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马路走起来有种脆响，哒哒哒像是钉了金属的马掌。萧晨一个人走在路上，嘴里不断呵出白气，这个点不容易打到车了，尤其是这样寒冷的冬天，萧晨心里泛出一丝黯然。不过，这样的黯然在生活的颜色里，着实不算什么。萧晨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平时自己早都开始进行睡眠的节奏了。今天，因为去了趟工地，才回的这样晚，而且工地地处城市边缘，走了半天才来到一个能听到来回车声的地段，天色又这样晚，冷风灌进脖子，萧晨打了一个寒颤。远处一辆透着红光的出租车驶来，萧晨管不了有人无人，伸出手去拦。总要碰一下运气。果然，是有人的。温暖的红光一闪而过，不带一丝尘埃。萧晨把衣领紧了紧，希望能多挡些冬夜的寒气。“吱——”一辆车忽然停在萧晨身边。数秒，车门才缓缓打开。铺面而来是一室的酒气。“上——车，这里半夜很难打到车的。”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些许醉态。“呃，谢谢，我还是再等等吧。”萧晨对这种酒驾的人毫无好感，不认真对待自己的生命，也随意对待其他路人，即便停下来询问自己，也没有激起心里的一点暖意。“呵呵——”那女人笑了一下，竟然打开车门走了下来。脚步虽然有些缓慢，但是还算稳当，萧晨知道这女人一定海量。“你——”还没等萧晨想清楚这女人要做什么，那人已经揪住自己的胳膊往车里拉。萧晨鼻尖是浓重的酒气，还有一丝甜腻。“没骗你，这个路段，又是晚上，很难打到车的，你这么大个人，还怕我这个小女人？况且，你感受到我是危险的么？”那女人忽然又不醉了，口齿伶俐起来。“喂，你来开。”那女人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自己喝了酒，需要萧晨代驾。“我不会开车。”萧晨拒绝。萧晨在读书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十几个小时对着计算机组屏幕，眼睛受了很大的伤，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视力非常的不稳定，所以一直没有学开车。“呵呵——”那女人又是一阵轻笑，把萧晨推入了副驾驶，自顾自的回到驾驶位。“你——还行么，看你喝了很多酒，这样开车很不安全。”“怎么，怕坐我的车出车祸啊。”那女人浑不在意。萧晨刚才没注意，进了车里，车里温暖的气息铺面，才发现这女人脸上是略浓但十分精致的妆容，衣服也很闪丽，胸前有些若有若无的镂空。寒气逼人的仲冬还能穿成这样，不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呵呵——”看到萧晨在隐约打量自己，那女人再次轻笑。车猛地开启。一路无话。萧晨在想白天的事情，心里觉得有些疲劳。自从父亲昏迷，萧晨决定进父亲的公司，就没有时间疲劳，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在这个女人的车里开始觉得真真疲惫。或许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夜吧。萧晨大学并不是学习房地产相关专业的，只是父亲昏迷地太过突然，他负责的子公司里各种复杂的债务都要处理，萧晨不想让还躺在医院的父亲还要受到纠缠，索性决定加入父亲的公司，查清楚父亲昏迷前的一切，也弄清楚父亲昏迷的原因。父亲的身体明明一向都很好。萧晨对自己这种决策是有预估的，可是事实说明，任何没有经验的预估都是无力的，公司的复杂远不是刚毕业的萧晨可以应付的了的，而且若是当人们有意隐瞒，一个人面对一群人，就很是举步维艰。萧晨靠在车座椅上，疲惫的脑袋有些睡意。“吱——”车停了下来，萧晨一个激灵，醒了。