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之诗——叶舟诗歌的一个简要解读纳兰1读叶舟《短歌行》的组诗,我知道这是一个炼金术士熬炼出的金子般值得信赖的诗篇。他已铅华洗尽,袒露“一个朝圣者的灵魂”。世界在身后,真理在前方。他写《朝觐》之诗,就像看穿所有的世相,找寻到了“一介僧侣,抱着半本经无法立地难以成佛”这个难题的
净化之诗
——叶舟诗歌的一个简要解读
纳兰
1
读叶舟《短歌行》的组诗,我知道这是一个炼金术士熬炼出的金子般值得信赖的诗篇。他已铅华洗尽,袒露“一个朝圣者的灵魂”。世界在身后,真理在前方。他写《朝觐》之诗,就像看穿所有的世相,找寻到了“一介僧侣,抱着半本经/无法立地/难以成佛”这个难题的解决之道。诗人在《朝觐》这首诗中,“在深处的大漠,一眼石窟/一行热情的鹰/一介僧侣,抱着半本经”开篇寥寥数语就勾勒出了他眼中的天、地、人的图景。诗中所写之景。已不是单纯的眼中之景,而是经过心灵的净化和纯化之后的产物。“石窟”、“热情的鹰”和“抱着半本经的僧侣”,就是一种心灵秩序的物化和体现。“一行热情的鹰”和一行热情的诗,此刻它们是等值的,又或者说诗人理想的一行诗既是热情的,又是动态的。一切存在的事物都沾染上诗人的气息和体温。“一介僧侣,抱着半本经”,“半本经”可以看作是一种现实的残缺,也可看作是给人启示的经书的残缺。现实的残缺需要人去修复,经书上的残缺需要“僧侣”凭借自身的智慧去参悟和补足。诗人是处理 “词与物”关系的智者,“遗址像一场/干旱的夜宴”,遗址,干旱,夜宴,风马牛不相及的几个事物,它们之间渺远的距离在一行诗中被消弭,产生出诗意和张力。正如耿占春在《隐喻》一书中所说:“只有诗性的人才会以远距与异质的组合来违反这种选择限制”,叶舟说出“干旱的夜宴”,干旱一词原本用来形容田地,但田地如果丰产无疑也是一场盛宴,干旱和夜宴之间若有若无的相似性被诗人捕捉到了,这就是对固有语言秩序的违反,它虽不符合事实的逻辑,但却符合感性的逻辑,有一种感受性的真实。优秀的诗人遵从规则,而更具创造性的诗人创造另一些规则。从这个意义上而言,诗的确需要一种“出格”的创造性。“我是最后一个走的,锁住/灰烬的门”,叶舟在诗中呈现一个觉悟者的诗人形象,他必然是打开了真理之门,窥见了火光,才最后“锁住灰烬的门”。“伸手拉灭灯绳,扛起了/东侧壁画上的/班班诸神。”从“锁住灰烬之门”到“伸手拉灭灯绳”,对诗人来说,世上的光亮已经不满足于他的精神需求,他的朝觐,或许是一种内心对真理之光的追索。
2
在《问答》一诗中,诗人频繁发问,却没有给出答案。“谁把天空打扫得如此干净?”诗人所做的工作无非是一颗天真的心面对现实的世界,把内心打扫干净如天空。“但乌云的/台词,闪电的罢工/险些来袭,谁在护城河的对岸/驱散了背信的暴雨?”,不得不叹服诗人叶舟的语言技艺,他把事物的世界变成了意义的世界,把静止的事物变作了言说的事物,借助对事物的批判来声东击西。乌云的台词,闪电的罢工,背信的暴雨,词语的新组合产生奇异的感觉,“词性—物性发生了语义转移,词性的明亮进入了意义丰富而晦暗之地”,诗人通过共建词与物的新型关联生成诗意。
诗人发出的诸般探问,是对造物主的赞美、对神秘事物和宇宙秩序之美的赞美,是对事物之静默美学和奥义的叹服。诗人在诗的结尾写道:“——每一次仰望时,我都会流下/泪水,用它滚烫的体温,开始抄经。”这是头顶的星空唤醒了内心的道德律,这是内心的秩序和世界的秩序产生了和谐共振。
3
