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出生在甘肃省陇西县永吉乡直沟村李家曲一个非常注重传统礼仪的李氏家庭。小时候,每到传统节日,贫穷的妈妈总要尽量按照外爷外婆教给她们的传统礼仪庄严而谨慎的对待节日,尤其是汉族最大的传统节日——过年,有好多礼仪妈妈坚守了几十年。这两年,我把妈妈记忆里的一些东西写出来,喜爱文字,热爱传统文化
妈妈出生在甘肃省陇西县永吉乡直沟村李家曲一个非常注重传统礼仪的李氏家庭。小时候,每到传统节日,贫穷的妈妈总要尽量按照外爷外婆教给她们的传统礼仪庄严而谨慎的对待节日,尤其是汉族最大的传统节日——过年,有好多礼仪妈妈坚守了几十年。
这两年,我把妈妈记忆里的一些东西写出来,喜爱文字,热爱传统文化的朋友们对此饶有兴趣,今年刚刚认识的马军焕老师更是几次三番的表示要与我促膝长谈传统文化。其实,我知道的那点浅薄的知识都是妈妈教给我的,加上我从小就是个乖孩子,总是在传统节日里给妈妈帮忙,所以就记住了一些礼仪。
妈妈记忆里的年是从腊月八的米饭开始的。小时候每到腊月初八,妈妈一边用柴火在锅里熬小米粥,一边念叨“腊月八,米饭甘(熬)呢夸他他(嗒嗒),没米饭,杀老汉”。对于旧时代的北方人来说,因为贫穷和闭塞,大米是富户人家的掌柜的一年也吃不了几回的,穷人的孩子根本不敢去想,即使是北方常种的小米,一般人家一年也吃不了几次,设定个专门吃米饭的腊月八节,让所有的人都在这一天吃一顿珍贵的米饭,也算是对劳动人民的一种奖励吧。
后来查询相关资料,对腊八节也有了更多的了解。自上古时代起,腊八是用来祭祀祖先和神灵(包括门神、户神、宅神、灶神、井神)的祭祀仪式,祈求丰收和吉祥。据《礼记·郊特牲》记载,腊祭是“岁十二月,合聚万物而索飨之也。”夏代称腊日为“嘉平”,商代为“清祀”,周代为“大蜡”;因在十二月举行,故称该月为腊月,称腊祭这一天为腊日。先秦的腊日在定为佛成道日。后随佛教盛行,佛祖成道日与腊日融合,在佛教领域被称为“法宝节”。南北朝开始才固定在腊月初八。
据《云笈七笺》记载,正月初一(春节)是天腊,五帝会于东方九炁青天;五月初五(端午节)名地腊,五帝会于南方三炁丹天;七月初七(乞巧节)是道德腊,五帝会于西方七炁素天;十月初一(寒衣节)是民岁腊,五帝会于北方五炁黑天;腊月初八(腊八节)是王侯腊,五帝会于上方玄都玉京。
腊月的第二个节日是二十三的祭灶君,妈妈说农历腊月二十三日夜是灶王爷上天庭汇报一年的工作情况和自己所管的家庭成员遵守天庭条令,对待神灵态度情况的日子。这一天或提前几天,妈妈总会想方设法跑到街头买回用玉米或小米专制的“祭灶糖”,于晚上敬献祭灶,妈妈说灶糖是甜的,又特别粘,能粘住灶王爷的嘴,免得上天瞎汇报。二十三晚上,妈妈给灶君爷献一碗平时很难吃到的酸长面,烧三炷香,献一盘灶糖,等灶君爷享用之后,再给他送一些黄表,边磕头边祈祷,灶火娘娘,今天你吃饱了喝好了,我们送你上天庭,请你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妈妈说,家家户户的灶君爷在腊月二十三日要上天庭给玉帝汇报工作,只有隆重祭祀灶君爷,他才会挑选自己所主家庭对天庭,对神灵的好事上报,一些疏忽,失误则会隐瞒下来,从而最大限度的从天庭给自己所主的家庭争取福报。
腊月二十四日,是扫房日。这一天,室内屋外,房前屋后,都要彻底进行打扫、衣被用具也要洗刷一新,干干净净地迎新春。这一天,家里的箱箱柜柜,盆盆罐罐全部搬到院子里,把墙角房顶及屋柱屋梁等处一年的积尘,扫的干干净净,然后把搬出来的物件一个个擦洗干净物归原处,再把院里院外彻底打扫。这一天,我们总能找到丢失好久的玩具,总能看到父母珍藏的宝贝,总能发现藏在墙角的虫子,尽管被积攒了一年的尘土呛得咳嗽流泪,但劳累之后的意外收获总能给我带来别样的心情。
扫房以后家家户户开始了压干菜,过去北方人冬季除了菠菜,几乎没有新鲜的蔬菜可吃,家家户户都有几个大瓷缸,扫房后缸里盛满了干菜,可以吃上几个月。妈妈经常把萝卜叶,包菜叶切成丝,在锅里煮熟后用双手用力的挤捏出菜叶里边的水分,把菜团挤压在大缸里,上边压上石头,再用草盖子盖住缸口。寒冬腊月,切菜,洗菜,捏菜,没有一样容易的活,我常常陪着妈妈双手被冻的红彤彤的,但是偶尔找到一根美味的萝卜头吃到嘴里,这一切的劳累都值得了。