“到哪里了？”萧晨下意识地问，习惯性的看了看手表，才过去二十分钟，想来是这女人要问自己要去哪里吧，刚才上来车上一暖和睡着了，竟然忘了给她说自己的目的地，真是太大意了。“嗯——”那女人轻吭一生，忽然把脸凑过来。“你——”萧晨的鼻尖迅速被一阵泛着甜味的酒气包裹。萧晨没有碰过女人，这样的近距离让萧晨心里一阵怦然。萧晨很清楚，这个女人想做什么。萧晨有喜欢的人，两人那种拨弄心灵的聊天，和这种铺面而来的活色生香很不同，可是萧晨很久没有和爱人好好聊过了，本来就没在一个城市，又因为父亲昏迷这件事惹得萧晨异常忙碌，心情有时也很糟糕，以往的甜蜜被争执和冷淡取代，想念中的那丝情欲早都沉没在萧条的日子里，萧晨总是在一副无力地想念状态中。萧晨知道自己和爱人的性格，知道该怎么缓解和经营感情，可是现实让人很受限，生命可能就在这样那样的无力中，造就成不想看到的样子。这个时刻萧晨很空虚，眼前女人的样子吸引的自己血液汩汩地往下跑。那女人伸手捧起了萧晨的脸，双唇轻轻地落在了萧晨下巴，带着试探。萧晨有些迷惘，这个女人意图如此，试探什么呢，你醉酒排遣，我落魄放纵，也算是周瑜打黄盖了。女人的唇很软，吻也很软，试探着来到了萧晨的唇角、脖子，萧晨摊着的双手，不自觉地环住了女人，女人在萧晨怀里嘤咛一声，仿佛接到某种命令，大胆了起来，伸手解起萧晨的衣服。萧晨心里闪过一阵黯然，如果这时候是她在自己怀里多好。可是，人生就是这样，你需要的，剥夺；你无所谓的，送来。血脉贲张的快感是此刻拯救萧晨的鸩，明白这是一种出格，可是萧晨也顺其自然了。萧晨是恪守规则的，可是也从来都懂得人自己的复杂和境况的复杂，此时自己需要慰藉，没有心灵的，肉体的也好。萧晨嗅到了女人的荷尔蒙气息，这是从来没有在心上人那里嗅到过的。喜欢向来是一件有先后顺序的事，总是先从眼睛里进去，才到深处沸腾的荷尔蒙。萧晨的小心轻柔，让自己离那种原始的快感还有些距离，况且萧晨还想给心上人一个隆重的仪式。性不一样，完全遵从物理世界，任何引发身体电信号游走的东西，都会在瞬间引爆身体各处的欲望。萧晨的意识开始剥离，只有身体。等萧晨再次回归意识的时候，车厢里一片凌乱，女人的荷尔蒙气息也变得凌乱、复杂、变幻，像是多重深度的香水，初时浓烈新鲜，中段芬芳迷幻，后又余味萦绕。萧晨下意识地开始系领口的口子，女人伸手拦住，柔软的手指轻抚着萧晨的下巴和脖子，留下许多暖热。“别——”萧晨伸手按住了那只自己并不想制止的手。“嗯。”乖巧的回答。“很晚了，休息下，天亮了还有事呢。”萧晨解释，话一开口自己也觉得诧异，需要解释吗，这女人和自己怕是不需要这种对话。“好。”可是女人却自然的回答。天渐渐回复光亮，寒气又透过玻璃，阵阵往疲惫的人身上探，萧晨轻整衣衫，叹息自己的荒唐，可是果真荒唐吗，萧晨从来不会无端懊恼。这样的人生时刻，这样的寒冷冬夜，这样的疲惫心灵，和一个不清晰的巧合，有什么后果，以后该如何承担，就如何承担吧。“我下车了。”萧晨深吸一口气。女人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按住萧晨，又把一颗摸起来绒绒软软的脑袋靠在萧晨怀里，仿佛是萧晨的妻，散发出浓重的不舍。萧晨有些惶然，又有些心疼，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夜难道除了两个各有所需的人的临时慰藉，还有感情的勾连么。萧晨心下摇了摇头。回去洗了澡换了衣服，萧晨就又去公司了，昨天去了工地，冬天的工地已经停止施工，萧晨只是过去了解情况，考察当时的设计、以及应该相配的预算，今天再从项目部调来的资料里好好捋捋，有了第一手的感官，再配上手里的材料才会清楚，不然只有这一堆堆的图纸、相关报表，总是让人容易进入别人导演的戏。天又暗了下来，萧晨的肚子也一阵一阵的叫，中午在公司食堂简单的吃了些，晚上本来想下班之后好好回家做些吃的犒劳自己，可是一个不留神又到了这么晚，萧晨没有力气去规划今晚的晚餐了，外面的天也阴的厉害，像是要下雪的样子。