在《飞跃天山》这首诗中,他写道:“白色的黑板,大雪沉积”,诗人把天山当做一个巨大的露天教室,把雪山当黑板,“仿佛鲁莽的狮群、鹰部落、豹骨与爱情/冲冠一怒,端坐课庭。”诗人不是要扮演传道授业解惑的师者,而是“我知道自己心里,有一根粉笔,/要去点灯/取火,续写后记”。诗人的每一首诗都是上一首诗的未完待续,所有的诗都意味着同一首诗的变体。这首诗中的“点灯和取火”,无疑是《朝觐》中“伸手拉灭灯绳”的变体。诗人开始更加注重对精神之光的需求,诗人把探索世界的视角放在了内心这个更广阔和丰富的世界了。“而诗歌仅仅是一步悔棋/难以复盘。”在《飞跃天山》中的点灯,有种对《朝觐》中“拉灯”的“悔棋”。
另一枝花不在这里,譬如
酥油脱离了水,
爱没有杂质,一个啼哭的女婴
找见了佛陀的奶瓶,
它一定不在这里,即使秋天溃败
半途而废,嗓子里也含着
一股庄严的惊悸。
——《另一支花不在这里》
“供养的灯,夤夜而飞/不会于暗夜中熄尽”,“灯” “经书”等词,我注意到诗人在几首诗中反复提到, “这一阵街角的花香,来历不明,/教堂里没有,/经书上也无”。 (《描述:一阵花香》) , “你在洗墨,在褪尽/乌鸦的本色;/但你不知,它刚刚飞离了寺院,/将一本经书,/砌在了天空的佛龛。”(《一首诗早已慷慨赴死》)诗人是重视经书的启示性和光的烛照的作用的。他拒绝接受一切事物中的晦暗和一切晦暗的事物。在《另一支花不在这里》一诗中,诗人仿佛是在呼应和唱和罗伯特·弗罗斯特那首《未选择的路》:“林子里有两条路,我——/选择了行人稀少的那一条/它改变了我的一生。”“另一枝花不在这里”,是因为它“选择了行人稀少的那一条”。
这是被拟人化的一枝花,这是“带着秘密的意志”的一枝花,这是有修行的一枝花,这是“酥油脱离了水”的一枝花。这种脱离使一枝花获得了清晰的面目和独特的个性,这实际上就是诗人借助一枝花来托物言志。
“爱没有杂质,一个啼哭的女婴/找见了佛陀的奶瓶,”在诗人的叙述里,“啼哭的女婴”和“佛陀的奶瓶”构成一种需索与供养的关系,实际上,诗人是隐喻一个内在生命的饥渴与成长,佛陀是在喂养肉身里一个灵性的婴孩。那么,经书就像奶一样,是灵魂的粮食。
他在《另一支花不在这里》分了三个小段,写了另一枝花不在“人世”、“暗夜”和“酥油与水”的混合中。在“束身,正冠,扪心”的庄严仪式里,“它”不从众,趋光避暗,在“酥油脱离了水”的过程中,完成了自我的净化。整首诗中,“秘密的意志”“经书”和“没有杂质的爱”是一首诗的关键词。“有人打开了经书,但更多的人/抟土,烧砖,筑梁”,在这种对比中,反映出了两种人,一种是 “为凤凰寻找栖所”执着于内心的建筑,另一种是执着于给肉身寻找居所。诗人有属于自己的得着与舍弃,它的“脱离”是一种有方向有追求的脱离,再也没有比“一个啼哭的女婴/找见了佛陀的奶瓶”更有满足感和幸福感了,那是内心深层次的饱足。
4
净化之诗,不单是指诗所呈现的状态和最终结果,而且包含着一种净化的过程。正如叶舟在《一首诗早已慷慨赴死》中写的:“你在洗墨,在褪尽/乌鸦的本色”这正是一种石褪玉露和吹尽黄沙始见金的自我净化和提纯。“褪尽乌鸦的本色”,这是一只经历过洗礼的乌鸦,页是一个脱去了它身上所携带着不祥之兆的古老象征,它不仅是颜色的改变,亦是灵魂的改变。“它刚刚飞离了寺院,/将一本经书,/砌在了天空的佛龛。”这只经过净化的乌鸦,哪里是将经书砌在天空的佛龛,分明自身已成为了一个飞翔着的“经书”,它不在传递不祥之兆,而是在布施真理的佳音。在这首诗中,再一次出现了“秘密的意志”。“一定有秘密的意志,/可在你心中,一首诗早已慷慨赴死。”这种“秘密的意志”,就是诗人所追求的道或真理,愿意为所信仰和持守的真理而殉道或受难的意志。