压好了干菜,妈妈会搜集一些旧书纸,旧本子来糊墙,要是能从当老师的二爷那儿要到几张珍贵的旧报纸,我会高兴好几天。我总是先把报纸的内容看几遍,再挑好看的图案留在外边,糊到土墙上的报纸让屋子充满了新鲜的年味,更是我闲暇时间百读不厌的知识窗。站在热乎乎的土炕上读糊墙的书纸或者报纸上的文字,是我儿时最美的记忆之一。
腊月二十八日开始,妈妈忙碌着开始蒸馒头,蒸花卷,煎油饼。那时候家里贫穷,黑面馒头蒸得多,是给自家人吃的,花卷,油饼做的少,是用来招待亲戚的。好吃的花卷,油饼要留到二月二,因为到了二月,年才算结束,走亲访友的亲戚也就不会上门了做客了。妈妈蒸馒头时,我总是帮她烧柴火,拉风箱。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迷糊着眼睛,在妈妈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下熬着夜陪他备年食。
小时候尽管贫穷,但妈妈怕我们三个孩子看别人杀猪遭白脸,也怕吃了亲房的猪肉不请人家吃肉欠人家人情,不管大小,每年尽量要杀一头年猪。到了杀猪的日子,兴奋不已的我早早的起来帮父母担水,烧火,帮杀猪匠退猪毛,杀完猪后,拿着吹得鼓鼓囊囊的猪尿泡当篮球打,甚至恶做剧的拿猪尿泡打小伙伴的头(俗话说得好,猪尿泡打人,肉不疼,气难受)。晚上,妈妈做一锅猪肉烩菜,让我们几个孩子挨家挨户请亲房的掌柜的来尝猪肉,年的味道在亲人的聚会中越来越浓。到了腊月三十日,妈妈早早的起来开始煮肉,包饺子。上小学三年级前,每年三十日我会拿着父亲买好的红纸去村里的识字人家,排队等候他给大伙写对联,三年级开始练习了毛笔字后,父亲给我折好七字格的红纸条,鼓励我写对联。我不知道写什么内容,等到村里人家贴上对联后,拿着本子,铅笔偷偷的记录人家门上的对联语句,回到家里给自己写出来。大门,厅房门和厨房门上的对联很容易搞到手,畜生圈门上的对联就很难找了,因为年三十求写对联的人多,识字人根本就没时间给牛羊圈写春联。上初中后听多了许双成老师讲述的有关对联的故事和对联书写知识,我常常自己编造一些对联贴出来,成为村里人闲谈取笑的资料。对联写完后还有剩下的一点墨汁,家里又找不到可以写毛笔字的纸张,我就拿着毛笔在新糊的墙纸上写古诗,写名言,惹得正月里看到的亲友们一遍观看,一遍评论,当然表扬的人少,批评的人多。腊月三十日往往寒风刺骨,沾了浆糊的手指头常常会冻得失去知觉,但甜甜的年味总是让人不知疲倦,不觉劳累。
从二十四日忙碌到三十日下午,最隆重的接先人仪式开始了。父亲打好纸钱,妈妈包好饺子,我与哥哥分一沓钱纸,父亲木盘里端着钱纸,冥币,我和哥哥提着凉浆水,茶水去路口接先人。先人接进家坐在桌子上后,妈妈告诫我们,不管吃什么食物,首先要给先人献一些才能自己吃,喝茶时第一盅必须献给先人。孩子们不能说脏话,不能在厅房里吐痰,倒脏水。普普通通的白纸打成钱纸摆在桌子上,点燃蜡烛和香火,庄严的氛围一下子就营造起来了,再调皮的孩子,除夕夜到送先人之前的这几天都得乖乖听话。
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坐纸的人家都得早早的起来洗了脸,烧了香。给先人献了饭再去开门迎接喜神。开门的时候,父亲拿着三支香,几张黄表,我和哥哥拿着草木灰,黑面,白面馒头。父亲打开门的一瞬间,哥哥从门里撒出草木灰驱除邪气,父亲按喜神方位烧香磕头迎接喜神,我把馒头扔出去看狗先吃哪一个。妈妈说,若果狗先抢了白面馒头,则预示着当年五谷丰登,若果狗先抢了黑面馒头,则意味着当年庄稼歉收。开门之后,父亲带着我们去庙里烧香,一路上遇见村里大人小孩,必须恭恭敬敬,真真诚诚的打招呼,问候新年好。到庙里烧香后,我们五六个孩子到坐纸的亲房家里去给先人烧香。给先人烧香,磕头时必须安安静静,恭恭敬敬,诚心诚意,完了之后,给这家亲房里的所有长辈按顺序每人一次磕头拜年,边磕头边大声喊“给……拜年了”。五六个孩子磕完头,一起噼噼啪啪的拍打早晨刚穿的新裤子膝盖上的尘土,在主人热情的招呼声中笑着跑到另一户亲房家。
