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奴隶社会的第1691篇文章题图:摄于一土学校。这张照片也被这周出版的三联生活周刊选用。文末有彩蛋。今年9月,深圳的慈展会影像展里有一个展位,叫“一米高度看世界”。题目听起来新奇,看了才明白,一米高度指的是儿童看世界的高度。他们的影像作品希望从孩子的角度拍摄这个世界,呼吁推
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1691 篇文章
题图:摄于一土学校。这张照片也被这周出版的三联生活周刊选用。文末有彩蛋。
今年 9 月,深圳的慈展会影像展里有一个展位,叫“一米高度看世界”。
题目听起来新奇,看了才明白,一米高度指的是儿童看世界的高度。他们的影像作品希望从孩子的角度拍摄这个世界,呼吁推动儿童友好型社会。这个“一米”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想到我自己做妈妈,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个动作,应该就是蹲下来,从儿童的高度看世界。
所以今天也借这个题目,从一米高度来看,什么样的世界,是儿童友好的世界,什么样的教育,是善待儿童的教育。文章有点长,也算是对这一段时间我们做的事做个梳理。
从这个角度看成人世界的时候,不得不说,是“奇葩”的。
看这个成人世界里的各个角色:家长群体中普遍弥漫着对教育的焦虑感。
教育里的核心成人群体 — 教师们呢?
2019 年搜狐做了个调查,采访老师群体,问有多少希望自己的孩子做老师,说确定愿意的老师,只有 2%;就算加上可能愿意的,也只有 11%,就是说有 90% 左右的教师,对自己的工作状态并不满意。这个数据非常让人震惊。
孩子呢?并不是因为成人的这些“苦工”而受益,反而往往成为成人这些“努力”的受害者。
这些放在一起,说明什么?说明我们的教育生态出了问题。
关注教育的朋友大概都知道,北欧国家在基础教育方面的成就备受瞩目。核心原因之一,是教育行业能够吸引到优秀的人才。芬兰师范学校的录取率,能低到 8%。而在我们国家,学校的好学生、尖子生很少有把成为一线教师作为自己职业的第一选择。
优秀人才不愿意进入基础教育领域,是中国这个生态的起始问题。大家常识都知道,一个不能持续吸引优秀人才进入的领域,是不会有前途的。而在人才水平和教师满意度都很低的情况下,要保证质量不太差,就需要高标准和高管控,因此教师作为一个创造者的空间就更小了。同时因为是大班,很多事情转嫁给家长,家长因此也怨声载道。而与此同时,家长的高焦虑又会形成对学校巨大的外部压力。这些高管控,高压力和高焦虑的累积,使得教育就更难吸引到优秀人才,恶性循环于是形成。在恶性循环里,没有受益者。教师疲惫,家长痛苦,学校管理者也苦不堪言,而且最重要的是,孩子是最终的受害者,教育体验远远不是幸福的。
其实说没有受益者,也不对,在体系之外,的确有受益者。大量课外应试培训机构蓬勃发展,就像是病躯上的肿瘤,一个个做大做强,大的还上市成为市值千亿的公司,也是有中国特色的奇葩现象。
基础教育,培养的是我们社会的未来。因此应该是社会最先进认知进入和引领的地方。但是这个恶性循环,导致我们的基础教育与世界的先进认知的距离越来越大。这样的基础教育,怎么可能面向未来呢?基础教育这样的现状不扭转,不止培养不出来面向未来的创新型人才?连培养身心健康的合格公民都困难。
举一个小例子。现在很多公立学校,课间不允许孩子跑。为什么,因为安全隐患。很多学校还让作为班干部的孩子当监督者,谁跑记录谁。有些学校甚至把楼层锁上,孩子不能下楼。我们去芬兰的学校看,一下课也是把楼门锁上,但是要求所有孩子都必须出来跑,不许留在屋里。
同样是上小学的孩子,正是长身体,需要跑跑跳跳的时候,一边是必须跑,一边是不许跑。10-15 年以后,我们的孩子怎么和这样的孩子竞争?看到这些,怎么会不对中国的教育有危机感和紧迫感?
我们都知道这些学校这样做,也是因为各种无奈:班额大,老师少,还因为孩子万一冲撞出了问题,家长往往对学校不依不饶。那干脆就不让跑,还让孩子当“警察”自审查。所以这样明显违背孩子成长规律和需求的事情,在中国竟然就成了普遍现实。但这确实是问题,是一个不健康的生态产生的结果。
这样的普遍现实,连孩子基本的身心健康,正确价值观都无法保证,还何谈培养面向未来的创新者呢?