净化之诗,不单是指诗所呈现的状态和最终结果,而且包含着一种净化的过程。正如叶舟在《一首诗早已慷慨赴死》中写的:“你在洗墨,在褪尽/乌鸦的本色”这正是一种石褪玉露和吹尽黄沙始见金的自我净化和提纯。“褪尽乌鸦的本色”,这是一只经历过洗礼的乌鸦,页是一个脱去了它身上所携带着不祥之兆的古老象征,它不仅是颜色的改变,亦是灵魂的改变。“它刚刚飞离了寺院,/将一本经书,/砌在了天空的佛龛。”这只经过净化的乌鸦,哪里是将经书砌在天空的佛龛,分明自身已成为了一个飞翔着的“经书”,它不在传递不祥之兆,而是在布施真理的佳音。在这首诗中,再一次出现了“秘密的意志”。“一定有秘密的意志,/可在你心中,一首诗早已慷慨赴死。”这种“秘密的意志”,就是诗人所追求的道或真理,愿意为所信仰和持守的真理而殉道或受难的意志。
诗的净化是指诗的语言是“炼净的语言,就像金苹果落在了银网子”,鼎为炼金,炉为炼银,唯有苦难熬炼人心。诗人扮演的就是鼎炉,经过苦难对人心的熬炼和诗人对自己吞下现实的苦痛苦难苦酒的转化,之后倾吐而出的金子一样的语言,银子一样的诗。让自己的诗歌从表现对真理和光的追求到转变成自己的诗歌本身就是“发光体”和“真理的碎片”。叶舟的诗就是一种诗人经过苦难的反刍,将苦难酿造为美酒的过程。
2019/01/06
周金平,笔名纳兰,男,1985年生,河南开封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有评论发表于《文艺报》《星星·理论》《创作评谭》《福建文艺界》等刊物,参加第18届全国散文诗笔会。著有诗集《水带恩光》《执念》
短歌行「节选」
叶 舟
朝 觐
在深处的大漠,一眼石窟
一行热情的鹰
一介僧侣,抱着半本经
无法立地
难以成佛。
——明月前身,遗址像一场
干旱的夜宴
曲终人尽,充满寂灭。
我是最后一个走的,锁住
灰烬的门
盖好水缸与龛笼
伸手拉灭灯绳,扛起了
东侧壁画上的
班班诸神。
13/2/22
问 答
谁把天空打扫得如此干净?谁用
海水晒盐,做出一块
信仰的玻璃?那一棵树上
挂着谁的战靴,像把全天下的失败
收归己有,秘不示人?
剧场空空如也,几只面具
一件红色的斗篷,
不像恋爱,而是谋杀,谁卸下了
主角的身份?
刚才还有人清空了嗓子,但乌云的
台词,闪电的罢工
险些来袭,谁在护城河的对岸
驱散了背信的暴雨?
早上,大象还骑着光芒,拖儿带女
此刻非洲的头顶,
谁发现了闪逝的彗星?谁在跺脚,
肩胛一震,令佛陀醒来,
看见了下界里的秋季?
——每一次仰望时,我都会流下
泪水,用它滚烫的体温,开始抄经。
13/2/22
飞越天山
白色的黑板,大雪沉积
埋伏着去年冬天的
一桩心事,
一座牧场空了,而另一座帐篷
也连根拔起,
罡风和蹄铁,像耻辱的
败军,踢开山峦,
走入信仰的森林;——飞越天山
一些沟壑,一些冰挂
悲喜交集,
仿佛鲁莽的狮群、鹰部落、豹骨与爱情
冲冠一怒,端坐课庭。
我知道自己心里,有一根粉笔,
要去点灯
取火,续写后记;——飞越天山
这一本亚洲思想的书脊,
如此庄严,多么修远,
而诗歌仅仅是一步悔棋
难以复盘。
13/2/24
另一枝花不在这里
另一枝花不在这里,人世鼎沸
草长莺飞,
它溜出了花园,撇下
整个春天,
束身,正冠,扪心
带着秘密的意志,划清界限
已经不在这里。
另一枝花不在这里,
供养的灯,夤夜而飞
不会于暗夜中熄尽,
有人打开了经书,但更多的人
抟土,烧砖,筑梁
在甘南的雨天,它用一双靴子
跑遍了半个夏季。
另一枝花不在这里,譬如
酥油脱离了水,
爱没有杂质,一个啼哭的女婴
找见了佛陀的奶瓶,
它一定不在这里,即使秋天溃败
半途而废,嗓子里也含着
一股庄严的惊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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