拜完年,村里人家家户户牵着佩戴纸花的骡马,赶着吃的肥壮的牛羊,到涝坝边去出行,没每家每户的主人拿着香表祭拜喜神,祈求六畜兴旺,孩子们把骡马,牛羊赶到小河湾里,让它们尽情的去问候,去打闹,去骚情。男人们挑选村里最好的骡马在不备鞍子的光脊梁上骑着,遇见不服骑训的烈马犟骡,十几个后生围起来缠斗半小时,骑手不断的被骡马摔下来又骑上去,折腾到人困马乏,驯服了烈马犟骡后,几十个骑着骡马的汉子相跟着从小河湾顺着庙儿沟村边的大路越过榆盘村,跑到李家沟再折回来,又向东跑到南河村村边再折到村子里,胆小的骑手则骑着骡马从南沟来奔向窑儿屲,一路上,骡马在踢腾,骑手在翻滚,看热闹的伙伴们拿着长长的木棍打追逐着奔跑的骡马,打一棍骡马的屁股,打一棍起手的大腿,一路奔跑,一路扬尘,一路欢笑,把出行的氛围推向高潮。每年都有几个小伙子被骡马折腾得撕裂了屁股沟子的皮肉,甚至被骡马摔下来摔断了胳膊手腕,但即使受伤也没人后悔,第二年照样骑着骡马奔跑玩乐。
初一日不到下午是不能开窗户的,妈妈说如果谁在上午打开了窗户,就会在方面患疮瘤。初一到初五,任何人都不能动剪刀。从初一到初三送先人之前,每天早上起来后最重要的活便是给先人献饭,到坐纸的亲房家去烧香。烧完香,初一日要去舅舅家拜年,初二日要去岳父家拜年,初三以后,七大姑,八大姨,各个亲戚劲量走访一遍。记得有一年初十日,庙儿沟聚秧歌,我和哥哥用书包背了一包挂面去表姐家,走到小河口发现挂面散了,不好意思拿着散了包装的挂面走亲戚,我便失望的跑回家,晚上的秧歌也没去看,免得表姐家的人在秧歌场遇见了叫我去吃饭又没拿人情而难堪。
正月初三下午,所有的男人包括男孩子都按房分聚在一起送先人,先人送走后孩子们得到了解放,开始把各自藏起来的炮仗拿出来,一会儿放一个,在大人的说教里得意的感受年的味道。
正月初九日前后,村里的秧歌起坛了,男人们每天都要去秧歌坛烧香,按固定的日子轮流到到有来往的村子去耍秧歌,我从小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也很少出庄看秧歌。每年的正月十三日,村里搭起了戏台,村里的秦腔自乐班演唱几天几夜的戏,各家各户的亲戚一边走亲戚,一边来看戏。在那个看电影要买票,村里没有一台电视的岁月里,自乐班的秦腔,各村各社的秧歌是农民难得的娱乐机会。梁沟是当周边十几个村庄里少有的能唱出本子戏的村庄,所以过年时家家户户的亲戚都特别多。村里聚秧歌的一天,妈妈要神坛做好三碗酸面,让父亲,哥哥或者我用木盘恭恭敬敬端着去献,献饭后一个小时左右再把饭碗拿回家。晚上还要炒一盘肉菜送到秧歌坛,招待各村来的演出人员。
小时候,梁沟人正月十五的马场是挺庄重的,村里每个人最期待的就是外号张果老的双全扮演的神仙张果老,他穿着戏装,倒骑着毛驴,跟在别的穿着戏装骑着马或者骡子的演员后边,在五颜六色的高烨带领下,在咚咚锵锵的锣鼓陪伴下,在欢天喜地的村人追逐中,佝偻着腰身,挤弄着鬼脸,到庙儿沟烧完香,再绕着村庄转一圈,然后到秧歌坛里抢“乞丐”要来的馍馍,糖果,再听戏曲,看秧歌,享受浓浓的年味儿。
正月十七前后,秧歌卸架的时候,狂奔的高烨,紧密的锣鼓,爆燃的火把,穿着神装的壮汉借着驱邪的机会对关系较好的朋友狠狠的抽打,让每个人在期盼,紧张,刺激甚至疼痛中送走了瘟神,年基本就过完了。
妈妈的年味是庄严的,妈妈的年味是勤劳的,妈妈的年味更是欢乐的。现在过年,物质越来越丰富,游戏越来越精彩,红包越来越鼓囊,一年回家呆几天的亲人们聚在一起,各自低着头紧盯着手机屏幕打游戏,抢红包,聚会的厅房里坐着一群路人甲乙丙丁,把亲人当路人,把“家”当公交车,除了轰隆轰隆的礼炮告诉人们在过“年”之外再也找不到妈妈年味里的那份享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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