如何解决?大家都在漩涡里,在漩涡里推动漩涡转向,基本无望。需要探索的路径很长,也许我们可以尝试先构建一个可复制的小生态。
首先要回答的问题是:什么样的学校教育生态是好生态?我想不需要高大上的理论,无非满足三条标准 :孩子喜欢上学,教师觉得爽 ,家长有成长。
这样生态的特点是什么呢?我总结了四个词:真实、亲密、平等、安静。
真实
孩子的世界都是真实的世界,我们现在的教育,经常把大人世界里的语言和口号强加给孩子们,非常虚假。我们自己都做过孩子,或者有孩子,试想,孩子们真的能理解那些话么?就算理解,会相信么?不真实,不尊重孩子的发展规律,口号化和标语化,不可能有好教育。
去年我们三年级的孩子有一篇作文 《这个学校让九岁的孩子写我是谁,结果...》 — 有个孩子说“我是个大财迷”。听起来似乎非常政治不正确,但是九岁孩子对钱的认识,就是这样的一种渴望。学校借机会讲了儿童经济学,说钱是什么,怎么来的。在真实的基础上,真实的教育才可能发生。
亲密
孩子渴望亲密的关系,不仅渴望跟家长亲密,也渴望跟朋友和老师亲密。所以一个好的生态,是可以经常看到孩子和老师拥抱的。
亲密,有一个重要前提,就是安全感。
儿童的心理安全感整体情况是怎样的呢?
从宏观来看,这些年城市化带来大量留守和流动儿童,在非正常情况下成长,缺乏最基本的心理安全感。
家庭完整的城市和农村儿童,由于教育体系的压力而带来的弥漫的焦虑感,同样带来孩子成长过程中安全感的极度缺失。
最近一个北京首师大的朋友的孩子(读四年级)在自己班里做了个调查,让同学们写最不喜欢父母说的话,没想到竟然很多父母说,“如果你不怎样怎样,就让你成为孤儿”,我看了目瞪口呆,什么样的父母,能说这种话。对儿童来讲,这无意于持刀相向,把孩子抛向深渊。而这种对安全感的赤裸裸的破坏,绝对不是个例,反而是非常普遍的现象。
▲ 北京一个四年级的小学生,在班级里做的调查,其中一个问题。
安全感是孩子身心健康发展的基石和前提。基石缺失会带来巨大而长远的负面影响。没有心理健康的童年,不可能有心理健康的成人。
平等
孩子希望被平等对待,特别是老师和家长这些成人的平等对待。平等讲起来容易,但是我们对孩子的平等,是很难做到的。
因为成人对孩子,是可以有“绝对权威”的,而且有很多可以马上奏效的方法,比方说体罚,责骂。
所以真做到平等,需要成人抵御这些马上奏效的方法的“诱惑”,遏制我们希望立马见效的冲动。能做到这些,才可能做到和孩子平等相待。
安静
孩子是活泼且跑跑闹闹的,所以这里的安静,不是指外在的,而是指孩子的内心状态。好的生态里,孩子是吵吵闹闹的、欢笑的、蹦跳的,但孩子的内心,是宁静的。而我们的普遍现状,是表面安静的,不让说话不让跑跳,但不给孩子内心发展的时间,孩子的内心是焦躁的。
不得不说,我们现在社会的大环境,是和上面的状态相左的。不是真实而是虚假,不是亲密而是惧怕,不是平等而是居高临下,不是安静而是焦躁。
那如何转变?如何做儿童友好的生态?
其实是有秘诀的。
1. 认识人的复杂
教育的最终目的是成为全人。如果把人比作一座冰山,每个人看到的都是冰山上很表面的部分 — 长的样子、学历,专业这些。
但实际上,我们每个人的人生最终能走多远,走得是不是幸福,生命是不是有价值感,取决于冰山下面这些东西 — 我们的可迁移能力,性格的力量、自我认知等。所以,好的教育最终希望去探寻的是冰山下的这些东西,如果我们能成就冰山下的内容,冰山上面内容的呈现无非是形式和时间的问题。
2. 重构关系
其实孩子是无时无刻不在接受信息的,而且不仅仅是信息,更多的是周围的“场”,这个场是否是安全的,支持性的。
这个场的构建,是通过重构成人之间的关系:老师和老师之间的关系,老师和管理者的关系,老师和家长的关系,家长和家长的关系。关系对了,场就对了。在这个基础上,才有可能发生高效学习。
而现在的普遍现状,是这些成人之间的关系是不健康的,拧巴的。所以不管有什么看起来好的课程或者名师,孩子的学习效果都是有限的,如无本之木。
这个关系中的重要一环是家长。家长可以说都是“无证上岗”的,没有人学习过如何做一个好家长。家长和孩子在学校,也就成为一个社区,紧密的社区。能将成人构建成一个成长型的社区,是这个“场”里重要的部分。
我一直特别喜欢下面这张图片,是我们家长代表开会。“学校就是比家大一点的地方”。从精神上来说,中国人非常熟悉“村落文化”,所以这个家委会叫“村委会”,每周会有一次“村长喊你吃饭”的活动。家长在村落里一起讨论和学校、孩子、社区成长相关的事情。
▲ 一诺、小月校长及部分一土教职人员和家长们在一起
我们提了三个中心,以儿童为中心的课堂,以教师为中心的学校,以学校为中心的社区,其实说到根本,这三条都是在做一件事,就是重构关系。
3. 专业和体系化的能力
