,以免随地拉尿,粪臭了干净大年不好。天黑了,满村子辟里叭啦响起鞭炮声,王八大盖战斗一样,子弹少声音稀。哪象现代人烧钱。前些年城市让燃放鞭炮,年钟响的一瞬间,若干个亿响完了,爆炸声如天崩地裂。
天黑以后,外婆把新衣服拿出来发了,吆喝早早睡觉。早睡了大年早上要早穿衣。大年不能说早起,祁县土话“起”和“死”音接近,这个字是老大不吉利的。几十年哪有电视,哪有春晚,谁能算出今天的甜蜜生活,那是一万个不相信。反正这边也没有年夜饭一说。入冬了不上地,有一阵子,三顿饭还要变成两顿。挨上炕之前,肚子叽里呱啦闹情绪也没辙。人穷了,睡觉是最低的成本。
过年了。
吃饺子是昐了365天的梦。人生不管大梦小梦,有梦能成真就幸福。早起吃饺子,还有酒和菜。这是好人家才有的排场呢。打记事起,四个碟子的菜年年如此,素肠卷,豆干萝卜丁,焖干肉,还有一道海鲜呢,虾酱豆腐。
其实我们今天的生活,每日三餐都要比以往过年的丰盛。但想起故乡的年饭,那种陶醉,那种香喷喷的美味,即使游荡品尝了世间的多处佳肴,也绝找不回那种特殊和地道。到老后,才能说到根儿上,那不是简单的一顿年饭,那种庄严的仪式感,倾注了一年心血的好面饺子,融入的是故乡、老狗、女人的全部。
饭往往吃不完时,拜年的四邻左右来了。嘿嘿,乡亲们不会问好,不象现代人嘴上印着好词儿。
吃嘞没有?吃嘞。你也吃嘞?吃嘞。
铁打不变的问候语,估计延续了上千年。
哪有什么糖果硬果水果,人家滋润些的,有着一盘瓜子,叨歇时有个就话的。碗里的开水还能飘着几片大茶叶子。一般是白开水了。好饭吃过了,谁家的盐也不少撒,仿佛叫化子终于开了牙祭。
说到叫化子,就是讨吃要饭的乞丐了。那时走村串街,常见不鲜的。还记得两个地方的多,西北面的吕梁临县,东南面的河南林县。哎,人多地不长粮,穷的活不了才走这一步。
哪有手机,短信拜年,微信拜年,都是现代人的把戏。过去就是串门。三俩人一伙结伴,东家进西家出。有些村子还弄点儿文化,票友们聚起来清唱绑子戏,宽街上搭起临时秋千。人比平时要流动的欢,有的走了前街过后街,好容易穿了新衣裳,也是抖一次威风呢。
炊烟又从各家徐徐冒起,又张罗吃一顿丰盛的午饭。人开心,狗也屁颠的欢。冬雪也下的少,街道被人踩得太勤快了,飞扬的黄土,闻到的也是年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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