手机已经安静许多天了，那个特别的铃声像是和躺在医院的父亲一样昏迷了，安静得可怕。不如还是在外面吃吧，正好剩下些时间去看父亲，昨天没有去，前天也没有去，今天得要去下，毕竟将父亲交给护理人员还是心有愧疚的，母亲离开多年，能照顾父亲的只有自己，可是自己现在也不能天天陪伴，萧晨心里再次黯然起来。“叮叮——”萧晨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喂，您好。”“……”手机里一阵安静。“嗯？是你。”萧晨没有任何推断的前序条件，就是感觉，电话里是那个女人。“你，真是我看到的那么聪明啊，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另外，你找我什么事。”萧晨只一瞬，平静下来。“那一夜还不够让我知道你的号码么，你手机就在你的口袋里呀。”女人忽然轻松起来。“嗯，所以你有什么事。”“呵呵——”女人轻轻的声音，仿佛就在眼前。萧晨抬头，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女人已经站在了萧晨不远处。“你——”萧晨再平静的心，这次也不能平静了。“我问前台找来你办公室的，你又不是老总，找起来容易。”女人身上仿佛有一种魔幻，仿佛正摇身改变着萧晨的记忆，要把自己安插成萧晨熟悉的人中去。“我想，昨晚是一个各取所需的意外，我处于自己的低谷所以会那么做，你在夜里独自买醉想必也有自己的不如意，巧合下的互相取暖而已。人在低谷容易被声色犬马所俘虏，我没办法抵御所有意外，可以我选择不被声色左右，如果你觉得我需要对昨晚的时候做些什么，我愿意就该事做些什么，可是我不会任由什么别的左右，也不允许你把我当成成瘾的寄托。”萧晨一口气说了很多。“你，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说了这么多，你就这么相信自己的判断？靠几眼就能知道我的想法？”女人有些急。“是，我相信我的判断。我想您也是处于生活不如意的阶段吧，醉酒和起欲或许是一时冲动，今天你找到我应该一定有什么想法吧，我想，我说明白了。”萧晨总是容易平静下来。“……”女人合上嘴角。“嗯——或许你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是需要某种安慰，昨天意外地我从事了这样的角色，你觉得我可以继续这样？我想说，我不是那种被感觉俘虏的人。”萧晨再次猜测着说。“你——”女人有些生气，虽然她明白萧晨说的的确抓住了她的感觉、她的心。她是在偶然间注意到萧晨的，那天她照样在音乐吧喝酒，萧晨那张稚气又带着沧桑的脸就在另一个角落被几个油光的中年男人围着，萧晨明显是有些招架不住，可是还在硬撑，想到这里她觉得有些想笑，那时候自己就对萧晨感兴趣了吧。之后自己又一次从音乐吧出来，脚步踉跄，又是萧晨，“我想我说的应该比较清楚了”，萧晨的话打断了女人的思绪。“嗯，是，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会被俘虏，我会。”女人有些强硬。“……”萧晨惊愕。“音乐吧，你记得吧，和你几个老板去过好几次吧，你扶过醉酒呕吐的女人，也救助过一个刚启动车，就因为酒驾擦碰的车主，还有昨夜，你搭我的顺风车……”“呃，你——”“是，我就是容易被你所说的声色犬马束缚，我今天一点也不想去音乐吧，两年多了，第一次不想去呢。”女人眼眶有些红。萧晨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这个女人发生过什么，不知道她是谁，有着什么样的社会角色，怎么会和自己突然有了交集。可是萧晨清楚自己的状况，也能体会到她定是也和自己一样也有着某种煎熬吧。昨夜的荒唐意外忽然间就有了理所应当的意味。“你，是个可爱女人。”萧晨站了很久，说道，窗外都下起雪来，在霓虹的照耀下，染上色彩。