教师可能是天下最复杂的职业,因为你培养的产品是人,所以教师需要非常全面和专业的职业支持。支持教师这样一个复杂职业的专业从业者的发展,需要两条,第一是信任,第二是支持和赋能。
先讲信任。下面这张图是我们老师在做职业发展培训的时候,每个老师最后挑选了一张照片写下自己做教师的感受。有一位老师写道,“我像一棵舒展的树。”我想这是每个成人都希望的一种职业状态,教师只有舒展了,才有可能真正去培养内心充盈的孩子。
另外一方面,光有理念本身不够,需要职业支持。教师因为复杂度,需要非常全面和专业的职业支持。如何用跨界的资源去全方位支持教师成长,是我们一直在做的事情。
从这个角度来讲,我的很多职场经历就和教育现状有了交集。我原来做的很多工作都在讲领导力,这可能是所有商学院里特别热门的一个题目。大家想想,教师其实每时每刻都在做领导,他在教室里一站、就有 20 个、30 个、40 个,甚至 50、60 个孩子和他在一起,因为他的存在和决定而做一些事情,这就是实实在在的领导力。我们可以把老师像领导一样去培养,为他们的职业能力进行全面的支撑。
4. 安静的数据和技术
我觉得好的技术、数据是非常重要的,但不应该以“鸡血”的形式存在。一土科技拥有 几十位工程师,从两年多前就开始构建IT体系,为我们的教学服务。我希望科技服务于教学,不是学校里遍布的摄像头和 iPad,而是安静的数据和技术的支持。
▲ 一土科技平台:服务个性化创新教育的集成解决方案
我们有一个 APP 叫做晨犀,家长每天可以在这里看到孩子的在校情况。这里面有隐私保护,家长还可以把家里的其他家长加到里面,让孩子的姥姥姥爷、爷爷奶奶等也可以看到孩子的状态。
老师们可以登录晨犀教师版,在这里进行相关的教研。但为什么要叫这个功能强大的 APP 为“后退一步”的科技平台呢?因为我觉得一个好的科技不是为科技本身而存在,而是为服务社会的目的而存在。
▲ 一土晨犀APP家长版
5. 真实的评估
评估是教育的核心问题,真实的确很难测量,但至少我们每个人都知道什么是不真实,我们要尽量向真实靠拢。
我记得很有意思的一个人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们整个基础教育 12 年的努力,最后展现的仅是一个数字,这是不是非常可笑的事?”的确,如果不是数字,我们能做什么?这也是我们一直在做的尝试。其实这里的核心难点是,除了考试,我们没有足够的数据输入。这里的数据不仅是定量的,更多是定性的、描述性的、过程性的。
在基础教育阶段,我们的学科能力测评要求和国家教纲一致,同时,我们也有非学科能力的测评。这些测评很多是对孩子做过程性和定性的描述性评估,和我们平常定量的考试评估放在一起。学期结束的时候,孩子们会收到一个 20-30 页的报告,有全面的数据。
让我们回到“一米的高度”。儿童这个群体,在中国将近有 3 亿,他们“No Choice”和“No Voice”。所以如果我们不能构建一个儿童友好型社会,儿童不会抱怨,也不会上访,但是等到后果显现的时候,就太晚了。
基础教育是我们人类社会的未来,我们应该构建一个这样的生态,让优秀的人才进入基础教育、使社会的先进认知和我们基础教育相结合,实现良性循环。我们希望在这个过程中有赋能和成全的体系,而不是管控。希望能够构建一个:真实、亲密、平等和安静的世界。
今年五月,芬兰驻华教育参赞来到一土学校,他说,
“我去过一土学校,这可能是我在中国六年来第一次看到与芬兰教育体系非常相似的学校,它遵循了和许多中国学校完全不同的思维模式。
”他还提出,“其实没有所谓的芬兰教育,我们和一土所做的都是回归常识的教育。”
但是回归常识并不意味着容易,说实话在这个过程中。经常会感觉筋疲力尽。
这里想用泰戈尔的几句话和大家共享。
我们生命中也有有限的一面,那就是我们每前进一步都在消耗自我;但我们的生命中还有无限的一面,那就是我们的抱负、欢乐和献身精神。
我想教育归根到底,就是要发展人类生命中无限的一面。
我觉得这张照片是特别经典的“一米的世界”,是我们成年人可以做的事情。有一句话我特别喜欢,“教育不应该仅仅是为美好生活做准备,教育本身就应该是美好生活。”我想,这样的美好生活值得我们所有人为之竭尽全力。
写在最后:
两件事,第一明年 2 月 23 日我们会有一年一度的教育嘉年华,会请很多我们喜欢的教育界的朋友,一土的老师和家长做分享。欢迎大家参加,点击“阅读原文”可以购票。
另外这周六晚上在我诺言社区会有一个直播,讲讲“做父母”这些事。对社区外朋友也开放,扫码付费 19 元可以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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